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甲午一役,清政府交相煎迫,创痛巨深。经此重击,清政府对日本的态度也由鄙夷逐渐转为崇拜,尤其是羡慕和憧憬其维新的成就。而20世纪初轰轰烈烈的赴日留学浪潮,是清政府在内忧外患不断加深的状况下的一次积极探索。日本政府也对庞大的留学生群体进行整备和安置,而“日本式”的接收及管理政策,背后反映的是日本文化中所固有的实用主义倾向。
【关键词】清末留学生;日本留学;日本文化;实用主义;
【中图分类号】G64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03-0049-02
日本文化顺乎自然、顺应实际、尊重事实、注重现实现地,不太关心过去和未来。这种带有有用性和功利性的恒定价值观念[2]387,不仅在日本吸收和引进外来文化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而且也渗透到了日本的方方面面。甲午战败之后,一向以大国自居傲视全球的清政府遭受迎头重击,痛定思痛之后,在各方面寻求新的出路。清末的留学派遣事业应运而生。日本距离近、花费低、文字相通,这种从上至下的鼓吹日本留学,振兴之象,遍于全国,形成了20世纪初大规模的赴日留学浪潮。然而彼时日方并没有做好应对如此规模中国留学生的准备,以利益为导向的学堂机构遍地开花,当时的留学生良莠不齐,甚至逐渐显现了“速成低质”的弊端。日本的留学对应政策反映了日本文化中的实用主义思想,彼时日本官员为了现实需要和物质利益积极倡导日本留学,精简赴日留学的条件和手续,以及两面讨好的重实用主义的管理模式等,无不深刻地反映了日本民族从有用性和功利性出发的实用主义倾向。实用主义的文化心理,虽然在吸收外来文化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但是过于重视功利,排斥理性与道义,也给日本与其他国家的关系带来很多负面影响。
一、日本文化的重实用主义倾向
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中用“日本人生性好斗而又非常温和,黩武而又爱美,倨傲自尊而又彬彬有礼,顽梗不化而又柔弱善变,驯服而又不愿受人摆布,忠贞而又易于叛变,勇敢而又怯懦……”等等一系列看似矛盾且难以共存的词汇描述日本人的多边性格。日本文化就像是一个难解的谜团,而实用主义也就是即物主义就是打开这个谜团的钥匙。
关于日本的实用主义的文化心理研究,学界也是成绩斐然。张雅意[1]从对华政策的角度详细地说明了日本文化中的实用主义心理,分析了日本外交包括对华政策演变过程中的浓厚的实用主义烙印,进而探究日本实用主义的起源、发展与对外交关系的影响。她把日本的外交政策概括为务实精神与利益至上原则、工具主义与力量至上原则、相对主义与灵活机变原则三个方面[1]107-148。李泽厚对于日本这一文化心理则是解释道:“日本人比中国人不仅对理性、思辨、推理等更加缺少兴趣和能力,而且重要的好似,其情感受理性的规范、渗透、交融、或者说其理性化特别是合理化的情况、程度即其情理结构的状态,与中国有相当大的差异。它保留更多的自然情欲、本能动力的原始状态和非理性的因素。”区亚娟则是把历史上日本文化对于其他文化的吸收与实用主义的文化心理相结合,强调了实用主义在把外来文化转化为自己文化的独特优势[2]387。
何谓实用主义?实用主义思想认为:“实际经验是最重要的,原则和推理是次要的,信仰和观念是否真是在于它们能否带来实际效果,人对现实的解释,完全取决于现实对他的利益有什么效果。”[1]5实用主义是19世纪七十年代在美国流行起来的一种哲学思想,“实用主义”的英文是pragmatism,意思是行为、行动。而实用主义者对行为、行动的解释,完全贯穿了资产阶级对某种实际的利益和报酬的需要,而不问这种行动是否合乎客观实际,合乎原则。日本是位于西太平洋中的一个岛国,是一个相对封闭而独立的区域,因此这种岛国的文化往往可以偏安一隅保持其原有特色。同时日本又学习和接收了西方的实用主义思想,所以日本文化往往是“以集团实际利益为出发点,缺乏恒定抽象道德标准,而通过内外双重判断标准对事物的价值进行判断,以求得集团利益最大化的山地伦理观念,有着明显的实用主义思想的特征。”[1]34
简而言之,实用主义导致日本民族从有用性和功利性的角度出发,较少受到传统观念和恒定价值观念的束缚,在与外来文化接触过程中是经济利益和现实需要先行,但重实用而轻视理性和道义的行为也让日本自食了很多恶果。这种实用主义观念也渗透了清末的赴日留学生的浪潮之中,日本政府以及官員在接收和管理中国人留学生也秉持着实用主义的这一观念。
二、功利性为导向的留学派遣方针
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赴日留学浪潮,清政府内部的有力推动者主要是康有为和张之洞,康有为指出“政俗文字同则学之易,舟车饮食贱则费无多”[5]250,康有为主张欧美留学花费巨大,日本花费较少,这对于当时财库亏空但又急于培养新式人才的清政府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而张之洞更是直言道“出洋一年,胜于读西书五年。入外国学堂一年,胜于中国学堂三年”[6]116。他还列举了日本留学的几点理由:“一、路近省费,可多遣;二、去华近,易考察;三、东文近中文,易通晓;四、西书甚繁,凡西学不切要者,东人已删节而酌盖之同上。”极力主张向日本派遣年轻的留学生。清政府奖励留学,针对优秀的归国留学生应当授予拔贡、举人、进士等与科举制度相匹配的官职。所以在科举制度被废除以后,赴日留学也成了知识分子立身处世的另一条捷径。
