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畅 刘婷婷
【摘要】 “全世界都在‘低欲望社会’化,日本正迎向美丽的衰败。”这是经济学家大前研一在他的《低欲望社会》中写下的一句话,当然这仅是作者所描述的一种社会现象。但谈到有关日本文化似乎一直以来也总被这种所谓“低欲望”“哀伤之美”的气氛所笼罩,表现在影视作品中,常以灰暗压抑的影像空间、孤独无望的人生境遇、麻木无力的生活状态形成一种独特的风格类型。本文主要根据英国伯明翰学派对青年亚文化的研究理论为基础,并结合日本民族所特有的文化属性,探析日本影视作品中所表现的丧文化特征及其风格建构。
【关键词】 丧文化;日本影视;风格;亚文化;物哀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35-0097-03
一、“丧文化”的起源:基于伯明翰学派的亚文化
理论视角
丧文化作为青年亚文化的一种新兴形式,按照伯明翰学派的亚文化理论来说,它只是青年人寻求认同的一种方式。当前社会青年人压力增大,无力对抗现实生活困境而丧失动力。丧文化以一种反主流文化的形态出现,其所表现的颓废、懒散的生活方式实际上就是青年群体得以逃避现实矛盾,从而使自我得到宣泄和压力释放的方式。而亚文化作为一种反主流的文化,直接以革命性,激进的方式对抗主文化不会持续很长时间。“……更多时候,亚文化的抵抗往往是风格化的、仪式性的。风格传递一种重要意义的差异和建立认同——这是所有引人注目的亚文化风格的关键所在。”马中红也认为亚文化在现代网络时代已脱去了过去“正面冲突”和“公然抵抗”的色彩,更多的变为以一种特殊风格来实现对主流文化的温和抵抗。丧文化则正是以一种独有的风格对主流成功学思想的抵抗,但其目的也并不是要消解主文化,更重要的是这一群体能够从中获得认同和找到共鸣的方式。
伯明翰学派所运用的“风格”可以理解为:亚文化团体的成员围绕特定的活动组织起来,形成一个团体,在特定的地方活动,使用内部成员通用的音乐、服装和说话方式。过去,伯明翰学派所研究的如“嬉皮士”“朋克运动”等青年亚文化的风格主要体现在其独特的服装、发型、音乐、话语等方面。而如今在互联网环境下,新兴的一些亚文化风格不可避免地带有了明显的网络特质。丧文化在这一背景下则通过各种网络上的丧系表情包、文字和影视作品等形式来完成其特有的风格建构。体现在文字语言中,丧文化往往以一种戏谑幽默的方式来表现自己对现实的抵抗。霍尔在《通过仪式抵抗》中认为大部分亚文化都戏剧化地表现了他们自己和他者的世界在语言上的隔阂,语言是最富有表现力地对一切事物的协调或客观化。例如现今我们总被各种类似于“努力就能成功,如果还没成功,那一定是你不够努力。”的心灵鸡汤文字所包围,而丧文化则以一种诙谐或讽刺的语言风格来完成对成功学的抵抗:“努力不一定能成功,可不努力会很轻松哦。”“有时候你不努力一下,你都不知道什么叫绝望。”丧文化的出现正是给人们提供了一种新的表达方式,这也是丧文化所独有的语言特色。体现在图片中,则是出现了许多备受欢迎的表情包,如“长腿咸鱼”“悲伤蛙”等,配以“我是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的文字,形象的传达了青年群体内心的情绪。现实压力已经让人感到身心疲惫,这种看似消极的文字图像风格实际上只是青年群体集体焦虑的表现。正如伯明翰学派在研究亚文化对主文化和霸权的抵抗这一核心问题时谈到的:“亚文化代表着边缘群体和弱势群体的特殊抵抗方式,不仅不是颓废和道德堕落的表现,而且恰恰相反,青年亚文化表征了一种反霸权的意识形态,是与他们真实生活状况之间的‘想象性关系’。”
二、日本影视作品的丧文化风格建构
文化研究者认为,每一种亚文化的出现都带有其自身独特的风格形式和表现特征。而丧文化这一新兴亚文化形式是伴随着网络的发展兴起的,所以也逐渐形成了以网络为依托的青年亚文化表现特征,表现在影视作品中也存在着多种形式。下面将分几个方面从日本影视的影像呈现、场景设定、主题表达、人物形象等角度分析其中的丧文化风格建构。
(一)不求上进,散漫慵懒
