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军
时间若是一只永不停歇的小鸟,恐怕早就飞到火星上去了。我仍清晰地记得,在三年级第二学期的春天,我参加了人生的第一次春游。
当老师宣布周三下午组织春游的时候,全班是那么的欢声雷动,可当老师接着说出春游地点是古色园时,同学们立刻鸦雀无声了。
古色园是一个很小的公园,造了没几年,很近,就在县城里,没有旋转木马,没有海盗船,没有森林小火车,连滑梯和跷跷板都没有,只有几座石桥、几间亭子和几百棵小树,有什么好玩的呢?
“那里为什么叫古色园?”同桌问我。
“大概古代没有色彩吧。”我没好气地说。
虽然心里很不乐意,但我们的准备工作还算充分。同桌换了个洋气好看的包,带了汽水、火腿肠、干脆面、清凉话梅、山楂片、酸梅粉、盐津枣和虾条。我只有一个破包,装了个饭盒,里边是父亲卤的菜蛋、母亲蒸的馒头,还带了一个军绿色的水壶,装满了白开水。
“到了公园,我们一起吃吧。”同桌说。
“不用啦。”我带的东西都不是店里买的,实在是不好意思。
周三中午,接我们的车来了,不是干净漂亮的大巴士,而是掉了漆又臭烘烘的往屠宰场送猪的大卡车。我们捏着鼻子、踩着长条板凳,依次爬上大卡车的车斗,然后前胸贴后背地站着,等待发车。
终于,车开了,一颠一颠的。我被挤到了最边上,双手紧紧抓着护栏,生怕被挤下去,手心都出汗了;又怕护栏会松掉,身子努力往后仰。一路上,不停地有人笑话我们:“看啊看啊,一群小猪猡哟!”我们除了对他们做鬼脸,还能干什么呢?
总算到公园了。我们飞快地转了一圈,嘴里说着“没啥好看的”“一点儿都不好玩”“还不如在学校念书呢”,就三三两两地在河边坐下,吃起东西来了——那时候的我们,哪里懂得去欣赏石桥上的雕刻、亭子上的飞檐翘角之美呢?
很快,大家都吃饱了,可带的东西却剩了好多。怎么办呢?古色园里有好大一片湖,里边养了好多大鱼。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喂鱼。
有洒酸梅粉的,很快就化了;有投话梅的,鱼儿并不吃;有投盐津枣的,鱼儿吞是吞了,可惜马上又吐出来了。真没想到,最受欢迎的,居然是我那不愿被人瞧见的馒头。捏一片丢进去,整個水面立刻沸腾了,鱼儿们从四面八方涌来,都打起架来了。我真怕它们会擦破鱼鳞、弄断鱼鳍啊,就赶紧捏碎馒头,丢啊,丢啊,丢啊……一条金色的鲤鱼甚至高高跃出了水面,仿佛要化作飞龙似的。
“还有馒头吗?给我一点。”
“我也要。”
“给我留点。”
回程时,我们照例挤在残留着猪屎味的卡车车斗里,可不知为什么,我们却唱起歌来了。什么歌呢?“一个女孩名叫婉君,她的故事耐人追寻……”咳,小破孩怎么就爱唱大人的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