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远方”的德令哈

2021-09-07 04:58张永谊
杭州 2021年16期
关键词:德令哈陈列馆海子

张永谊

我最早知道“德令哈”这个地方,源于海子的诗歌《日记》,身处戈壁荒凉小城的诗人,在无援无助中对“姐姐”的眷恋与期待,以及那种对“姐姐”深情的告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年有幸踏上了地处柴达木盆地深处的德令哈,一睹德令哈的风采,也重温了诗人海子“今夜我在德令哈”的期盼与孤独。

出西宁一路向西,便是青海的旅游标志地青海湖。继续向西,就是近年来青海旅游的打卡点,被誉为“天空之境”的茶卡盐湖。再向西,就进入了荒凉的柴达木盆地的腹心地带。高原、荒漠、沙石,一望无际的戈壁、远山,连续几个小时的行车之后,眼前显现出一片绿洲,期待中的德令哈到了。

德令哈,蒙语为“金色的世界”之意,原是西北戈壁上的一个小城镇,在地貌单元上属于祁连山和柴达木盆地的过渡区域,高寒缺氧、空气干燥、少雨多风。这个年轻的城市,是青海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的州府所在地,距离省会城市西宁约500公里,常住人口只有8万多人。清晨,漫步于德令哈街头,走进这座当年由9户垦戍人家起步的戈壁小城,已经很难想象是置身于柴达木盆地的戈壁滩上。一场雨过,穿行在城市街道中,她的清新与迷人让我惊讶,干净整洁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建筑,连续排列的商铺,空气清新,绿树成荫,清澈的巴音河水穿城而过,宛如江南的城镇。从资料介绍知晓,这里是历史上著名南“丝绸之路”的主要驿站,属于古羌属地、蒙古族生活的牧场,青藏铁路、315国道穿城而过。德令哈东接省会、西达新疆、南进西藏、北上甘肃,是一个四通八达的新兴城市。环抱在德令哈四围的哈拉湖、克鲁克湖、托素湖、尕海湖等,似颗颗明珠,镶嵌在浩瀚苍茫的戈壁滩上,光彩夺目,晶莹润朗,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德令哈观光游览。

更让我惊讶的是,在这样一个戈壁小城,竟然有一座海子诗歌陈列馆。多数20世纪80年代的年轻人,都曾做过“文学梦”,不会不知道诗人海子。在来到德令哈之前,我只知道海子写过一首有关德令哈的诗,不料德令哈并没有忘记海子,还专门建有一座海子诗歌陈列馆。陈列馆坐落在巴音河畔,是一组仿明清的徽派庭院式建筑,青砖黛瓦,雕梁画栋,极富传统风格。陈列馆里,摆放着各种版本的海子诗集,挂着海子的一些著名诗篇,墙壁上用投影展现着海子灿烂的笑容,环境幽雅,布置经典,人们既可了解海子的生平与创作,也可静心赏读海子的诗歌。陈列馆还配建有海子诗歌的碑林,精选了海子20多首优秀作品雕刻在形态各异的石碑上。徘徊于刻着海子诗歌的碑林之间,默诵着一首首诗,你能感受到海子跳动而不安的灵魂。海子诗歌陈列馆的存在,让这座戈壁小城平添几分诗意,让这座宁静而美丽的小城带你走进海子的心灵世界,成了人们向往的“诗与远方”。

海子写德令哈的原诗,题为《日记》。诗文如下: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每当吟诵起这首诗,我总会心生几分在异地他乡流浪的苍凉。海子心性自由、情怀炽烈,像个永远无法长大的“孩子”。当他在雨水中置身于荒凉之城的时候,感受到的是无边无际的孤独,内心深处的依赖只有“姐姐”,只有幻想中的“姐姐”能够带给他温暖、带给他希望、带给他抚慰。很遗憾,诗人的激情往往如同梦幻,总是隐含着悲剧的因子。