这种类型的影视作品最大的特点就是“无聊”,主要表现为主人公不求上进的人物性格,散漫慵懒的生活方式,结构松散的剧情发展,同时穿插以滑稽荒诞的细节表现,让人在无聊和欢乐中内心得到治愈。大森立嗣导演的电影《濑户内海》就是这种风格的典型代表,片中“濑户”“内海”是两个高中生的名字,整部电影几乎都是围绕两人放学后或翘课在河边的台阶上的对话展开。两人性格完全相反,濑户头脑简单,毛毛躁躁。而内海则沉默寡言,博学多闻。二人话题无所不包却又无聊空洞,每日靠着胡扯闲聊消磨时间。这也與我们之前印象中的青春片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青春为什么非得到处跑流一身汗呢?只是在河畔打发时间的青春不也很好吗?”这也正是片中人物的主要生存状态,他们不追求有意义的人生,而只是想要以一种懒散轻松的方式活着。影片的“无聊”还表现在剧情上,并不像传统电影一样有强烈的矛盾冲突,甚至毫无逻辑可言,其话题从小猫聊到父母离婚危机,从大叔聊到比身高……并且在影像表现上也只是平实的记录他们的日常生活。这种不求上进的状态必定会受到主流社会的批判,但其也并不是全然的“丧”或“消极”,相反,他们传递的更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能够坦然的面对生活中的无聊,并用喜剧、幽默的方式来化解这种无聊感。虽然将这部电影作为“丧文化”中的一种形式来分析,但其无论是在音乐表现还是台词中都让人感受到淡淡忧伤中的小温情。如电影中濑户的父母因为各种问题陷入离婚危机,但在河边当父亲大喊着“我就是彻底废了”绝望趴在地上时,妈妈还是边打边搀起地上的爸爸。就像内海说的:“谁说他们会离婚,关键时候还是夫妻见真情啊。”同时,两人虽每日都是在河边闲聊消磨时光,但也有着对人生的深刻思考,会谈到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问题,想象变成大人会是什么样子。他们虽顺应无聊,却享受平庸,并能从平凡的生活中捕捉难得的小美好。其实,真正的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二)无力的妥协,绝望的反抗
以日本电影《啊!荒野》为例,“丧文化”风格主要体现在其灰暗沉闷的影像空间,悲惨孤寂的人生境遇,冷漠虚无的社会环境等方面。影片把故事发生的时间设定在日本3·11地震十周年后的2021到2022年间,灾难对人们造成的创伤还未痊愈。而与此同时,社会又面临着新的问题,影片中时常表现的风俗店变成了养老院,婚庆公司变成了殡仪馆,这些都是对日本社会老龄化问题的折射。除此之外,影片中的主人公也都是经历过不幸的社会底层人物。新次从小父亲上吊自杀,母亲狠心把他抛弃,后来又遭到朋友的背叛而入狱3年。他的人生是绝望而悲惨的,于是在他的身上总能看到积满着的恨意,张扬鲁莽的性格,又潜藏着的心底的脆弱。影片另一个主人公建二也是同样经历着不幸的人物,他的母亲是妓女,后独自被父亲从韩国带到日本,却又一直饱受着父亲的酗酒、家暴。造成他懦弱胆小的性格。二人性格完全相反,却因拳击相遇。“在拳击的世界里,拥有最多恨意的人将被授予冠军的荣誉。”拳击在影片中也就成了发泄心中愤怒的重要手段。
影片中新次在打败拳击对手时说:“我们活在一个,最美丽、最荒凉的国度。”的确,这也表达了影片中的人们普遍的心理,在这样的社会中生存,人们就像游离于荒野之间,孤独且没有慰藉。新次和建二两个“丧到极致”的人互相依靠在一起,然而这也并没能消除他们彼此内心的悲伤和绝望。但在这部电影中,人们所感受到的也并不只有这种丧到极致的压抑感,同时还深切的体味着人物奋力反抗的激情。影片把建二设定为患有口吃的人,这也象征着他面对生活中的苦难“无法表达”的绝望。他本是一个向生活妥协的人,但后来拳击和新次使他慢慢建立了自信,有了反抗的勇气。虽然整部电影都无处不在的透露着看不到希望的悲凉感,但新次在这悲惨的生活中也并没有顺从,而表现出无限的力量向命运的挣扎。电影最后以新次冷漠又坚定的眼神为结尾,年轻人的未来仍是充满着未知和不确定的,但“我”将会与生活抗争到底。
(三)丧失自我,麻木无力
