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恬恬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会计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3)
企业社会责任,即在某一制度安排下, 企业在自身运行顺利的同时,还能最大程度地增加社会福利[1]。企业社会责任在企业、社会发展当中所扮演的角色愈发重要,一方面是由于国家、社会、大众给予企业社会责任的关注越来越多,另一面,企业社会责任也被认为是企业的一项可利用的优势,企业社会责任向外界传递着自己可以信赖的信号[2],企业社会责任的履行从长远发展的角度看是可以使企业从中获利的[3]。对于企业社会责任影响因素,主要是从外部环境、公司层面以及个体层面来进行分析。Campbell[4](2007)指出公司会在有外部监管比如政府和非政府组织等的监督下更好地履行其社会责任;周中胜、何德旭、李正[5](2012)研究发现,在法律越完善、政府的经济干预程度越低以及要素市场更加发达地区的企业社会责任履行情况更佳。王建琼、何静谊[6](2009)研究表明企业社会责任的履行与董事会中独立董事的比例正相关,与资产规模则是负相关关系;Kim[7]等(2012)表明管理团队的道德水平与国际化视野都会影响企业社会责任。李东伟、吴菁[8](2017)研究发现高管团队的社会资本异质性、任期异质性等对于企业社会责任有着显著的正向影响;Manner[9](2010)表明企业CEO出色的教育经历和个人经历与企业对企业社会责任履行有正面的影响 。本篇文章则主要着眼于企业董事会的性别构成方面,来对企业社会责任进行分析。
Bernardi R A , Bean D F , Weippert K M[10](2002)指出2001年的财富500强董事会中女性董事只占比12%,在我国虽然常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但是不得不承认,我国公司董事会或是管理层当中,女性占比相较男性是更少的,因此学界对女性董事或是女性高管在企业中发挥的作用以及其对企业的影响也给予了不少关注。女性董事普遍被认为更加谨慎,因而可以抑制过度投资并减少企业绩效的波动[11]。同时,女性董事对企业内部控制水平有着非常正面的影响,而与企业违规受罚等负面情况成反比[12]。周泽将[13]研究则表明女性董事会显著提升企业的捐赠水平。由于女性在高层中的占比太少,部分国家强制规定了女性占比,目前中国还没有相应的措施。因此,董事会的性别多样性对于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是值得关注的。与此同时,国有企业与非国有企业有着不同的行为模式[14],相比较于非国有企业来说,国企的领导者无论是从主观意愿上还是客观环境上都更重视企业的社会责任履行[15],那么产权性质是否会影响董事会性别多样化与企业社会责任之间的关系呢?
本文通过实证分析检验公司董事会的性别多样化与企业社会责任之间的联系,并且进一步探究这种影响在国有、非国有企业之间是否存在着明显的差别与不同。
在董事会中男性董事占比普遍较大的情况下,董事会人员的性别多样性也就意味着提高其中女性人物所占比重。一般来讲,当董事会中男性占据绝大多数时,董事会可能会表现出同质。而女性普遍被认为具有更加感性、更具有同理心与“移情关怀”等特征[16],同时女性高管或女性董事可能更容易理解女性求职者的不易以及可能更容易感知外界环境的变化。由利益相关者这个角度分析[17],在有关债权人的责任方面,孙亮、周琳[11](2016)分析指出由于过高的财务杠杆即资产负债率可能带来企业失败的风险,而女性普遍被认为更厌恶风险或更谨慎,因此女性董事的存在可能有利于抑制过度负债,并促进及时偿债,因此能对债权人更好地负责;从顾客层面的责任看,由于女性普遍被认为更加细心以及可能比较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因此在于顾客的沟通交流方面可能占据优势,对于提供给顾客的产品方面可能也更加关注;从员工角度看,女性董事可能更关心那些涉及女性的敏感问题。企业并不愿意承担女性生育成本,因此在雇佣员工时更倾向于聘用男性,而女性董事可能更能体会女性雇员在职场上所面临的困境,因而更具同情心,更能照顾到员工尤其是女性员工的利益。RMD Cabo, R. Gimeno , and L. Escot[18](2001)表明董事会中女性的存在可能具有传染效应,即董事会中女性存在与董事会中女性人数的增加存在正向关系。在慈善捐赠方面,Marx[19](2000)指出女性更加致力于慈善事业,周煊、孟庆丽、刘晓辉[20](2016)指出公司董事会中有女性董事会增加上市公司的慈善捐赠额。与此同时,在财务绩效角度,Campbell K ,Minguez-Vera A(2008)研究发现董事会中女性董事的增多对于财务绩效有正面的影响[21],而当期的财务绩效对于企业社会责任也有着正向的影响[22]。根据以上的观点,本文提出了下面的假设:
