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欢
【摘要】 在中华文化的历史长河中,“鬼”这个汉字的发展由来已久。早在殷商时期的甲骨卜辞中,它就已经出现,随着时代的变迁,其语言学的内涵也在不断丰富着。其中,从《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可以发现,粤语中的“鬼”字有着更加丰富的用法,比如作为副词等,这与普通话中“鬼”字的用法有着较大的差异。本文将考察粤语“鬼”字作为副词的用法,并对它的语法化过程和形成原因试作分析和研究。
【关键词】 粤语;“鬼”字;副词;语法化
【中图分类号】H1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34-0108-04
一、引言
(一)研究的对象、意义与理论背景
在中华文化的历史长河中,“鬼”这个汉字的发展由来已久。早在殷商时期的甲骨卜辞中,它就已经出现,随着时代的变迁,其语言学的内涵也在不断丰富着。根据《现代汉语词典》,“鬼”可以指迷信的人所说的人死后的灵魂,或指不可告人的打算或勾当,还可以形容人躲躲闪闪不光明,或是形容天气、情况等糟糕、恶劣,甚至可以用于加强语气、表达否定态度等,有着十分多样的语义内涵。
对于“鬼”字,已有学者对其进行了研究。陈波的《“鬼”字用法的发展及对汉语词汇的影响》(2003)探究了文化的发展对“鬼”词汇的消亡与新生的影响,并进一步考察了其语义的发展以及由此引起的语法功能的演进;张君的《现代汉语含“鬼”词语语义的隐喻分析》(2011)分析了“鬼”这个词的本义以及作为构词语素的流变过程,从隐喻的角度分析了“鬼”字在构词的发展过程中发生感情色彩分化的认知心理原因;张律的《汉语“鬼”词群研究》(2015)则是对以“鬼”为义符的字和以“鬼”为核心语素的词、短语及固定语的词群进行了结构模式、语义、语法及文化语言学等方面的分析和研究;覃慧娴《“×鬼”和“鬼×”构式研究》(2016)一文则是从构式的角度对“×鬼”和“鬼×”这两个结构在形成、句法、语义、语用等方面的异同进行了考察研究。
由此可见,过去学者们在汉语“鬼”字的研究上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大部分研究角度相对单一,系统性不强,且多数是基于对汉语普通话“鬼”字用法的研究,对方言中“鬼”字的特殊用法关注较少,在知网中检索后仅发现三篇,包括易希《湖南株洲方言词“鬼”与巫鬼民俗文化研究》(2013)、徐颖楠,张晓红《常州方言“鬼”字族研究》(2013)、贺雪梅《陕北晋语贬义形容词“鬼”的用法及形成》(2016)。其中对粤语中“鬼”字的研究更是少之又少。目前的研究中涉及该课题的论文仅一篇,即梁楚琪的《粤语“鬼”字的隐转喻认知研究》,该文从认知的角度对粤语“鬼”字的隐转喻展开研究,揭示了其使用的认知机制。从《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可以发现,粤语中的“鬼”字有着更加丰富的用法,比如作为副词等,这与普通话中“鬼”字的用法有着较大的差异,在其他方言中也少有出现,具有一定的研究价值。
综上所述,本文将考察粤语中“鬼”字作为副词的用法,对它的语法化过程和形成原因进行分析研究,为分析粤语乃至汉语中的“鬼”字及“鬼”族词、俗语等方面提供借鉴。
(二)研究方法与语料来源
本文采用语料库分析与访谈法相结合的方法,对语料进行分类、分析。所使用的语料主要来自香港粤语语料库、泛华语地区汉语共时语料库和广州话口语有声语料库。对于来自网络的语料,我们已借助粤语母语者进行筛选,尽量避免选用受到外来语影响的句子,避免选用不符合规范的句子。
二、粤语中“鬼”字的用法
根据学界对“鬼”字语义的分析和探究可知,“鬼”字本身具有多种词性特征,起初为名词性,后又发展出了动词和形容词的词性,在一些现代汉语方言的表达中,“鬼”字还衍生出了副词、代词和数词的词性。①根据《汉语方言大词典》(1999年出版)的整理,粤语中“鬼”字所具备的词性主要包括名词、形容词、代词和副词。其中作为名词、形容词和代词的用法也出现在现代汉语普通话或部分方言(如赣语等)中,只有副词用法较为特殊,本文正是针对该用法进行考察。
(一)“鬼”字作名词、形容词和代词
(1)距讲野果阵好似鬼食泥咁,好鬼烦啊!(他讲话的时候像鬼在吃泥一样,好烦啊!)
