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民生 沈宝莲
红色美术是指由中国共产党领导和推动的中国现代美术形态变革和经典美术作品创作。它主要突出表现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的中国共产党推动中国现代美术变革与发展的历史,以及以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为实现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和国家富强、人民幸福不懈奋斗的历程为题材的美术创作。红色美术既赋予中国现代美术深厚的人文精神和时代气息,也镌刻着中国共产党领导和推进现代美术发展的历史印记,凝聚着一代代美术家的艺术创造和精神追求。令人遗憾的是,一直以来,学界对于红色美术的概念却语焉不详,表述不尽一致,致使中国共产党领导和推动中国现代美术发展的主体作用被弱化,也使红色美术在现代美术史上的价值被遮蔽。鉴于此,对红色美术的概念和价值及其在中国现代美术史上的地位作学理分析,揭示其风格特点和审美品格,具有一定的深远意义。
梳理相关研究资料发现,红色美术的概念是在2010年后随着红色文化概念的走热而进入学界视野的。红色美术的概念常常伴随着“红色美术作品”“红色美术经典”以及“红色艺术”等。对于红色美术的概念界定在以往的研究中较为随意,定义也不尽一致。学界普遍认为红色美术主要是指以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革命和建设历史为题材的美术创作。有论者这样定义红色美术的概念:“宽泛地说,描绘鸦片战争以来中国人民在进行民族解放和革命战争中的重大革命历史事件和革命历史人物的美术题材作品,均称为‘红色美术’。从狭义上讲,‘红色美术’是指1921年直至当下反映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革命历史题材美术作品以及反映新中国成立之后社会主义建设题材的美术作品”。从这位论者的观点可以看出,无论是宽泛的概念还是狭义的界定,显然没有分清革命美术与红色美术的内涵,误把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这段具有革命启蒙意义的作品划为红色美术的范围。我们说红色美术包含革命的内涵和意义,但革命美术与红色美术还是有明显区别的。如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无疑是一场完全意义上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但是它与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有本质区别。因此,以辛亥革命为题材的作品属于革命美术范畴,并不属于红色美术范畴。还有论者认为,“红色美术作品,顾名思义,应该在题材、形式、风格与内容上体现出以中国共产党为代表的红色政权,它既应包括对血与火铸就的战争岁月的回忆与歌颂,也应涵盖党领导下的新中国的红火建设与发展”。这里只强调了以表现中国共产党奋斗历程为题材的作品,而忽视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不同时期的美术思潮和形态,以及在推动美术发展中的重要作用。
除了以上定义外,还有论文认为,“红色美术,一般是指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在中国革命和建设的伟大实践过程中所产生与发展起来的文化产物;是一个内容丰富、形式多样、富于艺术创造性的美术样式。”也有这样定义红色美术内涵的,“在今天,‘红色艺术’主要指马克思列宁主义影响下的革命文艺,尤其是在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1942年)精神影响下,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过程中发生的可歌可泣的事件、人物为题材的艺术作品。……红色艺术的典范性美术作品,即为红色经典美术。”就以上观点而言,基本是以题材和作品来界定的,其概念仅仅限定在以中国共产党进行革命斗争和社会主义建设历史为题材的美术作品创作。尚辉编著的《红色美术经典1921—2011》一书中提出,红色美术是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所引导与建设的新型美术形态,和以中国共产党进行革命斗争和社会主义建设历程为题材的美术创作。在尚辉看来,一方面,红色美术是指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美术形态的发展和变化,是中国现代美术历史面貌的反映,也就是从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所主导和推动中国美术发展的历史,它包括四个阶段,即革命美术、进步美术、社会主义美术和社会主义主流美术;另一方面是指以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为民族独立和国家富强所展开波澜壮阔斗争历程为题材的美术创作。
