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人情”与日语“义理人情”的对照研究

2021-08-09 20:10刘中燕
中国民族博览 2021年11期
关键词:人情文化内涵

【摘要】在人际交往中,中国人重视“人情”法则。与汉语“人情”对应的日语表达有“情け”“人情”,但日语“人情”常与“义理”搭配使用构成“义理人情”。本文通过对比汉语“人情”与日语“义理人情”,探究“恩”和“报恩”的中日差异以及其背后的文化内涵,希望有助于提高日语学习者跨文化交际能力。

【关键词】人情;义理人情;恩;报恩;文化内涵

【中图分类号】G6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1)11-142-03

【本文著录格式】刘中燕.汉语“人情”与日语“义理人情”的对照研究[J].中国民族博览,2021,06(11):142-144.

一、“人情”与“义理人情”的概念

在日常人际交往中,我们遵守一定的“人情”法则。黄光国、胡先缙在《人情与面子—中国人的权力游戏》中指出,“人情”在中国文化中,有三种不同的含义。第一,人情是指个人遭遇到各种不同的生活情境时,可能产生的情绪反映,一个通晓人情的人就是具有“同情心”的人;第二,人情是指人与人进行社会交易时,可以用来馈赠对方的一种资源。作为社会交换的人情不仅包含具体的金钱、财货或服务,还包含有抽象的情感;第三,人情是指中国社会中人与人应该如何相处的社会规范。对方受了别人的恩惠,欠了别人人情,也应当想办法回报[1]。

日语“人情”一词,在『広辞苑』中解释为“自然に備わる人間の愛情。いつくしみ。なさけ”[2](人生而具备的爱情、慈爱、同情。作者译)。这一解释与汉语“人情”的第一个含义是相同的。日本著名心理学家土居健郎指出,日本人的行动很大程度上受“人情”和“义理”的影响,二者经常共同出现构成“义理人情”。关于“义理”一词,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一书中定义为“正直的做派,人类应该选择的道路,为阻止向社会道歉而预先做的不情愿的事”[3],偿还义理常常充满莫名的不快。土居健朗在『「甘え」の構造』(1971)对二者的关系进行了解释,“恩”是从别人那里得到“人情”,而“恩”也是“义理”产生的契机,也就是说,通过“人情”的交换进而产生了“义理”[4]。

通过对二者概念的对比,发现汉语“人情”与日语“义理人情”基本对应。汉语“人情”所表达的“情绪反应”和日语“人情”更多指向天然性和自发性,不作为本文的研究内容。本文的考查重点是作为社会规范的“人情”和“义理人情”,并且将作为社会交换的“人情”理解成“人情”和“义理人情”产生的契机—“恩”纳入考查范围。通过对汉语“人情”和日语“义理人情”中的“恩”和“报恩”的差异进行分析,并探究其背后的文化内涵,以期对日语学习者的跨文化交际能力有所帮助。

二、中日授受双方对“恩”的态度

无论是汉语“人情”还是日语“义理人情”,“恩”作为其产生的契机,是不可或缺的要素。接受对方的“恩”就是接受了“人情”,作为人情的资源既可以时具体的金钱、财货或服务,还可以是情感等。对于“恩”的授予方来说,做人情给别人时,他必须付出某些代价,而且对于回报是不可预期的。对于接受方来说,在一个讲究“受人点滴之恩,须当涌泉相报”的文化中,接受了别人的恩惠,就是欠了别人人情,也应当想办法回报,也是一种负担。然而,由于中日文化差异,授受双方对“恩”的看法也有所不同。

(一)中国人对“恩”的态度

在汉语中,恩惠的本质含义在于,为他人做事,使他人因此而长久地感激,报答。其中的价值不能确定,因为中国人不希望就事论事,而希望接受者能理解这一件事的意义和用心。翟学伟在《中国人的日常呈现—面子与人情的社会学研究》中主张到,中国的人情最常见现象就是欠人情。具体来说,授予方“送人情”“讲人情”,就是给“恩”,让接受方有亏欠或愧疚感,使双方构成一种”人情债”关系。受恩方,由于接受了恩惠,因此在对方需要帮助的任何情况下,都义不容辞地给予回报。然而这种回报,不是一次性地给予,才算是真正地回报大恩大德。

唯有构成恩情的关系,才符合中国人的思维习惯。彼此都有人情债,每个人都在使用着它们。可以说处于中国的社会网络,虽然也有人受到人情的困扰,但对“恩”的态度是正向积极的。

(二)日本人对“恩”的态度

对于“恩”所代表的含义,本尼迪克特在其著作《菊与刀》中提到,“恩”包括:“对他人帮助有亏欠感”“职责、责任等的重担、负担”[5]。“恩”是一种爱,但它的主要意义是亏欠。

具体来说,从授予方角度来看,日本人经常说“使别人承受恩”,不喜欢随便让别人背负“恩”。施以援手会让对方欠你的人情,会被认为动机不纯,有占人便宜的嫌疑。产生的结果是,没有人为了占别人便宜而乐于助人,人们都不愿意冒风险去帮助别人。

