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兰普利
译/孟凡君 卢幸妮
摘要:关于景观美之共同性的起因,阿瑟·丹托和丹尼斯·达顿给出完全不同的解释。由此,艺术和美学的进化观点浮现在我们面前,并且呈现出日益繁多的流派倾向,对之进行梳理和辨析是开展批判的基本前提。不难看出,适应、适宜、选择、仪式、模因等进化论美学概念已经完全侵入到艺术史研究之中。理论上的各种突进,给传统美学和艺术带来了新的挑战。
关键词:共同美;达尔文进化论;进化论美学;适应;选择;适宜;使特殊化;认知模式
基金项目:本文系吉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2021C102);浙江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研究课题(2021N79);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2021ZZ026)阶段性研究成果。
一、返祖还是媚俗?关于景观共同美的论争
1993年,俄罗斯移民画家维塔利·科马尔(Vitaly Komar)(1)和亚历山大·梅拉米(Alexander Melamid)(2)对美国公众进行了一次至今闻名的民意调查,目的是估量民众的趣味。该调查要求他们的受访对象表明其偏爱的艺术题材。科马尔和梅拉米最终创作了一幅名为《美国最想要的》(Americas Most Wanted)的合成画,它与19世纪中叶哈德遜河画派(Hudson River school)(3)艺术家的代表性景观画非常相似,画派的主要成员有阿尔伯特·比尔施塔特和托马斯·科尔(Thomas Cole)(4)。该画展现了一个由湖泊组成的宜人的田园景色,前景有典型的北美动植物,背景是起伏的山丘。为了增加些恶作剧效果,科马尔和梅拉米在前景添加了乔治·华盛顿和一头在浅滩上徘徊的河马。这两位艺术家在肯尼亚、俄罗斯、法国、中国、冰岛和葡萄牙等多个国家进行了类似的实践(5)。在理想的景观形象方面,不同文化之间有着惊人的共同性。
如果稍微认真地对待这次戏仿创作,我们可以用两种方式来阐释相互隔绝的文化之间的偏好图像的相似性。阿瑟·丹托(Arthur Danto)(6)提出了一种合理的解释方案:它显示了全球化的图像饱和状态在多大程度上制造出了共同的媚俗美学(kitsch aesthetic)(7)。丹托指出,这幅画使人想起流行日历上的风景画,并因此总结说,不同文化的理想化的景观画应该是极其相似的,因为全球化的图像传播与交流已经侵蚀了文化的特殊性。在这方面,科马尔和梅拉米无意中透露了他们个人的文化偏见,因为他们的调查问卷集中在主题偏好上,这些问题包括受访者更偏爱一幅名人的画像还是一位“普通”人的画像。问卷中没有表明,他们最终选择使用何种方式来完成最终的作品。
哲学家丹尼斯·达顿提出了另一种解释。达顿认为,偏好上的跨文化相似性透露出一种共同的祖先心灵遗产。正如达顿所指出的那样,人类对景观画的反应也展现了返祖本能。无意中,科马尔和梅拉米的实验饶有趣味地证明了这一点……特定类型的风景的强大吸引力并非社会性建构,而是作为更新世(Pleistocene)的一项遗产呈现于人的本质之中,现代人就是从160万年前的更新世进化而来。对于达顿来说,东非大草原与他的风景偏好相匹配,那里包含了许多人类进化方面的重要质素:比如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因而有丰富食物来源的和躲避潜在掠食者的场所。这些地方激发了人对安全的本能欲求,而这些欲求深深地铭刻在人类从遥远的过去进化而来的遗传特征中(8)。换句话说,《美国最想要的》反映了我们史前祖先的理想栖息地。后来在艺术上表现的各种各样不同的景观理想——从对高山优美风景的迷恋,到被沙漠或极地的崇高美景所吸引——与上述论断并不矛盾。达顿认为,调查已经揭示除了这些历史积淀的叠层之外,但更深层的本能偏好将在恰当的环境中重新浮现。
达顿的思想认识受到地理学家杰伊·阿普尔顿(Jay Appleton)(9)的著作的影响。后者在《风景画经验》中指出,展望前景和渴望庇护是一种对风景画与生俱来的、生物遗传性的反应。例如,建筑史学家格兰特·希尔德布兰德(Grant Hildebrand)(10)曾试图以类似的方式考察人类对建筑环境的反应。他认为,人类在狩猎和采集阶段的先天偏好形成了今天对建筑物的审美反应;因此,与这种偏好相协调的建筑形式被视为“美”。正如希尔德布兰德所说,一些建筑场景唤起了“一个原型形象,那么它的实物表现形式应当蕴含着一种生存性优势……这样,与生俱来的对这些场景的喜爱就会持续下去,甚至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强化”(11)。这方面的例子包括对“庇护和前景”的渴望,既免受捕猎者的追踪,同时处在一个比目标猎物有利的位置;对“诱饵”的渴望,对应着天然的人类好奇心和从新体验中获得的快乐;对“秩序和复杂性”的偏爱,换句话说,就是将一种复杂的视觉环境排列为具有“生存有用性”的共同秩序时所获得的乐趣。
