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李汇
黄梅戏,因其质朴、灵动、亲切的特性被广大观众所接受、熟知和喜爱。黄梅戏“老三篇”的诞生,将黄梅戏的特性表现得淋漓尽致,也推动着黄梅戏这一剧种逐渐走向成熟。而其中“七仙女”和“冯素珍”的故事已成为黄梅戏中流传至今的不朽传奇。作为再芬黄梅青年团的演员,黄梅戏既是我坚守的艺术,也是我心中最大的追求。我是幸运的,曾在黄梅戏《天仙配》中饰演“七仙女”、《女驸马》中饰演“公主”,这两个与众不同的女性人物,其性格各有千秋。如何塑造角色,如何将角色表演得入木三分,这是我孜孜探求的课题。我将浅谈从“七仙女”到“公主”的表演心得。
从安庆出发,我已伴随“七女”走向合肥、北京、武汉、玉溪、六盘水等全国十多个城市。“七女”的故事闻名遐迩,她不甘天庭寂寞,向往人间快乐自由的生活;她大胆追求爱情,私自与董永成婚配,这份敢于挑战“神权”的勇气,着实令人钦佩。总而言之,她是一个性格突出、形象鲜明的“神仙”。我在塑造该角色的时候,将“七女”内在的心路历程和外在的行动线,整体归纳为从“天上”走向“人间”,是一次冲破封建牢笼、实现思想解放的跨越。
“七女”的身份是养尊处优的公主,她从小就身居戒律森严的天庭,阅尽天上的枯燥乏味,内心倍感孤寂。“天宫岁月太凄清,朝朝暮暮数行云”,可见“七女”的生活单调无趣,寥寥数句倍增寂寥之感。但是“七女”内心却蕴藏着涌动的力量,她迫不及待地想打破目前的处境。“大姐常说人间好,男耕女织度光阴”,这是大姐为她勾画出的人间美景,戳动着“七女”蠢蠢欲动的心。还有“鹊桥四赞”一场,更流露出“七女”对人间无限的渴望。此时“七女”身为天庭公主,面临着“去”和“留”的双层考验。从孤寂悲凉转向满怀憧憬,这两种微妙状态的变化,需要靠演员细腻的表演来达到转换情绪的目的。
《天仙配》中浓墨重彩地吟唱“七女”在凡间的生活情趣。“路遇”一场,“七女”化身村姑,演员首先在装扮上要符合村姑的形象,她虽褪去仙衣,却仍有仙气。“七女”手持羽扇,碎步轻上,她面露喜色,清波照面,宛若待出阁的姑娘。演员要体验角色的内心世界,通过肢体动作、面部神情将“七女”初下凡时的兴奋之情表现出来。随后,“七女”想方设法地让董永走进自己早已布局好的“圈套”内,从互表身世、槐荫做媒到结为夫妻,步步都突显出“七女”机智聪慧、心地善良的一面。演员需要刻画出一个俏皮可爱、丰满鲜活的“七女”形象,换言之,就是有种青春少女“一见钟情”的即视感。
自“路遇”之后,“七女”的行动线可归纳为,初进傅府、傅家刁难、姐妹相助织绢、夫妻化解危机直到回转寒窑,这些都是“七女”待在人间最平常且最幸福的脚印。此时她的言谈举止不再有“青春少女”的即视感,而是逐渐变得成熟稳重,符合“农家妇人”的形象,但不能过度朴实,毕竟她不是一般的“妇人”。“七女”的身上还是要时时透露着现代人的审美理念,简单、纯粹而又美好。我还认真学习严凤英老师塑造人物的方法,比如“多谢娘子手艺精”一场,“七女”在众姐姐的帮助下,一夜织成百匹锦绢,董永见了欣喜,二人互表衷肠。严凤英老师在表演这一段时,她那炯炯有神的眼睛深深地吸引了我,眼含秋波,眼神出奇,她真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我在表演这一段时,也着重在“眼睛”上面下功夫。董永唱出了心酸怜爱之意,“只可惜没有新衣服换……”,而“七女”轻轻上前,与其四目相望,唱出“整整衣衫拂一拂灰尘……”,“七女”眼波温柔,似告诉他“为妻不嫌弃,愿意与你同甘共苦”。
董 永:(唱)我与娘子拿把乌木梳,
七 女:(唱)十指灵巧能梳乌云。
董 永:(唱)我与娘子去借菱花镜,
七 女:(唱)且对明月照面影。
我在处理这四句唱时,重点抓住生活细节,认真观察日常生活。“乌木梳”“菱花镜”都是虚拟的,演员要通过虚拟的动作和自然的表情,将生活中夫妻间的甜蜜之意表现出来。只有处理好细节部分,才能让观众感觉到生活的真实,才能起到温暖人心的作用。
在“满工对唱”之后,玉帝命人前来让“七女”回返天庭,“七女”不愿与董永分离,言辞拒绝,玉帝以董永性命相要挟,无奈之举,“七女”只好听从。其中“董郎昏迷在荒郊”是后半部分的核心唱段,“七女”悲伤欲绝,唱出悲天悯人的心境。
七 女:(唱)董郎昏迷在荒郊,
哭得七女泪如涛。
你我夫妻多和好,
我怎忍心董郎夫啊!
