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 桔
(沈阳大学 经济学院, 辽宁 沈阳 110041)
Perera和Combes等研究发现, 当今世界各国普遍存在区域经济发展不平衡问题[1-2]。 在资源禀赋、原始积累和国家政策等众多因素的影响下, 经济发展的不平衡现象在各国普遍存在, 我国也不例外[3]。 合理范围内的差异会促进地区的发展, 但若差异持续扩大将会导致欠发达地区的发展始终处于劣势, 同时发达地区又将受到欠发达地区在供求方面的约束, 最终将制约国家经济的持续增长[4]。 怎样衡量区域经济发展差异的大小及来源, 哪些因素对不同差异水平的区域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是本文讨论的重点, 也是缩小区域经济差异、协调经济发展的关键所在。
不同学者利用不同方法,从不同角度对我国区域经济差异的测度及影响因素进行了深入研究。测度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方法和视角上,影响因素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因素选择和方法运用上。测度中,相对差异和绝对差异是常用的测度方法[5-8],空间因素也被引入测度模型进行空间异质性的考察[9]。不同的分解方法可以从多角度对差异的来源进行深入分析[10]。省际、东中西3大区域的差异是大部分学者选择的研究视角,近年来的城市群、区域带也成为研究的热点方向[11-12]。影响因素中,资本、人力、技术、制度是常见的研究对象,同时城市化因素、绿色经济、外贸依存度等反映新时代经济发展特征的影响因素也越来越多地被引入模型中[13]。面板数据模型、考虑了空间效应的空间计量模型和地理加权回归模型均是常用的实证方法[14-16]。本文将全国划分为5个区域,在对经济发展差异进行分解的基础上,利用分位回归计量模型,对区域经济差异的大小、来源及影响进行动态分析。
泰尔指数是基于信息理论中熵的概念提出的,由于其定义方式可以刻画系统中个体的差异,因此常被用来衡量经济系统中各区域间的差异。将我国看作一个经济系统,则刻画省际经济发展水平总体差异的泰尔指数的计算公式为
(1)
利用此公式可以进一步研究区域经济总体差异的原因[17]。
衡量经济发展水平的指标有很多,本文选取各地区的GDP作为区域经济发展差异的计算指标。为消除通货膨胀的影响,采用指数平减法对从中国统计年鉴中收集的GDP数据进行处理,并考虑到各地区人口数量相差较大,将处理后的GDP除以各地区年末人口数量,得到人均实际GDP值,代入泰尔指数的计算公式(1),得到了1998—2018年省际人均GDP的泰尔指数,相关计算结果如表1第2列所示,其变化趋势如图1折线所示。
由泰尔指数计算结果可见,1998—2018年我国省际泰尔指数先增长后下降,总体上呈下降趋势。1998年省际泰尔指数为0.163,持续增长到2003年达到最大值0.211,此时,各省间的差异最显著。从2003年开始,我国先后实施西部大开发、中部崛起等战略计划, 2004年开始泰尔指数值不断下降,在2014年达到最小值0.083,各省间差异达到最小。随后省际经济发展水平的总体差异又有了小幅增长, 2018年达到0.085。从1998年和2018年比较来看,在此期间,我国各省经济发展水平总体差异在减小,下降幅度近50%,2007年以后差异性始终低于1998年。
进一步地,划分5个大区域:东部、中部、西南、西北和东北[9]。利用区域划分方法将区域经济发展水平的总体差异性利用公式(2)进行区域间与区域内的分解和贡献率计算,结果如表1第3~6列所示,变化趋势如图1中条形图所示。
表1 泰尔指数及其分解和贡献率
图1表明, 1998—2018年我国区域间和区域内差异仍然为波动式下降趋势。 区域间差异在1998—2003年上升, 随后下降, 2009年有小幅上升后呈明显下降趋势。 区域内差异在1998—2003年上升后,一直下降, 2012年之后趋于平缓,波动不大, 下降趋势持续到2015年后, 近几年有区域内差异扩大的表现。 在变化过程中, 区域间的差异始终大于区域内的差异, 且后期两者的差距明显增大。 具体表现为,1998年区域间和区域内差异的贡献率分为54.60%和45.40%, 到2018年区域间差异贡献率增加到62.94%, 区域内差异的贡献率则减小到37.06%, 1998年区域间差异与区域内差异贡献率差距仅为9.18%, 而2018年二者差距增加到25.88%。 2008年之前,二者的差距始终在10%以下, 2008年以后区域间和区域内的贡献率差距快速增长, 2011—2015年均在30%以上, 2014年达到最大值37.60%。 由此可以说明,在2008年之前, 区域经济的总体差异由区域间和区域内差异各贡献一半, 而在2008年以后,区域内差异在逐渐减少。 总体来说,我国区域经济发展水平的总体差异转向区域间差异为主, 区域间的差异成为总体差异的主要来源。
图1 1998—2018年泰尔指数及差异分解图
区域经济学理论认为, 经济发展的差异是伴随着社会的发展而产生并发展变化的, 影响社会发展的因素同时也会影响到区域经济的差异。 本文从资本、 人力、 经济流动和经济政策因素4个方面探索影响区域经济发展水平差异的内在原因。
