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域文化视角下的川茶与闽茶饮用文化比较研究

廖慧雯 易振鑫 康佳丽 陈祖建

摘要：我国疆土辽阔，各地物质基础差异较大，地理环境不尽相同。地域性的分割、差异的环境衍生出多样的风俗文化和地域茶文化，共同构成了中国茶文化的多样性。四川与福建地区有着悠久的饮茶历史，受到地域文化差异的影响各自发展出了具有地方性特点的饮茶方式，文章比较分析四川与福建地区的饮茶方式，以探析地域文化差异对茶文化的影响。

关键词：地域文化;茶文化;功夫茶;盖碗茶

A Comparative Study of Sichuan Tea and

Fujian Tea Drinking Cult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egional Culture

LIAO Huiwen， YI Zhenxin， KANG Jiali， CHEN Zujian*

Cooperative Agency of the Art College and the College of Landscape Architecture，

Fujian Agriculture and Forestry University， Fuzhou 350002， China

Abstract：Due to the vast territory of our country， the material foundations are different， and the geographical envi-

ronment is not the same. The closed environment made people's customs different， thus deriving a variety of customs

and cultures， and regional cultures were formed. Affected by topography， climate and other aspects， tea cultivars and tea

drinking habits in various regions of the country are also different， which constitute the diversity of Chinese tea culture.

Sichuan and Fujian have a long history of drinking tea. Affected by regional cultural differences， they have developed

tea drinking methods with local characteristics. This paper compared and analyzed the tea drinking methods in Sichuan

and Fujian to explore the influence of regional cultural differences on tea culture.

Keywords： regional culture， tea culture， Kungfu tea， covered bowl tea

20世纪以来，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各地之间的往来交流日益密切，地区之间的地域性特征亦愈发凸显。四川是最早发现茶的地区之一，在千年的传承发展中形成了具有地方特色的饮茶文化。福建是我国最大的乌龙茶产区，闽人不仅饮茶制茶，还将茶远销海外。对于两地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饮茶文化，目前国内的研究多侧重于其发展策略、茶文化史的探究，而对地区之间饮茶文化之联系与差异及其成因方面的研究较少。

文章基于现有的文献研究基础，通过分析两地饮茶文化的特征，追溯其差异形成的原因，旨在探析地域文化背景对两地饮茶文化形成的影响。

一、研究背景

1. 地域文化

我国疆土广袤，且受地理环境以及社会政治的影响，不同地区形成了独有的地域文化。四川地处我国西南，中部是沃野千里的川西平原，周围群山环抱。受盆地地形制约，进出蜀地十分艰难，古代巴蜀地区与外界的交流较少，受政治影响较小，“巴蜀文化”得以逐渐形成。福建地处我国东南部、东海之滨，一方面长期受到中原文化的影响，特别是对儒家文化血脉基因的传承;另一方面由于地处沿海，发展出具有开拓进取精神的海洋文化。受丘陵地形的影响，八闽各地交流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形成了闽南、闽东、客家、莆仙文化，共同构成了多彩的福建文化。

2. 独特的饮茶文化

陆羽《茶经》载：“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闻于鲁周公”[1]。相传早在神农时期，我们的祖先在实践中便已发现茶及其药用价值。此后，在不断的传播中，茶成为越来越多的人们生活中的饮品。在长达3 000年的发展历程中，人们赋予了它精神、宗教、哲学、历史、民俗等多层面的意蕴内涵，使之成为最具有中国特色的文化象征之一[2]。饮茶更体现了一种品茗的生活美学，闲逸却又气质不凡，风雅耐人寻味。在中国古代，茶文化的发展与佛寺有着紧密的关联，僧人们喝茶、种茶、制茶，赋予了饮茶以“禅意”，茶承禅意，禅存茶中。饮茶的雅趣与领悟佛法有机结合，形成“禅茶一味”的独特饮茶文化。而全国各地因受文化地域等诸多因素的影响，饮茶方式又各有不同，使得饮茶文化更为丰富多样。