我不想介入达顿和丹托之间的争论,也不想探讨希尔德布兰德和阿普尔顿的景观美学构想。相反,我引用它们,当作一个不断成长的思想体系的例子,试图解释人类进化及其倾向中,对结构的审美偏好优于其他因素。正如达顿和其他人所表明的那样,进化论美学的依据是对原始遗传偏好的假设,这种偏好与人类对环境的要求和时机的适应性反应密切相关。这一假设的来源是查尔斯·达尔文的进化论,进化论美学的拥护者经常引用达尔文。虽然本章主要关注进化论美学,但是希尔德布兰德、阿普尔顿和达顿等新达尔文者的理论中流淌着达尔文主义的血液,因而回顾一下达尔文的基本信条是有益的。
二、达尔文进化论与审美的关联
达尔文的两个最重要的思想是“自然选择”和“性选择”。在《物种起源》(1859)中,达尔文提出了通过“适应”实现自然选择的观点。人们对这个想法已经耳熟能详,以至于可能认为没有必要对它的基本前提进行任何概述(12)。这相当于认同进化论包含了变异和选择的双重过程。一方面,生物繁殖包含着随机变异(当代生物学家把它们描述为在繁衍时进行的DNA转录过程中可能发生的突变或“错误”),以此将后代和他们的父母区别开来。这种遗传变异可能对有机体没有任何影响,但不妨碍它们可能赋予自身在生存、成熟和繁殖能力方面的某种优势(从而将这些变异传递给下一代);抑或相反,抑制这种本领,从而产生“适应不良”。
达尔文用单个机体的不同的行为特征或形态(morphological)特征来描述变异,尽管这一观点已经被遗传科学所取代,它仍然是相关的,虽然变异发生在基因水平,作为“表型”(13)的选择则发生在有机体的水平。有机体及其行为是遗传变异的“表型”表达,而连续世代的积累变异会导致增量性变化(incremental change),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变化会促成新物种的诞生。选择也构成了物种多样性的基础。一些物种可能进化成新的形式,但新物种也可能与那些较为古老的、特性保持不变的生物体的后代共存。同时,新物种可能会取代由它进化而来的旧物种,因为它在开发现有资源方面取得了更大的成功,从而得以自我繁殖。因此,它之所以“被选择”,是因为它具有较强的适应外部环境的能力(例如,包括与其他有机体竞争同一资源,与食肉动物竞争,并适应气候条件)。环境本身就会发生变化,其他物种也会进化,自然选择会无情地将那些能够适应环境变化的物种和无法适应的物种区分开来。
达尔文的思想后来与“适者生存”(survival of the fittest)的粗浅表述联系在一起,这个说法最初由社会理论家赫伯特·斯宾塞(Herbert Spencer)(14)发明,但在《物种起源》中,达尔文已经认识到,仅仅靠自然选择并不能完全解释现有的生命多样性(15)。许多动物的行为和形态特征似乎没有被赋予繁殖优势,因此不能认为它们可以使有机体更好地“适应”。由是,他提出,将性选择作为进化发展的第二种可能机制,这类似于繁殖的效果:“如果一个人能在短时间内按照他的审美标准,把优雅举止和美丽赐给他的矮脚鸡(bantam),我会毫不犹豫地认为,雌鸟按照它们的审美标准,选择歌声最悠扬而美丽的雄性,经过数千代的累积,可能会产生非常别致的声响和外观。”后来,在《人类的由来》(The Descent of Man)中,他把这作为人类和动物进化的中心议题。它的核心在于声称许多后天性状根本没有适应价值,但之所以被选择是因为它们增加了有机体在个体间斗争中的成功率(通常是雄性),要么赶走或杀死对手,要么“激发或吸引异性,通常是女性,她们不再是被动的,而是选择比较和蔼可亲的伴侣”。例如,马鹿的肥大鹿角,孔雀尾巴的光彩以及雄性凉亭鸟(16)的“凉亭”的精细结构都没有什么明显的选择性价值;然而,它们是连续数代雌性所选择的,因此它们现在成为雄性的永久特征。在人类身上,达尔文也认为种族差异是性选择的结果。例如,在世界不同的地区,人们对不同的皮肤类型或面部相貌的偏好最终形成各种遗传特征(17)。
即使在达尔文生活的年代,也有人对这种模式的内在性别偏见持批评态度。因为它是在特定物种的雄性吸引雌性时,所建立起的一种理想的典型结构,因而达尔文完全聚焦在雄性自我展示的重要性上(18)。然而,正如伊丽莎白·格罗斯(Elizabeth Grosz)(19)所指出的那样,达尔文还关注雌性炫耀行为成为决定性因素的案例,而且他的叙述也对现有的社会习俗提出了挑战,即女性选择驱动着性选择(20)。同时代的男性们对达尔文观点感到不安,例如,他的同时代的合作者阿尔弗雷德·拉塞尔·华莱士(Alfred Russel Wallace)(21)摒弃了性选择,试图把自然选择作为进化的根本动力。
在目前的讨论中,意义深远的是达尔文在进化论中仔细考量了美学问题。他认为,因为视觉性炫耀显然在选择和繁衍过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所以个体在吸引理想伴侣时表现出的魅力是个品味(taste)问题(22)。通过华彩的视觉性炫耀展现性别差异的信号中,品味一目了然。同时,在装饰性形式和图案式标记向妩媚动人的形式的演化之路上,品味亦可见一斑。当然,这妩媚动人的形式与残忍的生存或对潜在掠食者的躲避毫无关系。这一说法也可以用来解释人类生物学的各个方面;他认为,人体毛发稀少和男女之間的其他差异是性选择的结果,而不是某些自然的选择式适应。
