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明末清初著名高僧、文学家金堡在人生青年时代正逢明清鼎革,参与抗清义军并出仕于南明隆武、永历两政权。从其奏疏集《岭海焚余》中可以看出,金堡并非纸上谈兵的文弱书生,他注重战略整体布局,重视抗清义军,并且希望从各勋镇里夺回兵权收归国家所有,并为之提出了一系列可行手段。
【关键词】南明;金堡;军事文官
【中图分类号】K2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21-0041-02
明末清初著名高僧、文学家金堡虽为文士,却因身处特殊时代而有着丰富的抗清军事经验。正因如此,在两度入仕南明政权期间,他提出了较为系统的军事主张,其奏疏集《岭海焚余》中有大量相关的记载。
一、金堡在南明时期的军事相关活动
金堡(1614-1680),字卫公,号道隐,浙江仁和人,崇祯十三年进士,历任明末临清知府、南明给事中。顺治二年(1645),南京弘光政权覆灭,清军占领杭州封地,金堡“始与姚志卓会师余杭,继与郑遵谦同盟江上”[1]24,并上《中兴大计疏》为隆武帝画策,鼓励其御驾亲征,出关迎敌。金堡及其所在抗清义军受到了南明唐、鲁两个政权的重视,金堡意在丁忧守制,最终还是选择受隆武帝之命,赴钱塘一带监军郑遵谦所部的忠义营。鲁王欲与隆武政权争夺义军,“进方国安荆国公、王之仁武宁侯,封郑遵谦义兴伯”[2]446,并“拜国安为帅,各营听受节制”[2]446。郑遵谦与金堡受到方国安军的排挤,“为江上诸臣所齮龁,屡有夺粮之衅,一军嗷嗷已几两月,行粮未措,遣发维艰”[1]11,郑遵谦本人更是遭到客凤仪、田仰等人的谋杀,“欲手刃遵谦于殿上,甚至矢炮相加,杀及平民”[3]11;金堡也因劝隆武帝御驾亲征之事得罪郑芝龙,并受到方国安等人污蔑,借黄澍投清一案诬其也已投清。金堡亲赴福京交还敕书、官防,隆武帝最初不愿金堡辞朝,金堡上疏请辞期间曾上《请决策出闽疏》,最终“堡凡七辞,同官朱某等亦代为请,始允”。此时浙江已陷,隆武帝则听取意见决定前往湖广,金堡亦“遂浪游湖南,依举主学使周大启避地沅州”[4]522,后随抗清义军退避于山中。
顺治五年(1650)年底,金堡出仕永历政权,初任兵科都给事中,甫一上任便出言得罪当权勋镇陈邦傅,被其请为监军,意在杀人泄恨,后得朝臣搭救,未能成行;接着,金堡上《中兴四议疏》,对当时的局势进行了详细分析,制定了恢复中原的宏伟计策。改任礼科都给事中后,金堡依旧关心军事,他提出了“增设四辅属封疆机务”[1]68的崭新策略,即三名阁臣的基础上设一人专署军事;顺治七年(1652),清军迫近广州城,永历帝西逃,金堡奉命赴广州监军,随即兵败失势,朝臣群起而攻之,判罚戍边,离开南明。
二、注重整体战略
首先,金堡有恢复之志,并提出了战略规划。隆武政权据有福建、两广及湖广、浙江部分地区,金堡并不甘心隆武帝龟缩福建被动迎敌,多次疏言隆武帝如今处境是“一身托于闽、粤,势危而时迫”[1]3、“设(清军)令遂返天兴,此由泉州港自谢女峡迁于硐州,至崖山旧路也”[5]10。隆武帝生于河南南阳,而何腾蛟曾任南阳知县,两人曾为旧交,明亡以后,何腾蛟镇守于湖广地区,湖广地区更加靠近明清交锋的前线,同时也更利于把控天下大势,金堡曾参与过浙江义军,深知行宫对士气的重要性,于是进言希望隆武帝“湖南有腾蛟新抚诸营,皇上亲入其军,效光武击铜马故事,此皆战兵可用”[11]21;除此之外,他还为隆武帝做出了战略规划,认为“奖率锐师竟捣荆、襄,招来兖、豫,中原豪杰群起相应”[1]34,从而恢复明代故地才是上策,而凭借水上优势保有江南地区不过是下策。隆武帝未及走出福建即遭遇“汀州之变”,楚闽入蜀宣告失败。
永历时期,金堡来到肇庆行在时,永历政权实际控制的区域仅为两广,在福建、江西、四川等地与清军进行对峙,金堡直言“今乘舆越在端水,尾不可以起脊”[1]35,端水即端州,代指肇庆。金堡在《中兴四议疏》做出规划,希望永历帝整合郑成功在福建沿海的兵力以巩固永历政权在广东地区的防守,同时团结浙江义军,同时派湖广勋镇赴四川而进陕西,与大同的姜瓖起义互为照应,从而“然后开府维扬,合山东而恢河北”[1]35“以结三川、秦、豫之局”[1]35,同时他还强调“陛下整肃禁旅,朝夕组练,亲御甲胄,由楚以规西北。此大圣人之所为,一统之全局也”[1]36,局势艰难依旧不忘恢复。然而此疏呈上不久,何腾蛟、李成栋等人的死讯旋即传来,明军节节败退,金堡的画策宣告失败。