二、两地饮茶文化形成原因分析

1. 川茶文化形成原因分析

（1）水文化与茶文化的交融

川西茶文化的形成与成都的水文化息息相关。川西平原由岷江冲积而成，低矮开阔的地形使得这里每到雨季江水便会泛滥成灾。大禹治水、李冰督造都江堰，在一代代蜀地人民的不懈努力下，才有了今天沃野千里的“天府之国”。成都有着丰富的地下水资源，挖地数尺即可见水，因而水井很多，但由于地下水盐卤很重，加之明清以来城市环境质量恶化，井水受到严重污染。相比之下，锦江和府河之水清澈甘冽，适于饮用也适于沏茶，因此，成都人泡茶讲究用河水，“河水香茶”成为一种时尚[3]。然一般市民不可能做到天天饮河水，也不具备过滤条件，所以许多人爱到茶馆喝茶或者到茶馆打开水回家泡茶，正是这种特殊的环境，成就了成都茶馆业的兴盛。20世纪60年代，虽然成都街上已有自来水樁，不少老市民仍喜欢到茶馆打开水来沏茶[3]。

（2）道教与茶的不解之缘

成都青城山是中国唯一的本土宗教——道教的发祥地。道教尊崇“道法自然”，十分重视人对环境的依赖关系。成都孕育了道教，在很大程度上说明，这片土地很早便已形成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理念[3]。茶在道教中的作用主要集中在祭祀、炼丹制药两个方面。茶常作为道教祭祀之礼中的必备之物，因视茶有“轻身换骨”之效，成为道家炼制丹药中的一味主要材料[4]。千百年来，道教文化对成都人民的生活态度、人生观念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成都人民的性格、生活方式及环境无一不透着道家无为而治、乐天不争的思想，尤以川茶文化受其影响最甚。“茶”之一字，拆开来是人在草木间，这与道家天人合一思想不谋而合。因此，川茶茶馆的选址一般是在环境优美的户外场所，且布置随性不事装饰，力求做到亲近自然。

2. 闽茶文化形成原因分析

（1）佛教茶事

佛教于西汉末期传入中国，唐朝五代后期开始传入福建。武夷山中僧侣种茶、制茶成其一业。寺中众僧设有专司制茶管理的“种茶僧”和“制茶僧”，庙内设有“茶头”，专事烧水煮茶，寺前设有“施茶僧”[5]。武夷禅寺仪规中，殿主晨起必须在佛祖前“奠茶”即敬供茶汤，僧侣每日早起盥洗之后，先饮茶再礼佛，然后坐香习禅，习禅分为6个阶段，每一阶段僧人要饮茶以提神益思，寺庙监值都要“打茶”，行茶四五匝，借以清心提神[5]。僧侣参禅、修行、念经终日离不开茶，赋予“功夫茶”以“禅”的意味。因此烹茶饮茶被人们视作修心养性的事情，佛教文化开始影响福建地区的饮茶文化。“功夫茶”井然有序的烹制流程，清幽、宁静的环境选择在很大程度上与佛教思想相契合。时至今日，闽人仍将烹茶饮茶视作一门艺术、一种礼仪，认为茶能够凝神静气、修心养性，令人暂时摒除世俗杂念。

（2）儒家茶礼

以“仁、义、礼、智、信”为核心的儒家思想为前提，提倡“廉、美、和、敬”，构成了中国茶道的基本精神。儒学集大成者宋代理学家朱熹在他的71年人生中，有40余年是在闽北和武夷山度过的，在其著书、讲学之余与茶结下不解之缘，以至因嗜茶而戒酒[5]。其在武夷山隐居办学期间，曾作《武夷精舍杂咏》《武夷棹歌》，其中杂咏之《茶灶》是专门的咏茶诗：“仙翁遗石灶，宛在水中央。饮罢方舟去，茶烟袅细看”“客来莫嫌茶当酒，山居偏与林为邻”是他与茶与山结缘、清贫生活的写照[5]。据《朱子语类》记载，朱熹曾道“茶，入口苦涩，而后回味甘甜，因此人生如饮茶一般，须先忧勤才能终于逸乐”。礼是能约束天下人行为的规范，唯有大家的行为全都符合规范，社会才能和谐。在“功夫茶”的冲泡过程中，我们能够直接的感受到一种待客之仪，原因在于“功夫茶”文化中融入了儒家的“礼”。洁器、冲茶、敬茶的过程，皆为“礼”的体现。客至，清洗茶具，以示尊重;冲茶讲究高斟低洒且不能太满，茶味变淡及时更换新茶;敬茶则讲究长幼有序。主人为客人面前的茶杯斟入茶水时，客人会用手指轻轻敲几下桌面，作为“扣指礼”以示对主人的感谢。这一饮茶文化，保留至今。

