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国良 陈沃聪
笔者在2020年第4期《社会工作》杂志上发表了一篇题为《社会工作介入危机家庭成效评估的实践研究》的文章,该文对社会工作“危机家庭”实践进行评估。该文以个案分析为主,而对有关指引分析工作的理论背景很是单薄。缺乏理论背景的阅读,可能会对这类后实证主义研究产生很多疑惑;而对此理论有十足认识的学人,又会谨慎地想到,批判实在论存在着不同的分支,若因交代得过于简单,没法清楚说明背后的思维逻辑,难以看出批判实在论与实证主义之间的关系。因此,必须补写这一篇“前传”,将有关的方法学、概念、分析、推理以及理论建立的过程交代清楚,进一步说明笔者尝试采用批判实在论分析社会工作实践的蕴意。
笔者认为,社会工作者在日常介入工作中应积极应用一些社会研究方法,尽可能利用实践研究的知识,发挥监察、评估及学习三方面的功能。而对社会工作实践效果的评估工作,属于实践研究的范畴。在社会工作知识发展历程中,评估工作始于苏曼的《社会工作研究》(Suchman,1967)。20世纪70年代,费沙(Fisher)的《有效个案工作》一书,更系统地整理出“单一个案系统研究”的逻辑,为北美洲社会工作提供了一套适合评估社会工作实践的操作方法(Fischer,1976)。20世纪90年代,社会工作研究圈子承接个案研究的框架,演变出循证为本实践论。基本上两套方法的科学观与传统自然科学无异,两者都属于实证主义的范畴。
谈及实证主义而引申至哲学讨论似乎是一种惯性。但跳出社会工作的知识范围去研究高度理论化的内容,对于每天与案主打交道、忙于为其思虑的社会工作者而言难免有些勉强。因此,很多社会工作者认为不用处理哲学思考也可进行实践工作,也能分析案主们的问题。高理亚(Collier,1994)也曾面对这样的质疑,但高理亚却明确指出,在分析过程中,人的思想一定建基于某些假设、价值,而这些元素已经将人的思考框架置于某种哲学范式当中。进行思考的个人已经无可避免地受到一些价值及假设的影响,必会在自觉与不自觉间采纳一些与哲学有关的元素,例如本体论、知识论及方法论这三个主要范畴,一定会不可避免带进个人的思考框架。因此,明智的做法,就是尽量清楚了解自己思考过程中所默认的哲学观,并进一步建立一套自己愿意采纳的哲学框架。
关于实证主义基本要素,笔者梳理后利用包力克(Blaikie,2009)的一个表来做解释,如表1所示,左列是实证主义的各项基本范畴,其中前5个值得重点关注。
本体论回应了世界是否真实存在的问题,实证主义者认为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人的主观能力能够认识世界。只要找到最好的方法,就可以找到真相,甚至可以找到有关世界如何运作的真理。现实主义和实证主义都是相信外在世界存在,而且人的思想及意志与世界分开,个人是可以使用正确的方法客观地找到真相。实证主义大多都以定量研究为方法(见表1)、以印证(或证明)为目标及标准,来判断一个人话语的真假。
表1 包力克实证主义范畴分类
对实证主义论者而言,最好的知识是“命题知识(能够通过研究、证实真假的语句)”。经过印证过程,去芜存菁,将成功通过验证的命题形成成熟的文本供学人参考,才可能建立“律法”形式的命题,让这些知识进入科学知识殿堂,以求得到更为广泛的传播。
实证主义者常用“有效性”的概念判定知识的好坏,包括内部和外部的有效性、可靠性、客观性。这些标准保证知识的对象是客观存在且能够经过重复印证或验证,建立其可信度。实证主义者也希望最终培训出一些技术专家或者是实务理论者,为不同实践领域提供客观知识基础。当知识积累越多,对事情了解得更深,人类解决社会问题的方法就愈有客观基础。显然,实证主义是一种让人充满希望的看法。
众多社会工作者深受实证主义的影响,一直希望利用以实证主义为基础的知识,追寻引起社会问题的根源,从而以不同介入手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当然,实证主义的论点十分吸引人,它不断推举实证知识的“泛化”能力,强调研究中得来的知识应用于其他跟研究相类似的情境。实证主义为社会工作带来肯定(certainty),给实践者建立信心及指引。加上实证主义强调的客观性,做就出“无私专家”身份,让人对知识的客观地位无可置疑。其宣称专家建立外在世界的科学知识,不单为社会工作建立无私的形象,更为社会工作带来科学为本的专业特性。实证主义很有说服力的论断让社会工作者乐于接受。