然而,华莱士的反对意见颇具影响,然而,后来的评论者认为,这样的判断最终仍然关乎生存。孔雀尾巴之美或凉亭鸟的凉亭之美经常与“昂贵的信号”(costly signals)相关联。因此,雄性凉亭鸟不惜时间代价营造它的凉亭,雄鹿的角通常甚或达到完全不切实际的尺寸,都表明了一种超出获得生存资源能力范围以外的能量过剩现象。这些特征明显地标志着生物体的整体健康和基因的“健康”。此观点一直延续至今。例如,沃尔夫冈·韦尔什(Wolfgang Welsch)(23)极力主张“美是健康的标志。女性(为了她的后代的利益)对男性的健康体魄感兴趣(‘好基因);她把男性阳刚之美当做健康体魄的标志;这就是为什么男性的阳刚之美激发了女性的兴趣和愉悦,以及为什么女性选择健美的男性的原因。她们以阳刚之美为导引,将其作为一项生存繁衍适宜性的指标”(24)。
我们稍后将检视自然选择和性选择相结合的重要性。当务之急是,我们有必要深思达尔文对于性选择影响审美感知力的关切。藉此,他认为美的感觉不仅限于人类,而且可以看作是早期动物起源的一种进化遗传。“当我们看到一只雄鸟在雌鸟面前精心地展示他优美的羽毛或绚丽的色彩时……毫无疑问,她钦羡她的雄性伙伴的美貌。”事实上,他更进一步指出,“人类和许多低级动物一样,对相同的颜色、优雅的底纹和形状以及相同的声音感到愉悦。”(25)
达尔文对鸟鸣特别感兴趣。他认为,鸟鸣往往如此复杂,不可能仅仅被看作是一个适应的问题。后来又有一些人同意了达尔文的观点;许多鸟似乎都在细细地唱着,表现出自足之乐(26)。后来的研究也表明,尽管鸟鸣是性选择的主要手段,但雌鸟并不对雄性的啼鸣有一时冲动的反应,而是在选定配偶前,积极地对海量雄鸟的啼鸣进行采样(27)。因此,鸟类表现出一种比较审美判断的模式。
然而,达尔文为推断审美感知力的进化起源开辟了空间,同时他也申明了它的局限。对于大多数动物来说,“如我们所料,审美品味被限制到异性的吸引力上……没有动物能欣赏夜间的天堂,美丽的风景画或精致的音乐……这些品味通过文化而习得”。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人类的审美感觉已经附着在与自然选择或性别选择无关的物体上。换句话说,文化偏好似乎已经超越了性选择和审美品味之间的关系。正如安东尼·奥赫尔(Anthony OHear)(28)所说:“我们从未听说动物可以深沉地、无功利地欣赏其环境的审美特征。”此外,大多数关于鸟鸣的研究都重申了它在性选择方面的功能基础;无数研究表明,一首歌越复杂越有长度,它就越可能用来吸引异性伴侣。因此,在一个翻版的华莱士理论方法中,研究者提出,因为鸟鸣需要大量的能量,雄鸟演唱复杂歌曲的能力标志着它的生存适宜性和占据富有资源的广阔领土的权利。甚至最复杂的鸟鸣也有某种功能的基础。
三、艺术进化论者的美学主张
达尔文并不是第一个提出音乐起源于人类远古时代的人。赫伯特·斯宾塞在《音乐的起源和功能》(1857)一文中提出了对这种设想的早期探索,他认为音乐可能起源于原始的情感表达,随后助推了人类情感和智力的发展(29)。到19世纪晚期,进化论已成为人文科学的核心指导思想。有时,这可能是达尔文思想的直接输入;而在另一些情况下,它可能是一个模棱两可的概念,即把艺术发展作为一个进化过程。例如,在《生理美学》(1877)中,科学作家兼小说家的格兰特·艾伦(Grant Allen)(30)将审美能力归因于进化发展的结果(31)。两年后,詹姆斯·萨利(James Sully)(32)——一位曾与赫尔姆霍兹(Helmholtz)(33)共事过的哲学家和心理学家——像斯宾塞一样,讨论了音乐的起源,他认为人类和动物对某些声音有着共同的偏好,因为它们在吸引伴侣方面扮演着重要的角色(34)。特别是在奥地利和德国,艺术史学家也采用了进化理论。其中最著名的是阿比·瓦尔堡,他对文艺复兴艺术中身体的表情、姿态和表现的关注,主要来自于他对达尔文《人类和动物的表情》的解读。瓦尔堡认为,作为记忆的载体,原始遗传的情感可以潜藏在过去的形象中,或汲取人类文化和智力进化的普泛观念(35)。最重要的是,他的“遗产”(Nachleben)(36)概念归功于爱德华·泰勒(Edward Tylor)(37)的工作,后者提出了这个概念来解释许多民族中文化和社会特征的维系,人们认为这些特征在人类进化的漫长过程中将被替代。