从受恩方来看,日本人感到最为不快的是,不太熟悉的人给的人情。只有当对方是值得尊敬的人,或者“恩人”是自己一方的人时才可以去承受“恩”、胸怀“恩”。但是对浅交或同辈人怀“恩”,会感到焦躁不安,他们经常用“気の毒”(过意不去)一词来减轻负担。人们可以蒙受前辈的“恩”,但不能蒙受同辈及以下的人的“恩”,否则会令人感到不舒服、低人一等。承受恩所带来巨大的人情债,通常促使他一心想着回报。但同时,债务人是难以担当的,愤恨之情确实容易产生。日本他们的一句谚语所说:“人要偿还万分之一的恩,也像登天一样难。”这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通過对“人情”和“义理人情”中的“恩”进行分析发现,日本人认为“恩”是一种亏欠和负担,授受双方避免卷入“恩”的纠葛中。而中国人无论授予方还是接收方,虽然也受到人情的困扰,却更为积极地通过欠人情来维系关系网络。

三、中日“报恩”的特点

汉语“人情”和日语“义理人情”中除了有“恩”,同时还包含对“恩”的回报。中国伦理十分肯定“受恩者”回报的义务,强调“受施慎勿忘”,“人有德于我,虽小不可忘也”。在日本人心目中,认为“恩”本身算不上德行;当它积极地进行“报恩”时,才是一种德行的开始。因此,中日两国都非常重视“报恩”,但二者由于受各自文化的影响,呈现出不同的特点。

(一)中国人“报恩”的特点

中国谚语:“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一旦一个人欠了别人人情,对方万一遇到困难,只要他开口求助,个人便有义务要在能力的范围内尽力设法回报。但是由于人情的价值难以计算,即使他回报了对方,他的人情债还是没有了结。

中国人“报恩”的特点之一,数量上具有非对等性。亲密社团的团结性就依赖于各分子间都互相地拖欠着未了的人情。在我们社会中看的最清楚,朋友之间抢着回账,是要对方欠自己一笔,像是投一笔资。欠了别人的人情就得找一个机会加重一些回个礼,加重一些就在使对方反欠了自己一笔人情。来来往往,维持着人和人之间的互助合作。亲密社群中无法不互相欠人情,也最怕“算账”。

中国人“报恩”的特点之二,时间上具有连续性。中国人不愿意用短期内算账的办法来间断性维持彼此的关系。人情交换一旦发生,之后就能连续性地循环下去。“算帐”“算总账”“秋后算账”等话语在中国社会往往用在表示绝交活着反目成仇的时候,因为如果互相不欠人情,也就无需往来了。

(二)日本人“报恩”的特点

日本人“报恩”,就是行“义理”。按照日本人的说法“如果不行义理,人们会将他称之为不知义理的人,他会感到羞愧,无颜面对社会”[6]。一个人如果不能够偿还他所欠下的“义理”,则会被是为名誉上的“破产”。

日本人“报恩”在时间上要求刻不容缓。如果没有在一定期限内得到回报,将会像利息一样越长越多。回报被耽搁了很久,所以出大手笔是合适的。一个“为义理所迫”的人,通常被迫去偿还哪些经年累月留下的亏欠。日本人“报恩”的特点之二,在数量上要求数量相等,回报的礼物大于收到的礼物,这是日本人的禁忌。在日本,一年两次,每家每户都会将礼物很讲究地包装起来,作为回报,送给半年前给自己礼物的人家。无论是劳力还是实物交换,人们总是尽一切可能将这种交换的人情往来记录保存下来,需要偿还并长期互惠交往。

另外,日本人有时候“报恩”时也有不情愿之意,甚至充满愤懑之情。比如上司或老师对自己的成长给予了很大的帮助。老师或上司有困难时,他必定会答应他们的要求。在他们百年之后,也会给年轻的亲友特殊关照。在“报恩”的过程中,虽然不情愿,也要合乎体面。

因此,中日两国在“报恩”时也有各自的特点,中国人为了维持社会网络,积极报恩“报恩”,在数量上有不对等性,时间上具有连续性。日本人在“报恩”时,数量上对等,时间上刻不容缓,同时迫于别人的评论,有时是不情愿的。

四、“人情”“义理人情”差异的文化内涵

无论是中国社会的“人情”还是日本社会的“义理”,他们所呈现的差异都可以在农耕文化和家制度中找到原因。

(一)农耕文化

中日两国同属于农耕文化,社会交往同农业文明由直接相关,这是中国“人情”和日本“义理人情”产生的文化土壤。由于农耕文明,土地宅基地等不能移动,人们对土地的依赖使得一个家庭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一个地方,并由此衍生出家族、宗族和村落。如果不发生重大的天灾人祸,比如战争、洪水或饥荒等,发生社会流动的可能性小。正是由于这种农耕生活方式的限定,家庭和村落生活几乎是全部生活,每个人一生所交往的人是相对固定的。因此,一个人一生中的几个重要的礼仪,以及这些重要时刻会由哪些人参加也是固定的。在既定的社会结构中,自然产生了中国社会的“人情”和日本社会的“义理人情”。日常生活中重视礼尚往来,如馈赠礼物、相互问候、拜会访问等方式与其关系内的其他人保持联系和良好的人际关系。在这个社会网络中,中日两国都重视“人情”法则,在乎周围人的看法,并且积极地履行“报恩”的责任和义务。