实证主义影响下的社会工作实践研究,常见的有单例系统设计,即通过设计一种图示方法去表达干预带来的变化,以期证明社会工作干预的有效程度。20世纪90年代之后,开始有人推广循证研究(或循证实践的方法)。循证研究重要之处,是要求社会工作者开始进行干预之前,找到现有最好(或最有效)的方法来应付及解决个案的问题。而判断现有最好的干预方法的基准就是实证主义的科学观。
若要掌握批判实在论的要义,必须明晰其与实证主义的本体论及知识论之间的异同。一般而言,批判实在论的哲学位置被归在后实证主义的类别中。批判实在论者同样采纳实证主义的本体论,即相信世界是自存的。这个观点针对(或否定)社会建成论(social constructivism),提出社会是语言建成的产品,希望避免像社会建成论般掉入粗疏相对主义的陷阱里。
“批判实在论”一开始是对科学传统作出批判(如表2所述),首先针对的是本体论的立场。论者们虽然同意真正的现实世界是客观存在,但同时认为世界的真相人们不能理解,充其量人们只能够达到不完美的理解,因而人类无法建立绝对真理的知识。批判实在论者认为,从来就没有真理在人类知识框架里面。批判实在论者如实证主义者一样,相信人与世界二元相分,但前者遵循一种改性(modified)的二元论:当人跟这个世界有一些关系的时候,其可互相影响,但人类却不能够客观完整反映这个外在世界的东西。人们永远只是带着某一种眼镜、角度或框架去看世界。特别是人类的语言,虽然想讲出客观存在的事物,但因为离不开使用语言、观念、方法等人为的工具来进行观察及描述,观察后描写出来的东西就无法保证客观准确反映外在事实,更谈不上能够提出真相。
表2 包力克批判实在论(Blaikie,2009:79-109)
虽然无法找到真理,批判实在论者仍然坚持科学工作。科学工作除了“证实”(verification)外,还有“证伪”(falsification)。如果科学工作可以证明错误的知识,则人类社会自然避免受到错误知识的误导,人类生活可以减少被错误带偏的历史困境。批判实在论者认为,人类要洞识世界可能的规律,找到事情出现的可能因由,自会较为明白世事发展的由来,其基本目的就是要找出事情“可能”的因果关系。批判实在论者针对西方学界一直所信奉的休谟(Hume)的“连贯因果论”(the successive model of causality)提出批评。所谓“连贯因果论”是形容因与果的关系。用一个常用的例子说明:一张平滑的桌上,一个滚动的球体A撞向球体B,后者向前滑动,球体B的移动的原因,就说是受到球体A的撞击,球体A的撞击是因,球体B紧接移动是果。先有因后有果。在很多社会科学研究常用的因果律,皆依照这种模式。例如社会工作的介入是因、服务对象改变是果,这是最简单的道理。更严格的则可以用实验的方法,以实验组(有社会工作介入的组别)比较参照组(没有社会工作介入的组别)。如果结果是实验组出现预计的结果而参照组没有出现转变,结果则提供了有力的证据证明社会工作介入的有效性。
看似没有太大疑问的实验工作,无论在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早已经得到广泛支持。连贯因果论似乎已经可以让各方面的科学工作者有足够信心来发展科学知识。为何批判实在论的学者仍然有所微词?批判实在论的奠基者巴斯嘉(Bhaskar,1978)正是针对大家对实验工作的特性而提出问题:有怎样的世界才能令科学变成可能(what must the world be like for science to be possible)?
人类似乎理所当然知道世界是怎样的,才会相信科学工作的意义。但细想一下,又可以说这个答案自相矛盾:如果知道世界是怎样的,就没必要再以科学工作来寻找“世界是怎样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这个问题应该是:我们相信世界是怎样的,科学才会变成可能。从实验工作找寻因果律法的模式,我们可以理解到前人应该相信,世界的因果规律就是两件事情以恒久相联的形式存在。为了证实这样的存在,已有不少科学工作者利用各种实验工作不断反复证明。巴斯嘉正是就着实验这种做法提出异议。实验工作中,最担心出现干扰。因为因果律法的呈现是两个事情的恒久关联,所以在实验中要严格控制,一定不容许干扰因素的出现。采用上面的例子,要看球体A在一个平面上撞向球体B,后者是否向前滚动,实验的环境一定要稳定,不要有小朋友走过、刮大风等因素的干扰,在此基础上,工作人员引动球体A滚向球体B才能得出确定且可信的因果关系。