这类影片的主人公也大多是经历过生活磨难与不幸的青年,但不同的是,在他们身上表现着的常常是深深的无力感,他们不满现实生活却又放弃抵抗,只能每日像行尸走肉般地生活着。日本电影《庸才》以2011年福岛海啸和核泄为背景,大自然的灾难使一切秩序崩乱,击溃了无数人的生活。灰暗影调的开端,无尽的废墟从一开始就给人一种荒凉无望的感觉。生活在其中的住田和景子最大梦想就是过平凡的生活,然而现实却是给他们一次又一次的重击。大自然的灾难本就给人带来了极大的心灵创伤,然而更绝望的是亲情也从未让小田体会到一丝的温暖。直到父亲一遍遍地在他耳边念叨着,你当初如果溺死了该多好,你那时怎么就没死呢。这也彻底击碎了小田心理最后的防线,他也终于忍无可忍在悲痛中拿起砖头杀死了父亲。然而等他清醒过来,又陷入了更深的迷茫中,他把接下去的人生称作附赠人生,认为自己本该死去却苟活下来,而且杀人的罪恶也使他迷失自我。整部影片都表现出一种麻木无力的病态感,无论是充满奇幻感的镜头还是人物的生存状态。
“我都知晓,苍蝇掉进牛奶,黑白一目了然;我也知晓,我都知晓。凭借装束便知身份,这点我也知晓;天气好坏,我也知晓,我都知晓;看到苹果树就能识别苹果,这点我知晓;勤者与懒者一看便知,任何事情都了然于胸,除了自身以外。总而言之,我都知晓。健康的脸色和苍白的脸色大有不同,我也知晓;死亡会给万物带来终结,任何事情都了然于心,除了自身以外。”这段诗句的独白反复出现在影片中,也给荒野般的世界点亮了一丝光芒,成为人们废墟的内心中自我救赎的出口。而影片最后小田和景子奔跑在清晨的田野中,一个劲儿喊着加油,就算是在废墟中,也给人留下了难得的生机与希望。
三、“丧”中的情感力量
胡疆锋对亚文化十分关注,他认为丧文化和其他亚文化有一点相似,那就是在生活方式和美学观念的更新上,蕴含着希望和危机同在的观念。所以,有关当下的“丧文化”,并不完全是其表面上所呈现出的颓废、无力等消极状态,更是当代青年人对现实的焦虑与反抗,相反,其中蕴含的更是一种积极的力量。正像艾略特在他的诗《荒原》中写道:“世界是一片荒原”,这代表着后现代社会文明的堕落,精神的虚无。然而在这片“荒原”中,每个人也从没放弃过寻找生活中美好的景象。
“丧文化”的存在虽是这个时代青年人生活状态的反映,然而就像在影视或其他形式的“丧文化”中所表现的那样。无论人生多么绝望,但在这满满的丧中也总是透露出一点点温情,丧中的“一束光”,丧中对人生的反思。所以我们只要以积极的心态看待它,就能体会到它所带来的积极影响。“丧文化”存在的最大价值不是让人失落失望,而是让人勇于面对失败,勇于面对生活中的负面因素,在丧中寻找价值和意义。赵曾良也曾经用这样一个比喻来形容“丧”的核心:“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大树,大多数人还是要做小草的。所以会有人灰心丧气,但这不是一种自暴自弃,而是作为一株小草,也在用尽全力地活着,才是丧的核心。”
对于这种“丧文化”要深入研究,以正确的形式引导青少年,营造出良好的社会环境。同时,青年群体也应端正自己的价值观,用辩证的思维,积极包容的心态看待社会发展中的问题,将生活中“丧文化”转换为积极的情感力量。
参考文献:
[1]胡疆锋,陆道夫.抵抗·风格·收编——英国伯明翰学派亚文化理论关键词解读[J].南京社会科学,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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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胡疆锋.亚文化的风格:抵抗与收编[D].首都师范大学,2007.
[3]孙雄燕.日本文化的多视角探究[M].北京:中国水利水电出版社,2018.
[4]陈安.樱花残:灾难视角下的日本文化[M].北京:中国科學技术出版社,2017.
作者简介:
陈畅,女,汉族,河北衡水人,河北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广播电视艺术。
刘婷婷,女,汉族,河北保定人,河北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广播电视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