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海航飞行员的回忆

秦克俭

坚持革命不动摇

我于1947年在曲沃中学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入伍后经过短暂的训练，领导把大部分同学分配到第八纵队，我和其他几个同学留在了晋绥军区补训旅，我被分配到旅部后勤部做军需工作。

1948年初，我部奉命到河北省石家庄各县执行接兵任务，一个月后把三千多名新兵带回山西省河津县，移交给野战部队。1948年4月，我所在部队晋绥军区补训旅完成向野战军移交新兵任务后奉命挥师北上到绥远省接受新的任务。我们从新绛三凌镇出发，当时条件很艰苦，形势也比较紧张，经过一天一百多里的急行军，部队到达了距临汾五十多里的枕头镇（那时临汾还没解放），因天色很晚了，部队就驻扎在那里。经过一天的行军后，人就像散了架一样，晚饭后洗洗就睡了。

在睡梦中，同乡王某突然把我叫醒了，他说：“咱们部队要去绥远打仗，那里天气很冷，风沙又大，生活上连白面、大米都吃不到，而且敌人的武器装备要比咱们好得多。”说到这里我已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就打断他的话说：“现在的革命形势很好，我军正处在大反攻时期，解放军到处都在打胜仗，太原、临汾已经被包围，很快就要解放啦！敌人在各个战场都节节败退，我军很快就要打到南京去了，你难道还在动摇吗？”

1948年秦克俭（前排中）保管军需品立三等功后与战友合影

他听了我的话，知道我说中了他的要害，感觉到拉我开小差是不可能了。于是就顺坡下驴地说：“明天还要早起行军呢，咱快睡觉吧！”就在那个晚上，他半夜偷偷地开了小差，离开革命队伍当了逃兵。因我当时没有重视那件事，没有及时做好他的思想工作，结果没能挽留住他。直到六十多年后的今天，我还经常回忆起那件事，想到不能仅仅自己意志坚定，还要尽量做好更多同志的工作，让革命队伍的人团结一致，坚强如钢，这样革命才能尽快取得胜利。每当想到这一点，我内心就经常深深地自责。

1948年3月，临汾城被晋冀鲁豫野战军包围，马上就要准备攻城了，但因攻城部队兵力不足，武器弹药缺乏，4月份上级命令我部急速增援。我部迅速赶到临汾，参加了解放临汾的战斗。临汾城垣坚固，易守难攻，历史上从来没有被攻克过。城内驻有国民党太原绥靖公署主任阎锡山部第66师主力、西安绥靖公署主任胡宗南部第30旅主力及6个保安团、2个补训团共2.5万多人。临汾战役是一场攻坚战，敌人顽固死守，我军奋勇攻击，我军最终取得了胜利。临汾解放后，我就在我们部队攻人临汾的地方照了一张相，这张相片伴随了我几十年，从解放战争到抗美援朝，又从海军航空兵到社会主义建设。我之所以把这张照片看得如此珍贵，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参加战斗，也是我第一次照相，并且是打了大胜仗留下的照片。

机智勇敢斗顽敌

1948年5月，上级派我到包头以北五十里一个村子运粮食，刚进村子时有个老乡告诉我：“村公所只有五个伪军，他们把我家一只羊拉走杀了，现正在村公所关着门喝酒吃肉呢！”我闻听后立即带人赶到村公所，只见大门紧闭，我从门缝里看清了里面的敌人，就顺手往院子里扔了两颗手榴弹，并果断地冲进院子，结果炸死三人，炸伤两人。我们把两个伤兵和五支步枪带回部队，胜利地完成了运粮任务，为此，部队给我记三等功一次。