这个过程看似简单,在实际工作中,实验工作者委实要很小心很努力。然而,正是这份努力,一切事情皆是在人为的情况下在实验中制造出来。人为因素的影响呈现得很清楚。如果以这个角度来理解实验,所谓透过实验验证得到因果律法只是人为的结果,人类成了创造事情规律(regularities)的“始作俑者”。当然,大家都会认为两件事情的恒久相联是反映外在世界的规律,并不是人为因素的结果。这个想法似是十分合理,在日常生活里也不易找到反对者。不过在科学讨论中,这个想法有必要提出论证。将实验中的人为因素取消,看两个事情是否依然恒久相联。答案不用太多猜度,实验室中的恒久相联不容易继续出现。例如,球体A没有人为推动,就不会出现撞击球体B的情况。
那么,实验工作意义在哪?这种工作就是要找出事情内在的因果。在实验室,球体A在一个平面上撞向球体B,后者向前滚动,我们说那是能量在球体,如果能量推动力不足够,也不能移动球体B。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会说只要存在足够能量,让球体A向球体B的方向滚动,而滚动过程中球体存在足够的力量,不单可以抵消平面上的阻力,也足够移动球体B,那么在实验中见到的恒久相联的情况就可以再现。这个说法可以算是合理,问题是如在两个事情中间再添一个假设,假设“前因”里存在一个额外因素,就是例子中球体A的“力(能量)”。对批判实在论者来说,以前只求找两个事情的恒久相关的规律作为因果关系的论证,忽略了那个额外因素。如果我们明白有这个“额外因素”的假设,我们更可以明白在实验室的成果及实际生活出现的事情之间的区别。所谓额外因素,在批判实在论中被称为“生成机制(generative mechanisms)”,意思是世界存在的物体(包括自然及社会的)中衍生的结构及力量。这些力量依附于特定的物体上,经常有倾向地产生效果,效果是否出现决定于是否有适合的外在环境因素。在实验室,认识物体上力量的存在,再推算物体的力量是否在实验室外带来现实的改变,这就是试验的意义。改变取决于实验室外的环境因素,现实的事情不能在实验中进行观察。所以,实验工作可以找到恒久关联,因为实验正好提供了有利因素,可以造就有利环境因素。再以球体A、B为例,实验室禁止小朋友阻碍球体的运动,也提供适合平面,并且放那个球体A于斜坡上,斜坡高度为球体A提供“动能(kinetic energy)”,动能不单推动了球体A,在碰撞时也传导了动能到球体B,令球体B也向前滚动。动能的概念是理论的,没法直接观察。但批判实在论指出动能应该存在,只是存在于“真实领域”。世界就是这样,否则实验室中的A、B球就不会出现A球撞B球,后者向前滑动的恒久事实。当我们提出动能作为解释球体撞击恒久关联的生成机制,很多事情会更为合理。
批判实在论者认为,世界上的因果律不应该单以在实验中找到恒久相关作为标准,因为这种人为的成果没法在实验以外的时空再次得到相同的结果,因为实验室以外太多干扰人为无法控制。但是,当我们在现实世界找不到相同结果决不能推翻实验中得到的理论,否则我们差不多也只能拥有实验室里的知识,对现实世界茫然毫无头绪。有了“生成机制”这个概念之后,我们可以相信,实验工作制造了一个“封闭系统(closed system)”,在其中找到事物的内在力量,虽然这些力量不能如实地容许人类观察出来,但人类凭借理论来建立有关产生效果的力量,反过来也可推断它的存在。当实验环境中可以发现事物内存的力量,人类对该事物的知识又可以多一点。特别是当同样的事物出现在日常生活中的时候,它的力量如何呈现(或不呈现)就更能掌握。事实上,科学工作最想知道的事情,不是实验室内的、而是生活中的事。日常生活,用批判实在论的术语来定义就是“开放系统(open system)”(这是相对于实验室的“封闭系统”来说)。开放是因为没有人为的操控。当实验建立了“球体A撞向球体B,后者必然向前滚动”这个理论,可是在开放系统中发现异例时,我们不需要否定理论,因为如果我们明白到后者向前滚动的原因跟动能这个生成机制有关,我们则可以估计在开放环境中有可能存在其他生成机制在抵消球体A的动能。因此,即使理论中说的球体碰撞的因果恒久相关的“规律”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反映的不一定是理论出错,而是封闭与开放之间的区别。在封闭系统中,人为地只容许单一生成机制在发挥力量,而在开放系统则存在着不同的生成机制,在各种机制之间的互动,可能是促成(也可能是抵消)不同力量的效果。力量之间的角力决定事情的结果,而力量角力的最终结果不能在推论上解决,需要的工作就是对事情的实证研究。
