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培德
打柴火
柴火,是上世纪80年代之前西戈壁家家户户生活的必需品,和吃饭的粮食一样必不可缺。上至场长、政委,下至连队的普通职工,家家户户门前都会堆上一座座小山似的柴火垛。春夏秋三季用的最多的是琵琶柴、红柳、胡杨枝,冬季是烧自家的土炕或火墙,需要耐烧持久的柴火,北沙窝的梭梭柴便成为炉灶内的首选。
在西戈壁建场初期,柴火对家家户户都不是问题,因为开荒的土地上当时就长满了梭梭、红柳。形成条田后,在每个条田的外边到处都是人们从地里拣拾出的柴火,谁家要用,收工后背些回去,待家里没烧的了,就用担子挑或者架子车拉些回去,随用随取极为方便。
几年之后,土地上的条田形成规模,在大部分条田的渠埂上还栽种下了许多的白杨树、沙枣树、胡杨树,西戈壁的田野上有了绿色。又过了几年,西戈壁农场原是单身的清一色老兵,一下子来了许多拖儿带女说着不同方言的人。这些人有一个统一的称谓“支边”(意为支援边疆建设)。人口数量的增加,使过去随便可取的柴火,变得金贵起来,有些深谋远虑的家庭,提前几年就在自家门前早早备好了几大垛柴火,而一些只顾眼前的人家则到邓家沟边寻这些可燃之物。
我父母来西戈壁较晚,自然没有拣拾到条田外柴火的机会,但靠着父母的勤劳,竟然在来连队两年之后,也在家门前积累了一大垛柴火。当然这些柴火都是父母利用早晨出工前和晚上收工后,或节假日别人休息时,他们从邓家沟那边一担担拣拾回来的。
连队拣拾柴火有几个去处。
一个是在邓家沟海子边。邓家沟因为过去常年有水,两岸长满茂盛的胡杨、红柳等。拣拾枯死的这些树木最为省力,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只要凭两只手用力就很快掰扯上几捆,把扁担插入柴捆中,挑着回去就是了,可因为后来打柴的人多了,这些枯枝烂根没几年也就被大家伙拣拾尽了。没有了干枯的胡杨枝和红柳,有些人就用镢头砍活红柳,对砍下的活红柳,打柴人是不会当时就挑回家的,因为活红柳太湿太重,砍倒之后需在戈壁滩上晾晒个十天半月,当红柳枝条上的叶子落尽,枝条干脆的随手就可折断,这才往回挑。當然,打柴火的连队职工是很懂规矩的,虽然各家都在戈壁滩上打红柳,但从来没有谁偷拿了别人家事先打好晾晒的柴火。
还有一处是连队大渠西边的西沙包,那里大都是比较耐烧的琵琶柴。胡杨枝和红柳属于易燃之物,劳动力多的职工家庭,不屑于烧这种柴火,他们更喜欢烧琵琶柴,琵琶柴有很大的根块,一般都在半米以上,长的可达1.5米,粗细如人的手臂和大腿。这种柴火的根块是横卧的,用镢头一拉就出来了。用这种柴火做饭,只需加满一炉灶火即可,不像胡杨枝和红柳,时时地要往炉灶里添柴。但这种柴火不像拣拾胡杨枝和红柳那么方便。西沙包距连队驻地三公里之外,用担挑不行,至少得用架子车去拉,一般没有几个男劳动力的家庭是干不了这活的。不过,连队在每年的“十一”之后,会组织马车班的马车,为每个家庭拉一车这样的琵琶柴,为职工家庭冬季取暖所用。而拉琵琶柴也是检验每个职工家庭在连队的处事为人。打琵琶柴是体力活,一般是在拉运柴火的头一天,主家自己和请上的两个帮工先到西沙包边的高岗上,选择几处地方,用镢头刨挖几丛琵琶柴试试,如果刨出的根块粗壮齐整,足够拉上一马车的最好;如果只有一小部分好,其余大部分稀稀拉拉只有另选地方。