审视中国现代美术史,自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就把美术发展作为社会文化发展的主要内容并加以重视,尤其是结合中国的社会发展实际,探索文艺创作的规律与创作手法,推动美术的变革与发展,彰显美术的人民性、时代性特征,形成了美术发展与中国社会现实发展相统一的新的美术发展模式。红色美术就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美术发展的成果体现和推动美术发展的历史展现,并成为表达人民思想情感和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重要艺术形式。
从红色美术的本体含义和红色美术的历史进行审视,对红色美术的概念把握应该首先理清作为定语的“红色”的含义。只有包含红色特征的美术作品才称得上红色美术作品。“红色”的属性词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解释为:象征革命或政治觉悟高的,如红色政权、红色根据地。以红色根据地来解释“红色”,它主要是指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通过革命斗争而建立的革命队伍的落脚点和革命政府所在地,这里的红色含义是强调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而在《牛津英语大词典》中主要从政治角度解释“红色”,有“左翼人士和激进分子”的意思,包含革命的意思。如此推断,“红色”主要突出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革命斗争的色彩。这样看来,红色美术包含三个方面内容:一是红色美术生成的基础是中国共产党的建立和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并使中国共产党成为美术创作取向和美术发展的主导;二是红色美术不仅包括中国共产党在不同时期领导的美术思潮和美术创作运动,而且包括以中国共产党革命斗争和社会主义建设历史为题材的美术创作;三是红色美术的价值观突出了人民性、现实性和时代性,并体现出与社会现实及其文化发展相一致的特点。从红色美术的历史发展看,红色美术既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和推动中国现代美术发展的历史展现,也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为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和国家富强、人民幸福而不懈奋斗的革命历史的视觉展现。
伴随着中国共产党成立,红色美术经历了从“美术革命”到“革命美术”的过程。所谓“美术革命”就是对传统美术进行改造,使其成为社会文化发展的组成部分;而“革命美术”就是始终使美术发展成为反映社会现实和体现时代精神并与文化发展相一致的艺术载体。美术革命使美术创作由不问世事的个人消遣,逐渐转变为关心社会现实并与民族命运相联系的时代使命。中国共产党始终重视美术对社会文化的建设作用,并积极引导美术的发展走向和推动美术进步。1926年毛泽东等在湖南创办农民运动讲习所时,就开设了革命画课程,培养革命美术人才,宣传革命思想。在中央苏区时期,中国共产党在领导人民武装斗争的同时,积极组织以工农兵和革命斗争为核心的美术创作运动,通过杂志、连环画报以及标语、漫画、插图等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宣传革命主张,巩固红色革命政权。这一时期的美术创作体现出以工农兵为主的特点,突出宣传的普及性和大众化特征,使美术伴随革命运动而发展。同时,中国共产党积极引导美术社团建设,组织了“中国左翼美术家联盟”等革命美术社团,掀起“新兴版画运动”,以木刻创作关注社会现实,揭露黑暗统治,宣传革命思想,使美术成为革命美术,促进了红色美术的发展。