生成机制的建立,有赖于批判实在论者提供的一个本体论。这个本体论跟实证主义相异的地方在于它的分层架构。从本体地图(见表3)可以看出,世界可以分为三层:“真实领域”“现实领域”及“经验领域”。在真实领域中存在真实的(the real)、实际的(the actual)和经验的(the empirical)三种事物形态。真实的(或深层的),是一种能带出效果的力量和流程,可以在现实领域及经验领域产生效果,产生一些可凭经验观察出来的事件。但真实的事物往往不容易直接由经验掌握。简而言之,真实领域是指现象背后带来改变事物的结构、结构内存的权力、机制和倾向。真实存在的可以是物理的、社会的和心理的。存在于真实领域的事物,只有通过理论的推理才可以认知。现实领域中存在的是一些发生的事件。这些事件可以是我们经历过或未经历过的,可以是物质性或非物质性的。最后,经验领域是可观察和可测量的事件。经验领域由直接或间接经历的东西组成。在这个领域里,研究员可以找到“数据”或“事实”。
表3 本体地图(Bhaskar,1978)
总的来说,要注意真实领域里的事情,它们是人类认知以外的,特别是生成机制,它们的存在只能透过推断来认知。虽然生成机制的存在及运作只出现在真实领域中,但生成机制带来的效果会呈现在现实领域甚至经验领域。在这两个领域里,存在的事态是在真实领域那个现实世界中存在,但不能直接认识不同生成机制之间的互动、经过机制间的角力及互动后产生的后果。这些后果有些能够进入人类的经验领域,让人类感觉到或体验到那些生成机制带来的后果,但普遍来说,真实领域中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全部“直接地”进入经验领域,但却存在于现实领域。换言之,人类的经验领域只是世界事物的一部分,而那些真实领域及现实领域中发生的事情并没有直接及全部进入经验领域。因此,人类只能够以自己创造的思考框架,利用有限的经验来推断那些带来因果效果的生成机制及这些机制间互动后的结果。
严格来说,生成机制只存在于真实领域,但在这个领域中的真实形态事物,很难让人直接观察或发现。所以,这领域中存在的生成机制、事件及经验皆自存而不直接被人类的感官所认知。这一点跟实证主义存在很大的区别。实证主义者的本体论中,认为科学世界里只存有人类能够经验的事物,对于不可见的事情,他们绝对不能容许它们出现在科学讨论中。因此,对于实证主义者来说,任何因果律中的元素,只容许人类能够从经验中认识的事物。显然批判实在论者提出的生成机制及真实领域,在实证主义当中完全不能接受。这里可以看出,批判实在论的本体论中的三个领域,比起实证主义十分注重(甚至依赖)利用经验领域的事情来建立知识更为立体及深刻。
对批判实在论者而言,知识创造中最重要的原则之一是本体论(即什么是真实、现实的本质);而本体的事情不能还原到认识论(即我们对现实的认识,只局限于人类能够直接经验获得的)。如果认为人类只能够从经验中得到知识,而不尝试从“可知的”推论“不可知的”,人类知识永远缺乏深度。若人类只相信经验,最大的代价将会是失去以生成机制建立的因果论,因为生成机制只存在于真实领域,而真实领域里的事物又在人类的经验领域以外。实证主义将知识立足于经验领域,人类知识只捕获一小部分有关世界运作的性质,而更深更广的现实,却在人类的知识以外。所以,批判实在论认为人类认识世界的时候,需要经验也需要理论。
理论的重要性取决于其中的概念是否可以帮助我们描述生成机制,并将其设置于一个不存在于现实领域或经验领域的抽象空间,且以此来认识一个机制的本体特性,从而找出事物的因果关系。就如我们想象一块铜片它有能力导电一样,我们只想纯粹指出铜片的内在力量,而不涉及铜片任何在一个特定现实环境中的表现。如果我们希望能够从经验领域的数据里,推断生成机制的存在及运作,巴斯嘉(Bhaskar,1978:47)推介“一种少有的技巧,混合了智性、实践技法及触觉能力”(a rare blending of intellectual,practico-technical,and perceptual skills)。这种能力应用于“推断(inferring)”生成机制的工作中。为了能够解释清楚推断的过程,笔者曾提出一个概念:脆弱循环。
研究团队在2017受到委托,进行一项为期18个月有关“危机家庭”的实践研究,评估社会工作干预在个案工作中达到因果解释的进程①在《社会工作》总第289期题为《社会工作介入危机家庭成效评估的实践研究》的文章中,对该研究计划的详情进行了交代,在此不做重复介绍。。根据批判实在论的手法,第一步开始于现实事件的呈现(explication of events)(Wynn &Williams,2012)。如果以布尔和莫伦(Blom & Moren,2019)的五步工作原则就是“观察及描述”,主要是收集情境、行动者、介入工作及跟介入结果有关的资料。而第二步是“分段及抽取”,将数据切割成分析单元及组成不同的分析概念(可参考扎根理论);第三步是“不明推理(abduction)”及“再描述(redescription)”或“理论性重释(theoretical reinterpretation)”;第四步是“逆向推理(retroduction)”及第五步“情境调查(脉络化)或具体化(concretization)”。