(二)“家”制度

虽然中日两国都重视“人情”法则,中国“人情”和日本“义理人情”又存在较大的差异。究其原因,与中日两国“家”制度有很大的关系。

1.中国“家”制度

中国“家”制度重视“血缘”关系,这对中国人的人际交往启着重要作用。中国的家族以父系关系为纽带维系的,母亲一方的亲戚被称为“外戚”,父亲一方的亲戚属于“本宗”,即同姓的血缘关系似乎维系父系家族的唯一纽带。尚会鹏在《中日“文化基因”解码》中也指出,在各种联结人的“缘”中,中国更强调“血缘”,亲属关系至高无上,并且频频交往。中国的“家”是由家、家族、宗族三个部分和层次构成的,在人员流动较小的社会时期,一个地域往往就是一个大的“宗族”。受“家”制度的影响,中国人在人际交往中重视血缘、地缘及拟血缘化关系,人际关系具有持久性、稳定性等特点。在相对稳定的关系中培养感情,就需要生活在网络中的人们遵守人情法则,通过在“恩惠”与“报恩”互欠人情反复确认和加强彼此之间的关系。

2.日本“家”制度

与重视“血缘”关系的中国“家”制度不同,尚会鹏在《中日“文化基因”解码》(上卷)中指出,亲属成员在日本人的“生命包”中并非至高无上,日本的血缘集团具有一定的开放性。日语总是用“缘”来表示人际关系,其包括所有的机缘,如血缘,地缘,社缘、学缘、好缘、趣味缘等,血缘并没有被特别强调[7]。亲属集团不是至高无上的,因在一个“场”中生活、密切接触的有不同资格的人也可以缔结亲密的集团。中根千枝在《纵式社会的人际关系》中认为日本社会的人际关系是一种“纵式”关系,在特定“场”下,交往的原则是上级领导下级,照顾下级;个人忠诚上级,忠诚集团利益。日本“家”制度在“义理”上的体现在于,日本人对于属于一个“场”的自己人或者上级给予的“恩”是心怀恩情,并且欣然接受。但是对于自己圈子以外的陌生人或者自己的晚辈,他们则不愿意背负“恩”的负担。“场”内的关系并具备稳定性和持久性,回报“恩”的数量上要求相当,在时间上刻不容缓能实现良好的交往。相反,如果不能及时“报恩”,亏欠感随着时间愈久,亏欠感愈重。

五、结语

本文对汉语“人情”和日语“义理人情”进行了对比研究,并探究了其中的文化内涵。由于同属“农耕文化”,在人际交往中中国人重视“人情”,日本人重视“义理人情”。针对二者的差异,本文尝试从中日“家”制度入手进行了分析。中国“家”制度重视“血缘”关系,因此人际关系具有稳定性和持久性等特点,通过互相亏欠和人情可以实现持续不间断地交往。而日本人的“家”制度更具开放性,重视因各种机缘而形成的“场”和“纵式”关系,人际关系不稳定,及时回报,能减轻人情负担。因此,虽然中日两国都重视人情,但由于文化不同,其中的差异也需要引起学习者的重视。本文还有不足之处,敬请指正。

注释:

[1]黄光国、胡先缙《人情与面子——中国人的权力游戏》(2010)P12-14

[2]李筱平、范苓主编《跨越文化——中日跨文化交际(文化を超えてー中日の異文化間コミュニケーション》(2015)P44

[3]鲁思·本尼迪克特著.贾文峰译《菊与刀》(2015)P124

[4]筱平、范苓主编《跨越文化——中日跨文化交际(文化を超えてー中日の異文化間コミュニケーション》(2015)P45

[5]鲁思·本尼迪克特著.贾文峰译《菊与刀》(2015)P89

[6]鲁思·本尼迪克特著.贾文峰译《菊与刀》(2015)P131

[7]尚会鹏《中日“文化基因”解码》(上卷)(2017)P28

参考文献:

[1]鲁思·本尼迪克特著.菊与刀[M].賈文峰译.台海出版社,2017.

[2]土居健郎:『「甘え」の構造』.弘文堂.1971

[3]中根千枝:『タテ社会の人間関係』.講談社.1967

[4]尚会鹏.中日“文化基因”解码——日本人的基本人际状态与中日互视(上卷)[M].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

[5]翟学伟.中国人的日常呈现—面子与人情的社会学研究[M].南京大学出版社,2016.

[6]黄光国,胡先缙.人情与面子——中国人的权力游戏[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7]李筱平,范苓主编.跨越文化——中日跨文化交际(文化を超えてー中日の異文化間コミュニケーション)[M]..科学出版社,2015.

作者简介:刘中燕(1987-),职称:讲师,西南交通大学日语语言文学方向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日语教学、中日文化对比、第二外语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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