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合力论对经济决定论的批判反思与经验启示

2021-08-23 22:50郑秀梅
宁夏党校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唯物史观恩格斯

郑秀梅

摘要:经济决定论把唯物史观庸俗化为经济唯物主义,企图用经济因素的自发作用解释曲折复杂的人类历史和丰富多样的社会形态,这种曲解唯物史观的认知模式也给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带来了诸多不利影响。为澄清理论、解疑释惑,恩格斯以超人的胆识和非凡的智慧提出了历史合力论,阐述了历史发展进程中经济因素与非经济因素、必然性与偶然性的辩证关系,丰富发展了唯物史观。社会主义建设的历史经验表明,能否正确理解、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合力思想和社会发展理论,考量着社会主义国家建设的成败得失。因此,深入领悟和审视历史合力论对我们正在进行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具有重要启示和价值。

关键词:恩格斯;唯物史观;经济决定论;历史合力论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2991(2021)04-056-008

唯物史观作为马克思一生中最伟大的“两个发现”之一,科学论证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辩证关系,深刻揭示了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是指导工人运动和无产阶级解放的强大思想武器和科学理论指南。然而到了19世纪90年代,在马克思逝世后无产阶级革命形势发生了新的变化,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斗争更加复杂,与“反马克思主义者”的争辩更为激烈,马克思主义在传播中面临新的危机与挑战。这些挑战不仅来自资产阶级学者,也来自社会民主党内部,不仅来自非马克思主义者,也来自马克思主义者。恩格斯作为无产阶级的伟大革命导师毅然肩负起了重担,以超人的胆识和非凡的智慧与种种歪曲、篡改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观点进行了有力斗争,进一步丰富发展了唯物史观,捍卫了马克思主义。

一、质疑与挑战:经济决定论的出场

马克思主义以其彻底的革命性和阶级性,从诞生之日起就面临着来自各方面的质疑与挑战,被统治阶级视为“幽灵”所惧怕而千方百计打压,被唯心和机会主义的各派别所非议并别有用心歪曲。正是通过批判形形色色的唯心主义和旧唯物主义,马克思恩格斯提出了新唯物主义的历史观,逐步奠定了唯物史观的理论基础,实现了哲学观上的革命性变革,使之成为指导工人斗争和革命实践的强大理论武器。

19世纪后期,随着马克思主义的广泛传播和无产阶级队伍的不断壮大,马克思主义已经成为颇具影响力的思想理论和政治力量,开始在欧美各国工人群众运动中处于主导地位,在工人阶级中享有很高的声望。资产阶级的代言人在此形势下对马克思主义重新发起了挑衅,攻击、歪曲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学说。其代表人物是资产阶级社会学家、莱比锡大学教授保尔·巴尔特。1890年春,巴尔特在其撰写的《黑格尔和包括马克思及哈特曼在内的黑格尔派的历史哲学》一书中污蔑历史唯物主义关于社会发展的理论是“机械决定论”“社会宿命论”,歪曲唯物史观是“经济决定论”,将其贬斥为“经济技术史观”,指责马克思的历史观把社会历史简单地归结为纯粹的经济运动过程,只承认经济因素的决定作用,而根本不讲政治、思想等其他因素在历史发展中的作用,“他在马克思的一切著作中所能找到的哲学等等依赖于物质存在条件的唯一的例子,就是笛卡尔宣称动物是机器”[1]。

受资产阶级有害思想的影响,德国一些青年学生也对唯物史观产生了疑惑和歪曲。社会民主党机关报《柏林人民论坛》编辑施米特因受巴尔特言论的蠱惑写信向恩格斯证明“经济决定论”观点的正确性。“青年派”领袖恩斯特认为历史在马克思那里完全是自动完成的,丝毫没有人的参与,经济关系像玩弄棋子一样玩弄人,将唯物史观揭示的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性曲解为一成不变任意套用的教条和公式,用经济因素的自发作用解释复杂曲折的人类历史和丰富多样的社会形态,把马克思主义庸俗化为“经济唯物主义”,把唯物史观捏造为“经济史观”,反对当时以奥古斯特·倍倍尔为代表的德国社会民主党所奉行的政治策略,企图按照小资产阶级的半无政府主义思想改造党,背离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本原。