(2)你写字唔好好似鬼画符咁。(你写字不要像鬼画符一样潦草。)
(3)琴日距咁讲明显系充大头鬼啦!(昨天他这么讲明顯是充当大头鬼啦!)
(4)距无端端行出嚟吓我,我比距呢只摄青鬼吓亲啊!(他无缘无故走出来吓我,我被他这只摄青鬼吓到了!)
粤语中“鬼”字作名词,可以指本义,即迷信的人所说的人死后能离开躯体而存在的灵魂,如例(1),“鬼食泥”即鬼吃泥土,用来形容一个人讲话啰唆含混,表达不清晰;也可以是对具有某种特点以及不良嗜好或行为的人的称呼,相当于普通话里的“家伙”。这里“鬼”常常作为语素构成相关的合成词,多含贬义。例(3)中“大头鬼”字面义是头很大的鬼,引申用来形容一个人很富有或装作很富有的样子。类似的例子还有孤寒鬼(形容吝啬的人)、冇胆鬼(形容胆小的人)、猪油鬼(形容做事慢吞吞的人)、走鬼(到处走动的小贩)、哗鬼(吵闹的人)等;还可以专指外国人,如鬼佬、鬼妹。
(5)呢啲甘噶鬼天气,点出去玩啊?(这种鬼天气,怎么出去玩啊?)
(6)你点解带我黎呢个鬼地方?(你为什么带我来这个鬼地方?)
(7)呢个细孥仔好盏鬼,真系好得人中意!(这个小孩子好古灵精怪,真是好讨人喜欢!)
(8)鬼马啦你!竟然知道我电脑噶密码?(你很机灵啊,竟然知道我电脑的密码?)
粤语中“鬼”作形容词或作为语素构成形容词时,用法与普通话中类似,褒贬义均有,既可指恶劣的、糟糕的,如例(5)(6),也可指聪明的、机灵的,如例(7)(8)。
(9)咁危险嘅地方,鬼去咩。(那么危险的地方,鬼才会去啊。)
(10)距琴日打电话俾我又咩都唔讲,鬼知距想做咩。(他昨天打电话给我又什么都不讲,鬼知道他想做什么。)
粤语中“鬼”还可以做不定代词,意为“谁,哪个”。这种用法常常含有否定义。
(二)“鬼”字作副词
1.作程度副词,意为“很,非常,极,如此”。其用法具有以下特征:
第一,所修饰的成分既可以是褒义也可以是贬义,视情况而定,如例(11) (12)所修饰的均为褒义成分,例(13)(14)所修饰的均为贬义成分。
(11)我上个星期系北京路见到嘅个个女仔鬼咁靓。(我上个星期在北京路见到的那个女生好漂亮。)
(12)呢个演员开心到鬼噉。(这个演员开心极了。)
(13)我地班有个野鬼咁衰,成日喺人地背后笃人背脊。(我们班有个人非常坏,成天在别人背后说闲话。)
(14)成日开会好鬼烦!(成天开会好烦啊!)
第二,“鬼”字常常跟粤语中表程度的其他副词连用,如好、咁、死、噉等,用来加强程度,如例(11)(13)(15)的“鬼咁”、例(14)(17)的“好鬼”、例(18)的“好鬼死”、例(12)(19)的“鬼噉”等,
(15)呢个西瓜鬼咁重,我一个人点搬得郁啊?(这个西瓜这么重,我一个人怎么搬得动啊?)
(16)点解《唐人街探案3》呢部电影咁鬼难睇?(为什么《唐人街探案3》这部电影这么难看?)