第一步工作较容易明白。在社会工作者完成访谈后,他们需要记录访谈过程的详细内容。在批判实在论的角度而言,没有任何理论及概念已经达到必然有用地理解外在世界的能效,所以,不应该随便引用理论及概念。反之,研究人员应当以访谈内容为本。所以,数据收集依赖研究人员尽量记录现场各方面的内容。到第二步工作,是“分段及抽取”,方法十分接近扎根理论的开放编码(open coding),研究人员在每一个小分段加上一个编码。但第二及第三步之间不能分得太清楚,因为当进入第三步后,可能发现编码不适合,可以考虑回到第二步的分段及抽取部分,并修改编码。第三步称为“不明推理”及“再描述”。这里大家听起来可能感到陌生。不明推理可以说是传统研究的“归纳法(induction)”和“演绎法(deduction)”以外的一种逻辑。这是一百多年前在西方发展出来的概念。批判实在论者认为,研究有两项工作十分重要。其一是找出生成机制作为解释社会事件的主因,其二是生成机制与个人的关系。不明推理的方法由实际观察开始,经过记录、分段及抽取,得到一大堆已经进行整理工作的编码。必须要注意第二步里的整理工作的目的是“抽取(即是将可能有关的放在一起)”。抽取背后的指导概念是“抽象化(abstraction)”。如果采纳沙耶(Sayer,1992)的理解,抽象化等于抽象概念的建立,即研究者尝试在自己所知的理论认识中选取较为抽象的概念来理解从观察中搜集回来的资料,再基于资料从一些事情或事物中的各种范畴里选取那些对研究课题有重要意义的范畴,再进而探讨是否可能找到(或创作)概念来概括那些范畴。选材过程没有既定的原则及规范,最重要的是研究者认为选用的概念可以提升观察数据的抽象程度(the level of abstraction)。
这里以“危机家庭”的例子来说明。在访谈记录当中有一个案例,提及女儿发现妈妈颈上出现肿胀而十分忧虑,因为刚去世的父亲因颈部肿瘤去世。女儿的忧虑似乎与父亲的病有关。在分析的时候,社会工作者感觉到危机家庭的成员因不幸事件出现而变得特别敏感,所以分析焦点集中在追寻受访家庭成员在这方面的表现,我们用了“提升的激应性(heightened reactivity)”来概括。例如,有案主习惯于隐藏个人情绪:“案主在独处时才敢表达情绪,偷偷哭泣,因为家人对案主很支持,她不想家人再为她担心”(44/17);有案主忽然将家人的关心视为虚伪:“丈夫在世时,丈夫弟弟对他漠不关心,但现在又假装伤心”(44/17)及案主说“丈夫在广州的家人希望她将儿子送到广州交由她们照顾……她感到愤怒……案主奶奶发信息要求她协助购买生活用品,也请她带儿子到养老院探望她,她深感压力”(44/17)。原来日常生活经常发生的事情,在危机出现后,变得特别容易激发案主情绪。可以见到家庭出现事故后,案主对一些生活琐碎重新负面演绎。因此,研究团队用“抽象化”动作,提炼了第一个概念“提升的激应性”。进一步分析发现某一些敏感表现对他们的行为有特别的影响。这些敏感点,称之为“脆弱性(vulnerability)”。脆弱性是指个人将过去的历史或当前生活中的敏感处转化成脆弱点。脆弱点就像一处敏感的伤口。当这些伤口被触动后,产生一些想法,亦相应带来一些行动形态,而这些行动又带来负面影响。当生活中有言语或行动触碰到脆弱点时,被触动的一方产生强烈的反应和痛苦。诸多案例显示,案主在家庭危机后产生伤痛经验,这些伤痛在心理上成为敏感处。一旦触及案主敏感处,情绪会很波动,有时候这些情绪反应让案主不得不采取某种策略应付。在个案中,我们也引入抽象化的技巧,引用两个概念:生存位置(survival positions)及生存策略(survival strategies)。例如,在同一个案(44/17)中,案主认为在过去的家庭生活中,丈夫亲人不太关心他们,在事故发生后,亲人做出惯常的动作甚至表达关心,案主却有特别激动的反应。例如丈夫弟弟在仪式中显得特别伤心,案主会愤怒,因为案主会比较丈夫弟弟以前的冷漠及眼前的激动,认为其行为不一致,甚至得出“丈夫弟弟不真心”的结论。同样地,案主的伤痛也易受触动——案主向来认为自己作为母亲十分称职,因而广州亲友提出帮手照顾孩子会感到愤怒,最重要的是,案主的丈夫自幼交到广州由亲戚照顾,其认为丈夫从小缺乏家庭温暖。丈夫在广州的经历造成了今日案主的脆弱性,广州亲友的提议触动了案主的伤口,案主的反应与情绪就明显地较为激烈。