随着19世纪90年代反社会党人非常法的废除,德国工人运动有了很大发展,进入合法斗争时期,许多大学生、著作家和没落的年轻资产者涌入党内,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上的需求也更为迫切。此时,一批以“理论家”自居的青年学生都在赶时髦似的搞马克思主义,夸夸其谈、自吹自擂,但他们并不愿意下一番苦功夫认真学习钻研理论,只会抽取其中的个别词句到处生搬硬套,当做标签随便乱贴,当做公式随意套用。他们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只根据第二手的资料教条式地生吞活剥,以此使自己相当匮乏的历史知识迅速构成体系,自以为这样就非常了不起。恩格斯曾无奈地指出,唯物史观现在有很多朋友,但他们却把这当作不研究历史的借口,以为只要掌握了主要原理就算是充分理解且能够立刻应用了。

各种反马克思主义思潮的泛滥带来了认识上的偏差和思想上的混乱,使唯物史观在19世纪末面临着新的危机和挑战。面对代表资产阶级利益的非马克思主义者的歪曲和社会民主党内部青年“马克思主义者”的教条式理解,恩格斯在晚年不顾指导工人国际的劳累和出版《资本论》第三卷的繁忙,以超人的胆识和非凡的智慧肩负起了重担,对歪曲唯物史观的经济决定论予以有力回应,提出了社会发展的历史合力思想。正是有了恩格斯晚年这些精辟的论述,唯物史观才成为更加完整而丰富的理论体系,对于指导人们认识和改造世界具有重要意义。

二、回应与释疑:阐述社会发展的历史合力思想

针对这些歪曲、庸俗化唯物史观的错误倾向,恩格斯以科学的逻辑分析和高超的理论艺术提出了历史合力论,对历史发展进程中的经济因素与非经济因素、必然性与偶然性的辩证关系作了进一步阐释和说明,为我们正确理解人类社会发展的复杂多样性提供了科学理论依据。

(一)科学阐述了经济因素与非经济因素的辩证关系

关于经济关系和上层建筑各因素的辩证关系,马克思恩格斯在以往的著作中对此已作了颇为精彩详尽的阐述。在唯物史观的奠基之作《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彻底清算了以费尔巴哈、鲍威尔为代表的各式各样的唯心主义历史观,阐明了物质生产方式在社会历史发展中的决定作用,论述了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以及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之间的辩证关系,对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作了初步分析。而后又在《哲学的贫困》中批判了蒲如东的唯心史观和形而上学方法论,对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辩证运动以及生产力在社会发展中的决定作用作了较之前更为深刻全面的论述。关于经济关系与上层建筑各因素间辩证关系的经典论述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达到了深刻凝练的高度,其中指出物质生产实践是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和前提,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基本矛盾是历史前进的根本动力,从直接生活的物质生产出发来考察现实的生产过程,把一定社会发展阶段上的生产关系的总和,即“市民社会”理解为整个历史的基础,一切政治的、法律的、道德的意识形态都必须由这个基础来阐释和说明,这也标志着唯物史观走向成熟。1892年《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英文版序言中,恩格斯首次提出用“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概念来表达关于历史过程的观点,“这种观点认为一切重要历史事件的终极原因和伟大动力是社会的经济发展,是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改变,是由此产生的社会之划分为不同的阶级,是这些阶级彼此之间的斗争”[2]。

不可否认,马克思恩格斯在批判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等形形色色的唯心主义历史观,阐述新历史观时,由于受时代环境影响,主要强调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唯物”因素,把重点放在了从基本经济事实中引出政治、法律和其他意识形态的观念,以及以这些观念为中介的行动,因而容易为了强调内容而忽视表达形式,这也给了论敌们攻击歪曲马克思主义的口实和机会。针对“青年派”学生歪曲马克思把经济关系看作历史进程中唯一而普遍、完全而绝对的教条主义观点,关于经济因素与非经济因素的辩证关系,恩格斯在书信中给予了解释和回应:“根据唯物史观,历史过程的决定性因素归根到底是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无论马克思和我都从来没有肯定过比这更多的东西。如果有人在这里加以歪曲,说经济因素是唯一决定性的因素,那么他就是把这个命题变成毫无内容的、抽象的、荒诞无稽的空话”[3](P591)。由于社会历史发展进程的复杂性和多样性、历史演进的丰富性和曲折性,恩格斯接着说明决定历史进程的是“一切因素间的相互作用”,指出“经济状况是基础,但是对历史斗争的进程发生影响并且在许多情况下主要是决定着这一斗争形式的,还有上层建筑的各种因素……”[3](P591),他还强调了历史发展是在经济因素与各种非经济因素的交织碰撞中推动的,其中经济因素起着决定性的必然作用,上层建筑的各因素同样对历史进程有着重要影响。这些精彩论述弥补了以往表述和研究的不足,也给歪曲庸俗化唯物史观的言论以有力回应。