(17)當時好鬼痛,流晒眼淚,但係我冇出過一句聲。(当时好痛,眼泪都流出来了,但是我没有说一句话。)
(18)好搞笑,好鬼死押韵啊,全部都四个字四个字。(好搞笑,好押韵啊,全部都是四个字四个字的。)
(19)今日热到鬼噉。(今天热得很。)
它们的位置大多固定,如“鬼咁”“好鬼”“好鬼死”往往放在所修饰的成分前做状语,“鬼噉”往往放在所修饰的成分后面做补语。但是其中连用的顺序有的并不固定,像“鬼咁”也可说成“咁鬼”,如例(16)。
第三,粤语中“鬼”作程度副词时所修饰的对象以形容词为主,兼有少量动词和名词,但是后面两种用法不常见,例子较少。如动词,语料库中仅找到两例,一例是例(20)的“好鬼羡慕”,一例是“好鬼嬲你”,嬲为动词,意思是讨厌,不喜欢,这里“鬼”修饰动词“羡慕”和“嬲”。而名词的例子则更加少,仅找到一例,如例(21)(22),程度副词“鬼”的重叠式来修饰名词“老友”,加重亲切程度。
(20)哇,好鬼羡慕个男主角嘅嗻,啲女主角入得厨房出得厅堂仲咁多才多艺。(哇,真是好羡慕这个男主角,这个女主角入得厨房出得厅堂还那么多才多艺。)
(21)我地由细玩到大,成班同学都老友鬼鬼。(我们从小玩到大,全班同学都是好朋友。)
(22)有嘢咪直接讲啰,大家老友鬼鬼,使乜咁客气。(有话就直接说嘛,大家都是老朋友,用不着这么客气。)
当“鬼”字修饰形容词时,用法较为复杂:
一、和普通话一样,粤语中的“鬼”作为程度副词,不能修饰形容词性短语的重叠式和本身就表示特定状态和较深程度的状态形容词。
二、“鬼”字作程度副词时与单音节性质形容词搭配的例子很多,涉及生活的各个方面;与双音节性质形容词搭配时,位置则较为特殊,如:
(23)你条友仔,真系麻鬼烦!(你这家伙,真是麻烦!)
(24)静一静好唔好?屋企巴鬼闭!(静一静好吗?家里真是闹哄哄的!)
程度副词“鬼”修饰双音节性质形容词时往往放在形容词中间,表示程度的加深,往往带有某种厌恶厌烦的情绪。
另外,语料库中还发现了“鬼”字作程度副词修饰三个音节的性质形容词的情况,但语料数量较少。例如:
(25)当场被拍下!肇庆天宁路呢两名靓女真系失鬼礼人!(当街被拍下!肇庆天宁路这两位美女真是太丢脸了!)
(26)背后讲人哋会乞鬼人憎噶!(背后议论人家会让人很讨厌的!)
2.作副词,表示否定,例如:
(27)咁迟先讲,仲讲鬼咩?(这么迟才讲,还讲什么?)
(28)都有咗定论,仲讨论乜鬼?(定论都有了,还讨论什么啊!)
(29)个雪柜乜都冇,煮乜鬼饭!(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饭哪!)
(30)睇乜鬼戏吖,行街罢啦。(还看什么电影啊,逛大街得了。)
(31)我鬼知发生咗咩事啊(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粵语中“鬼”字作副词往往放在动词或者“乜”之后,表示否定。
3.作副词,表示加强某种情感或语气,如:
(32)今晚加班,唔鬼同你去玩啦!(今晚要加班,不跟你去玩啦!)
(33)随得你点讲,唔鬼理你啦。(随便你怎么说,才不理你啦。)
(34)你呢个衰仔,叫你落街买包盐都买唔到,真系比你激鬼死啊!(你这个兔崽子,让你下楼买包盐都买不到,真被你气死了!)
4.表过去发生的事情,相当于“了”。
(35)个蛋糕比距一個人食鬼晒了。(那个蛋糕被他一个人吃光了。)
(36)场波早就踢鬼完了。(那场球赛早就踢完了。)
(37)删得真係快,啱發出去就删鬼咗咯!(删的真是快,刚刚发出去就被删除了!)