其次,金堡注重地区、各势力之间的关联性。金堡是浙人,又曾参与浙江抗清军事活动,故而对江南各地区的关联性最为了解,他在上给隆武帝的《中兴大计疏》中曾提到“不复徽州,不可以保江东;不复浙西,不可以绝杭州;不复上江,不可以制金陵”[1]2,极言江南各地之唇亡齿寒,并提出了“(浙江)三将合势,出没嘉、湖、苏、松之间,绝其粮道、断其声援,不过二旬,四郡義兵伏而未发者收之可得十万;即杭州之虏,直游魂耳。按臣黄澍愿以身任上流,诚能破群疑以责后效,使左(良玉)帅部曲一呼而应,亦足连衡江、楚,与诸将会于南京,然后徐图冀北”[1]2的宏大战略。黄澍随即投清,浙地将领又受监国鲁王辖制,该计划未能施行。金堡在入仕肇庆之前曾经避祸于湘西,与当地义军有所交涉,从而更加了解天下局势;永历政权的中兴之相使金堡重燃军事热情,为永历帝作《中兴四议疏》,做出了以福建郑成功军作为广东、江西偏师、以浙江义军北上入河南、湖北勋镇坐镇、湖南勋镇西进四川而后北上山陕的计策,不但注意到了各地形势发生的变化、做出了总体布局,更是注意到了一些细微之处,如针对吴三桂与李赤心关系微妙,进言“夫吴三桂之据长安也,必得一当,以报我矣;起而与李赤心为仇,则势不可以速下”[1]34;针对浙地义军忠于鲁王、郑成功忠于隆武的情况,金堡还提出了用郑成功以“使得合将士之涣散、戢宗藩之觊觎,陆以通入浙之关,水以断窥粤之路;即自温、宁以抵东莱,悉有奇兵并捣之用”[1]35,抗清的同时制衡唐、鲁两股势力。可惜这份更加周密的战略计划同样以形势的变化而告终。
金堡所处的时代,战乱四起,信息闭塞,收获信息延迟是人之常情。金堡能够注意到天下大势,并做出宏伟而细致的战略布局,已经体现了其超乎常人的胆识与见地;然而正是因为其身为文官,不能身处前线,在瞬息万变的明清对峙中不能时时观察局势并进行准确预估,才使得屡献计策旋即失效。
三、重视抗清义军
首先,金堡重视义军的作用。早在顺治二年(1645)十一月,金堡就曾上《为郑遵谦讼功疏疏》极言所部义军在弘光政权初破时的作用:“遵谦独保江东,功在社稷。其一时奋发;五月勤劳,小则宜推重于一时,大则宜垂信于后世……万人踊跃,列阵江干”[1]3,并指出当时明廷所辖的正规军也不过“绍兴通郡狂狂汲汲,籍吏民、封府库、赍降表,牵牛担酒而朝贝酋者如市。髡发之令,风行旦夕;惠藩甘赴会城,士民挽之不听;鲁藩远居台郡,狡虏索之甚严”[1]3。士绅组织的抗清义军具有强大的地缘号召力,能在当地做出最迅速的反应,这是正规军不具备的素质,金堡出身义军,对义军的作用具有更加清晰的认识。
其次,金堡鼓励士绅参与义军。自明亡以来,大顺军及清廷统治地区不断涌现士绅所组织的义军。隆武政权时期,金堡身在义军,认为杭州一带抗清义军领袖郑遵谦“列营江上,固守绍兴之外,犹可出偏师以相掎角”[1]2,金有镒“杀妻子而兴师,战虏三捷,威名颇着” [1]2,姚志卓“勇而知义,有众七千,见屯临安,全营可拔”[1]2,故上疏为其请求封赐任命,并将其视为恢复南京陪都的关键环节之一;然而由于鲁监国政权距离杭州一带更近,义军多受其辖制,金堡提出的种种鼓励策略未能奏效。清顺治六年、南明永历三年,金堡来到永历政权,此时肇庆行在主要受李成栋集团辖制,而李成栋集团与广东地方抗清势力间存在着较大的嫌隙,志在抑制义军,故而内外盛传“破家起义,全发隐山”八字,金堡直言“见之欲呕”,反对当时对义军的打压;此后,金堡在《奖恤义将疏》为湘西地区的义军将领章宗友、姚启唐等请求哀荣,愿为义军领袖姚启唐“以罪坐举主之例,保此虎臣” [1]3;在《中兴四议疏》中,金堡更是提出了“陛下慎选大臣勋德才望足以服人心而操大柄者,命之督师”[1]37。
明亡以来,民间一直没有放弃恢复明廷的志向,这支力量若能得到南明政权的妥善利用,必将对抗清活动起到更加积极的作用。金堡所提议对义军领袖的封赏、任命多数得以实现,但南明政权一直处于政权之间与政权内部各势力的猜忌与内耗中,义军也掣肘于各方面势力之间,没有发挥更加充分的作用。
金堡富有军事经验,忠君爱国,积极兵事,眼光高远,且能言敢谏、具有切中时弊的能力,在“所为两榜者无几,亦且尽列高班矣” [5]357的南明政权本应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然而随着李成栋集团的瓦解,永历政权宣告短暂胜利的文臣已经转变成了和光同尘、能够圆滑周旋于各势力之间实用主义者[7]117-129。金堡的军事主张过于理想,他针砭时弊的同时也得罪了整个南明政权的当权者,这正是他后来遭遇非人待遇的重要原因。金堡的遭遇不仅是他个人与当权者博弈的失败,也宣告着明廷原有秩序不可恢复,文人心目中的太平国度难以为继,南明政权“礼崩乐坏”的局面已经到来。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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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何林,女,汉族,黑龙江讷河人,硕士研究生在读,黑龙江大学,研究方向:明清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