(1) 资本因素在各种经济增长理论中一直是影响经济增长的主要因素之一。已有研究成果表明,经济增长的起点不同,增长速度不同,必然导致经济水平的差异。从不同角度去定义资本因素,其内涵也不同,本文仅考虑物质资本。
(2) 人力在经济活动中对区域经济的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劳动力所掌握的知识、技能及体能等的综合体现可以称为人力资本,它是资本因素的扩展。相关研究表明,人力资本的不平衡将导致区域经济差异的扩大,同时区域经济发展水平差异的扩大也会反过来影响区域人力资本的流动,二者存在着紧密的联系。
(3) 随着经济发展水平差异的变化,流动的优质资源要素会向发达地区集聚,从而导致区域经济差异的持续扩大。具有流动性的经济因素是推动经济增长方式转变的核心力量,是形成区域经济差异的主导力量。城镇化和工业化水平是人力和技术要素流动的表现,本文选择这两个指标衡量经济流动要素。
(4) 经济政策是国家政府部门颁布的指导各地区经济运行的相关政策,对于区域经济格局的形成具有规范、引导和干预的作用,从而对于区域经济的差异也具有重要的影响。根据我国国情,本文认为产业结构的优化和经济对外开放的程度是经济政策因素变迁的主要表现。
根据上述理论分析,4方面因素所选取的指标如下:资本因素采用资本形成总额来衡量;人力因素采用各地区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各地区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小学人口数×6+初中人口数×9+高中人口数×12+大专及以上人口数×16)/地区6岁以上人口数)和各地区研发人员全时当量来衡量;经济流动因素采用各地区城镇人口比重表示城镇化水平,工业总产值占GDP比例表示工业化水平;经济政策因素采用各地区二三产业增加值表示产业结构,进出口总额表示对外开放程度。以上指标的数据主要来自于相应年度的中国统计年鉴及地方统计年鉴,工业总产值数据来自于相应年度的中国工业统计年鉴,各地区研发人员全时当量来自于相应年度的中国科技统计年鉴,个别缺失数据采用自适应过滤法进行补充。
(1) 分位数回归方法及模型构建。为考察上述影响因素对不同差异水平下的各区域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及动态变化趋势,本文选择分位数回归模型。不同的分位点代表不同差异水平的区域,根据区域经济差异影响因素的理论分析,构建分位数计量回归模型如下:
式中:Yt为t年区域经济的差异,分别取人均GDP的泰尔指数、区域间差异和区域内差异;τ表示不同的分位点;Xit为第k个解释变量在t年的数值,即为表2中的7个解释变量。本模型中解释变量采用各指标的变异系数,目的在于与被解释变量的指数形式相一致。因为变异系数衡量的是观测值的离散程度,即差异的大小,故模型考察的是影响因素的差异对于不平衡性的影响[17]。
表2 省际经济发展不平衡影响因素回归结果
(2) 实证结果及其分析
以1998—2018年省际泰尔指数为被解释变量,将各影响因素的变异系数带入模型,选择区域差异不大、较小、中等、较大和很大5种情况,分别对应10%、25%、50%、75%和90%分位点进行分位回归分析。利用STATA 14软件sqreg过程对模型参数进行估计,结果如表2所示,各影响因素随分位数的变化趋势如图2所示。
由回归系数值可以看出,经济政策因素和经济流动因素中的工业化程度3个解释变量对省际经济的差异有正向影响,促进了省际不平衡性的加剧;人力因素的2个解释变量对省际经济的差异有负向的影响,抑制了省际不平衡性的加剧;而
资本因素促进了区域差异小的省份不平衡性的扩大,抑制了区域差异大的省份的不平衡性。随着分位数的增加,即不平衡性的加剧,各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呈现不同变化趋势。如图2所示,其中产业结构数据为次坐标显示。进出口总额系数持续下降,说明对于经济差异不大的省份进出口总额作用相对明显,而对于差异较大的省份影响相对较低;资本要素、科技人员、城镇化水平和产业结构系数绝对值先减小后增大,即对于差异较大和较小的省份影响明显,对于中等差异的省份这种影响不显著;与此相反的是受教育水平系数绝对值先增大后减小,即对于中等差异水平的省份影响较显著,对于差异较大和较小的省份,两因素作用较低;工业化水平变化不明显,对于不同差异的省份作用效果基本一致。
从各因素的回归系数绝对值来看,经济政策因素中的产业结构对于省际差异的影响最大,其次为人力资本中的受教育水平和科技人员。这说明,省际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性目前主要是由产业结构造成的,产业结构状况直接影响到劳动力的流动,而劳动力身上所附着的人力资本的作用也不容忽视,这种人力资本的作用归根结底可以体现为区域教育与科技的发展水平。与产业结构相反,经济政策因素中的进出口总额对于差异的影响程度在各因素中最小,如果将产业结构看作体现我国经济政策对于国内经济发展的影响,那么进出口总额可以理解为经济政策对外经济影响的体现,而对外经济并没有对我国区域经济差异产生显著的作用。