所以,案主的生存位置就是“喊都无用,喊得佢返嚟咩”(44/17)。这个概念泛指个人为保护和管理自己的脆弱性而采取的一套信念(生存位置)(Scheinkma&Fishbane,2004)。生存位置影响个人的思维及言行,此因素可以在当事人能用语言表达这些信念之前,就被当事人采用,也可以在当事人进行批判性评估前被采用。简言之,它存在于前意识,也可以说是默会知识。生存位置包括成为格言的信仰或前提,而生存策略则是个人为了保护自己而做出的行动。使用生存策略的个人,通过扮演看守者、家庭治疗师、缺乏他人信任的愤怒叛乱者、自我孤立的个人、双面人(学校里的好孩子同时是家里的坏人)等等。在个案找到的例子有:“子女面前不哭的坚强妈妈”“忙于照顾家务及两个孩子的照顾者”“要求孩子听话及努力读书的严厉母亲”等。
使用生存策略的原因是自我保护。在家庭关系里,它们却是适得其反的行为,很多时候不但不能解决问题,还会弄巧反拙。在分析中,社会工作者发现采用生存策略的结果是反过来激起对方(或家人)的情绪,令对方采取激化事件的行为。个人以生存策略采取行动时,通常会集中于自我参考和选择自我防御的方式行事,但对其他人的观点、需求、脆弱性或长处视而不见。在个案分析中发现,对他人的不敏感,反过来触及家庭中的关系的脆弱性。同样,关系伙伴的脆弱性一旦被触及,激发了生存策略,结果却会引发他人的自我保护反应,也可能引发他人的生存位置和生存策略。当双方的脆弱性一旦被触动,一方的生存策略触发另一方的生存策略,这种情况则以脆弱循环(the vulnerability cycle)这个概念来归纳。例如,在上述个案中,案主很怕外人同情自己。案主接受丈夫的死亡这一个事实,也很想自己弄清楚丈夫的死因。不过,丈夫去世后,又总是感到孤寂。幸好家里有小孩,案主觉得可以全心全意照顾孩子,让寂寞感觉稍微放松一下。当其心情低落就只会哭,但绝不会向家人表达情绪。特别是丈夫那一边的家人,案主不喜欢与其联络,案主认为他们一向对丈夫很冷漠,所以不想在丈夫离世后在他们面前表现软弱。而且,丈夫少时被交到广州给人照顾,没有享受到家庭温暖。所以,她过去一直努力照顾丈夫和孩子,让他们的生活过得好。丈夫去世后,案主与丈夫家人间就出现了脆弱循环。丈夫那方的亲戚可能觉得过去没有尽自己的责任,当案主丈夫去世后他们对案主一家显得特别关心。可是,这份关心案主很怀疑,认为他们现时的表现跟以前不相符,他们可能只是出于同情,所以案主逃避丈夫家人的照顾和关心。这种反应令丈夫方面的亲戚无所适从,双方的关系渐渐疏离,丈夫的家人亦无法提供适当的照顾及支持。
图1 案主和家人的脆弱循环(44/17)
当我们使用抽象化的技巧提炼概念后,我们更希望能够找出引致家庭问题的生成机制。而在危机家庭的实践研究中,我们找出脆弱循环这个机制。这个概念更清楚反映了另一个批判实在论的重要概念“呈现(emergence)”。严格来说,这个概念跟巴斯嘉的本体论及生成机制有紧密关系。生成机制的形成源于不同元素组成,由此产生一种内在力量或倾向。例如两个元素的结合而出现新物质,这个过程称为呈现。经过呈现,生成物质出现新力量及倾向,而当力量(或倾向)在现实中运作,则可以形成新的因果关系。例如,氢跟氧结成水,就可以扑火。新元素的力量所产生的因果关系可以分别为外在及内在的。当水形成后,存在外在力量,例如扑火或导电。而内在力量则是整体对内里构成元素的改变。例如“官僚系统(bureaucracy)”出现后对系统内员工的限制。生成机制的特性十分重要,因为机制的出现、存在、生存及变化全赖众多的构成元素,但机制整体又可以影响着构成元素的运作。最重要一点是,生成机制并非可以直接观察,而是存在于不可观察的真实领域。只有引用批判实在论的“分层本体论”,这个生成机制才会得到呈现的合法性。
回到脆弱循环这个概念,我们指出这个循环的出现依赖家庭成员的各自思考内容、态度及行为,但当各成员的互动关系勾连而呈现脆弱循环,各自生活在这个循环的个人的发展也受到影响。换言之,这是一种整体影响组成元素的内在因果关系。整体(脆弱循环)的存在有赖于个人(家庭成员),但是当多个人组成整体后,却又被整体的运作影响着。