中共中央进驻延安后,不但创立了鲁迅艺术学院,在全国各解放区创办“前方鲁艺”,培养革命艺术人才,还培植了以木刻创作为主的“延安学派”创作群体,涌现出古元、彦涵、胡一川、力群、江丰、马达等一批杰出的木刻艺术家,创作了大量表现解放区现实生活和抗日斗争以及歌颂英雄人物的优秀木刻作品。这些版画作品创作促进了版画艺术的发展,并形成具有民族特色的风格面貌。与此同时,中国共产党积极引导国统区进步美术创作,使国统区美术成为反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宣传民主思想、关注社会现实的艺术形式,组织了“中华全国木刻界抗敌协会”等美术创作团体,影响了徐悲鸿、唐一禾、吴作人、司徒乔、吕斯百等画家。正如尚辉对国统区美术创作的评价,“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国统区,进步美术家也用他们的画笔表达了对于祖国命运和民主政治的关切,他们或者通过象征隐喻的方式,或者通过主题性描绘的手法,呈现了艺术家在那样一个动荡岁月所应有的民族觉悟、民主意识和历史担当,他们在努力地接近现实、贴近民众,并在这种接近与贴近中开始了大众美术的尝试与变革”。
如果说在革命斗争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乃至改革开放以来所产生的大量不同形式的红色美术作品,是中国共产党组织和推动的美术实践成果,那么1942年的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则是对艺术创作规律和党的艺术思想进行阐述的理论成果,标志着中国共产党对中国美术发展的主导。
新中国成立后,美术创作则成为表现现实生活、体现时代精神的艺术形式。新中国成立之初,美术工作者就发出“为表现新中国而努力”的倡议,并遵照毛泽东关于人民生活是一切文学艺术创作的唯一源泉的观点,有计划地组织美术家深入工厂、农村、部队等生产建设第一线,深入生活,改造思想,从火热的现实生活中发掘题材,以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展开中国革命历史题材创作和现实题材创作,促进了油画、中国画、年画、版画、连环画的迅速发展。这一时期,表现中国革命历史和社会主义建设的优秀主题性绘画创作层出不穷,反映革命历史题材的优秀油画作品有胡一川的《前夜》、罗工柳的《地道战》、莫朴的《入党宣誓》、董希文的《开国大典》、王式廓的《参军》等。
为推动社会主义文艺发展,1956年毛泽东提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文艺方针,极大地促进了社会主义美术事业的发展,激发了美术家们的创作热情。中国革命历史题材创作成果丰硕,产生了诸多红色美术经典作品,如董希文的《红军不怕远征难》、艾中信的《红军过雪山》、黎冰鸿的《南昌起义》、侯一民的《刘少奇同志和安源矿工》《青年地下工作者》、詹建俊的《狼牙山五壮士》、冯法祀的《刘胡兰就义》、蔡亮的《延安火炬》、刘国枢的《飞夺泸定桥》、任梦璋的《平型关大捷》等。随着对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的实践,也展开了对传统中国画的改造,使中国画的发展向现实主义创作方法转变。在这一过程中涌现出许多主题性红色美术作品,如王盛烈的《八女投江》、石鲁的《转战陕北》、叶浅予的《北平解放》、谢瑞阶的《黄河三门峡地质勘探》、黄胄的《洪荒风雪》等;在雕塑创作领域也成就显著,有人民英雄纪念碑浮雕、潘鹤的《艰苦岁月》、王朝闻的《刘胡兰》等作品。
20世纪70年代,革命历史题材创作又一次出现高潮,特别是油画创作领域,取得了显著成就,许多重要革命历史题材的油画作品都是在这一时期创作的。如何孔德的《古田会议》、沈尧伊的《而今迈步从头越》、高泉的《支部建在连上》、许宝忠和李泽浩的《三湾改编》、张文源的《红军过草地》、蔡亮和张自嶷的《三大主力会师》、戈跃的《普通一兵》、尹戎生的《夺取全国胜利——毛主席和老帅们在一起》、靳尚谊的《党的十二月会议》、郑洪流的《跨过鸭绿江》、陈逸飞和魏景山的《攻占总统府》等。可以说,革命历史题材创作体现了中国美术在思想和艺术上取得的进步与发展,为现代中国美术注入了崇高的精神品格。