(二)精辟论述了历史过程的必然性与偶然性关系

针对一些青年“马克思主义者”机械地理解唯物史观,把经济关系视为唯一决定作用,把丰富生动的社会历史演绎抽象化为由经济决定的“宿命论”,甚至简化为可以用几条公式就能造出来的教条,完全摒弃社会发展的复杂多样性,泯灭理论的科学性和真理性的情况,恩格斯创造性地论证了历史发展的内在规律性和历史事件的偶然性的辩证关系,强调认识表面上看起来是偶然性但背后隐藏着客观必然性,要把握经济必然性支配下历史演进的规律性和众多因素制约影响下的复杂偶然性之间相互交织、作用等问题。

关于这些问题的解答,恩格斯提出了著名的“历史合力论”。他指出我们是在十分确定的前提和条件下创造自己的历史,是在既定的、制约着人们的环境中,在现实关系的基础上进行创造。历史是从许多单个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处在不同发展阶段中的各阶级、阶层及个人,通过表达自己的意志和愿望,构成各种复杂的利益关系,形成相互交错的力量。各阶级或阶层中的个人都希望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得到他向往的东西,而最后的结果是谁都没有希望的事物。历史进程显示出的方向融合为一个总的平均数,表现为各意志和力量的总和,其中每个人的意志都对历史的发展起到或大或小、或主要或次要的作用。历史的演進总体上符合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但演进的道路和形式则是极其复杂多样、曲折回旋的。“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最终的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由此就产生一个合力,即历史结果”[3](P592)。社会发展的进程表现为一切因素间的相互作用,其中经济前提和条件具有决定性作用。经济运动作为历史发展中起支配力量的决定作用,总是通过无数偶然现象表现出来,并通过政治斗争中的偶然事件为自己开辟前进的道路。“在这种相互作用中归根到底是经济运动作为必然性的东西通过无穷无尽的偶然事件(即这样一些事物和事变,它们的内部联系是如此疏远或者是如此难于确定,以致我们可以认为这种联系并不存在,忘掉这种联系)向前发展”[3](P591-592)。

恩格斯在去世前一年给博尔吉乌斯的信中也指出,“在所有这样的社会里,都是那种以偶然性为其补充和表现形式的必然性占统治地位”[3](P669)。正因如此,越是远离经济的纯粹抽象的意识形态,越表现为历史发展中的偶然现象,呈现出的曲线就越曲折。如果延长扩展所考察的时期和范围,就会发现这条曲线中的轴线越接近经济发展的轴线,归根结底是通过经济的必然性推动历史向前发展。

这些思想认识进一步深化和拓展了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阐述的马克思主义历史观。相较之前通过与自然发展史的比较揭示社会历史发展的内在规律性、合目的性以及历史事件的偶然性和必然性,表明无数个人的愿望和冲突的合力推动历史向前发展的分析概括,恩格斯重点论述了历史合力思想和经济必然性观点,一方面是回应资产阶级学者歪曲唯物史观为“经济决定论”和“历史宿命论”的错误倾向,另一方面是纠正“青年派”学生教条式理解历史发展的内在规律性和人的自觉能动性的关系,阐明了历史进程中必然性和偶然性的辩证关系。这些精彩生动的论述,既坚持了唯物史观的重要原理,又根据现实需要创新发展了理论体系,为我们更好地理解社会历史发展贡献了宝贵的精神财富。

三、蔓延与危害:经济决定论的演进

经济决定论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的一种机会主义思潮,在第二国际时期达到巅峰。在哲学上,它以机械决定论消解历史合力论;政治经济学上,混淆政治与经济的辩证关系;科学社会主义方面,否定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学说,否定革命的正当性。它以形而上学抹杀唯物史观,扰乱人们的思想,从工人运动内部瓦解革命战线,给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带来了严重危害。恩格斯以卓越的智慧和过人的胆识批判经济决定论,精辟论述了经济因素与非经济因素的辩证关系,提出了历史合力论,捍卫发展了唯物史观。