三、粤语副词“鬼”的形成
(一)粤语副词“鬼”的语法化
《礼记·祭义》:“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说文·鬼部》:“鬼,人之所归为鬼。”从文献材料来看,最初“鬼”为名词,指人死后能离开躯体而存在的灵魂。先秦时期,社会生产力低下,宗教氛围浓厚,“鬼”多与宗教祭祀活动相关,显得格外神秘,当时的人们对“鬼”一类的存在多持敬畏态度,“鬼”字也没有明显的褒贬色彩。到了汉代,随着社会生产力的提高和民众思想的发展,在某些方言中“鬼”字开始有了“狡猾、机灵”的意思,感情色彩开始有了变化。
最明显的变化发生在魏晋时期,佛教思想的传入让人们的宗教观念受到了较大的冲击,人们不再对鬼神之事敬而远之。从现有的语料来分析,这一时期开始出现“×+鬼”的构词,而“鬼”字也开始出现贬义色彩。例如:
(38)晋·常璩《华阳国志·蜀志》:“星应舆鬼,故君子精敏,小人鬼黠。”
(39)《晋书·陆玩传》:“玩尝诣导食酪,因而得疾。与导笺曰:‘仆虽吴人,几为伧鬼。’其轻易权贵如此。”
例(38)中“鬼”意为狡诈机灵,用于小人,含贬义。例(39)中“伧鬼”意为北方之鬼。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人轻侮北方人为“伧”,这里“鬼”加在“伧”后面,进一步体现了对北方中原地区人的蔑视,有贬义。
唐以后,“×+鬼”的构词得到了进一步发展,“鬼”的贬义色彩也随之得到了强化。例如:
(40)唐·道世《法苑珠林》:“虽有是色,然是淫鬼。非是真人,唯人肉血以为饮食。”
(41)宋·周密《癸辛杂识》:“后以佃家来诉邻凫之扰,有状至邑宰,判云:‘作高田塍多著水,鸭踏苗头自理会。朝中自有大官人,何必执状问小鬼。’”
(42)宋·陆游《老学庵笔记》卷六:“刑都比门,人肉馄炖;工屯虞水,生身饿鬼。”
(43)宋·普济《五灯会元》卷一:“龙指曰:‘这守尸鬼。’”
可以看出,这些用例里“×+鬼”构词中,“鬼”字倾向于与消极义的词语进行组合,指的是某类身份卑微的或者具有某些不良嗜好行为,被说话人所鄙视的人,如例(40)的“淫鬼”是趁人熟睡时睡在人们身上的恶魔;例(41)的“小鬼”指的是身份地位卑贱的人;例(42)的“饿鬼”指的是口馋或者饿极的人;例(43)的“守尸鬼”也是贬称。因此这一时期的“×+鬼”的构词通过将人贬称为鬼,进一步凸显了“鬼”的贬义色彩。
邹韶华认为,词语性质(内因)可以通过特定语境(外因)产生作用,产生语义偏移。由于长期和消极义的词语相组合,“鬼”的贬义色彩得到了充分的强化,因此在随后的“×+鬼”结构中,即使其他语素,如×,不具有贬义,由于有了贬义色彩得到强化的“鬼”这个语素的参与,整个“×+鬼”结构也会变得具有贬义,这一点在元及以后的例句中得到了证实,例如:
(44)元·马致远《青衫泪》第三折:“是小子新娶的个小娘子,不知逃走到那里去了。一定有个地头鬼拐着他去,你们与我拿一拿! ”
(45)清《宛如约》:“料想这晏麻子此时吃了毒药,万无生理,我今吃醉了,再有谁人骂我酒鬼、糟团了?”
这两例中,位于“×”位置的语素“地头”和“酒”都是不具有色彩义的名词,不存在好坏,但是加上“鬼”后便成了具有贬义的词,意思分别为“当地的坏人”和“贪酒无度的人”。由此可以看出,这里“鬼”的词义已经虚化,不再局限于本义指鬼魂,而是泛指“不好的人、被人所鄙视的人。”
这就为“鬼+×”结构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语义基础。随着“×+鬼”结构的发展,“鬼+×”结构也在不断发展。魏晋时期的“鬼+×”结构中的“鬼”还是本义,大多修饰名词,如“鬼途”,即鬼走的路,借指阴界。②宋以后,由于“鬼”的贬义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这时“鬼+×”结构中的“鬼”就可以理解为“怪异的、不好的、不正当的”,所修饰的“×”也不再限于名词,还出现了形容词、动词,例如:
(46)宋·普济《五灯会元》卷十五:“一时吐却,方有少分相应,更乃堕在空亡,依旧是鬼家活计。”
(47)元《宋四公大闹禁魂张》:“婆子道:‘你许多年纪了,兀自鬼乱!’”