随着人文学科寻求与自然科学相一致的压力逐渐减轻,这种与进化论的结缘在20世纪逐渐减弱。由于进化论与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联系,以及最极端的纳粹德国的文化政治,进化论在人文学科中进一步贬值。因此,达顿对这一概念的重新审视令人惊讶,但直到爱德华·威尔逊于1975年出版了具有深远影响的著作《社会生物学》(Socialbiology),进化论才逐渐重新引起人们的兴趣。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生物学家,威尔逊试图将动物行为和人类社会相提并论。他认为,动物行为和人类社会之间的相似之处不只是偶然的,因为它们表明了人类社会行为的生物学根源,并确认了人类作为社会动物的概念。威尔逊只是顺便提到了艺术,但他的评论清楚地表明了对艺术的社会生物学方法应该如何展开。像达尔文一样,他特别注意鸟类的歌声。他说:“人类认为鸟类那精巧的求爱和属地之歌是美的,而且可能最终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它们对鸟类是有用的。鸟类同伴能够清晰而精确地识别出“歌唱者”的种类、生理状况和心理状态。丰富的资讯和准确的情绪传递,同样是人类的杰出音乐的标准。”(38)威尔逊还把黑猩猩在狂欢节上的鸣叫和鼓声与人类的歌唱和舞蹈相提并论。他认为,这两种方式都是为了强化群体认同,而群体认同建立了一种源于彼此的亲切感。自那时起,社会生物学已成为一个虽有争议却富于建设性的领域,并开辟了运用达尔文主义分析广泛的社会和文化实践的可行之路(39)。
理查德·道金斯的著作《扩展表型》(Extended Phenotype)为艺术进化论的发展提供了新动力。20世纪70年代,道金斯与他的著作《自私的基因》一起脱颖而出,该书提出了当前通行的观点,即自然选择是在基因水平上运作的,单个有机体是基因的表型表达。在《扩展表型》中,道金斯认为表型不仅限于有机体,在环境方面也可以见到其广泛的影响力。从人类与其他生物(如寄生虫)的相互作用到由动物引起的环境变化(如海狸水坝或蚁巢),都是表型对环境施加影响的例证。这一论点为把人类文化实践视作表型式基因表达铺平了道路。道金斯还用其现已声名狼藉的“模因”概念推测了文化繁衍的过程。这个词被用来标定文化传播的单位,其功能与生物进化中的基因相当。
在道金斯和威尔逊之后,20世纪90年代出现了由莱达·科斯麦兹(Leda Cosmides)(40)和约翰·图比(John Tooby)(41)倡导的进化心理学(42)。他们的基本论点是,人类的头脑和人的身体一样是自然选择的进化结果(43)。换句话说,人类心理的所有特征都是成功地适应了人类和人类原祖所面临的环境挑战的结果,在此期间,其他的行为变体形式、心理倾向和认知能力都没能最终保留下来,因为它们是非适应性的,甚至可能具有适应不良的、破坏性的倾向。此外,思维被认为是一种多功能的模块化结构——有学者业已提出了瑞士军刀式隐喻——在这种结构中,各种不同的认知技能,诸如使用语言、识别面孔和甄别欺骗的能力,都是独立地针对特定的进化压力而产生的(44)。作为“特殊意图的计算机制”,心智模块(mental modules)概念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被心智哲学家杰瑞·福多(Jerry Fodor)(45)提出,但10年后,由于进化选择的结果,这一概念在达尔文主义术语体系中被重新解释(46)。根据这一理论,模块化智能取代了我们动物祖先的“一般智能”。神经科学的发现证实了这一观点,即某些精神功能源自于大脑的特定区域;另外,与生物进化论相类比,要求与基因功能相似的基本复制单位的存在,也证实了这一观点。事实上,这一观点在分析文化现象时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它最著名的倡导者之一史蒂文·平克(Steven Pinker)(47)已经试图找出大脑中涉及说话和特定语言行为的特定进化子程序和子模块(48)。
四、当代进化论美学的基本主张
进化论心理学为达尔文主义艺术观提供了强大的动力;许多作者认为,艺术和文学的某些特征是人类心理和人类认知的进化特征的表现。正如这一观点的杰出代表马克·帕格尔(Mark Pagel)(49)所说,人类是“因文化而相互连接的”(Wired for Culture)。换句话说,文化实践(包括艺术)是認知能力的典型表现;而认知能力是进化的产物,因此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心理特征。例如,考古学家史蒂文·米森认为,人类创造力在过去10万年中的爆发——与艺术的诞生有关——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进化步骤的结果:超越思维的模块化划分,并整合了不同认知领域的能力。由于创造力的一个重要方面是在不同元素之间进行类比的能力,早期人类将不同的认知能力整合起来的本领使艺术成为可能(50)。
在对进化心理学的依赖中隐含着这样一种假设,即虽然人类认知是适应史前环境压力时进化而来的,但在有记录的历史中,它已没有任何重大演化。换句话说,现代人的思维是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下进化而来的:更新世环境中人类与其他灵长类物种产生了本质性生物学区分(51)。现代文化和社会只是一个覆盖在更古老的精神本能之上的虚假外表,这是达顿阐释科马尔和梅拉米德案例的核心观点。正如最近的一篇文章所说,阅读十九世纪的英国小说是参与旧石器时代政治的一种实践方式,因为维多利亚小说(Victorian fiction)中所描绘的主体间关系植根于社会互动的更深层发展模式(52)。鉴于大脑进化的因果效应——进化心理学家常界定为“结构”(architecture),研究者尝试对犯罪、性别差异、父母之爱、蓄意杀人等各種各样的社会和文化现象进行的分析已经激增(53)。