例如在案例(12/17)中,社会工作者最初接触案主时,案主丈夫仍在世。案主一直独立照顾病重的丈夫,渐渐觉得很多事情都需要案主下决定;当案主一人面对病重的丈夫,会感到孤独。这可以说是案主的一种脆弱性表现。在记录中,研究团队发现案主抱着信念,“盼望家庭中各人相亲相爱”(生存位置)、“希望女儿听话服从”,她相信这些信念的实现,可以使病重的丈夫放心。她也“希望女儿关心家庭,不要谈恋爱”。这些行为可以说是案主避免感到孤独后而定位的生存位置。基于这位妈妈的脆弱性(寂寞与孤独),她的生存策略也有“要求女儿听取她的意见,想女儿多与她沟通,更要多参与家中工作,不可疏离”。为了建立一种“坚强态度”(生存位置),妈妈却“不爱跟女儿表达内心情绪,更没向女儿讲述爸爸的病情”(生存策略)。另一边,大女儿“很怕妈妈的严厉,又怕见她哭”。这是大女儿的脆弱性。女儿只好退避,更想离开(生存策略)。大女儿也有情绪,但不愿在家中表现,“不想让全家人知道她的情绪”(生存位置)。简而言之,妈妈的严厉与要求,令女儿“恐惧与退缩”(脆弱性及生存策略)。母女二人的沟通变得愈来愈单薄。双方的行为呈现出脆弱循环(the vulnerability cycle)(图2)。
图2 母亲和女儿之间的脆弱循环(12/17)
这个例子说明了“抽象化”的技巧,用于在事情中抽取某些范畴,在互相参照之后,看一下如何创建或借用一些有关概念来概括那些范畴。当研究团队选择生存位置将案主的两个想法(“一家人要相亲相爱”及“家里事情都等她决定”)归纳为生存位置的特质(properties)时,其实是在进行不明推理(abduction)。在掌握了脆弱性、生存位置及生存策略三个概念后,研究团队再审视这些概念的可能关系,推敲出脆弱循环这个概念,进而利用脆弱循环作为生成机制,解释家庭关系中的纠结。
在此次研究中,虽然引用了布尔及莫伦的5个步骤工作原则,但其中的第四及第五步是建立社会学理论,而研究团队考虑到此研究不是纯粹的社会学研究而更希望对研究中的个案找出“因果关系”,并尝试用来指导工作,所以,当研究团队找到解释个案中的家事的前因后果后,没有进行第四及第五步。这两个步骤本身是要鉴别及描述生成机制,并发掘那些能让生成机制发挥效果的社会脉络及环境因素。然而,因为笔者的实践研究旨在确定和评估个案工作中达到因果关系的进程,所以分析工作转向到追索社会工作干预的效果。换言之,就是为了回答“如果危机家庭的问题与脆弱循环有关,社会工作者的介入能否带来改变”这一问题。
为进一步展示如何分析“评估社会工作介入”的成效,在此引用另一个案例(11/17)。这个案例中研究团队特别关注干预工作如何改变脆弱循环这个抽象物体。案例中,家庭危机出现在父亲去世后。社会工作者在会面时,已经发现家庭成员之间在不同时候对一些事情表现出激应性。例如“女儿想事业有成”;小女儿“不想参加教会举办的‘父亲节’”;“女儿认为母亲过于冷静”;“小女儿对事情警觉性提高”及“大女儿怕家人不接电话,会骂人”等等。这种气氛令家庭中妈妈跟两位女儿处于极端敏感的状态中。妈妈的自尊感很低,认为“自己没有用”(生存位置)、“自己没法帮助自己”(生存位置)。妈妈曾中风,事后在生活中尽可能“避免麻烦家人”(生存策略)。她相信“经常要求女儿陪伴”(脆弱性)非常不明智,这要求会令女儿们十分辛苦,但“又怕女儿不开心,会不理会她”(脆弱性)。这些想法令妈妈相当矛盾,妈妈曾经因为女儿不理自己而自闭于房间中。丈夫在世时,女儿表现冷淡,妈妈自己仍可接受;丈夫逝世后,女儿的不理不睬,容易触发妈妈的紧张情绪(脆弱循环的后果)。在另一方面,丈夫去世后,妈妈不想留在家中,每天要跟女儿在一起,如果女儿表现不悦,妈妈反应激烈(脆弱循环的后果)。有一天,女儿致电给妈妈表示要在男朋友家中留宿。在电话中,妈妈向女儿说:“我憎死你”(脆弱循环的后果)。
妈妈显然不太了解大女儿,不知道女儿一直怕家人冲动。在父亲离世后,大女儿一直想一个人静下来,不认同“妈妈、妹妹和自己要经常一起生活”的理念。女儿不想妈妈太依赖,令其失去自己生活。大女儿在心里充满矛盾,怕妈妈不接听电话、受不了甚至出现跳楼之类的极端行为。大女儿又十分担心自己的孤单,觉得认为爸爸走后,家庭已经不完整,家里就只有她们。这些脆弱性令女儿采取了在内心紧张妈妈、在态度上拒绝母亲的行动。她不与妈妈沟通、不回复妈妈的要求与提问,但心里又不想妈妈留在家中,只好尽力忍受与妈妈“捆”在一起(脆弱循环的后果)。即使是在同一屋檐下,其表现得很生气,不跟母亲对话。结果女儿愈想退避、妈妈愈压迫,女儿却更想走远,但事实上依旧在妈妈身边,内心却又不停担心妈妈。大女儿一旦找到机会,就争取离开妈妈(脆弱循环的后果)。
图3 母亲和女儿之间的脆弱循环(11/17)
建立脆弱循环分析框架后,社会工作者开始相关介入服务,安排了家访让家庭成员展开对话。对话的目的是破坏双方不自觉地以逃避来实行的生存策略,也希望透过对话,让妈妈谅解女儿的矛盾,然后自己也得到心理上的疏解。最理想的结果当然是双方达成共识。因此,社会工作者进行多次家访,希望家庭成员之间对大家的情况多一些了解,关系更加密切。在个案数据中,可以发现社会工作者建构了多种的生成机制。