到了20世纪80年代,我国社会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在邓小平《在中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会上的祝词》的鼓舞下,文艺创作一方面贯彻“双百”方针,一方面倡导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弘扬主旋律,以社会主义主流美术创作引导和推动美术的发展。尽管这一时期经历了对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的反思和对西方现代艺术的认识,但是红色美术创作没有因此退隐。1983年,文化部、中国美术家协会联合发出《关于创作革命历史题材美术作品的通知》,使红色美术创作从容推进,以主旋律的主题性创作引领中国美术的发展。
21世纪以来,随着我国社会与经济的发展,文化建设得到充分加强。在全球化背景下,国家积极鼓励社会主义主流美术创作,以此引领和推动社会主义美术的发展,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塑造国家形象。除举办五年一届的全国美术作品展览外,还实施了多项体现国家意志的主题性美术创作工程,如:“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中华文明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美术作品展”“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美术作品展览”“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全国美术作品展”等。总体而言,主题性美术创作工程主要是以中国革命历史为题材的红色美术创作。2005年启动的“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历时五年,又一次结合社会文化发展需要与时代精神,对革命历史题材进行了艺术阐释,并在表现中融入新的艺术观念和表现手法,创作出一批优秀的美术作品。
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发表重要讲话,深刻阐述了事关文艺繁荣发展的根本性、方向性的重大问题,强调了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可以说,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以及其他一系列有关文艺的论述是马克思主义文艺思想中国化的最新成果,是新时代文艺发展的根本遵循。在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艺的一系列重要讲话的鼓舞下,特别是伴随着新时代社会主义文化发展要求和对艺术创作规律的认识,红色美术创作体现出良好的发展态势。2021年,由中央宣传部、中国文联、财政部、文化和旅游部联合实施的“不忘初心 继续前进——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型美术创作工程”和“建党100周年主题雕塑工程”圆满完成。这是新中国美术史上组织规格最高、选题规模最大、参与创作人数最多的雕塑工程和美术创作工程,是新中国美术史上主题创作的创举,也是红色美术创作在新时代实践发展的重要体现。工程汇集全国优秀美术家,历时三年创作了一大批表现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各历史时期的重大历史事件、杰出历史人物和优秀共产党人的优秀美术作品,涵盖中国画、油画、版画、综合材料和雕塑等艺术样式。这些作品是对新时代艺术创作最新成果的体现,也是对艺术表现规律的深刻把握。作品除了从新角度对题材进行挖掘外,也体现出对艺术本体语言的新探索和新突破。
红色美术是以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革命斗争与社会主义建设的宏阔历史展开的诗性的视觉叙述,展现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由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历史变化,赓续了红色基因,集中彰显着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体现着美术的现实主义中国化特征。
红色美术以视觉的方式展现了20世纪以来中国社会变革与发展的历史,是富有审美性、情感性的历史叙述,因此,红色美术作品更能集中体现历史的真实和精神力量,让观者感知历史,从历史画面中体会到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以及独特的审美品格。而这种以视觉方式展现的历史往往成为民族挥之不去的记忆。一幅幅中国革命历史题材的油画作品,不断地与观者形成“视界融合”,让观者重温历史、理解历史,将中国共产党革命斗争和建设的历史牢牢地嵌入民族记忆的深处,成为民族前进和奋斗的精神动力。正如帕克所讲:“艺术对于集体的功能正像记忆对于个人的功能一样。只有通过表现,才能为一切人和一切时代把过去保存下来。”