选择刨挖琵琶柴,秧子越是发绿,长势旺盛的,地下的根块越小。反之,那些秧子只露出地面一点点的,土下面的根块才会又大又长。打柴火不像是挖野菜满地乱跑,它必须满足两个基本条件:一是选择打柴的地方方圆不能超过300米;二是在琵琶柴所生长的地方都是戈壁滩上的沙包,拉运时必须在较为硬瓷的土上行走,否则拉运柴火的马车一旦陷进去,那可不是容易出来的。轻则卸下柴火,重则会将车掀翻,造成车损马伤的事故,这种事情,在西戈壁各个连队打柴火的过程中多次发生,屡见不鲜。所以赶马车的老把式,到了沙包上,哪儿的路能走,哪儿的路不能走,用眼睛扫一下心里明镜似的,哪怕有的地方琵琶柴再大再好他也不能把马车赶过去。
而将柴火装上马车,也是有讲究的。有些人家对赶马车的,来帮忙打柴火的帮工都会拿上自家最好吃的饭菜招待,晚上回来还有两瓶农场酿的酒,大家干活时自然都尽心尽力。装车时把四个角都踏瓷实,沿着车架子渐渐增高,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梯形。而有的主家虽然嘴上说得好听,但打柴时的伙食和平时自家吃的没两样,干活的人自然就不用心,装车时蓬松松的,看似也很高大,但拉回的柴火比别人家会少很多。见自家拉回的柴火比别人家少,这样主家肯定会生气,不悦写在脸上,嘴里便说出不闲不淡的话,但第二年又到了打柴火的季节,他们还是依旧不舍得把干活下力气的人招待得好些。连续几年都如此,不仅没人愿意给他家帮工,马车班的赶车师傅一听到给他家拉柴火,都不愿意上门,搞得马车班长没有办法,只好让几个赶车师傅抓阄,让人很看不起。
母亲对帮助我们家干活的人,是家里有什么最好吃的全拿出来。母亲说,哪怕平日里我们舍不得吃,但也不能亏了下力气帮忙的人。一般是早晨油条,中午是带上几样事先炒好的小菜卷煎饼,晚上回来母亲是割肉炒鸡,不把帮工的和赶车的师傅喝个面红耳赤,头晕目眩的,绝不让他们回家。因此,母亲也在连队赢得大方、实在的好口碑、好名声。当然,每年我家的琵琶柴也装得实实在在,让左邻右舍很是羡慕。
到了20世纪80年代初期,谁家能拉上一车梭梭柴,在我们连队足以引为骄傲。这份荣誉由于我参加了农场机务站的工作,使母亲享受了这份心理上的满足。经历20多年的砍伐,原在西戈壁土地上生长的梭梭柴早已不见了踪影,如果要想拉到这种柴火,马车已经不能解决问题,除非汽车和轮式拖拉机。打梭梭柴的地方也早已不在西戈壁的范围,要驱车百余公里进入古尔班通古特的沙漠深处了。当时在农场机务站工作的人员有个福利,那就是每两年可以免费使用机务站的拖拉机到沙漠深处拉一车梭梭柴。当我成了一名拖拉机手后,母亲最为高兴的就是家里也能拉上一车梭梭柴了。那时的我一直以为这是母亲眼馋干机务的人家,现在想想觉得母亲想拉上一车梭梭柴,是因为她的儿子也成了连队的机务工人。在西戈壁能成为机务工人,是和大田地干活的农工有本质区别的。机务工人属于技术工人岗,工资收入要比农工每月多10多元钱。母亲心里的这种骄傲,远远胜于一车梭梭柴。