因此,对于进化论美学来说,味觉起源于对有利的生存环境的适应性偏好的反应。然而,正如达尔文推测美感起源于动物的性欲和性行为(sexuality)一样,许多新达尔文主义作家也提出了类似的观点,不过应该指出,在大多数情况下,这涉及到性选择和自然选择的结合。一个例子是关于美感起源于对形式和比例的渴望,这种欲望起到了“适宜指标”(fitness indicators)的作用(54)。根据该论点,男性对女性特定的臀腰比(从0.7到0.8)有跨文化偏好,这是因为它是生育能力(childbearing)的一个指标(与0.9的比率形成对比,后者是青春期前女孩和绝经后妇女的症状)。这种偏好压倒了文化上对较胖或较瘦女性的任何相对偏好;在所有情况下,这一比例都是恒定的。同样,人们偏好对称的面孔和身体,是因为它标志着个体是整体上健康的。对外表的判断是大多数人把一个人作为潜在伴侣是否健康的指标,它是全部美物判断的标准,也是所有审美情感的基础。
进化心理学家杰弗里·米勒(Geoffrey Miller)(55)也以类似的方式将美学明确地建立在性选择上。在《配偶思维》(Mating Mind)一书中,米勒毫不含糊地说,艺术和美丽即是“适宜指标”。这不仅关系到某些美学标准——如对称性,可能是遗传健康的外在表现,而且关系到艺术作为一项代价昂贵的活动的功能。正如米勒所指出的,“我们发现只有那些具有吸引人的、高健康素质的人生产出来的东西才有吸引力,这些素质包括健康、精力、耐力、手眼协调能力、精细的运动控制、智力、创造力、获得稀有材料的能力、学习困难技能的能力和大量的空闲时间。同样,像园丁鸟一样,更新世的艺术家必须有足够强大的体力来抵御竞争对手的盗窃和破坏行为”(56)。
对于人类学家卡米拉·鲍尔(Camilla Power)(57)来说,人们的兴趣焦点不仅在于艺术是性选择的产物,同时也把艺术当作性选择的动因。鲍尔分析了努巴族、西非方族(Fang peoples)和赞比亚本巴族(Bemba peoples)的女性青春期仪式,认为在身体装饰中使用色素是吸引未来伴侣的一种方式。她声称,这种做法具有古老的起源,随之而来的是女性排卵时的其他视觉信号消失。因此,用红色素装饰身体是一种“假月经广告”(58)。根据这一观点,日见复杂的身体装饰设计宛如一场进化性的军备竞赛,女性们彼此竞争,以吸引最佳配偶。随后,男性们也采取这个策略,修饰他们的身体来增强个人吸引力。作为服务于性竞争工具的理念,艺术和美已经超越了广泛的、一般的、理论性的问题,延伸到了对特定艺术品的解释上。一个备受争议的例子是史蒂文·米森和马立克·科恩(Marek Kohn)(59)对旧石器时代手斧的分析,他们推测它们是性选择的工具。特别是当时流行的大型手斧,看起来似乎太笨拙而没有实用性,他们认为,这类手工制品是一种引人注目的表现形式,可媲美孔雀的尾巴。他们写道:“制造一把精致对称的手斧,(可能)是原始人获得食物、寻找庇护所、逃避捕食和在社会群体中竞争取胜的可靠指标。这样的原始人可能成为具有吸引力的配偶,他们的能力表现出‘良好的基因。”(60)
然而,并不是所有进化论观点都直接从性冲动中推导出美感。帕格尔把艺术称为“文化增强器”(cultural enhancer),换句话说,“仅仅是为了促进复制者的利益而存在的东西”(61)。因此,它在自然选择过程中有着更为深刻的内涵。帕格尔将文化描述为一种“生存载体”(survival vehicle)。他声称艺术是通过自身——诱发或激励情感、增强信念或决心、传递信息或增强特定群体凝聚力——的能力,来给人体的给养,使基因得以繁育。所有这些功能都有助于个体或群体的生存,从而使基因代代相传。
帕格尔对某些形式的视觉展示是如何作为繁育“适宜”的类似物不太感兴趣,而是更多地关注艺术如何通过增强个人和群体生存能力,来作为自然选择载体而发挥作用。他认为,人类不仅进化出了艺术感知力,而且“艺术”学会了操纵进化反应机制,以确保其自身增殖。从这个意义上说,“艺术”就像道金斯的“自私基因”,利用人类及其艺术创作行为作为表现型载体。这种煽动性的解释不仅依赖于一种值得高度怀疑的艺术功能解析,而且促进了一种未经分析和本质化的艺术概念。显而易见,这种观点也很容易受到批评,即每一个增强群体凝聚力的艺术个例,都有可能举出反例:第一次未来主义表演引发的骚乱、对马奈《奥林匹亚》的反感、对卡尔·安德烈(Carl Andre)(62)“砖头”(Equivalent VIII,等价八)的批评,以上都是适得其反的结果。这样的例子揭示了帕格尔观点中隐含的东西,即它可能对现代主义怀有敌意,认为现代主义是“不适应的”;但如果的确如此,这很难与他宣称的一般艺术理论相兼容。我们稍后将探讨这一立场的更艰巨的难处。