图1 陈逸飞、邱瑞敏 《在党的“一大”会议上》油画 1977年
图2 詹建俊 《狼牙山五壮士》 1959年油画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红色美术作品以表现中国革命和建设历史上的重要历史事件和英雄人物为题材,这种重要的历史事件和英雄人物本身就是民族精神的集中展现。从陈逸飞、丘瑞敏的《在党的“一大”会议上》,到全山石、翁诞宪的《义勇军进行曲》,我们能深切感受到共产党人炽热的爱国情怀和为民族解放而奋不顾身的豪迈气概;从王盛烈的《八女投江》,到詹建俊的《狼牙山五壮士》,我们可以清晰看到中国人民不屈不挠的坚强性格以及大无畏的英雄主义精神。改革开放以来的红色美术作品,画面不仅展现重大的历史事件,同时洋溢着中华民族的爱国主义情怀和坚忍不拔的民族精神。从丁一林的《科学的春天》到王少伦的《1978•小岗》,从赵振华的《抗击非典》到王颖生的《香港回归》和高泉的《1998年夏•丰碑》等,都无一例外地彰显了中华民族勤劳勇敢、不屈不挠、勇往直前、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可以说红色美术以思想性与艺术性俱佳的主题美术作品,弘扬了中国人民在争取民族解放和社会进步的历史进程中所表现出的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伟大民族精神,赓续了红色基因。
图3 井士剑、郭健濂 《飞渡泸定桥》 2016年 油画 中国美术学院
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红色美术创作是以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展开的美术实践活动,从而也实现了现实主义的中国化。首先,我们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油画民族化的倡导以及这一阶段的优秀油画作品来看,基本是以中国革命历史和现实生活为题材,在表现手法上是以现实主义创作方法为主。从现实主义的普遍特征出发,衡量这一时期的革命历史题材创作,其在追求艺术的真实性和客观的历史叙事的同时,又突显了典型性和个性化的视觉特点,既有现实主义的普遍特征,又有浪漫主义情怀与表现意味的审美趣味,洋溢着真善美的审美品格和昂扬向上的精神面貌,使得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和表现手法得到了拓展。这一时期的革命历史题材创作不像法国的现实主义所表现出的同情和低沉,也没有像“巡回画派”那样一味地鞭笞和揭露,尽管在表现技巧上稍显不足,但是由于对社会现实的反映和对时代精神的体现,无论是在风格面貌上还是表现方式上都体现出现实主义的中国化特点。因此,这一阶段的革命历史题材油画创作丰富了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和表现手法。
改革开放后,中国美术迎来了新的发展阶段。这一时段,由于经历了对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的反思和艺术观念的更新,美术界开始在创作方法与表现手法上展开对现实主义的多样化探索,使革命历史题材绘画更显人文色彩。如沈嘉蔚的《红岩》、张文新的《巍巍太行》、高泉的《过草地》、崔开玺的《长征途中的贺龙与任弼时》、邵增虎的《任弼时》、陈坚的《冬雪》等作品。
新世纪以来,在国家层面实施的多项主题性美术创作工程主要是以现实主义创作方法为主,结合时代精神,吸收美术发展中新的表现成果所展开的美术创作活动,使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与表现方式得到进一步拓展。如2016年的“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美术作品展览”,再一次对革命历史题材进行挖掘和表现,创作的一系列以红军长征为主题的优秀作品,在视觉语言上有了新的突破,凸显了富有时代气息的审美品格。如井士剑、郭健濂的《飞渡泸定桥》,邵亚川的《四渡赤水出奇兵》,郑艺和宋克等人的《娄山关大捷》,宋向阳和陈树东等人的《大会师》等作品,在追求真实展现的同时,表现上更加注重情感和气氛的表达,画面的视觉张力和效果更加突出。