H1:董事会性别多样化对企业社会责任履行有正向作用。
企业产权性质与上市公司社会责任方面的研究也比较广泛,那么董事会性别多样化在国企和非国企当中发挥怎么样的角色呢?国有企业实际上承担了国家和政府的一部分责任,因此国有企业在履行社会责任方面有着相对严格的要求和完备的程序,国资委在2008年便出台了《关于中央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指导意见》,相应地地方国资委也会出台一些政策来进行约束,那么国有企业的社会责任承担与非国有企业相比较而言是更多的。徐细雄,李摇琴,林丁健[20](2015)发现相比较于国有企业,非国有企业中女性高管对企业慈善捐赠的促进作用更明显。企业慈善是企业社会责任的重要组成部分,慈善捐赠也是有效提升企业社会责任绩效的重要手段。因为国有企业进行决策时更多受到政府的影响与干预,高管发挥自身能动性的空间更小。因此女性董事在国有企业中发挥其特性的空间就更小些,董事会性别多样化所起到的促进作用就要相对更小,非国有企业则更有利于女性伦理价值的实现[23]。因此,当国有企业中的女性董事受到更多制度性约束,其对于企业社会责任的促进作用可能就没有非国有企业中的明显。从这个角度而言,董事会中女性比例与企业社会责任的正向关系在非国有企业中应该更显著。而从另一角度而言,由于国企履行社会责任的需要较大[24],因此,当女性成为国企董事的时候,那么由于女性主义关怀伦理学中的关系与责任,女性会更热情地参与到社会责任履行当中来,因此也就能够促进国有企业的社会责任履行有更大的提升;而与此同时,非国有企业当中,大股东掌握聘用权,从而企业决策更加掌握在大股东手中,女性董事很难发挥实质性的作用[25]。王士红(2016)就提出在国有企业当中,高管团队的女性比例与企业社会责任的正向关系更加显著[26]。鉴于不同的产权下,企业董事会的性别多样化对于社会责任的影响并不确定,本文提出了两个竞争性的假设:
H2a:相较于非国有企业,董事会性别多样性程度对于国有企业的影响更大。
H2b:相较于国有企业,董事会性别多样性程度对于非国有企业的影响更大。
本篇文章选取了2009-2017年沪深证券交易所上市的A股公司数据,并删除了以下数据:①行业名称为金融业的数据;②剔除ST和*ST状态的公司数据;③剔除缺失的数据。最终得到了18613个公司年度样本。为了消除去极端异常值的影响,本文对主要的变量做了上下1%的winsor处理。本篇文章有关企业董事会特征的数据、企业财务数据均来自国泰安数据库。
被解释变量:CSR(企业社会责任)。本文的企业社会责任数据没有采用润灵以及和讯网的相关数据,而是参考符刚[27]等的研究成果,从企业利益相关者的几个角度构建CSR的数值,最后取的平均值作为CSR的衡量。具体计算方式见表1。
表1 变量定义
控制变量:一些变量会影响解释变量CSR,因此本文予以控制。本文选取的控制变量包括:企业CEO的权力也就是两职合一情况(CEO power),董事会成员平均年龄(boardMMA),董事会成员的平均任期(boardMMT),企业产权性质(SOE),公司上市年龄(FirmAge),上市公司规模(firmSIZE),财务杠杆(Lev),盈利能力(ROA),审计单位是否是四大会计师事务所(big4),股权集中程度(Top10),行业和年度虚拟变量。
为了检验解释变量董事会性别多样性对于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本文构建了如下模型。
CSR=α+β1Diversity+β2CEOpower+β3boardMMA+β4boardMMT+β5FirmAge+
β6firmSIZE+β7SOE+β8Lev+β9ROA+β10big4+β11Top10+β12Inustr+β13Year+ε
(1)
为了检验本文的H2假设中的两个竞争性假设,本文构建了模型(2)。
CSR=α+β1Diversity+β2Diversity*SOE+β3CEOpower+β4boardMMA+β5boardMMT+β6FirmAge+β7firmSIZE+β8SOE+β9Lev+β10ROA+β11big4+β12Top10+β13Inustr+β14Year+ε