将你丢抛将你丢抛。
为妻若不上天去,
怕的是连累董郎命难逃。演员在表演这一段时,要做到张弛有度,以声带情,不能嚎啕大哭,惺惺作态,要用心体会“七女”所处的情境。二人即将天人永隔,面对天庭教规,她有无奈,有憎恨;面对心爱之人,她有怜悯,有不舍,更期待“来年春暖花开日”的重逢。
冯素珍女扮男装救李郎的故事,充满喜剧色彩,在众多难关面前,她庆幸的是遇到了善解人意的“公主”,为其逢凶化吉,解决危难。因此,“公主”在《女驸马》中是灵魂人物之一。
再芬黄梅艺术剧院的李萍老师、余淑华老师都饰演过“公主”,她们有着丰富的表演经验。我初识“公主”时,得到过李萍老师与余淑华老师的辅助。“公主”贵为千金之躯,在戏中是“受害者”,又是冯素珍的“救命恩人”。我在刻画这一人物时,将其归纳为从“洞房”走向“金殿”,这是一次净化心灵,走向团圆的过程。
我眼中的“公主”,心地善良,有同情心,充满智慧。在“洞房”一场,“公主”有喜有惊,喜的是觅得如意郎君,惊的是“驸马居然是女人”。她从喜到惊的转变,也是演员走进人物心理,揣摩人物情感的过程。“公主”刚出场时,花烛映照,喜气洋洋,她面含羞涩,对“驸马”柔情似水,关怀备至。我在表演这一场时,重点抓住“公主”的眼神,这眼神里有浓浓的爱意。“宫娥,拿醒酒汤来……”这一句话,温柔缠绵,暖意融融,“公主”贴心、暖心的形象瞬间呼之欲出。而后,“公主”几次请“驸马”就寝,却迟迟不见动静,“公主”的心由热一点点变凉,最后逼迫驸马说出实情。
“一声霹雳破晴空,驸马原来是女人……”当“公主”得知真相时,惊讶无比,内心犹如翻江倒海。我处理这两句时,运用了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加上有节奏的唱腔变化,把人物心理的活动外化。随后,她与“驸马”据理力争,无奈被冯素珍的一番“诉冤情”而感动,一步步走向妥协。此时“公主”的理解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在“金殿”一场,“公主”的身份是皇帝的女儿,她深知,面对神圣不可侵犯的皇权,若直截了当地面陈皇帝,只会给冯素珍带来灭顶之灾。于是,“公主”与“驸马”相互配合,演绎一场戏中戏,以讲故事的方式为冯素珍化解危机。
公 主:(唱)民间有一女钗裙,
文才盖世相貌惊人。
幼小相爱一公子,
两家凭媒定了婚。
不料公子遭贫困,
女家父母变了心。
我在塑造人物时,讲究表演自如,随意洒脱,不能矫揉造作。此时,“公主”在金殿上面对三个人,一个是被识破身份的冯素珍,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父皇,还有一个是媒人刘文举。“戏中戏”的表演极其考验演员的基本功,“公主”时而入戏,时而出戏,与冯素珍唱双簧,她要表现得沉着冷静,不慌不忙。当皇帝得知真相后,她又心急如焚,瞬间巧献一计,让皇帝将冯素珍收为义女。“公主”站在女人的角度同情冯素珍,用智慧帮助冯素珍,不惜舍弃自己的幸福,成全一对有情人。
“公主”对皇帝采取“以柔克刚”的手段,她时不时向父皇撒娇,博取同情,将“女儿”柔美的一面展现出来。她对媒人刘文举有些不耐烦,却又不能戳破,当刘文举献计将冯素珍终身幽禁,让李兆廷与公主成婚时,“公主”忍无可忍,指责刘文举:“好你个刘大人,多亏你做的好媒,你真是好良心喏!”她正话反说,让刘文举哑口无言。
我深知,一个好演员要有强大的塑造人物的能力。从“七仙女”到“公主”,我用心寻求其身上细腻的情感、程式化的动作,拒绝将其演绎成脸谱式的人物。“七女”从“天上”走向“人间”,“公主”从“洞房”走向“金殿”,每一步都蕴藏着人物情感的力量,每一步都值得演员去揣摩细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