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经戚纬”之误读

鞠曦

【摘    要】《红楼梦》之所以成为“红学”，因其文笔之开创性及其所涵盖的巨大的文化信息，从而使读者产生极大兴趣，并为之探赜索引，以求其真意。然而，红学史表明，对《红楼梦》的解读，虽蔚为大观，然新旧红学，未得其真却异见迭出，究其因由，实被二个《红楼梦》最初误读之引导所致，即《脂批》与《戚蓼生序》，由此衍生出诸多“红学”纠缠。

【关键词】红楼梦  抄本  文化反思  脂经戚纬

中图分类号：G4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672-0407.2021.04.196

《红楼梦》早期抄本即甲戌本《凡例》首先给出了“《红楼梦》旨意”，其认为：“是书题名极多，《红楼梦》是总其全部之名也。又曰《风月宝鉴》，是戒妄动风月之情。又曰《石头记》，是自譬石头所记之事也。此三名则书中曾已点睛矣。如宝玉做梦，梦中有曲名曰《红楼梦》十二支，此则《红楼梦》之点睛。又如贾瑞病，跛道人持一镜来，上面即錾‘风月宝鉴’四字，此则《风月宝鉴》之点睛。又如道人亲见石上大书一篇故事，则系石头所记之往来，此则《石头记》之点睛处。然此书又名曰《金陵十二钗》，审其名则必系金陵十二女子也。然通部细搜检去，上中下女子岂止十二人哉？若云其中自有十二个，则又未尝指明白系某某，及至‘红楼梦’一回中亦曾翻出金陵十二钗之簿籍，又有十二支曲可考。书中凡写长安，在文人笔墨之间则从古之称，凡愚夫妇儿女子家常口角则曰‘中京’，是不欲着迹于方向也。盖天子之邦，亦当以中为尊，特避其‘东南西北’四字样也。此书只是着意于闺中，故叙闺中之事切，略涉于外事者则简，不得谓其不均也。此书不敢干涉朝廷，凡有不得不用朝政者只略用一笔带出，盖实不敢以写儿女之笔墨唐突朝廷之上也。”故“将真事隐去……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由此可知，《凡例》厘定《红楼梦》“着意闺中、不干朝政”故将“真事隐去”而“假语村言”，《脂批》误读《凡例》并以此为纲而评点《红楼梦》，影响了红学研究，使“着意闺中”成为“红学”的致思方向。

《戚蓼生序》曰：“吾闻绛树两歌，一声在喉，一声在鼻;黄华二牍，左腕能楷，右腕能草。神乎技也，吾未之见也。今则两歌而不分乎喉鼻，二牍而无区乎左右，一声也而两歌，一手也而二牍，此万万不能有之事，不可得之奇，而竟得之《石头记》一书。嘻！异矣。夫敷华掞藻、立意遣词无一落前人窠臼，此固有目共赏，姑不具论;第观其蕴于心而抒于手也，注彼而写此，目送而手挥，似谲而正，似则而淫，如春秋之有微词、史家之多曲笔。试一一读而绎之：写闺房则极其雍肃也，而艳冶已满纸矣;状阀阅则极其丰整也，而式微已盈睫矣;写宝玉之淫而痴也，而多情善悟，不减历下琅琊;写黛玉之妒而尖也，而笃爱深怜，不啻桑娥石女。他如摹绘玉钗金屋，刻画芗泽罗襦，靡靡焉几令读者心荡神怡矣，而欲求其一字一句之粗鄙猥亵，不可得也。盖声止一声，手只一手，而淫佚贞静，悲戚欢愉，不啻双管之齐下也。噫！异矣。其殆稗官野史中之盲左、腐迁乎？然吾谓作者有两意，读者当具一心。譬之绘事，石有三面，佳处不过一峰;路看两蹊，幽处不逾一树。必得是意，以读是书，乃能得作者微旨。如捉水月，只挹清辉;如雨天花，但闻香气，庶得此书弦外音乎？乃或者以未窥全豹为恨，不知盛衰本是回环，万缘无非幻泡，作者慧眼婆心，正不必再作轉语，而千万领悟，便具无数慈航矣。彼沾沾焉刻楮叶以求之者，其与开卷而寤者几希！”[1]可见，对于《红楼梦》，《戚蓼生序》不但“着意闺中”，而且引人入胜。

由上可知，《脂批》以《凡例》给出的“着意闺中”为纲，《戚蓼生序》则进而发掘“着意闺中”之引人入胜，从而成为红学之逻辑起点，以发掘《红楼梦》“着意闺中”“引人入胜”的深邃性、复杂性、合理性及其曲折性，索引考证推定《红楼梦》的事物、版本、作者及序者等思想关系，因此产生了异常繁琐之学术研究，这是《红楼梦》之所以成为“红学”之基本缘由。由此表明，所谓“红学”，简而言之，乃以《脂批》为经，《戚序》为纬，此乃“红学”之历史主干，故新旧红学，不过脂经戚纬而已。按“脂经戚纬”，《红楼梦》一书，亦不过余《误红楼梦》诗所云：着意闺中书幽情，立意遣词超文圣。心荡神怡非粗鄙，风雅满纸妒中行;广邈深邃觅人性，未出痴中谁久成，假语村言搜罗尽，真事隐去红楼梦。