三、饮茶方式比较

1. 茶馆场所布局

（1）川茶茶馆

与中国其他地区富于哲学禅意的饮茶文化不同，饮茶文化在四川发展成为一种市井文化。川人饮茶不受时间场所限制，随时随地都能看到茶水的身影。据《成都通览》记载，民国初期成都每天的茶客量达7万人左右，占城市总人口的四分之一，成都民谚更称“一市居民半茶客”[3]。茶馆文化直观反映了四川地区的休闲文化，也是一种“俗”文化的体现，这里的“俗”是指民俗，体现川西茶馆世俗化的特点，因此川西茶馆也是一种百姓文化。川茶茶馆的开设大都选在江河之沿、楼阁草木之间这样环境优美的户外场所，这样的场地选择使得茶馆融入自然环境，与周围环境相协调。茶馆在布局上较为随意，桌椅呈四方形随意摆放，并且可以自行调整，有着较高的灵活性。茶馆的家具也独具特色，茶桌一般为低矮的圆桌或方桌，竹靠椅坐具是四川茶馆的一大特色，椅身未经任何修饰，简易舒适且造价低廉，也非常环保。竹靠椅通体呈淡黄色，竹的质地亲和、质朴，取材自然，与周围的湖畔楼阁、通幽小径完美地融为一体，正是人与自然相协调的体现。茶馆不去破坏周遭的一草一木，在布局上尽显随意，但正是这种随意，使得茶馆真正实现与周围环境的和谐统一（图1）。由于茶馆人均消费低，广受人们喜爱。人們可以在闲暇时光点一杯茶，细细品茗，一坐就是一整天，在与家人好友的谈笑中消磨时光。

（2）闽茶茶馆

福建盛产乌龙茶，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使得这里成为我国最大的乌龙茶产区，有着深厚的茶文化底蕴。

与川茶茶馆大有不同，福建茶文化在很大程度上传承保留了中国传统的“禅茶”文化，因此，闽人在饮茶过程中，对饮茶环境、茶质、器皿、茶技、茶礼等方面有诸多讲究。目前福建茶馆主要有中式、田园和现代风格，以室内茶馆居多，室内布局清新雅致，并且多以屏风等物件进行空间的分隔，十分注重饮茶的私密性，在茶馆的布局方面凸显浓厚的文化内涵（图2）。

首先，在色彩的应用方面，茶馆室内通常选用一些比较淡雅的色彩作为主色调，如白色、蓝色等，以烘托宁静、雅致的饮茶氛围，使得饮茶这一行为上升为一种高雅的志趣。其次，在家具的选择方面，福建茶馆的家具主要有高位和低位两种形制，高位型家具的桌面较高，饮用者可以直接弯腿垂直坐立;低位型家具的桌面则较为低矮，饮茶者需要盘足坐在凳面上。坐具主要以传统风格的红木靠背椅为主，椅身多辅以镂刻花纹装饰，木质材料温和、质朴，造型雅致，能更好地与室内环境相协调。

总的来说，福建茶馆对饮茶环境尤为注重，讲究环境的清新、雅致。同时，注重室内装饰，讲究其艺术性的表达。

2. 饮茶器皿

（1）川茶饮用器皿

四川是我国最早发现茶的地方之一，也是最早开始制茶、饮茶之地，在茶文化的逐渐发展传播的过程中，巴蜀地区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盖碗茶”文化。盖碗以陶瓷为材料烧制而成，主要有碗和盖的2件式和碗、盖、托的3件式两种形制。盖碗主要以优雅别致的青花釉为材料，以传统花鸟图案为主题。既具备了饮茶的功能性要求，又具备一定的欣赏价值。由于盖碗茶的容量较大，直接影响了人们的冲泡、饮茶方式。四川盖碗茶茶碗集冲、饮、泡于一体，只需将茶叶放置茶碗之中，滚水冲沏直接饮用。盖碗茶冲泡一般有5道程序，净具、置茶、沏茶、闻香、品茶。冲泡茶量一般为3～5 g，静候5 min[6]，由于碗口较大，饮用者可先闻香观茶，再细细品茗。川茶茶馆多用长嘴铜壶作为煮水掺茶的器具，壶身以黄铜为原料制成，壶嘴细长，长达1 m左右，由此衍生出了当地特色的长嘴壶茶艺表演。在四川，掺茶师傅被称作“茶博士”，主要负责迎来送往，为客人掺茶送水，他们的一项绝活就是精彩绝伦的掺茶技艺。滚烫的开水从长嘴壶里倾倒而出，水流细长，别有一番风味。

