水寿
他燃着内心的火焰,在冰窖。
一块块冒烟的冰块
从黑暗的地方拿出。
宴会正在村口,迎亲的队伍
大摇大摆越过蒙河。
厨师忙碌得很,风中鼓满了柿子。
印象中,只有他粗粝的手掌;
那些冒烟的冰块,在阳光下洗浴。
他沮丧着脸,端详着那些透明物。
——没有黑暗的渗透,
它们也将融化于光明。
策兰说,杏仁的苦涩。
那些咬到甜蜜外的人,
总是心中有愧。
亏欠于谁呢?若是这個世界,
他们小得可以忽略。
可他们总觉得自己忽略不了。
总觉得写作
拥有能量来舒缓世界,
它痉挛的表情和痛苦。
直到最后,是他觉得没有信心
铲除阴影了。
我们沉默如巨石,拒绝说话。
我浑身贴满了玻璃。
干净的蓝色玻璃上,沾满了灰尘。
细小的灰尘,成为我新的毛孔。
——父亲如此动情地看着我。
他身上积满了瀑布。
激烈的水声中笨重的石头。
用石头夯筑一生的人,
让我畏怕。他们不会轻易粉碎,
也不会轻易挪动自己的位置。
水落石出。虽是最后,
也有击碎玻璃的重量。
我在舍弃中,度过每一天。
唯一不能结束的,是黑夜。
内心的夜色,作为我存在的最后证据,
我的灵魂的色彩。
夜色无尽,预示着我的人生无尽。
多么讨厌的每一天啊,
我还在向你升起,向你问候。
只要人们还在坚定地走下去,
我的狗,还在摇尾巴;
风中还有微粒飘过,我就不能放弃
我内心最后的夜色,我的起降机;
它时不时带我走到人间,
把我送给最琐碎的烦恼。
真是抱歉,我总是遗忘。
舒服的我总是遗忘痛苦的我,
阳光下的我遗忘黑暗里的我。
穿上雨衣的我遗忘赤裸的我。
我被遗忘在了各处角落。
他们哭泣,又擦拭眼泪
学着自立。在交给我的信上
他们纷纷写道:
“爸爸,没事的。我已经长大,
不会再轻易哭泣。”
如此美好。不会哭泣的世界,
降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是他们曾经的主人。
天空使我平静。
尽管它劳累地趴在我身上。
它每天要换好几副表情:
举着太阳的天空,洒下雨丝的天空,
飘满云彩的天空;郁郁寡欢的天空。
站在它下面,我渺小且驼背;
尝试了几次,也没捋顺它有时褶皱的头发。
我们的不对称,宣示着
我——没有爱它的能力。
在夜色的躺椅中,观赏它的表情。
冷漠,深刻,不近人情;
温暖,留恋,含情脉脉。
我收集它的表情,也模仿它的表情。
在没人的角落。
在暖气房。小雪。
读布兰迪亚娜。仿佛摸到了她的秀发,
她心中的宇宙。
我曾在雪夜,遇见一群紧张的诗人。
他们要前往冰封的边地黑牢。
但亚娜是放松的,
起码她的词语是放松的。
就像此刻,窗外的雪
飘在玻璃上旋即消融。
这种消逝的迅捷不在于时间。
我心中所想的是——
在于我们和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