当时来华考察或游历的日本官员,在与中国当局政要晤面之际,亦多力劝派遣青年子弟赴日留学。“中国如派肄业学生陆续前往日本学堂学习,人数约以二百人为限。” [7]171甚至提出日本愿意出资赞助清国留学生的方针,日本方面如积极接收中国留学生的理由有两个,一是当时矢野文雄为了获得福建铁路修筑权,积极向清廷示好;二是当时欧美列强积极在中国扩大势力范围,日本为了抢占一席之地频频和清廷交涉,通过接纳大量留学生群体,不遗余力地培养亲日力量。而且这仅仅是矢野的书面及口头表示,并不是传达日本政府之意,当时日本政府对矢野的提案态度冷淡,所以只是基于个人的构想而已。[8]11
因此中日两国的留学派遣方针以及鼓励政策之下,留学者一时如过江之鲫,人数连年攀升。由1902年的500人到第二年翻倍至1000人,到了1904年则是增加到1300余人。而在废除科举考试的1905年留学生数量一举增加到8000人,在1906年达到顶峰甚至超过了一万人,也有统计说是两万人。因此这一时期也被称作留学的全盛时代。[9]21-26清末留学派遣方针的确立,这种递增式的留学生的大规模横向流动,从清朝的角度来看,是以挽救民族危亡、培育新式人才为前提的强烈政治需求;另一方面从日本的视角来看,除了培育蚕食清政府的亲日力量这一政治目的之外,反映出的是日方以功利性和利益性为导向的重实用主义的文化心理。
三、日本重实用主义的接收模式
在这股清末留学热潮,日本由过去的学生转而被中国视为师长,这种文化输出与接受关系的逆转,从一个侧面揭示令人近代中日关系的变化。面对如此规模来日的留学生群体,日本在接收政策上为满足清政府“需才恐亟”[7]171的现实需要制定了“速成”的教育方式。为了容纳源源不断涌到日本的清朝留学生们,日本方面也相继开设了许多专门学校。其中有成城学校、日华学堂、东京商业学校、东京同文书院、宏文书院、振武学校、法政大学速成科及普通科等。数量可观的学费,逐年递增的留学生人数,这些都是跟利益与消费直接挂钩的。为了能够吸引更多的学生来日本留学,相关部门还简化参观和留学手续。1904年,外务大臣小村寿太郎致函文部大臣久保田让,建议今后只限由中国中央政府和各国总督、巡抚所派之人及有特殊事情者按照以前的参观手续办理,其他的游历者中国驻日公使的介绍信就可以直接到学校去联系参观事宜。[8]27上述这些教育 机构的开设与参观手续的简化,为中国人的东游日本提供了一定的便利。
实藤惠秀指出“清末的留学教育主要有两种特征,一为教授的内容是普通学科而非专门学科;二为教育的性质是速成教育而非正式教育”[9]46-52。所以清末的留日学生去日本所学的并不是高等或者专门之学,而是相当于日本中小学学力的普通学科。在民国以后,在日本为中国人而办的学校,多仅为学生提供能够进入专门学校的预备教育,这些学校亦即日语补习学校同上。此外,清末留学教育的另一特征是以“速成”教育為主的。当时成为主流的普通科也仅仅只是学满三年就可毕业,此外多是挂上专业名称的“某某速成科”,还设有一年半、八个月甚至六个月的各类速成师范科,这些速成科甚至还有传译陪同授课。因此,中国学生赴日,只是借助邻邦的力量,接受暂时性的普通教育;在专业水平上,尚未达到真正“留学”的要求。
四、结语
清末的留学热潮,一方面是由于清政府为挽救颓势亟须人才,另一方面是日本为谋求利益多方劝诱,在这两者的综合作用下促成的。日本以物质利益为第一出发点,积极向清政府建言献策,为吸引更多的留学生创办大量的教育机构,精简留学与参观的手续,速成的教育方法都反映了日本以有用性和功利性为导向的重实用主义的文化心理。而过于重视功利的结果,必然会排斥理性与道义,难免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不能从长远、战略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
参考文献:
[1]张雅意.实用主义与日本对华政策研究[M].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12.
[2]区亚娟.日本文化的实用主义与对外来文化的吸收[J].香港:香港教育出版社,2007.
[3]王家骅.儒家思想与日本文化[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0.
[4]汤志钧.康有为政论集(上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1.
[5]张之洞.劝学篇[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
[6]舒新城.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上册)[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3.
[8]实藤惠秀.中国人日本留学生史(修订译本)[M].谭汝谦,林启彦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作者简介:
陈荣,女,安徽阜阳人,上海大学外国语学院日语语言文学2018级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日语语言文化、中日交流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