令人遗憾的是,在恩格斯去世后,其辉煌卓越的思想没有得到继承和发展,反而修正主义趁此时机大行其道,那些所谓共产主义的“信徒们”披着马克思主义的外衣,消解阶级斗争学说和无产阶级专政思想,鼓吹“唯生产力”论。“唯生产力”论曲解了经济与政治的辩证关系,把经济关系看作是社会发展的唯一决定性力量,认为“社会发展只是生产力发展的自然结果,只要单纯发展生产力,就可以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4],其理论观点实质上就是经济决定论。从伯恩施坦到考茨基,从赫鲁晓夫到戈尔巴乔夫都或多或少都带有“经济决定论”论思想。

19世纪90年代后,资本主义进入了长期稳定繁荣阶段,社会主义革命面临新的形势和挑战,无产阶级斗争环境和条件发生了新变化,通过合法斗争争取普选权的呼声日益高涨。如何看待资本主义新变化和无产阶级如何革命的问题成为社会民主党内斗争的焦点。伯恩施坦作为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权威,抓住机会在党的理论刊物《新时代》上以“社会主义问题”为主题发表了一系列文章,从理论到实践对马克思主义进行了全面“修正”。一方面,他“独断”地肢解唯物史观,将其分为最初形态和成熟形态,并认为最初形态把一切都归结于生产力因素,只强调经济因素的作用,而成熟形态通过成熟时期的完善,就能对“每一时代的法权的和道德的概念、历史的和宗教的传统、对地理影响和其他自然影响(人本身的性质和人的精神素质的性质也属于这一范围)加以充分的考虑……”[5]。另一方面,对于说明如何从非经济因素推论出历史发展变化的必然规律性问题上,伯恩施坦丝毫没有这样做的兴趣,反而秉承机械决定论一味空洞地谈论要“估计”到其他因素的作用。这种自相矛盾的做法说明了伯恩施坦并没有真正领悟唯物史观,但却自认为是对恩格斯晚年思想的新探索。

在社会主义革命问题上,伯恩施坦以折中的态度消解唯物史观,用庸俗进化论代替唯物辩证法,提出“运动就是一切,目标是微不足道的”[6],妄断资本主义必然崩溃的危机已经消失,根本的内在矛盾已经消除,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可以使社会主义和平长入资本主义,根本上否定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学说的正当性,给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造成了诸多不利影响。其后继者考茨基作为马克思遗嘱执行人、恩格斯的重点培养人,并没有真正继承马克思恩格斯的衣钵,却打着马克思主义的旗号,奉行民主社会主义的政治策略,宣扬超阶级的“国家观”和“超帝国主义论”,背离了马克思主义的本原。在能否取得社会主义革命胜利的问题上,他断言俄国这样经济文化落后的国家不具备物质、思想上的前提条件,因而没有取得革命胜利的可能性,主张走“议会道路”,通过“民主改良”,实现“和平过渡”。究其实质,是以经济因素作为衡量革命成功与否的标准,因而滑向了經济决定论的机会主义泥淖中。

捍卫发展唯物史观的接力棒交到了列宁手里,他毅然扛起了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旗帜,与伯恩施坦、考茨基的修正主义思想进行了坚决斗争。十月革命前,在同俄国经济派的论争中,列宁就批判了鼓吹单纯经济观点的改良主义思想,驳斥了以经济物质条件不成熟而放弃无产阶级革命的机会主义观点,提出根据客观形势和条件的新变化,根据资本主义进入帝国主义时代政治、经济发展的不平衡规律,社会主义革命可以单独在一个或少数几个国家取得胜利的可能性。十月革命胜利后,考茨基等人又开始质疑革命的正当性,认为俄国的生产力水平还远没有达到可以实行社会主义的高度,因而苏维埃政权是发育不良的“早产儿”,早晚会夭折。针对这些荒唐言论,列宁展现了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的宽广理论视野和深厚理论造诣,阐述了无产阶级先夺取政权创造现代文明的先决条件,再利用国家力量发展生产力的思想,既彰显了历史发展的合力思想又体现了革命的辩证法。