海子,原名查海生,出生于安徽怀宁县高河镇查湾村,14岁考入北大法律系,以诗歌创作为爱好。他两次前往西藏旅行,第二次进藏时曾在德令哈停留,并让德令哈与诗歌结下不解之缘。写完这首诗的几个月后,海子便在河北山海关附近卧轨自杀,结束了他25岁的生命。他的生命是短暂的,却是热烈而挣扎的,对生活爱得灿烂,走得决绝,那脆弱而敏感的情怀,尽管敲打出了很多美丽动人的好诗,但孤寂依旧,即便是面对渴望依赖依靠的“姐姐”,也只有想象的喜悦和渴望的情怀,戈壁依旧、石头依旧、胜利依旧、青稞依旧……唯只剩下永远无法释怀的思念中的“姐姐”!

“姐姐”的意象,在国人的精神结构里有着很重要的地位,除了父母,“姐姐”是常常出现在抒情类文艺作品中的主要家庭成员,她能在角色的原始意义上成为最自然的抒情对象,说明“姐姐”在人们的心理感觉上具有某种特殊的功能,有着对母亲情感的转移,有着对情爱对象的寄托,有着人对安全感的依赖,又蕴含着对情爱与关怀的渴求。诗人注定是多情之人,内心必须存有一个或真实、或虚幻、或半真半虚的爱恋对象,才能保持源源不断的创作冲动和灵感,“姐姐”便是海子夢幻中的“情人”,体现青春期的海子对异性的崇拜。读海子的诗,犹如写给“姐姐”的一封信,倾诉内心的寂寞与痛苦,期盼“姐姐”的抚慰与温存,“姐姐”可能是心中永恒的情人,可能是孤独中的思念,抑或是痴狂于诗歌情怀的崇高梦幻。

很多人喜欢“八卦”海子笔下的“姐姐”,有人考证,有人推断,甚至演绎一些“故事”。其实,我们应从象征含义的角度去理解海子笔下的“姐姐”,海子抒发了自我的一种忧郁、凄凉而美丽的情感,“姐姐”则是他深沉情感的寄托与孤寂中慰藉的对象。当海子写道“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的时候,可以说是诗人内心孤独到极致而发出的最为撕心裂肺的呐喊,还原了他人性的本真,诗人“海子”也幻化成了渴望理解、安慰和帮助的“孩子”,诗人在难以抵御的悲戚之中,无意关心自己平日最愿意关注和梦想的事情,心中只剩下唯一的感情倾诉对象——“姐姐”。一个“想”字,道出了诗人心中所有的感情,悲伤中唯存想念,“姐姐”成了超越一切的唯可悲悯自我的意象,成了黯然孤独中的一抹亮色。

在20世纪80年代飘过青春的一代人,大都经历过那个激情燃烧的文学岁月,伤痕文学、朦胧诗,成为一代文艺青年的烙印。我们不会忘怀“面前大海,春暖花开”的海子,他的诗歌以恣意飞扬的瑰丽想象、揉碎逻辑的结构组排、天马行空的语言风格,构筑起一座美轮美奂的诗歌王国。好在德令哈为海子建了一座纪念馆,隽永飘逸的诗、纯真质朴的情,永远留在这片神奇而美丽的土地上,让海子的诗有一个安放之处,让德令哈圆了“诗与远方”的梦,让诗歌成为德令哈的文学名片。虽在戈壁荒滩,却因为诗与远方的完美结合,文化与旅游的有机组合,让地处戈壁滩的德令哈,不会荒凉,永不孤独。

在缺乏诗意的时代,我们需要怀念诗人吟诵诗歌来找寻潜藏于心的诗意;在为生活而挣扎的年代,我们需要经常性地抬起头眺望远方。德令哈,这个荒漠里曾经名不见经传的荒凉的小城,让她成为人们生命中的“诗与远方”吧!永远充满诗意,永远令人向往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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