（2）闽茶饮用器皿

福建地区在饮茶方法上自成一派，发展形成了“闽南功夫茶”。与川茶冲泡器皿相同，功夫茶也会使用盖碗作为主要泡茶器具，但紫砂壶是闽南人最为喜爱的主泡器具。原因在于紫砂壶特殊的质地能够在很大程度上保留茶香，长期使用同一紫砂壶泡茶能在壶内留下馥郁茶香，冲泡出的茶水也更有味道。闽南功夫茶的冲泡方式极为讲究，需要做到茶、水、火、器四者相匹配，缺一不可。在闽南地区，几乎家家户户都会为自家购置一套功夫茶具，以日常品茗待客之用。一套精美的茶具不仅有助于冲泡出一壶好茶，也具有欣赏价值。常备的功夫茶具有：茶壶、茶杯、茶洗、茶盘、茶垫、水瓶、水钵、火炉、茶锅。与四川茶馆极简的盖碗三件套器具相比，功夫茶茶具精良讲究，从准备器皿烧水，到冲泡饮用，烹煮过程持续冗长。但功夫茶冲泡技艺不仅仅是一种单纯的茶艺形式，也并非繁文缛节，而是尽可能地使茶叶的色、香、味完全发挥出来的科学品茗方式[7]。

3. 饮用文化对比分析

（1）相同之处

通过对四川、福建两地茶叶饮用方式、器皿使用以及形成原因的研究分析，发现以下4点相同之处：两地都有着悠久的饮茶历史，对茶叶的推广传播都有着重要作用;两地都形成了独具地域特色的饮茶文化;两地茶叶冲泡方法相同，在冲泡时都喜欢使用烧沸滚水进行冲泡;饮茶都成为了一种日常习惯，成为两地人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2）不同之处

受地域文化影响，两地饮茶文化主要有以下几点不同：其一，场所布局不同。四川茶馆讲究亲近自然，大多开设在户外场所;福建茶馆讲求饮茶环境的清雅、宁静，大多为室内茶馆。其二，饮茶、泡茶器皿大有不同。四川地区使用长嘴铜壶作为盛水器皿，盖碗集饮茶、泡茶为一体;福建地区饮茶与泡茶器皿各有不同，使用紫砂壶作为主泡器皿，一般使用小巧精致的“孟公壶”和“若琛杯”作为饮用器皿。其三，茶类喜好不同。四川地区大多喜欢饮用不发酵的绿茶;福建地区则更喜欢饮用半发酵的乌龙茶。其四，饮用目的不同。川人将饮茶视作一种休闲娱乐、消磨时间的娱乐活动;闽人则将饮茶视作一种待客礼仪，一种修身养性的高雅志趣。其五，泡茶技艺具备的特性不同。川茶将掺茶的过程艺术化、娱乐化，形成具有艺术性的长嘴壶茶艺表演;福建功夫茶冲泡工序分明，讲究节奏韵律，更显高雅。

四、结语

受地域文化的影响，四川与福建两地的饮茶习俗在场所布局、饮用器皿、茶类喜好、饮用目的、泡茶技艺等方面有着显著差异。这些差异主要是在社会、政治、地理环境、宗教文化、地方风俗等诸多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在长时间的历史积淀中形成的。通过对两地饮茶方式进行比较研究，有助于探寻我国茶文化的多样性，有助于更好地立足于新的时代环境，因地制宜、因时而动，为中国茶文化的发展传播提供新思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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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方明， 丁礼明. 跨文化视阈下闽茶文化發展策略研究[J]. 洛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9， 38（1）： 68-70.

[3] 许蓉生. 水与成都[M]. 成都： 巴蜀书社， 2006.

[4] 吴隆升. 论道教文化对茶文化影响[J]. 福建茶叶， 2018， 40（6）： 346.

[5] 来玉英. 晕象武夷山儒、释、道三教茶礼俗文化[J]. 宜春学院学报， 2011， 33（1）： 108-110.

[6] 张琪. 浅析四川省和日本静冈县绿茶饮用文化之异同[J]. 福建茶叶， 2019， 41（12）： 278.

[7] 张培. 闽南功夫茶[J]. 中国食品， 2011（14）： 64-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