1948年8月，我们部队改编为绥远省军区部队，我还在军区后勤部搞军需。那时部队驻扎在绥远省旗下营西北七十里外的一个村子，当时敌人力量仍很强大，敌我双方处于拉锯状态。有一天，敌军从省城出动了多于我方三倍的兵力，向我军突然袭击过来。敌众我寡，形势严峻，为了保存有生力量，部队需要迅速进行转移。但是时间紧迫，部队的军需物品无法随部队运走，我临危受命就地保管军需品。但如何保管好军需品不被敌人抢走呢？我脑子如麻乱成一团，当时非常犯愁。更使我焦虑的是，村子里的地主富农分子一旦向敌人告密，不但军需品保不住，甚至还会殃及贫下中农的生命安全。真可谓情况危急，急得我团团打转，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忽然眼前一亮，计上心来，有时最危险的地方其实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我马上和村干部动员村里的贫下中农把军需品全部转移到村里的几户地主富农家中，并严厉警告他们：“全国很快就要解放了，我们部队很快就要打回来，现在给你们一个立功机会，若是军需品没有闪失，就给你们记功;若是军需品有闪失，就拿你们问罪。”战斗结束后，我军胜利返回驻地，全部军需品“毫发无损”“完璧归赵”。为此，部队给我记三等功一次。

青岛航校学员合影

秦克儉夫妇及子女们

华北解放奖章

1949年3月，上级派我到丰镇县一个区里领部队军鞋时遇到一件很不顺心的事。区武装部干部王某见我挎着手枪，他便以看我的手枪为名把手枪拿走了，还问我要持枪证，否则就要没收。我急忙到县武装部说明情况，武装部部长批评王某说：“你想要手枪就到前方去，就到敌人手中去要，在自己人手里要手枪算啥本事？”那时候武器弹药非常紧缺，一个班只有几支枪，手枪是打击敌人的武器，怎么能拱手给一个欺诈我的人呢？但看在他实在喜欢武器的份上，我送给他三颗手榴弹，他连连表示感谢，还承认没收我的手枪是错误行为，并向我道歉。

拒贪腐永不沾

随着解放战争的节节胜利，我军不断俘虏、改造国民党军队，起义部队也不断增加。1949年11月，我继续担任军区后勤部军需员，但遇到一件让我愤怒的事：起义部队数万名官兵要换装，上级派我带起义部队军需员李其祥和一个班的战士到石家庄库房领运三万多人的棉衣、棉被和布匹。这批物资在站台上堆得像小山一样，后来装了三十多节车厢。我们专列开到保定时，李某悄悄地把我拉到一角，诡秘地说：“咱们管物资的，哪个不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这个世道，不想发财的才是傻瓜呢！”说完就提出要卖一些布匹换钱花，还说已经有了买家，卖完后就给我分一笔钱。得知他的这一计划，我顿时感觉事态严重，先是没有表态，接着就立刻采取了有效措施，使他没能得逞，随后又给予他严厉的批评。谁知这件事引起了李某对我的强烈反感，他扬言：“你小心点，老子非干掉你不可！”他的这些言行并没有吓倒我，我一面让押运班两个战士暗地里监视他，一面让其他十几个人严加看管物资，就这样将军需物资完整地运回了部队。部队领导对李某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他表示今后要好好学习，彻底改掉旧军队的坏作风和坏习惯，再也不做对不起人民的事情啦。

解放奖章（1955年）

解放战争进行到1948年底，全国政治、经济和军事形势已发展到越来越有利于人民的方面。国民党统治集团内部矛盾加剧，军事上连打败仗，经济上又陷入空前危机。在这种情况下，中原、华东野战军发动了淮海战役，东北野战军接着发起平津战役，一举攻克天津，形成了对北平的强大攻势，北平守敌完全陷入绝境。北平城内的国民党华北“剿匪”总司令傅作义迫于形势于1949年1月21日宣布起义，北平实现和平解放。

