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语双数人称后缀补议

□张永富

人称和数的范畴是藏缅语中重要的语法现象之一，目前所知，藏缅语族中存在人称范畴的语言主要有羌语支语言、景颇语支语言和部分彝语支语言［1］209-221，人称范畴的表现手段一般是在动词之上附加前缀、附加后缀和动词词根内部屈折等。作为藏缅语族羌语支语言中的一员，西夏语同样存在着这一重要的语法形式，以往学界对西夏语人称范畴的普遍认识是：西夏语中存在第一、二人称单数和复数的后缀，并根据呼应类别的不同，决定其前的动词词干是否发生音韵上的转换［2］191-233。笔者在这一基础上，通过文献梳理，发现西夏语中同时还存在着第一人称双数后缀和第二人称双数后缀这一语言事实，并且无论是主语呼应还是宾语呼应，二者都不会引起前面的动词词干发生音韵转换，如下表所示［3］：

（1）

跋难陀游行诸处，遍观施物多少，二长老遥见，从座起迎，与坐问讯。跋难陀问：“众僧安居有施物不？”答：“有。”问言：“分未？”答言：“未分。”［3］

（2）

晋王问曰：“谁可接替你？”（祈奚）答曰：“解狐可也。”晋王曰：“你二人不是有仇吗？”③［4］3A.4

例（2）的语境为：晋国大臣祈奚因年老停职，晋君请祈奚推举可以接替他的人。这里的同样出现在与第二人称双数对话体的谓语动词之后，提示主语为“你俩（你和他）”。

笔者近期在阅读西夏文《五类法界序》的过程中，亦注意到有不少附于动词词干之后作第二人称双数后缀的语料，仅列之如下［5］：

（3）

拶咯利怛（★Dzakrita）及藏楞咕噜（Tsang Legs grub）二人真慧刚也，故邀至内宫。王曰：“西天国有殊胜大寂要门，即所谓‘阿底瑜伽’，汝等（二人）往听，[若]其法殊胜，是我之福，汝等之福德亦无量也。”

（4）

国王欢喜，于御马中择一上等马，令驮二斗金粉及二金钵，王曰：“汝等（二人）布施与西天大寂竟要门善巧，然后听（法）。”

（5）

汲水女曰：“师此刻入定，汝等（二人）门外稍待。”

（6）

师曰：“汝等（二人）求法需用善巧方便，西天之人嫉妒凶恶，汝等（二人）冒死前来，切勿宣称是来听法，以市场乞丐之相游行，常去圣宫礼敬，待何时人不闲之时，可来听法。”

（7）

（西天国王）遣二神足（追赶毗卢遮那），追之不及……神足归，于国王、五明等面前俱说前言，国王、五明等敕曰：“汝二人去往蕃国，于吐蕃王臣面前诬谗毗卢遮那，说：‘毗卢遮那未得真实大集竟要门，仅学到造害咒及毒药法，颠倒有情，损害国本，汝等当掷毗卢遮那于大水中，焚其所持诸典。’”

《五类法界序》中与例（3）—（6）相关的上下文为：吐蕃赞普（赤松德赞）派拶咯利怛（*Dzakrita）和藏楞咕噜（Tsang Legs grub）二人赴西天求法，几经周折，终于来到大善巧吉祥狮子家处，于门外遇到一位汲水女，经过汲水女的通禀，二人最终得见大师。例（7）的上下文为：西天国王及大臣不想让“大集竟要门”流传到吐蕃，在毗卢遮那（即上文的拶咯利怛*Dzakrita）于西天得到“要门”返回吐蕃之后，追之不及，便派二神足去吐蕃君臣面前献谗言，诬告毗卢遮那。第二人称双数后缀在例（2）—（7）共出现了10次，分别附加在以下动词词干之后，提示主语或施动者是第二人称双数（你俩）。

（8）

尹虞有二女……为杜孜所获，将欲妻之。二女曰：“我等（二人）为尹虞君之女，不为贼作妇。”［6］150

（9）

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遂隐于首阳山中，不食周粟，采蔬菜而食。时王摩子入山难之曰：“君等（二人）不食周粟而隐居周山，食周蔬菜，奈何？”二人遂不食蔬菜。［6］162

例（8）二女对杜孜所说的话中，主语是第一人称双数（我俩），谓语动词之后并未出现第一人称双数后缀；例（9）王摩子对伯夷、叔齐所说的话中，主语是第二人称双数（你俩），预期的句子结构应该是在动词词干之后附加第二人称双数后缀，这里却也没有出现，但并不影响对句意的理解。另外，我们已经知道，第三人称单数和复数没有人称标记，而通过大量的语料可以证明：在第三人称双数（他俩）作主语的对话体中，动词之后既不出现，也不见有任何提示人称类别的附加成分。试看下面这条例句：

（10）

刘歆之父刘向曰：“此二人乃黄帝时诰窳国臣。”［6］146

至此，可以将西夏语人称和数的范畴总结如下：1.西夏语中只有第一、二人称的单、双、复数后缀，不存在第三人称的人称一致形式，这一点与大多数藏缅语类似；2.只有第一、二人称单数后缀在呼应主语时，才会引起动词词干的元音转换，其余情况下，动词词干一律不发生音韵变化；3.目前所知的五个人称后缀在句中并非强制出现，是否存在规律尚待进一步观察；4.一般认为单数和复数后缀来自于人称代词，但目前尚未发现西夏语中存在人称双数代词，因此的来源问题仍待进一步研究。

注释：

①下文中出现的一些语法形式的缩写及意义如下：P1表第一套谓词前缀，AGR表人称后缀，OBJ表受事格，NOM表名物化标记，QUES表疑问语气，LOC表方位标记，QUOT表叙述终结标记，INSTR表具格标记，语法功能不明的用Δ标注。

③与西夏文最接近的汉文原文见刘向《新序》，晋大夫祈奚老，晋君问曰：“孰可使嗣？”祈奚对曰：“解狐可。”君曰：“非子之仇耶？”对曰：“君问可，非问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