1.身份取代(role replacement)。当时案主致电社会工作者,表示大女儿自锁房间内大哭,也不回应案主。案主自觉不能协助女儿,自我形象极低。社会工作者联络大女儿后,知道大女儿不想家里三个女士经常纠缠在一起,也不想母亲太依赖。社会工作者再回复案主,讲解女儿的情况。
社会工作者取代女儿的角色,将女儿“不敢哭、不敢表达”的困境转述,令案主直接面对女儿的境况。身份取代的重要性在于这个干预动作能够令一句说话所承载的力量,在适当的环境中,收到效果。根据艾狄韦思(Elder-Vass,2010)的分析,语句的力量必须要配合语言环境中存在的“规范圈(norm circles)”。这个圈子形成一种道德力量。规范圈跟每一个人过去历史有关。例如,某人跟人家说一句“让一让”,这句话有没有力量,视乎这个人生活中是否跟人家生活在同一个规范圈。同一规范圈的意思是,在这个圈子里,每个成员认同“让一让”是一句礼貌的请求。如果说话者与收到这讯息的人们也曾在个人的生活中,向其他人提出过同样要求,也得到适当的礼让响应,他们就是活在同一规范圈。在同一规范圈中生活,就会存在一套机制默认一些“规矩(rules)”,亦因为那些默认了规矩而形成了一个论述机制(a discursive mechanism),使一个语句带来相同的效果。在个案中,案主跟她的女儿的规范圈会使案主女儿说的“不敢哭,不敢表达”理解成女儿对她的抱怨,又或者那句话理解成“女儿觉得妈妈变成负累,不想再跟妈妈相处”。当女儿的话由社会工作者说出,说话者与收听者处身另一个规范圈,理解说话的取向可能很不一样。至少,社会工作者代替女儿说话,也已经反映了社会工作者接受了这句话字义上的解释,避免案主做出很多无谓臆测。因此,案主接下来的回应是考虑自己如何回应女儿的困扰。当刻,案主的“回应机制(response mechanism)”启动,让自己接受了女儿“不敢哭,不敢表达”的真正意义,开始接受女儿的难受,并将焦点放于“自己在以后日子的自我生活方法”的改变上。当社会工作者的介入引导案主思考如何处理自己未来的生活,又引动另一个机制的效果。
2.接受挑战及目标建构(challenge-taking mechanism and targeting mechanism)。这个机制的重点用于向案主指出既有行为的问题,及尝试一起找出解决方法。首先,案主不敢自己一个人生活(单独在家)可能与她曾中风有关,而且也担心她自己变成负累(一种规范圈中不被认可的状态)。然而,社会工作者向案主指出,继续依赖大女儿只会令女儿更不想与其生活。换言之,她从社会工作者口中意识到,一直采用的策略适得其反,令自己变成女儿的负累。这情况下,她只好接受挑战。社会工作者也认识到,要案主努力找出自己自立生活的可行性,决定于现实中的机会,也决定于案主的信心。社会工作者向案主指出现实中可行的机会(targeting mechanism),例如尝试多探访自己的朋友、参加花艺班等。这些活动不会对她的体力有太多要求,而且社会工作者鼓励案主与女儿商量,寻找更多可行办法。女儿们是属于那个与“负累不负累”这个规范圈有直接关系的成员。有了女儿的参与,帮助处理负累问题,自然可以增强案主信心。
3.脉络机制(context mechanism)。此个案的分析中,也强调了安排家访的重要性。在面对面的倾谈中,每个人都有机会向参与者提出邀请。家访这种面对面的挑战,是要求参与者作出响应。这样,参与者的回应机制较易被启动。例如大女儿在面谈时不断哭泣令母亲生气、母亲突然自行离开会谈室等。此种情况出现时,社会工作者及时跑出房外劝解案主重回会谈室。这时候,引导案主主动递过一杯清水给女儿,并送上纸巾。这种脉络机制为双方带来直接的沟通,停止了脆弱循环,也防止双方愈走愈远,避免双方陷入没法沟通的状态。
实践研究十分关心社会工作的干预效果。针对社会工作实践如何带来影响这一问题,如果用传统的归纳法找前测、后测的因果关系,只能证明是做过什么事情。若在后测的证据中,发现服务使用者出现一些很好的效果,但是这个改变,是什么因素带来的则不可而知。只使用前测、后测的方法,无法科学地指出个中原因。批判实在论由本体论的重写,到知识论的建立,就是为了能够找出“白盒子”,找到因果关系相对清楚地描述。在这种实践研究的基础上,社会工作者可以指出,一个案主的改变,是因社会工作者的参与、介入和干预带来的,即社会工作者可以清楚地说明案主改变的原因是社会工作者的专业介入。有了因果关系的确立,才可以展现社会工作者就是服务对象转变的重要的部分。
批判实在论所讲述的观点是科学的。在这一前提下跟政策制定者解释,社会工作者是如何建立科学知识并以科学知识为指引,应用科学于设计、推行、监察及评估社会工作实践,社会工作的专业地位才可以算是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