1949年9月19日，国民党绥远省政府主席董其武率部6万余人起义，绥远和平解放。董其武站到人民一边后，尚能忠实地履行和平协定，努力把绥远解放区化，把部队解放军化。我绥远军区向起义部队派了领导干部，并在起义队伍中开展思想政治工作。起义部队由于长时间接受反动思想，部分人员又不甘心失败，一些下级军官曾多次发动叛乱，打死打伤我派遣干部。在这种情况下，上级决定把起义部队调出绥远省，调到河北、天津、德州、衡水一带进行改编和整训，并对该部队进行忆苦思甜教育，这样才逐渐提高了他们的思想觉悟。

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1950年，美国发动了侵略朝鲜战争，并把战火烧到我国的鸭绿江边，美国飞机经常侵入我领空，轰炸我东北同胞。1950年10月，中央军委决定组织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作战，中央决定以绥远起义部队为主成立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二十三兵团，董其武为司令员，高克林为兵团政治委員。

1951年9月1日，我所在部队华北野战军第二十三兵团奉命入朝修建泰川、院里和南市三个飞机场，并负责后方的警戒任务。修建飞机场直接关系着抗美援朝全局战争的胜负，决定着敌我双方前方战斗的主动权。

9月5日，我们乘坐的军列从德州出发，沿途各站都受到人民群众的热烈欢送。列车一到站，人民群众就争先恐后地从车窗外给我们递进热茶、鸡蛋、苹果和其他慰问品，并敲锣打鼓为我们送行。群众的拥军热情更激发了我们战胜敌人的勇气。

抗美援朝奖章

全国人民慰问解放军纪念章

列车接近安东（今丹东）时，敌机发现了我们的军列，俯冲着向我军列开炮、扫射和轰炸。我空军和高射炮部队对敌机进行猛烈还击，天空弥漫着硝烟，战火追赶着车轮。不一会儿，敌机把鸭绿江桥炸断了，映人眼帘的是我们铁道兵战士和人民群众在枪林弹雨中抢修大桥的场面。9月9日，大桥修复通车，我们高唱“雄赳赳，气昂昂……”志愿军战歌，跨过了鸭绿江，开进战火纷飞的朝鲜战场。

部队到达泰川机场工地后立即开始了修建施工。我们把多担一担沙石、多打一块水泥板看作是向敌人多射一颗子弹。各部队之间、每个人之间都展开了竞赛，工程进展顺利，质量优良。敌人发现我们修建机场，就不时地向我们狂轰滥炸，修建机场困难重重。敌人不分白天黑夜，出动大型轰炸机机群在数十架战斗机掩护下对我们机场工地轮番进行疯狂轰炸，我们修建部队头顶硝烟、脚踏火海，仍在紧张抢修。狡猾的敌人企图破坏修建的机场和拖延我们修建机场的时间，投下的大部分炸弹都是定时炸弹，有的即刻爆炸，有的几秒钟或几分钟后突然爆炸，有的几小时甚至几天后才爆炸，给我们抢修带来极大的困难和危险。排除定时炸弹、加快修建成为我们的首要任务。为了保证按时完成任务，部队挑选了我和100多名胆大心细的战士组成突击队，清理工地上的定时炸弹，把定时炸弹挖出来运出工地引爆。这些炸弹有的在挖掘时爆炸，有的在运转途中突然爆炸。在排爆和修建过程中，有上百名战士光荣牺牲，战士的鲜血染红了机场重地。“向敌人讨还血债，快修机场杀敌人”的口号时时响彻耳旁。战士们前赴后继，机智勇敢排除炸弹，表现出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

就这样，敌机轮番扫射轰炸，我们反复排弹，经过三个月血与火的洗礼、正义与邪恶的较量，飞机场终于如期建成。我们完成修建机场任务后，又盼望到前线参加战斗，但由于战局发生变化，谈判对我军较为有利。1951年12月我们奉命撤回祖国河北保定一带整训，准备接受新的任务。