(2)
全样本的描述性统计如表2所示。从表2的描述性统计分析的表格中可以了解到,我国上市企业社会责任绩效最大值为0.956,最小值为0.265,均值为0.466,这表明了我国的上市公司之间社会责任差别比较大。而解释变量Diversity的最小值为0,说明存在上市公司董事性别单一的现象。董事会的平均年龄的均值为48.57,平均任期为3年。在所有样本当中,国有企业样本数量较少,占所有公司年度数据的41.1%。此外,公司规模的标准差为1.29,说明不同企业之间的公司规模存在一定的差异。
表2 描述性统计
为了进一步比较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之间的差别,本文进一步做了单变量检验分析,具体数值见表3。可以看出国有企业的CSR情况相较于非国有企业更佳,国有企业社会责任均值为0.469,非国企为0.464,均值之间的差异很显著。而由解释变量Diversity可以看出,国有企业董事会多样化程度为36.7%,非国有企业多样化程度均值为0.444,国有企业的董事会性别多样化程度明显低于非国有企业。在两职合一方面,国有企业董事长一般不会兼任企业总经理的职位,因此国有企业的两职合一程度更低,平均只有29.1%的国企存在董事长兼任总经理的情况。而在非国有企业,这种兼任就比较常见,企业董事长兼任总经理的情况占比达到了47.7%。国有企业董事的平均年龄相较于非国有企业更高,国有企业上市的平均时间更早,平均年龄有12年,非国企则为6年多。与此同时,国有企业平均规模比非国企的规模要大,资产负债率更高。国有企业的总资产净利率(ROA)低于非国有企业,均值为0.029,非国企则为0.045。国企聘请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中的审计师审计的占比更大,有8.3%的国企是经四大审计,非国企中则只有2.3%的企业是由四大进行审计。非国有企业的股权集中度更高。
表3 单变量检验
相关性分析的结果列示在表4中。在相关性分析当中,解释变量Diversity与被解释变量CSR之间并没有显著关系,但这是由于没有对其他变量进行控制的原因,二者之间的关系需要更进一步进行检验。表中还可以了解到SOE与企业社会责任成正相关。其中FirmAge和SOE之间的系数为0.433,FirmAge和SOE之间的系数为0.425,Lev和firmSIZE之间相关系数为0.437,Lev和ROA之间相关系数为-0.462,其余系数的绝对值都没有超过0.4。多元回归当中的方差膨胀系数(VIF)均小于10,所以并没有发现多重共线性的问题。
表4 相关性分析
模型(1)与模型(2)的多元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从第二栏的模型(1)回归结果可以看出,衡量董事会性别多样化的变量Diversity系数为正,为0.023,并在统计上显著。因此,假设H1得以验证,即控制了其他的一些变量的影响时,董事会多样性对于CSR是有着明显的正面影响。对于模型(2),先将交乘项的两个变量中心化,然后再交叉相乘,这样不会影响其他变量的系数关系。从表5中可以看出,交乘项Diversity*SOE的系数为0.054,且其在1%的水平上统计显著,这说明了,国有企业中董事会性别多样性对于CSR所起的作用更大,国有企业中董事性别多样性对CSR的影响比非国有企业高5.4%。这与假设H2a的结论一致。
表5 多元回归结果
在进一步分析当中,本文分析了地方国企和央企的董事会性别多样性对于企业社会责任履行的影响。本文根据国泰安数据库中的国企的层级判断,将国有企业样本划分成为地方国企以及非地方国企两个样本,设置Non-localSOE这个变量,当层级判断为央企或国家时,取值为0,否则为1。在所有样本当中,非地方国有企业占比较少,为14.22%,地方国企占比较大,为85.78%。具体回归结果见下表6。表中前两个回归结果表明,企业董事会的多样性程度对于地方国企和非地方来说都是显著的。在非地方国企的样本当中,解释变量Diversity与企业社会责任CSR的系数为0.076,t值为6.09,在统计上显著;而在地方国企的样本当中,解释变量Diversity与企业社会责任CSR的系数为0.021,t值为3.93,低于非地方国企的系数。接着,为了检验这两个样本的解释变量系数之间的差异是否在统计上显著,本文使用Diversity与Non-localSOE的交乘项来进行检验,交乘项系数为0.057,t值为4.38,并且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这意味着,相对于地方国企而言,央企的董事会性别多样性对于企业的社会责任履行的正面影响更大,高了5.7%。这也表明,相对于地方国企,提高非地方国企的董事会中董事性别的多样化,更能促进企业的社会责任提升。