按红学之“脂经戚纬”，必然对《红楼梦》深层思想文化意义误而不彰，错解“真事隐去”，由于误解“真事隐去”，使之不知“假语村言”究谓何意。把《红楼梦》的思想逻辑一以贯之，按“真事隐去”与“假语村言”之承诺与推定，则会发现，“真事隐去”承诺“真思隐去”，而“假语村言”则承诺“假愚蠢言”与“假儒蠢然”。是故，以“假语村言”理解《红楼梦》，必深陷“假愚蠢言”——以假言而愚蠢人是也。由此可知，于红学问题起因上，乃因“脂批廖序”不明所以，而后世无不受其影响，使红学步入误区。那么，“真思隐去”若何？何谓《红楼梦》“隐去真思”之“假愚蠢言”？词曰：“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2]。“试遣愚衷”而必有推定，何谓“愚衷”？用“假愚蠢言”论以“假儒蠢然”“文化故意”的“以理杀人”之犬儒文化是也！故《红楼梦》为了“试遣愚衷”而以“假儒蠢然”“文化故意”推定了“满纸荒唐言，一把心酸泪！”的文化生态——这是一个不能安顿社会，不能使人们生生不息的犬儒文化与历史进路，故其“真思”乃“警唤”中国犬儒文化与历史进路之必然终结。然而，基于大清崇尚理学的文化高压政策与时当文字狱之残酷，《红楼梦》只能以“真思隐去”而一语双关，即指称“文化故意”，又指称作者思想，故而于开卷提示读者，“凡用‘梦’用‘幻’等字，是提醒阅者眼目，亦是此书立意本旨。”由此可知，用梦幻“立意本旨”，乃“梦幻隐真思”——此“真事隐去”之本意，“成言假儒蠢”——此乃“假语村言”之本意，这也是《红楼梦》以谐音命名人物——甄士隐与贾雨村及其他（她）——之所以然。由此可知，“脂经戚纬”之“着意闺中”乃迷惑于“假儒蠢然”从而不知《红楼梦》“隐去”之“真思”。

《红楼梦》“字迹分明，编述历历”列于“青埂峰”，揭露“假愚蠢言”的犬儒文化本质与逻辑，故所用“梦”“幻”者 ，乃“真思隐去”，需要读者从“假愚蠢言”中读出“警唤”终结犬儒文化之“提纲正义”。《红楼梦》之叙事，基于“假儒蠢然”——与贾雨村其人一以贯之，以其官场之升降沉浮，隐喻“假儒蠢然”“文化故意”之文化生态。这即是说，因文化生态形成于“假儒蠢然”“文化故意”，故整个社会存在亦不过“假愚蠢”而已。《红楼梦》之“警唤”，开篇即以“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隐喻了文化的“荒唐”与“无稽”及其大清政权的“荒唐”与“无稽”，因“真思隐去”故谓以“一大块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之“满纸荒唐言，一把心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显然，“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之“编述”，“其中味”乃意指“大荒诞“无稽”，“无稽”谐音“无极”。《易》曰“易有太极”，[3]宋周敦颐作《太极图说》，认为“太极”是宇宙之本原，人和万物都由此创生，曰：“自无極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无极而太极，太极本无极”乃本体论论证，故为理学精髓。显然，《红楼梦》开篇以“假愚蠢言”的“无稽”“隐去”“太极本无极”之“无极”“真思”，意在以“无稽”否定“太极”之本——“无极”，从而否定女娲补天以及本于“太极”的创生文化，故所创生的文化传统无疑于“满纸荒唐言，一把心酸泪”。而重要的是“大荒山无稽崖”的现实意义，乃意在指称所谓发祥于长白山的大清更是“大荒诞”而“荒唐”“无稽”，从而否定了以“无极而太极”自封为至高无上的清太宗爱新觉罗·皇太极开国的大清。由此可知，《红楼梦》“隐去”的“真思”不但以“大荒诞”之“荒唐”与“无稽”推定宋明理学的“太极本无极”及其犬儒文化，而且视开国大清的“爱新觉罗·皇太极”与其政治意识形态以及所造成的犬儒文化生态因“荒唐”与“无稽”而“恶集天涯”（无稽崖），所以，《红楼梦》“真思隐去”之“其中味”，不但关乎宋明理学及其历史进路，而且关乎大清的政统、道统与学统的合法性，故《红楼梦》之“警唤”，意义十分重大。

是故，“脂砚斋”认为《红楼梦》之“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毫无深意，仅是“荒唐无稽情根”之谐音，显然是误读。而更重要的是，“脂砚斋”即使明了“荒唐”“无稽”与“清更”之深意，身处“文字狱”专制之高压政治，也绝不敢明言，故以“谐音”而避之，则成为必须。

参考文献

[1]《戚序本红楼梦》.

[2]曹雪芹.《红楼梦》.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饮仙醪曲演红楼梦，“红楼梦引子”.

[3]通行本《易·系辞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