达尔文把人类的音乐和鸟类的啼鸣进行了比较。他认为,鸟鸣仅仅成为音乐起源于远古时代的有力例证,近来,研究者们也做出了相似的论断(63)。一个突出的例子是史蒂文·米森,他假定音乐的生物学起源,并提出了一种音乐和语言不假区分的原声语言“Hmmmmm”的存在。米森还认为,节奏感对音乐的出现至关重要,它源于双脚运动(bipedalism)的发展。双脚运动需要一套特定的运动技能,包括协调的身体节奏来保持平衡。因此,“当我们的祖先进化成双足人类时,他们内在的音乐能力也会进化而来——即获得了节奏感。人们可以很容易地想象出一个滚雪球般的进化过程,当人类选择了计时式(time-keeping)的认知机制,改进了两足行走方式,从而使人们有能力从事复杂的体力活动,而反过来这又需要内部计时才能有效地执行”(64)。
埃伦·迪萨纳亚克也是一位进化论美学支持者,她将美感与性偏好以外的事物联系起来。在《艺术和亲密关系:艺术是如何开始的》一书中,她认为美感植根于母子之间的原始亲密关系,它为随后的亲密关系和人际联结(bonding)等社交形式提供了模板。艺术有助于强化这一过程;在“仪式强化”(ceremonial reinforcement)为基础的母亲-孩子关系中,身体和情感行为是形式化的,这是艺术的基础。艺术建立在一种进化的普遍能力之上,然而,正如她所指出,“性选择假说的倡导者们把艺术作为艺术家的美丽、技艺、技能和创造力的一种代价高昂的展示。然而这些特征亦非艺术本身,而是个中艺术范例所拥有或使用的更为广义的实体。相反,它们也存在于艺术之外……诚然,艺术往往是美丽的、娴熟的、或昂贵的……但其他的东西也一样——一只五颜六色的鸟或一片野花,一个完美的体操表演,一锭金子。”(65)她认为,与这种解释相反,美感源于“使特殊化”(making special)的现象,换句话说,就是婴儿和母亲共同关注焦点的构建,使婴儿能够根据这种特殊的趣味来择取世界的某些片段(66)。当然,这是一个相当模糊的表述,它的含义很快就会被探讨,但它表明并非所有的进化论式的解释都与达尔文主义的性选择主题捆绑在一起。
随着理论上的广泛应用,进化论业已成为分析艺术品的基础。在“认知文化批评”的旗帜下,一些理论家试图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待单个作品。这种方法的主要代表之一是丽莎·詹塞恩(Lisa Zunshine)(67),她强烈地主张在分析文本和图像如何调动或挑战——作为人类进化遗产的一部分而获得的——普遍的人类心理特征时,需要进行基础性的解释(68)。这种方法在文学研究中变得尤为突出,有人试图证实“普遍性”扎根在人类心智的进化禀赋中(69)。这些都与文学叙事有关,但爱伦·斯波尔斯基(Ellen Spolsky)(70)在视觉表征方面也作了类似的尝试,创造了“图像取向”(iconotropism)(71)一词,以表示对视觉意象的普遍的、先天的和进化的认知“渴望”,这种渴望满足了其他表征类型所不能满足的心理需要(72)。她认为,拉斐尔的《主显圣容》(Transfiguration)在解决认知失调问题的方式上揭示了这一现象。斯波尔斯基在这里指的是她所称的“空隙”(gappiness),即大脑的心智模块无法协调各自的活动来产生对某些印象和想法的统一感知。基督显圣的故事(The story of Christs transfiguration)正是通过神与人同时存在的概念而引发了这样的“空隙”,尽管拉斐尔的绘画并没有完全解决这个悖论,它还是设法“以一种使某人所处的特定共同体能够理解和接受的方式,重新呈现了一种违背理性直觉力的情况——一个凡人灵光乍现为上帝。”(73)
(本文原载:《达尔文的诱惑》)(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出版社,2014年,中译本计划于2021年12月由人民出版社出版,譯者:孟凡君)
注释:
(1)维塔利·科马尔(Vitaly Komar),(1943- ),美籍俄裔艺术家。——作者注
(2)亚历山大·梅拉米,(Alexander Melamid),(1945- ),美籍俄裔艺术家。——作者注
(3)哈德逊河画派(Hudson River school),十九世纪中期美国的一次艺术运动,由一群受到浪漫主义影响的山水画家组成,他们主要描绘哈德逊河流域和周围地区。该画派反映了十九世纪美国的三大主题:发现、探索和定居,主要代表画家还有、阿尔伯特·比尔施塔特、弗雷德里克·埃德温·丘奇、约翰·弗雷德里克·肯塞特和桑福德·罗宾逊·吉福德等。——译者注
(4)托马斯·科尔(Thomas Cole),(1801-1848),出生于英国的美国艺术家,一般认为他是哈德逊河画派的创始人。主要作品有:《牛轭湖》《泰坦的高脚酒杯》等。——译者注
(5)投票结果可在http://awp.diaart.org/km/(2014年11月25日访问)上找到。——作者注
(6)阿瑟·丹托(Arthur Danto),(1924-2013),美国艺术评论家和哲学家。主要作品有:《普通物品的转化》(1981)、《艺术终结之后》(1997)、《美的滥用》(2003)、《何为艺术》(2013)等。——译者注
(7)阿瑟·丹托,“历史模式”,丹托:《艺术终结之后》,第193-220页。
(8)例如,参见奥尼安斯和希尔瓦根,“对景观的进化反应”,555-58页。
(9)杰伊·阿普尔顿(Jay Appleton),(1919-2015),英国地理学家。——作者注
