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芒
鹤形根植于一种错觉:
无状、无色,无鸣。
很多时候仅来自一种语言碰撞,并设想
可以包裹它的容器
或者火炉
我曾在炉中看到过固态、液态
以及气态的鹤。
看到它们在祖辈们背部共舞,弓视待发
飞过被锉刀磨损的头顶
我眼里黄昏如焰,并对此深信不疑。
当身体的裂隙足够大
那些无法用斧头凿开的部分
时间会站起身
等到火焰退散,炉边空荡
旷野沉睡之人野草疯长
被叫作鹤的东西,就在炭中遁去。
已不是第一次看它们在苔草、荸荠中
跳跃
双足白发飞舞。
天黑,它们来过又回
央求我将水生植物嫩芽和蚌、螺
藏好,守口如瓶。
四月,会忘记一些荒草,以及偏离航道
颅骨干裂,小而轻。
太阳融化,雨水先我一步抵达
沼泽:戴胜鸟落于桑。
迁徙要注意什么?
跟紧火车,入川时峡谷长风。
我看过车窗那双手,渐锋如匕
它们穷其一生飞行。
第七千六百六十五天
它们不再飞回来。
岸边空无一人,就剩我了。
将手凿满窠臼时,炭火将熄。
原谅我再无法藏匿那些吱呀:
“答应过的,都完好无损。”
这辈子只管慢慢地飞,慢慢地走。
有座房子坍塌
是在凌晨,我哽咽无声。
十个月大海汹涌,所有亏欠都被雨水弄丢。
我时常觉得自己迷路了,正如此刻。
那些线条在我的脸上消失却不溃散
二十出头的年纪,我还未学会与人和解
我像镜像一般被拆开,打碎
像皮球一样深深跌落,反复弹起。
闻到疼痛,又被草地尽头的山石碰撞
咚,咚,咚。
等到被完全支离,我就在更小的
碎片中认识自己
我仍站着,和照拂我躯壳的他们
绝对静止。
我眼利如刀把流水切薄,把种满芦苇的
山畔割掉。
在狭窄的天地,脚趾诚实无畏
交出半生轻浮,重行而小。
白鹭来时它们哭过吗?
而哭声,也曾塑造了我。
这次在梦中越来越清晰:月牙湖
赤裸男人手握鱼鳍
半边影子摇曳,粼光晃眼。
从不在枝头站立,因为倒刺
生自脚底
裂缝产生于什么时候?
等它高过气球,我们停下
湖水里脖颈天生这样滚烫。
我照例浮肿身体
并开始爱上叫作分娩的艺术。
这并非一种假设——
昨天有人走出叢林
他们用鳃呼吸
一场大雨,令草木反复缄默。
父亲很久不穿那件白衬衣了
眼神游离在书桌,在柜子,在钟摆。
我知道这有多难,面对镜像
人终要被夜色勘破
尘土取走他眼中所期
“洁癖”二字,似乎不合时宜。
帽子遮挡不住那些断发
每掉落一次,就有一缕风潜入森林
上辈子,他在书签贴满蝴蝶翅。
它们进入二维,创造一种动感
刺青在女人的肌肤流淌出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