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伟川
摘 要 《阿长与〈山海经〉》《老王》两篇的课文编入同一单元,人物命运和主题相似。作者表达了对挣扎在社会底层,善良的苦难者的同情和悲悯,进而为他们代言请命,以引起社会对他们命运的关注。
关键词 《阿长与〈山海经〉》;《老王》 主题;社会底层
部编版语文教材,把鲁迅先生的《阿长与〈山海经〉》与杨绛先生的《老王》放在一起,体现了编者的别具匠心。这两篇散文有相似的主题。
首先,两篇散文的主人公都出自社会底层。
在众多作家关注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时候,鲁、杨两位先生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焦在社会底层的可怜人身上,为他们大声疾呼,树碑立传。阿长是个连名字也没有,孀居无子,又矮又胖的保姆;老王是个几乎被社会遗忘,严重边缘化,又老又残,孤苦无依,最终贫病而死的人力车夫。
其次,两篇散文主题深邃易被误读。
《阿长与〈山海经〉》作者运用了先抑后扬的写作技法。很多读者认为:前半部分写阿长种种粗俗的表现,写“我”对她的憎恶,是为了突出后面阿长克服重重困难为“我”买《山海经》的善良,和“我”对她的感激之情。前面的“抑”为后面的“扬”服务。这样理解是买椟还珠,失之偏颇的。先抑后扬只是表象,只是包装珠宝的盒子。“我”小时候对阿长或许会有憎恶,但在写作此文时却主要是同情和悲悯。
“长”是身材高大的意思,一个又矮又胖的女人,被人随意地叫作“阿长”,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她千叮咛万嘱咐:元旦一早要记得向她说恭喜。可见她是多么缺少别人的尊重,多么渴望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她作为一名女性被摧残得几乎没有了性别意识,睡觉时满床摆个“大”字,当别人说她没用时,她急切地辩驳说:她被虏去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脱下裤子,可以有使攻城的枪炮哑火的奇效。她竟是以骄傲的口气讲这话,完全忽视了站在城墙上的危险,且不以为羞辱。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迷信认为,越是污秽的东西越具有辟邪的功效,孀妇被认为是不洁的,在祭祀和节庆的很多场合是要回避的,绝不允许她们触碰祭祀的物品。越是被侮辱歧视,就越想表现出自己的价值。
鲁迅先生在写这些的时候,一定早没有了当年的嫌恶,而是充满对阿长不幸命运的悲悯。
阿长历尽艰辛为“我”买《山海经》,“我”认识到她的淳朴善良,内心充满深深地感激之情。但这并非本文的重心所在。如果仅仅是感激,只停留在表达个人感情的层面,鲁迅先生还算不得“伟大”。这篇文章的重心恰恰在前面的“抑”,“扬”反而是为了“抑”。写阿长淳朴善良的主要作用,是唤起人们对她苦难命运的关注。她的善良显然还达不到感动世人的程度,却足以让人无法忽视她的苦难!如果她不够善良,我们反而有理由麻木不仁。面对善良者的不幸,我们逃无可逃。鲁迅先生的伟大,体现在他深切地同情社会上最弱势的苦难者。阿长、祥林嫂、单四嫂子、阿Q、润土、孔乙己……我们可以说出一大串他作品中的类似人物,鲁迅先生“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鲁迅先生用如椽巨笔把他们的不幸命运展现给世人,目的是“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1]。这远远超出了个人感情,是肩负起“为民请命”的伟大责任。
《老王》一文与《阿长与〈山海经〉》主题高度相似。我们不必无限拔高老王淳朴、善良的品行,这同样不是作品的中心所在。老王苦难悲凉的人生境遇,才应是我们关注的焦点。一个好人的苦难不应被无视,这才是文章的主题。
抓住了这一点才能准确理解作者的“愧怍”。作者为什么会“愧怍”呢?绝不是违背了一般社会规则,在礼尚往来上有什么欠缺。而是作为一名知识分子,传统文化中所称为的“士”,理应肩负起更高的社会责任。[2]生而为“士”是一种幸运,理所当然要肩负起救助天下苍生,让天下“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的道义重任。生活的磨难让作者忽略了作为知识分子的道义责任,她基于等价交换的原则和老王交往,出于知识分子的清高,自以为已经超额支付了报酬,但实质上却在有能力提供帮助的时候,漠视老王种种濒临死亡的迹象,害怕惹上麻烦,内心盼望着老王赶紧离开她的家。笔者总感觉老王在临终的前一天,拼尽最后一口气,赶到作者家里送香油和鸡蛋,不仅仅是表达谢意。或许他是求救,是向唯一可能救自己的人求救!
“我不是要钱。”“我知道,我知道——不過你既然来了,就免得托人捎了。”
作者连续说了两个“我知道”,一定是看出了,也听出了老王在向她求救,表示转折的破折号这里用得真好——“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可“我”愿意为你做的只是多给几个钱。你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尽全力向“我”伸出了手,而“我”却听任你的指尖从“我”的身边滑落!
这才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一个不幸者的愧怍”!作者的幸运体现在精神和物质上相对于老王是富足的。老王的不幸除了物质的极度匮乏外,还体现在他渴望获得亲人般的温暖而终不可得。
杨绛先生晚年写道:“每个人如回顾自己一生的经历,会看到某事错了,某事是不该的。但当时或是出于私心,或是出于无知,或虚荣,或骄矜等等,于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或该做的没做,犯了种种错误。而事情已成过去。灵性良心事后负疚抱愧,已追悔莫及。”[3]
“负疚抱愧”就是“愧怍”。这段话或许可以看作是她对老王“愧怍”的注解。原因或许是出于怕惹麻烦的私心,或许是对生命的觉知程度还不够,或许是出于知识分子的虚荣和清高,或许只是矜持和犹豫,总之是“该做的没做”,而又无可补偿了!
一个人有幸成为知识分子,就不应迷失“灵性良心”,理应肩负起照顾不幸者的更高社会责任。作者是为没有尽好这个责任而“愧怍”。该“愧怍”的又岂止是作者!
伟大的作家,一定心怀天下,“仁以为己任”。鲁迅和杨绛无疑是肩负这种责任和使命的作家。这两篇散文表达了为挣扎在社会底层的苦难者,代言请命的主题。对权势的敬畏或许是人的本能,对苦难者的同情彰显人性的高贵。
参考文献
[1]鲁迅.南腔北调集·我怎么做起小说来[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106.
[2]戴圣.礼记·礼运[M].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88.
[3]杨绛.走到人生边上[M].上海:商务印书馆2016:54.55.
[作者通联:首都师范大学附属中学永定分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