尚辉在评价此次展览中的美术作品时说:“就这12幅在当代视觉文化的语境中所创作的长征题材历史画而言,艺术家们一方面总是力求用客观的史实、真切的现场来还原80年前发生的一幕幕历史事件与一个个历史人物,而另一方面这种还原也总是通过他们各自对于历史的理解并通过他们各自的艺术构思与艺术语言而获得了视觉审美的呈现。”新世纪的红色美术创作伴随着时代精神的融入,不但是对历史的客观认识和阐释,而且使艺术表现语言的新成果得到了充分展现。同时,红色美术不但体现着自身的创作规律,在中国现代美术发展中也体现着现代性特征。而这种现代性特征主要是以敞开的视界,面向历史与现实,在中西艺术中吸纳优秀因素,以本体语言的开拓和审美价值的创造体现时代性特征。
美术史的建构一方面是美术发展与社会发展相契合的历史书写,另一方面是艺术风格演变的本体历史关照。前者是以历时性为逻辑,考察美术发展与社会发展之间的关系和审美观念变化;后者则注重共时性优秀美术作品创作,重视风格与本体的拓展。相对而言,美术史更加突出美术对社会发展的作用和审美观念的变化。正如贡布里希所言,“整个艺术发展史不是技术熟练程度的发展史,而是观念与要求的变化史”。红色美术的发展不但是对20世纪以来中国社会变革与发展的历史展现,而且也体现了20世纪以来中国美术的发展面貌、创作成就以及审美价值开拓,铸就了中国现代美术崇高的风格特点和精神品格。
红色美术的崇高性体现在题材上,也体现在形式与视觉效果上。题材的崇高性是由党的波澜壮阔的发展历程所赋予的,而形式与视觉上的崇高性则由题材的崇高性激发美术家的创作激情,进而转化为画面的风格与视觉面貌。红色美术画面通常为宏大叙事,具有恢弘的气势、感人肺腑的内容、强烈的视觉效果,体现崇高的审美追求。
在红色美术作品中,无论是版画,还是油画、中国画等,都有着重要革命历史事件或重要人物事迹赋予的叙事场景和崇高的内容,并包含了美术家情感的注入,使画面内容情节感人、构图富有动感、视觉效果强烈,体现出一种壮美的崇高感。例如20世纪40年代延安木刻对抗日战争和边区现实场景的描绘,画面中引人入胜的内容、富有节奏感的刀痕以及黑白对比形成的视觉效果,把观者带入一种激烈的斗争场景和感人的叙事之中,让观者深切地感受到中国人民反击侵略和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体现着强烈的崇高感。新中国成立以来,尤其在革命历史题材的绘画创作中,重大历史事件的冲突性、宏大场景的恢弘气势,以及历史事件和人物的精神性等因素,都使画面具有鲜明的崇高感。从艾中信的《红军过雪山》,到蔡亮的《三大主力会师》;从陈逸飞、魏景山的《占领总统府》,到董希文的《开国大典》;从何红舟、黄发祥的《启航》到骆根兴的《决战淮海》,无不清晰地展现着中国革命波澜壮阔的历史和共产党人艰苦卓绝的奋斗步履,给人以心灵上的震撼和精神上的鼓舞。可见,红色美术作品都一以贯之地体现着崇高的审美品格,从而彰显了中国现代美术的风格特点和精神品格。
值得关注的是,红色美术创作与国家意志、文化发展以及大众审美诉求紧密相连,并在长期的美术创作实践中形成了良性互动的美术生产机制,构筑了国家意志、美术创作群体、人民大众三者之间十分紧密的关系。而这种紧密的关系不仅使革命历史题材和现实题材创作得到发展,同时也使革命历史题材创作观照现实、回应时代,体现出与社会文化发展的一致性特点。国家意志在政治立场、创作题材、表达内容、艺术形式等观念层面对美术创作进行规范和引导,无疑促进了红色美术的发展。
纵观新中国以来的美术发展历程,红色美术创作取得了丰硕成果,无论是内容题材的丰富性,还是在形式语言上的新颖性都得到了推进,其不仅以视觉的形式反映社会发展的历史,也展现了社会文化发展与精神的变化历史。同时,红色美术的演变与发展也反映着中国现代美术风格与观念变化。
从现代中国美术史的书写看,红色美术创作贯穿中国现代美术发展的始终。由于与国家意志和大众的审美诉求以及社会文化发展同频共振,红色美术作品成为反映社会现实和体现时代精神的优秀艺术作品。红色美术发展尽管在表现方法上借鉴了西方艺术的成就,有着现实主义的印记,但是对社会现实与时代精神的反映使它不断拓展本体语言和叙述,其风格特点与审美品格并非是西方的和陈旧的,而是经过现代艺术观念洗礼后带有自省精神和批判意识的、与时俱进的现代美术创作风格,有着当代性特征。红色美术反映历史真实和社会现实,以及它所体现出的时代特征,也是红色美术创作历久弥新和经久不衰的原因所在。红色美术创作是对中国共产党波澜壮阔的革命奋斗历史与感人的人民现实生活场景的展现,将宏大的历史叙述和恢弘气势的视觉呈现有机结合,体现出独特的风格面貌。红色美术不仅成为中国现代美术史的重要内容与表现形式,而且凸显了中国现代美术史的风格特点和精神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