又过了几年,农场在昌吉一个叫庙尔沟的地方开始挖煤,冬季家家户户靠烧柴火取暖问题算是宣告结束,再后来又用上了液化气罐。前几年,农场通上了天然气,那些拣拾柴火的往事在老一辈脑海中已成为历史。而且自从人们不再砍伐西戈壁土地上的红柳、琵琶柴、梭梭柴以后,这块土地上的这些植物又生长得郁郁葱葱,特别是那些从夏开到秋的红柳花一片片、一团团,红如锦缎云霞,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西戈壁人此时感受到,这些平时不注意的红柳花也灿烂妩媚,风情万种呢。
西戈壁的铃铛刺
铃铛刺,学名叫刺梅,是西戈壁土地上常见的植物,尤其是在邓家沟两岸,长得密密匝匝。因为铃铛刺属于有刺的落叶灌木,刺尖如利剑,不留意被它扎一下,人会疼得乱蹦乱跳,因此少有人招惹它。那铃铛刺枝条大都长有几米高,只有长脖子骆驼才可以觅食它的嫩叶和花朵。
虽然浑身被刺所包围严实,但连队的女人们在五月初到六月中下旬,差不多有两个月的时间,家家户户都要去掐铃铛刺的花来做美食。
当然,采撷铃铛刺的花朵也是一件不易的事,因为铃铛刺的花和刺是在同一枝条上,稍不留神,那钢针的刺尖就会扎入你的皮肤,有经验的女人采铃铛刺的花,不会轻易贸然下手,而是选择花朵最繁多的枝条,轻轻将它拽下,然后带着手套在刺针的空隙间慢慢将花朵捋下来。捋花朵这活着急没用,靠的是眼尖手巧。所以采撷铃铛花,也可以说是另一种技能的比赛,有的人满手拉的都是血口子,也没采多少,而有的人很少被刺扎,却收获多多。由此也可以试出干这种巧活功夫的深浅。
花朵采撷回来后,先到井台边用清水洗净,因为西戈壁风沙大,那嫩嫩的花蕊里少不得沾上灰尘,被井水清洗之后,更显得鲜亮水灵。
西戈壁连队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家乡各不相同,对铃铛花的吃法也就多种多样,有的和玉米面、白面掺在一起上锅蒸着吃;有的和面混在一起贴成饼子吃;有的懒婆娘会将花瓣直接洒在面条锅里,也就图个新鲜味。有些讲究的人还会先蒸后炒,炒时配上葱花,吃过的人都啧啧称道。
我家食用铃铛花也以混合蒸为主。但母亲在蒸之前必将用盐水将花浸泡一阵,尔后才搅拌上笼。至于为什么要用盐水浸泡,我们当时也不明白,只是將自家的和邻里的相比较,感觉母亲蒸出来的铃铛花比其他人家的颜色鲜艳,才明白其中的道理(后来长大后自己做菜时才得知茄子、豆角、丝瓜很多蔬菜都需用盐或醋浸泡过才不会变色)。想必母亲自幼就懂得如何保持原色。
而吃铃铛花,用蘸水调味是母亲与别人家的一个区别。待将每人一碗的铃铛花放上桌,母亲会取出一个大碗来,那里面是事先炸好的辣面子、碾碎的芝麻、蒜蓉、切碎的野椒蒿,盐、酱油、醋调好的蘸水。在散发着铃铛花清香的蒸面上,浇上一勺含着浓浓的野椒蒿味的蘸水,立即打开了人的味蕾,舌尖上传递的是世界上最好的美味了。
铃铛花开到6月底,那些大片大片未被采撷的花朵,渐变为绿色的荚果,尔后慢慢地由浅红、深红变为褐红。待田野含露,雁往南飞,那些因肿胀而形成的果,缀满每根枝条,而且它就那样长久地悬挂着,时间可达一年之久,在西戈壁老龙河刮过的风声里,响铃一片,很有千军万马的气势,别有情趣。
