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见
小苏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也是我见过最不想恋爱的女生。
每回碰见有男生向她搭讪或是表白,她总是避如蛇蝎,十分不耐烦,久而久之,她在我们这群朋友之间也落了个“灭绝师太”的称号。
小苏知道这个称号之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说了句:“如果我真的能成为灭绝师太就好了,绝情又绝爱多快乐啊。”
那天她二十岁生日,她说这句话时人已经喝得微醺,说完没多久便趴在桌上小声地哭了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我。
我和小苏认识的時间最久,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成那个样子,彻底推翻了她之前在我心里的印象。
小苏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因病去世,父亲独自一人将她拉扯长大。
她比我们很多人都要懂事和坚强,在和她认识的那几年里,她也总是像姐姐一样照顾着我。
生日宴因为小苏突然的情绪失控提前结束,我们一行人将她送回酒店,其他人去了隔壁的房间,我留下来照顾小苏。
小苏一直睡到后半夜才醒,睁眼看见我,问了一句:“你怎么还没睡?”
我说:“准备睡了。”
“那你睡吧,我洗个澡。”小苏下床进了浴室,我坐在另一张床上,一头雾水。
她对几个小时前的失控闭口不提,就像是做了一个梦,然后突然醒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梦里的情景。
但到底是真的记不起来还是不想说,我不知道。
第二天小苏也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跟我们吃吃喝喝,短暂的假期结束后,我们各自回到读书的城市。
生活一成不变,时间一晃而过。
大学毕业之后,我和小苏住到了一起,知道她的终身大事成了家里人的心头大事,平日里也总是听到她和父亲关于相亲这个话题的争吵。
后来偶然一次,我从朋友口中得知那个我曾经喜欢过的男孩子恋爱了,夜里怎么也睡不着。
睡在隔壁房间的小苏大约是听见我开门的动静,也跟着走了出来:“睡不着?”
我不肯承认,嘴硬道:“没有,出来倒水喝。”
小苏也没戳穿我:“我有点睡不着,你陪我聊会儿天。”
我没拒绝。
我原以为小苏会用她自己的方式安慰我,但整个晚上她都没有提到那个男生一句,反而是和我说起了她的初恋。
小苏的初恋出现得很早。
他们是在初中认识的,在那个懵懂又稚嫩的年纪,小苏和初恋并未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初中毕业,大家各奔东西,小苏考入了本地一所省示范高中,也失去了初恋的所有消息。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小苏说完这句,我突然福至心灵,想到小苏这些年和断情绝爱的模样,想到那个失控的夜晚。
我深吸了口气,有些难以置信:“所以,这些年你一直都在等他是吗?”
“嗯。”
“那他要是一直不回来,或者是已经结婚了怎么办?”
小苏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我也不敢想象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小苏又该要如何面对那样的境地。
一个六七年都没有消息的人,这份等待也许从一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只是痴情人不愿意接受罢了。
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今年春节,小苏又因为相亲的事情和父亲大吵一架,我到酒店的时候,她已经一个人喝完了一沓啤酒。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小苏好像看出我的难言,苦笑道:“不用劝我,过了今晚,也许一切都会结束了。”
我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
那一晚之后,小苏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抗拒家里人的安排,在一个春节假期里参加了三场相亲。
她甚至和其中一位男士有了可以继续发展下去的迹象。
后来我问她难道这辈子就这样了吗?
她反问我:“不然呢。”
小苏说她可以等得起,可她父亲不能。
“我爸本来可以有更好的生活,都是我,我小时候不懂事,别人要给他介绍对象,是我不愿意,跟他哭、跟他闹,他是为了我才一个人到现在。”
“我总不能一直这么任性,爱情不是我的全部。”
我既高兴她的放下,又心疼她的妥协,但人生向来都是这样,鱼和熊掌从来都不可兼得。
小苏和相亲对象不咸不淡地处了两个星期,对方觉得她不够热情,主动提出了分开。
她又重新投入相亲的大潮中。
就在我以为小苏会在相亲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的时候,她的初恋回来了,并且主动联系了小苏。
初恋当初年纪小,被家里发现手机里和小苏联系的短信,初中一毕业就被送去了部队。
这么多年,他也有想过联系小苏,但他也知道和一个军人恋爱的艰难,他不忍心小苏跟着他吃苦,就宁愿自己去当一个负心的人。
可初恋没想到小苏一直在等他。
这一场注定为悲剧的等待,在这一刻,又被重写新的序章和结局。
就像《云泥》里,李清潭被父亲送出国,云泥失去他的所有消息,却仍旧在庐城等了他一个又一个夏天。
因为我们始终相信,在这样的俗世里,相逢的人会再相逢,也许他会来得晚一些,但山高路远,他一定是为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