表6 非地方国企与地方国企的差异分析
企业内部的产权性质对于董事会性别多样性与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可能也会受到企业所处地区的制度环境的外在影响。因此,本文选取2009-2016年的数据,加入企业上市时注册地的市场化指数(用market表示)作为一个解释变量,进一步分析外在制度环境对于事会性别多样化程度与企业社会责任关系的调节作用,并与产权性质一起进行分析,检验外在制度环境、产权性质对于董事会性别多样性与企业社会责任关系的交叉影响。具体回归结果如表7所示。表7第一栏是加入了Diversity与市场化指数market的交乘项作为解释变量的回归结果,如表所示market的系数为0.003,在统计上显著,因此表明在市场化程度越高的地区,CSR履行情况更佳。而交乘项的系数为-0.013,t值为-4.6。这说明在市场化指数越高的地区, 董事会性别多样化程度对于CSR履行的影响更小。而在制度环境更加落后的区域,企业的董事会性别多样性所发挥的作用是更大的。表7第二栏相较于第一栏的回归加入了性别多样化的变量Diversity与产权性质SOE的交乘项,此时Diversity*SOE系数显著为正,在1%的水平显著,但交乘项Diversity*market的系数虽然是负数,但并不显著,这说明两种调节作用没有同时显现。第三栏加入Diversity*market*SOE进行回归,系数也并不显著。
表7 制度环境的影响分析
表8 稳定性检验
本文可能存在一些内生性问题,因此使用滞后一期的解释变量来作为解释变量的工具变量,(因为滞后一期的Diversity必然与当期的Diversity有关,但与本期的CSR无关),通过两阶段最小二乘法进行回归。表9中显示的是第二阶段回归分析的结果,这个结果与我们的主回归的结果和得出的主要结论是一致的。
表9 滞后一期董事会性别多样化对CSR影响的回归结果
以上的稳健性检验都得出了与本文主要猜想一致的结果,说明本文的结论具有一定的稳健性。
本文以2009-2017年沪深两市的非金融业上市公司作为样本,实证分析了企业的董事会性别的多样性程度与企业社会责任之间的关系,得出如下结论:①董事会性别多样化与企业社会责任履行显著正相关,表明企业董事会的性别多样化程度对企业的社会责任履行起到了非常重要的正面作用。②再根据企业的产权性质进行进一步样本划分之后,本文发现企业董事会性别多样化程度对于国企和非国企的影响程度不同。相比于非国有企业,董事会性别多样化程度对于国有企业的影响非常显著,但对于非国有企业则无明显影响;相较于非地方国企,企业董事会性别多样化对于地方国企的影响程度更大;在市场化程度越高的地区,董事会性别多样化程度对于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更小。这表明企业产权性质与外部制度环境对于董事会性别多样化与企业社会责任之间的关系有很重要的影响。因此,企业可以通过增加董事会性别的多样化程度来增加其社会责任绩效,在公司层面,董事会性别的多样化可能有助于对于企业承担的社会责任有更高层次的理解;在管理层层面,可能是由于多样化的性别以及女性董事的个人特征影响了企业社会责任的履行。
性别多样性在企业社会责任中的作用如此明显,企业如果希望通过提高自身的社会责任水平来使公司获得更多的优势,可以考虑减少董事会性别的单一性,提高董事会的异质性,通过聘请女性董事来改善董事会性别结构,以此得到平衡,这一点对于国有企业来说是更为可行的。尤其是在当前经济新常态背景下,国内市场具有规模优势以及内需潜力,国企特别是央企更好地承担包括雇佣员工、公共建设等方面的社会责任对拉动内部需求、建设中国经济内循环都具有重要作用,也更有利于发挥国有企业的中流砥柱作用。而与此同时,也不应忽视外部环境以及企业自身特征的影响。本文的结论对于上市公司尤其是国有企业是否聘请女性董事、提升女性在董事会当中所占比例提供了一定的参考价值;与此同时,对于希望增加企业社会责任绩效的企业来说,提高企业董事会性别的多样性为企业社会责任绩效提升、树立良好的企业形象提供了一种思路。
本文仍存在一些不足之处,尤其是对于产权性质的影响分析,没有通过实证来解释为何董事会性别多样性对非国企的社会责任履行无显著影响,可以进一步进行拓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