进一步地,由于区域经济整体差异主要取决于5个区域间的差异,同时区域内的差异在近年也有所提高。为找出区域间与区域内部差异演变特点及主导力量,需要对区域间和区域内差异变化情况进行深入分析。将5个区区间和区域内差异作为模型的被解释变量,解释变量仍为各因素的变异系数,选择上述5个分位点输出的分位回归结果如表3和表4所示,各影响因素变化趋势如图3和图4所示。
表3 区域间经济发展差异影响因素分位数回归结果
表4 区域内经济发展差异影响因素分位数回归结果
对于区域间的差异,工业化程度、产业结构和进出口总额的回归系数均为正,说明这3个因素对差异有正向影响。受教育水平、科技人员和城镇化水平的回归系数为负,说明这3个因素对差异有负向影响。资本因素在前3个分位点处系数为正,后2个分位点处系数为负,说明该因素对于区域间的差异存在不同的影响作用。有正向影响的因素促进了区域间差异的扩大,有负向影响的因素,抑制了区域间差异的扩大。随着分位数的增加,即差异的增大,各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呈现不同变化趋势。图3显示,受教育水平、城镇化水平、产业结构和进出口总额的变化趋势与省际差异回归结果相一致,其余因素的变化则呈现不同趋势。资本因素系数持续减小,并在0.75和0.90的分位点处变为负数,即对于差异较小的区域起到明显促进差异扩大的作用,对于差异较大的区域起到抑制差异的作用,对于中等差距的区域作用较小;科技人员的系数变化趋势不明显,对于不同差异程度的区域影响效果基本一致;工业化程度系数先变大再变小,即对于中等差异的区域作用较强,对于差异较小和较大的区域作用较小。从各因素的回归系数绝对值来看,与省际差异影响因素相一致,经济政策因素中的产业结构对于5区域间差异的影响最大,其次为人力资本中的受教育水平和科技人员。这说明,5个区域间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性仍主要是由上述3个因素造成的。进出口总额对于差异的影响程度在各因素中最小,并且资本因素和工业化程度的影响也不大。
由区域内差异回归结果可见,7个因素对区域内经济差异的影响方向与总体差异相一致。随着分位数的增加,各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的变化趋势如图4所示。资本因素、产业结构和进出口总额系数的变化趋势与省际差异相一致;受教育水平系数绝对值先增大再减小,对于内部差异中等程度的区域作用明显;科技人员和城镇化水平系数绝对值先减小再增大,对内部差异较小和较大的区域作用明显;工业化水平呈持续上升趋势,对内部差异大的区域影响较大。与省际和区域间差异影响因素相一致,产业结构对于5区域内差异的影响仍为各因素中最大的,其次为人力资本中的受教育水平和科技人员,进出口总额的影响最小。值得注意的是,在前两种回归中作用并不明显的工业化程度对于区域内差异的影响却较大。
利用我国1998—2018年人均实际GDP计算了衡量区域经济发展差异的泰尔指数值,并对省际总体差异进行了5区域间和区域内差异的分解,同时对差异形成的原因及变化趋势进行了实证分析,得到结论如下:
第一,省际区域经济发展的总体差异性呈现出先增长再下降的变化趋势,总体趋势在缩小,2012年后省际差异趋于平稳,变化不大,说明地区间不平衡问题日益得到重视,并有所缓解,近年来的差异性基本保持不变,没有继续扩大的现象;区域间的差异是省际经济总体差异的主要来源,其贡献率逐年上升,而区域内差异的贡献率在逐年下降,二者的差距在2014年达到最大后逐渐下降,即近3年区域内产生的差异略有上升。这说明,要实现区域协调发展,更多的要考虑缩小区域间的经济差异。
第二,各因素对省际、区域间和区域内的经济发展差异有显著的影响,但影响方式并不相同。总的来说,受教育水平、科技人员数和城镇化水平对3种差异起到了抑制的作用,可以称之为抑制因素;工业化程度、产业结构和进出口总额起到了促进作用,可以称之为促进因素;资本要素对于差异小的区域来说为促进要素,对于差异大的区域为抑制要素。促进因素使差异性有扩大趋势,抑制因素则缩小了差异性。
第三,各影响因素对于不同差异水平的地区影响效果不同。差异大的区域,产业结构是其主要原因;差异小的区域,资本因素、科技人员、城镇化水平和进出口总额均显著影响了相应地区的差异;差异中等的区域,受教育水平和工业化水平是显著影响相应地区差异的主要原因。由此,也可以将各影响因素分为上述3种类型,当将各省按照经济发展的不同差异水平进行分类时,可以按照相应的影响因素调节各地区的经济差异。
第四,各影响因素对总体、区域间和区域内差异的影响强度也不同。产业结构对于差异的影响始终是最大的,代表着经济政策的引导较强地影响了区域经济的发展,而反映经济对外政策的进出口总额对于差异的影响最小;人力资本中的受教育水平和科技人员的影响也较大,说明在人口红利逐渐减弱的情况下,人口素质已经成为影响经济发展差异的重要因素;来自区域内部各省份之间的差异受工业化水平的影响较明显,而这一特征在省际总体和区域间差异中都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