(48)元《宋四公大闹禁魂张》:“王秀和婆子吃了一惊,鬼慌起来。”
(49)清《常言道》:“搭鬼棚,做鬼戏,休要鬼张鬼望。”
例(46)中“家活计”指的是人所具有的能力或行为,“鬼”意为“不正当的”,因此“鬼家活计”指的是不正当的邪僻行径;例(47)和例(48)中“乱”和“慌”都是形容词,“鬼”在这里修饰形容词,意为行为或状态的不正常、偷偷摸摸;例(49)中“鬼”修饰动词“张望”,形容动作鬼鬼祟祟。由此可以看出,“鬼”作副词的用法在这一时期已经出现,而这也极有可能是今天粤语方言中“鬼”作副词的用法来源。
(二)粤语副词“鬼”的语义来源
从上文中“鬼”字作副词的用法梳理中可以看出,粤语中副词“鬼”的用法较为丰富,可以表程度、否定、语气或时间,那么这些语义是怎么来的?它们和“鬼”字的本义之间存在什么样的联系?本文将依次对其进行分析和探究。
首先是作表程度的副词,意为“很,非常,极,如此”。 文旭、黄蓓等学者曾经指出,如果某个词语发展出极性程度副词义,那么往往与这个词的词义中含有“极”“很”等极性含义相关。③那么“鬼”,作为人死后能离开躯体而存在的灵魂,首先,就生理上而言,它指的是人的生命终结之后所具有的极端状态,意味着人类生命体征的消失;其次,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鬼”在社会文化中又发展出了两类极端意义,一是人与鬼的对立,“人鬼殊途”等观点使得人类对鬼魂有着莫名的恐惧感,并不自觉地将其塑造成一个阴森恐怖的形象,使之充满了极度邪恶与恐怖的含义。二是产生于远古时期的“鬼神崇拜观”,早期的人类社会生产力低下,面对来势汹汹的自然灾害人类无能为力,也无法解释各种神奇的自然现象,因此只能将它们和“鬼”的概念联系起来,将它们看作是一种鬼神力量的体现,因此“鬼”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特征体现了它的力量的极端厉害程度,人们可以借助对“鬼”的力量的認识来表达程度义,这一点也可以用来解释粤语中“鬼”字表示加强语气或表达情感的用法。
其次是表达否定意义,这与上文所提到的“鬼神崇拜观”有着重要关联,例如:
(50)咁危险嘅地方,鬼去咩。(那么危险的地方,鬼才会去啊。)
(51)距琴日打电话俾我又咩都唔讲,鬼知距想做咩。(他昨天打电话给我又什么都不讲,鬼知道他想做什么。)
例(50)中的“鬼去咩”意为“鬼才会去”,也就是说没有人会去,只有神秘莫测法力高强的“鬼”才会前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因此表示否定义;同理,例(51)中“鬼知”意为“鬼知道”,也就是除了无所不知的鬼,其他人都不知道,由此强调否定的含义。这一点在“鬼”字作不定代词的用法中也有体现,说明这一解释具有一定的道理。
最后是表示事情已经发生。那么“鬼”字作为人死后离开躯体而存在的灵魂,意味着人类生命的消逝,其本义就可以抽象出“消失,消逝”的意思,因此在词义虚化过程中延伸出表示事情已经发生的副词用法也就可以理解了。
四、结语
综上所述,与普通话相比,粤语中的“鬼”字有着更加丰富的用法,比如作为副词表示程度、否定、语气或时间的含义;在魏晋唐宋时期,“×+鬼”结构的发展不断强化着 “鬼”作为构词词素的贬义色彩,最终使得“鬼”发展出独立的贬义,并在宋元时期的“鬼+×”结构中实现了由修饰名词到修饰形容词甚至动词的语法功能扩展,“鬼”字作为副词的用法开始发展,其含义跟本义之间存在着紧密联系。
注释:
①张律:《汉语“鬼”词群研究》,南京师范大学,2015年,第21页。
②贺雪梅:《陕北晋语贬义形容词“鬼”的用法及形成》,《兰州学刊》2016年8期,第140页。
③文旭:《黄蓓.极性程度副词“极”的主观化》,《外语研究》2008年5期,第12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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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贺雪梅.陕北晋语贬义形容词“鬼”的用法及形成[J].兰州学刊,2016,(08):136-142.
[4]覃慧娴.“×鬼”和“鬼×”构式研究[D].湘潭大学,2016.
[5]张律.汉语“鬼”词群研究[D].南京师范大学,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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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张君.现代汉语含“鬼”词语词义的隐喻分析[J].新疆教育学院学报,2011,27(03):80-83.
[9]文旭,黄蓓.极性程度副词“极”的主观化[J].外语研究,2008,(05):9-13.
[10]陳波.“鬼”字用法的发展及对汉语词汇的影响[J].武汉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03):326-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