(10)格兰特·希尔德布兰德(Grant Hildebrand),1934- ,美国建筑师。——作者注
(11)希尔德布兰德,《建筑快感的起源》,26页。
(12)查尔斯·达尔文,“自然选择”,见达尔文:《物种起源》,130-72页。
(13)表型(Phenotype),生物学术语,意为表型(的)、表现型(的),基因和环境作用的结合而形成的一组生物特征。见A. S. Hornby,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 The Commercial Press,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9, seventh edition, P.1486.——译者注
(14)赫伯特·斯宾塞(Herbert Spencer),(1820-1903),英国哲学家、生物学家、人类学家、社会学家,维多利亚时代著名的古典自由主义政治理论家。他将进化论引入社会学,创造了以“适者生存”(survival of the fittest)理念为基础的社会达尔文主义(Social Darwinism),主要作品有《社会静力学》《心理学原理》等。——译者注
(15)斯宾塞,《生物学原理》,第一卷444页。达尔文后来在《物种起源》的第五版(1869)采纳了这个概念。
(16)凉亭鸟,见于澳大利亚,雄鸟构筑凉亭状物求偶。——译者注
(17)贾里德·戴蒙德在“非洲如何变黑:非洲的历史”(见《钻石、枪支、细菌与钢铁》,第376-401页)中重申了这一观点。
(18)见例如,布莱克威尔的《自然中的性别》;还有甘布尔的《女人的进化》。
(19)伊丽莎白·格罗斯(Elizabeth Grosz),杜克大学教授,主要研究法国哲学家,著作有《雅克拉康:女权主义导论》(1990)、《混乱、领地、艺术:德勒兹和地球的构架》(2008)等。——译者注
(20)格罗兹,《生生不息》。
(21)阿尔弗雷德·拉塞尔·华莱士(Alfred Russel Wallace),(1823-1913),与达尔文共同创立了进化论。——译者注
(22)查尔斯·达尔文,《哺乳动物的第二性征》和《人类的第二性征》,分别出自达尔文《人类的由来》,第588-619页和第621-74页。
(23)沃尔夫冈·韦尔什(Wolfgang Welsch),德国当代著名美学家,主要著作有《重构美学》《超越美学的美学》《美学与对当代世界的思考》等。——译者注
(24)韦尔施,“动物美学”。
(25)达尔文,《人类的由来》,第115页。
(26)见,门宁豪斯,《为什么是艺术》,第76-81页。
(27)克莱夫·卡奇波尔和彼得·斯莱特,《鸟之歌:生物学的主题和变奏》,第二版(剑桥:剑桥大学出版社,2008),第171-202页。
(28)安东尼·奥赫尔(Anthony OHear),英国哲学家,白金汉大学哲學教授和教育系主任。主要著作有:《超越进化论》(1997)《伟大的书:从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到歌德的浮士德:2500西方经典文学之旅》(2007)等。——译者注
(29)在这篇发表于1891年的文章的第二版中,斯宾塞添加了一个结尾,对达尔文关于鸟鸣在性选择中的作用的观点提出了强烈的反对。参见“音乐的起源和功能”,斯宾塞的《文集》第二卷,第400-451页。
(30)格兰特·艾伦(Grant Allen),(1848-1899),加拿大科学作家、小说家,科幻小说的先驱,进化论的支持者。主要作品有:《生理美学》《上帝观念的进化》等。——译者注
(31)虽然主要关注的是味觉、愉悦和痛苦的生理学,但艾伦反复引用了赫伯特·斯宾塞的进化论著作,在性选择的驱动力中猜测美的起源(如,见《体质社会美学》,第242页)。艾伦还引用了斯宾塞的文章《个人美》,见在斯宾塞的《文集》第二卷,第387-99页。
(32)詹姆斯·萨利(James Sully),(1842-1923),英国心理学家,英国心理学的创始人之一。主要著作有《感觉与直觉》(1874)《心理学教师手册》(1886)等。——译者注
(33)赫尔姆霍兹(Helmholtz),(1821-1894),德国生理学家、物理学家和数学家。主要著作有《力量的保存》(1847)《生理光学手册》《论音调的感觉》等。——译者注
(34)萨利,“动物音乐”,也见克拉克,“动物音乐:它的本质和起源”。
(35)关于这个话题,见迪迪·休伯曼的《生存的形象》;贡布里希的《阿比·瓦尔堡的目标与方法》;以及贡布里希的《阿比·瓦尔堡与进化论》。
(36)Nachleben,heritage,遗产。——作者注
(37)爱德华·泰勒(Edward Tylor),(1832-1917),英国的原始文化研究专家,人类学家,牛津大学第一位人类学教授。主要著作有《原始文化》(1871)《人类学》(1881)。——译者注
(38)威尔逊,《社会生物学》,第289页。
(39)威尔逊是萨林斯《生物学的使用和滥用》激烈批评的对象。有关社会生物学辩论的简要概述,请参阅罗斯,“殖民社会科学?”