不可否认的是,列宁主要是从马克思主义的国家与革命学说方面展开对机会主义理论与实践上的批判,从政治与经济的辩证关系方面论述社会革命与建设问题,而对马克思的社会发展理论、多因素相互作用的观点较少涉及,也间接导致了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斯大林形而上地理解历史唯物主义。随着20世纪30年代起斯大林主义定于一尊,苏联理论界在历史教科书《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中以五种生产关系的单线进化代替丰富多彩的人类历史发展,以生产方式类型的更替演进遮蔽复杂多样的经济社会形态,把唯物史观简单化为一元单线历史发展观,丧失了马克思主义社会发展理论的真理性,以致长期以来忽视非经济因素在历史中的作用,而这绝不是用上层建筑的反作用能够说明的。此外,赫鲁晓夫的“三和”“两全”理论,戈尔巴乔夫的“新思维”等等,都受经济决定论余孽影响。

四、返本与开新:历史合力论的反思与启示

马克思恩格斯科学阐释了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尤其是恩格斯晚年对唯物史观的创新发展,更加丰富了多样的人类历史图景,为我们认识和改造世界提供了重要指导。然而,长期以来对马克思社会历史发展理论的单因素解读掩饰了其本来面目,因此总结反思社会主义建设的历史经验、尽可能准确地复原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观点,对更好地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具有重要启示。

(一)遵循社会发展的历史合力论和多元进化观

现有世界通史关于人类历史发展的表述中,是以五种社会经济形态依次更替的演进规律为遵循,这也容易给人造成一种错觉,似乎按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内在矛盾运动机制,前一种生产方式的瓦解必然催生后一种新的社会形态的产生,形成前后相继的演进序列,好像历史发展的各阶段是受同一规律和方式支配下的阶梯式直线上升过程,这就容易引起“唯生产力论”的嫌疑。实际上,无论是《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以分工为中轴考察五种生产关系的历史变迁,还是《〈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概述亚细亚的、古代的、封建的和现代资产阶级的演进形式的更替,马克思恩格斯从未表达过这个序列是各种生产方式演进的“逻辑公式”。如果说这在他们早期的思想论述中还不明朗的话,那么在他们的晚年论述中已有了明确系统的体现。在研究农村公社大量残存的东方社会后,马克思意识到东西方社会具有完全不同的发展道路和模式,因此明确反对把仅适用和限于“西欧的结论”即关于“资本主义起源的历史概述”当作“超历史的一般哲学”强加于其他民族国家,并探索性地分析了俄国跨越“卡夫丁峡谷”走“非资本主义道路”向社会主义社会过渡的可能性。

事实上,马克思恩格斯的社会发展理论是有血有肉、丰富多彩的思想体系,尤其是恩格斯晚年关于人类历史发展的合力思想更加丰富了社会发展的历史图景。社会形态的演进绝不是由单因素决定的,而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是众多的内因与外因交互作用的产物,表现为一切因素间的相互作用。这也是为何近代资本主义的发源地和发展中心不是在封建制度成熟完善的中国,而是在经济文化水平远低于东方的西欧,现实的社会主义制度不是建立在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的基础上,而是在远不具备物质文化条件的东方落后国家。物质对于精神、经济对于政治文化,绝不是按照固定顺序发生变化的,历史的发展进程是众多因素交互作用的历史合力趋向的一切矛盾的总和决定的。[7](P55)因此,要更加辩证地考察各种因素的历史合力,“科学地研究历史这一极其复杂、充满矛盾而又是有规律的统一过程的途径”[8]。世界历史的发展不是按同一方式运作、受同一规律支配,社会形态的发展变化受众多内、外因素的相互碰撞必然带有本民族的特色,必然受制于各自的现实国情、历史文化传统和生产力发展水平的差异。即使大致相似的生产力水平和生产关系与其他因素相结合,在不同地区也会形成不同的社会经济结构。从世界范围看,从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转型的过程中,印度、中国、俄国等东方国家呈现了完全与西欧社会不同的发展轨迹,彰显了社会发展道路和模式的多元多样化。

(二)重新领悟生产力发展中轴线原理的作用

如前所述,人类历史的发展进程是充满矛盾的复杂多变的运动,其中必然因素与偶然因素交织,前进与倒退交错,是由多种因素长期交互作用推动的,无数相互作用的变量形成的历史合力围绕着以生产力发展为核心的经济发展的中轴转动。[7](P58)