在海军航校的日子

1951年12月，我华北野战军第二十三兵团在河北省保定一带休整。有一天，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我：“小秦，快到司令部去检查身体。”去了后我们后勤部长告诉我，海军派人来咱们部队招收飞行员，要求的条件很严格，首先是政治条件好;第二身体要健康，无任何疾病;第三是要有参加过战争或有战斗经验的人。我当时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且只有小学文化，心想哪能学会开飞机呢？通过身体检查后，没想到还真的符合飞行员的要求条件。

我们一行百余人坐上火车，第二天便到了青岛市沧口机场。這一百多人中有四十多人是飞行员，其余的是地勤人员，即维护修理飞机的人员。

新中国成立初期海军得到了大发展，因为过去不仅没有海军和舰艇，更没有海军航空兵。我们在青岛海军预备学校经过六个月的文化学习和素质训练后，又转到海军第一航空学校进行航空理论学习。我在学习中最大的困难就是文化水平太低，看到那些厚厚的讲义和挂满教室的图纸及飞机发动机零件和模型，真是眼花缭乱。

从此，我努力学习飞行原理课，一天到晚手不离讲义，星期天也很少出去玩。晚上到了熄灯时间，为了不影响别人休息，我买了个手电筒在被窝里蒙着头看讲义，学习劲头特别大。

秦克俭

1953年，我开始上飞机进行飞行练习。凌晨3点钟天不亮就起床吃饭，冬天更是艰难，因为初中级教练机座舱不密封，地面温度一般都在零下十几摄氏度，到空中相对气流一吹，飞行中即使穿着皮棉袄、狗皮靴子，戴着皮手套都受不了。有时手冻得连驾驶杆都握不住，下飞机后腿麻得走不了路。1954年8月，我结束了两年多的飞行训练生活，成为了一名真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航空兵飞行员。

1954年8月，上级调我到海军二航校学员中队担任区队长（正连级）。1955年3月，提拔我为中队副指导员（副营级），三个月后又提升我为中队政治指导员。在学员中队两年多的时间里，我一共外出接新兵学员两次，第一次是到旅顺、大连，第二次是到四川南充地区，都是负责接收刚刚入伍的新兵学员。学员来到学校后经过三个月的入伍教育就转入理论学习，八个月后结业，然后分配到海军航空兵各部队做地勤工作。他们的工作主要是维护和修理飞机，保证飞机处于良好状态，为飞行员起飞作战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1956年8月，学校选派部分年轻、有前途的同志到院校学习深造，我被选派到海军政治干部学校政委班学习，学制二年。主要学习政治经济学、哲学、历史、飞行原理、飞机构造及发动机等科目。在这两年的学习中，我认真刻苦、勤奋努力地学习，所以成绩是最好的，毕业时还被评为五好学员。

秦克俭夫妇及子女们

2012年秋，秦克俭夫妇与景元祥夫妇在侯马见面

1959年7月，我在海军二航校任政治协理员（正营级），曾三次参加了地方的经济建设。部队对参加地方各项活动人员的要求是很高的，主要是政治思想要好，政策水平要高，工作能力要强，能吃苦不怕困难，能独立完成上级交给的各项工作任务。

在南海反击作战中捍卫海疆

1974年1月，越南（南越）军舰入侵我西沙群岛，我所在部队南海舰队航空兵就驻扎在海南岛。我主动参加了我们部队在西沙群岛进行的对越反击战，一个星期后战斗结束。这次战斗共击沉敌护卫舰一艘，击伤敌驱逐舰三艘，毙伤敌一百余人。

我在海南岛南航部队工作的几年里，因为多年从事航校学员训练工作，领导便把我分配到南航训练大队任政治委员（正团级）。训练大队营房在琼山县大致坡公社，距离海口市还有六十多里。我大队下设六个队：航空报务队、柴油机队、航空机械队、特设仪表队、发动机队和军械队。学员们在训练队经过半年多的理论学习毕业后就回到各自所在的部队进行训练。

1978年，我积极响应号召，转业到了地方工作，回到了我的家乡临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