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秀娜
“我还摸过它呢。那是我人生中的‘高光时刻!”在莒州博物馆刻有图案的大口尊旁,年轻漂亮的莒州博物馆文博馆员王媛媛眼神中满含自豪。
2016年10月,王媛媛与莒州博物馆研究员刘云涛为大口尊做拓片,一起将它从展柜里拿出来,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毡垫。
“当时紧张吗?”
“紧张也不能松手!”
虽然已经在莒州博物馆里工作了近12年,但每次来到这口大口尊面前,她还是满怀深情地看着它,如同看着一个好朋友。
“文物其实都是会说话的。”在王媛媛的眼里,一件文物承载的就是历史。“其实历史是可以被观看的,当你看着展柜里一件件摆放的文物时,就是在观看历史。”
被洪水冲出的三个“陶罐子”
大口尊、鸟形陶鬶、牛角形陶号……莒州博物馆里的珍贵馆藏文物数不胜数。虽然是一个县级博物馆,但莒州博物馆在全国都非常有名。至今,莒州博物馆已经完成了“四级跳”。从刚开始20平方米的小房子,到200平方米的独立小院,后来是2000平方米的楼房,现在是20000平方米的大型博物馆,莒州博物馆的变化不得不提一个人,那就是时任莒州博物馆研究员的苏兆庆。
而让苏兆庆在文物界一战成名的就是1979年的陵阳河遗址发掘。
但我们先别着急来到1979年,让我们把时间的指针再向前拨快一点儿,来到1960年的陵阳河河畔。
那年,陵阳公社大埠堤村文书赵明禄打电话给在博物馆工作的苏兆庆,说陵阳河夏季发洪水,有三个陶罐子被水冲出来了,让他去看一看,苏兆庆骑上自行车就去了。那时莒县县城到陵阳河的路坑坑洼洼,很难走,苏兆庆看过之后感觉很有价值,三个陶罐子上刻有等图案。但又怕绑在自行车上把罐子颠坏了,就想把他们存放在老赵家西侧的夹道里。赵明禄还嫌碍事,很不乐意,碍于苏兆庆的再三要求,才最终同意。那时候,谁能知道,正是它们的存在将中国的文字史提前了一千多年,夯下了莒文化的坚实基础。当它们十多年后震惊全国的时候,谁能想到它们第一次出世时所受的待遇呢?
1969年,周总理亲自批示在北京举办出土文物展,山东省内没有新出土的文物,主管部门就让苏兆庆带上存放在赵明禄家的“大物件”代表山东省送到北京参展。苏兆庆把大口尊和另外几件带有图像文字的文物装在箱子里捆起来,前胸后背各一个,手上提一个,坐上县汽车站的汽车,踏上了进京路。三件文物未经粉饰十分破旧,加上苏兆庆朴素的穿着,到北京时很是狼狈。谁又知道,正是这一趟进京之旅,改写了中华民族的文明史,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双手扒开文明的门”
当时的古文字学家纷纷予以关注。吉林大学教授、著名古文字学家于省吾先生在《文物》1973年第2期上撰文《关于古文字研究的若干问题》,将图案释为“旦”字——“山上的云气承托着初出山的太阳,其为早晨旦明的景象,宛然如绘”。故宫博物院副院长、著名古文字学家唐兰先生1977年7月14日在《光明日报》发表文章《从大汶口文化陶器文字看我国最早文化年代》,认为中国的文明起源远在6000年前,并将图案释为“钺”,系权力的象征。该篇文章的发表引起轰动。
但是,最初在陵阳河发现的几件大口尊皆是洪水冲出来的收集品,学界一直有人怀疑是否真是莒地出土的,要解决这一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在陵阳河再挖出一个来。1979年,在苏兆庆的多方努力下,新一轮的挖掘工作开启。但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几无收获,失望的挖掘负责人因与苏兆庆观点不合愤而离去。考古现场只剩苏兆庆与支持他观点的赖修田、万良三人。
“距中午饭还有一段时间,我与苏先生便围着工地来回转。瞪大眼睛,边看边议,多么期望能从沙堆里发现有价值的线索……春天的陵阳河正是枯水期,只有靠近河道中央的地方,才有很窄很浅的细流流过。来到水边,我俩蹲下来洗手,准备回驻地吃午饭。不经意间,就在我们洗手的地方,苏先生指着一块陶片说,这就是陶尊残片。我俩二话没说,毫不迟缓,双手扒开沙子,沿着陶尊残片露出的线索一直往南扒。”
这段话出自于考古学家、书法家赖非(原名赖修田)发表在《爱尚美术》2020年第2期的文章《双手扒开文明的门》。文章里对这次挖掘工作有详细的描述。
当时,苏兆庆与赖非徒手挖掘,终于一座墓葬慢慢出现。该墓长 4.5 米,宽 3.8 米,有木椁。随葬品有 206 件,酒器占最大比例,特別是成套的酒器(包括发酵器、滤酒器、盛酒器、饮酒器)最引人注目,是以前大汶口文化发掘中从未见过的种类、数量与质量。其中,陶尊是最耀眼的发现。
按照 20 世纪 60 年代已发掘的五座小墓的顺序,将该墓编号为:1979 陵阳 M6。第二年又发掘了六座小墓,随后,县博物馆又陆续清理了几座,总计起来,陵阳河墓地共发掘了60多座墓葬。
陵阳河墓地的发掘轰动了当时的学术界。近 40 年来,关于这批资料的研究更是硕果累累,成就卓著。而大口尊也作为承载古文字的载体,是见证华夏文明的重要源头之一。大口尊上的图像文字,也被专家学者公认为是汉字的祖形,比甲骨文尚早1500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