然而在发挥现代生产力的能动作用问题上,马克思主义理论家长期以来存在着某种程度的忽视。20世纪初,围绕社会主义革命的焦点问题,是如何通过革命战争加速资本主义的危机和崩溃,进而建立新生的社会主义政权。随着俄国革命的胜利,执政党面临的重大课题是如何用先进的生产关系促进生产力的发展,以期赶上或超过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水平。苏维埃夺取政权后,原本列宁探索到了一条在小农经济占主体、经济文化落后的俄国建设社会主义的正确途径,但遗憾的是,这些有益探索和尝试并没有得到贯彻执行,而后被斯大林模式所固定化和国际化。客观地看,苏联模式曾经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创造了经济高速增长和综合国力快速提升的奇迹。然而,用先进生产关系牵引生产力发展,用单一公有制、计划经济和行政权力优先发展重工业,忽视农业、轻工业发展的做法,导致先天不足、后天畸形的僵化发展问题越积越多,最终积重难返,被迫垮台的悲剧也就在所难免。新中国成立后,经济社会建设在苏联的帮助下起步,并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建立了比较独立完整的工业化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尽管毛泽东等领导人意识到“苏联模式”逐渐暴露出来的弊端,试图把马克思主义与我国国情实现第二次结合,寻找适合本国发展的道路,然而始终也没有突破“苏联模式”的框架。事实证明,如果把阶级斗争、群众运动等在革命年代成功运作的方法照搬照抄于社会主义建设中,用国家力量、政治权力人为地拔高生产关系,而忽视生产力发展、商品经济和价值规律的作用,最终会不可避免地招致失败。邓小平同志在总结我国社会主义探索的经验教训时曾经不无叹息,如果以前我们有失误的话,那就是对生产力发展重视不够,搞“穷过渡”“平均主义”“大锅饭”严重损害了人民群众建设社会主义的积极性,导致社会主义建设走过不少弯路,经历过不少挫折。

历史经验表明,在经济文化落后的基础上建设社会主义,虽然可以通过革命的方式铲除或改变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或生产方式,并在此基础上建立新的生产关系和生产方式,但却无法绕过资本主义所到达的生产力发展水平,无法绕开商品经济或市场经济的发展阶段,且还需要用很长时间去完成发达国家在资本主义条件下所实现的工业化、市场化、现代化的任务。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对什么是马克思主义,怎样正确理解运用马克思主义,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的规律性认识越来越深刻,从以阶级斗争为纲转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从计划经济转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在40年多年的实践探索中创造了世所罕见的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的奇迹,从人民温饱不足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从世界舞台边缘走入世界舞台中央,正迈向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新征程。这些辉煌成就的取得,得益于党的正确理论、路线和方针政策的贯彻执行,也无不体现着以生产力为中轴的历史合力论思想的运用。如坚持“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基本路线;坚持物质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坚持“五位一体”统筹推进;坚持“四个全面”协调推进;坚持“两山论”等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发生了新的变化,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求更加迫切,不仅渴望更高质量的物质文化生活,而且期盼更具公平正义、民主法治、生态美丽的和谐社会。党中央出台全面深化改革的各项举措,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推动高质量发展,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展现了蓬勃向上的旺盛生命力。

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社会主义实践探索表明,社会发展水平的高低归根到底取决于生产力的发展水平,要始终把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把经济因素作为社会前进的决定性力量,同时也要充分发挥其他因素的历史合力作用,推动社会全面进步和人的全面发展,要充分领悟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更好地认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规律,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行稳致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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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列宁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425.

The Critical Reflection and Practical Enlightenment of the Theory of Synthesized Historical Forces on Economic Determinism

Zheng Xiumei

(School of Marxism,Party School of the Central Committee of C.P.C/National Academy of Governance,Beijing,100091)

Abstract: Economic determinism vulgarizes historical materialism as economic materialism and tries to interpret the tortuous complex human history and various social forms with the spontaneous function of economic factors. This cognitive mode of misinterpreting historical materialism brings many adverse effects to international communist movement. To clarify the theory and explain doubts, Engels proposed the theory of synthesized historical forces with superhuman courage and extraordinary wisdom, and elaborated the dialectical relation between economic and non-economic factors and between inevitability and contingency in the process of historical development, which enriched and developed historical materialism. The historical experience of socialist construction shows that whether the theory of synthesized historical forces and social development theory can be correctly understood and applied has an impact on the success of the construction of socialist countries. Therefore, to deeply understand and examine the theory of synthesized historical forces is of crucial enlightenment and value for our ongoing socialist modernization.

Keywords: Engels;Historical Materialism; Economic Determinism; the Theory of Synthesized Historical Forces

責任编辑:杨 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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