(40)莱达·科斯麦兹(Leda Cosmides),(1957- ),美国心理学家,与他的丈夫人类学家约翰·图比一起发展了进化心理学,两人于1992年在加州大学圣芭芭拉分校创建并指导了进化心理学中心。主要作品有《适应性思维:进化心理学与文化的生成》(编著,1992)《进化心理学:基础论文》(合著,2000)等。——译者注
(41)约翰·图比(John Tooby),美国加州大学圣芭芭拉分校人类学教授。与妻子莱达·科斯麦兹一起为进化心理学的创立于发展做出了贡献,参看“莱达·科斯麦兹”。——译者注
(42)见巴考,科斯麦兹,图比:《适应的大脑》。
(43)有关概述,见罗伯特·J. 理查德斯《达尔文和大脑和行为进化理论的出现》(芝加哥:芝加哥大学出版社,1987年)。
(44)关于此立场的简要说明,见平克《大脑如何工作》。
(45)杰瑞·福多(Jerry Fodor),(1935- ),美国哲学家、认知科学家,罗格斯大学荣休教授。主要著作有《思想的语言》(1957)《思维不是这样工作的:计算心理学的范围和限度》(2000)《达尔文出了什么错?》(合著,2010)等。——译者注
(46)福多,《思维的模块性》,第120页。
(47)史蒂文·平克(Steven Pinker),(1954- ),加拿大出生的美国认知科学家、心理学家、语言学家和科普作家,哈佛大学心理系教授,以倡导进化心理学和心理计算理论而闻名。主要著作有《视觉认知》(1985)《语言本能》(1994)《风格感:21世纪思想者的写作之南》(2014)等。——译者注
(48)见平克,《语言本能》。
(49)马克·帕格尔(Mark Pagel),(1954- ),美国进化论生物学家,英国雷丁大学教授。——作者注
(50)米森,《心灵的史前史》。也请看米森,“创意爆炸?旧石器时代晚期的心智、语言和无形心智理论”,见于米森,《人类进化中的创造力》,第122-40页。
(51)例如,参见 梅林·唐纳德,《现代思维的起源:文化和认知进化的三个阶段》(马萨诸塞州剑桥:哈佛大学出版社,1991年);也见梅林·唐纳德,“艺术与认知进化”,载于《巧妙的头脑:认知科学和人类创造力之谜》,马克·特纳主编(牛津:牛津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3-20页);和南希·伊斯特林,“文学的功能和扩展心智的进化”,《新文学史》第44卷,第4期,2013,第661–82页。
(52)约瑟夫·卡罗尔、乔纳森·戈特谢尔、约翰·约翰逊和丹尼尔·克鲁格,“19世纪更长时期英国小说中的旧石器时代政治”,摘自博伊德、卡罗尔和戈特谢尔《进化、文学和电影》,第490-506页。
(53)这种进化论的例子包括西蒙斯,《人类性行为的进化》;巴斯,《欲望的进化》;和戴利和威尔逊,《关于灰姑娘的真相》。
(54)达顿,《艺术本能》,第141-143頁。
(55)杰弗里·米勒(Geoffrey Miller),(1965- ),美国新墨西哥大学心理学系副教授,进化心理学家。主要著作有《配偶思维》《超市里的原始人:什么是人类最根本的消费动机》等。——译者注
(56)米勒,《配偶思维》,第281页。
(57)卡米拉·鲍尔(Camilla Power),人类学家,工作于东伦敦大学。——作者注
(58)鲍尔,“美丽魔法”,第158页。
(59)马立克·科恩(Marek Kohn),英国进化论、生物学和社会学领域的科学作家。主要作品有《万物的原因:自然选择与英国想象》等。——译者注
(60)科恩和米森,《手斧》,第521页。
(61)帕格尔,《文化连线》,第133页。
(62)卡尔·安德烈(Carl Andre),(1935- ),美国极简主义艺术家。——译者注
(63)比如海因里希的“美学的生物学根源”。
(64)米森,《歌唱的尼安德特人》,第152页。
(65)迪萨纳亚克,“达尔文之后的艺术”,第249页。
(66)见迪萨纳亚克,《审美的人》。
(67)丽莎·詹塞恩(Lisa Zunshine),美国俄裔文学研究者,主要研究方向为十八世纪英国文学、文化历史主义、叙事理论以及文学和文化的认知研究方法。她主编了《牛津认知文学研究手册》(2015),主要著作有《认知文化导论》(2010)《进入你的大脑:关于流行文化认知科学能告诉我们什么?》(2012)等。——译者注
(68)参见丽莎·詹塞恩,“前言:什么是认知文化研究?”,见詹塞恩,《认知文化研究介绍》,第1-33页。另见詹塞恩,《我们为什么阅读小说》。
(69)例如,参见斯波尔斯基和理查德森,《虚构之作》;卡罗尔,《阅读人性》;伊斯特林,《文学理论的生物文化方法》;和柯林斯,《古诗学》。
(70)爱伦·斯波斯基(Ellen Spolsky),以色列巴伊兰大学英语教授。——译者注
(71)“图像取向”,iconotropism,斯波斯基创造的新词,icono+tropism,icono表示“圣象的”“图像的”,tropism是生物学术语,可译为“趋向性”,合译为“图像趋向”或“图像取向”。——译者注
(72)“人类以图片为食,代谢它们——将它们转化为营养——因为我们需要它们提供的知识。” 艾伦·斯波尔斯基,“前言:图像取向,或转向图片”,载《图像取向:转向图片》,艾伦·斯波尔斯基主编(刘易斯堡:巴克内尔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6页。
(73)斯波尔斯基,“大脑模块性和创造力”,第8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