邓家沟的铃铛刺,除了花朵被人食用外,给农场所做的贡献也还蛮多。一是用于建地窝子上面的铺垫材料。建场初期,各连队的住房都是地窝子,而且都是就地取材,房子的梁和檩条都是从邓家沟和老龙河里砍伐的胡杨木,而铺在胡杨木上面的除了胡杨木的枝条、红柳,最多的就是这些铃铛刺了,因为铃铛刺在西戈壁的土地上随处可见。铃铛刺被砍伐之后,从根部很快长出芽尖,要不了几年又窜得老高,生命极度旺盛,可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年月,西戈壁农场几千间地窝子的建成,铃铛刺功不可没。
那时农场每个连队都有放养的马、牛、羊、骆驼,而把这些畜群围起来当圈舍的都是铃铛刺。为什么是铃铛刺,而不是西戈壁的梭梭、红柳之类,这是铃铛刺的高度、韧性和尖锐的硬刺决定的,和西戈壁其它材料相比之下,唯铃铛刺最适合作畜群的围栏。哈萨克族牧民砍伐铃铛刺有他们的绝技,我们连队职工砍伐铃铛刺时,要做好多层防护,以防铃铛刺扎入身体。而哈萨克族牧民因为割牧草时使用的都是比铁锨把子还长的钐镰。他们会站在离铃铛刺稍远的地方,用那种又大又锋利的钐镰砍其根部,只需要猛地用力,拇指粗的铃铛刺就被砍断,而且要不了一会儿工夫,一丛丛高大的铃铛刺就会被全部放倒在地。装卸车时牧民也不用手去拉拖,他们用一把装卸牧草的铁叉,很轻松地就把这些铃铛刺放入四个角搭起架子的马车上。做畜群围栏时,他们按照每隔一米埋入一根粗胡杨木或梭梭,将铃铛刺埋入事先挖好的约半米左右的深槽,尔后再选些较为粗的铃铛刺做箍,连同胡杨木和梭梭箍在一起。这样的箍,一般每层相差50公分左右,围栏需箍三层,这种箍起来的围栏不要说羊,就是马和牛也休想冲撞出去。而用以捆箍的也不是铁丝,而是牧民自己捻好的牛皮绳,用牧民的话,这牛皮绳比铁丝还结实。连队的牧民桑昆在他家围栏里竟然抓获了两只狼,说来也算传奇。那是有一年冬至刚过,天刚刚发亮,正睡觉的桑昆突然被家里的牧羊犬急促的叫声吵醒。他连忙穿好衣服翻身下了床,走出毡房一看,拴在胡杨木桩上的牧羊犬大黑朝着羊圈处狂叫,因为犬的脖子被牛皮绳牢牢地拴住,它极力想挣脱,但也未能挣断绳索。桑昆看见牧羊犬如此急躁,心知羊圈内一定有狼跳入,便解开牧羊犬的绳索,顺手拿起一把铁叉,朝羊圈奔去。羊圈的四周都被高高的铃铛刺所围拦,而唯有羊圈门是活的,方便每天赶羊进出,也是围栏处最低的地方,还没等桑昆走进羊圈,那条叫“大黑”的牧羊犬,从他身边一闪而过,瞬间就跃入了围栏,见大黑跳入,围栏内的两只狼早顾不得叼羊了,它们绕着铃铛刺的围栏想跳跃窜出去,可围栏太高,几次跳跃都没有成功,反而让铃铛刺扎得疼痛难忍,此时它们逃走无门,被大黑满羊圈内追逐。因为像大黑这种牧羊犬,无论身高、体重、速度,包括凶狠的程度一点儿不比狼差,在戈壁沙漠,一般的狼根本不是牧羊犬的对手,而这次被围堵在羊圈内,可想而知大黑对即将到手的猎物那种兴奋是无法言语的。两只狼几次跳跃起来想从羊圈门处逃走,可都被拿着铁叉的桑昆连着几下刺得惨叫个不停,不用说,肯定是铁叉击中了要害。追逐了半个多小时,这两条狼的脖子都被“大黑”咬断了。事后,连队的职工到桑昆的羊圈观看,桑昆喊上连队几个职工一起用铁叉使劲推了推纹丝不动的围栏说:“这围栏太攒劲了,亚克西(好)的有。”那天,桑昆还宰了只羊,招待去参观他围栏的连队职工。他说,以后这西戈壁的狼可再不敢到我这儿找事了。说来也真是,自此后好多年连队也未发生狼偷袭牲畜的的事情。
而用铃铛刺做磨耙,给小麦播种、施肥、拱土,是我在农场拖拉机站每年春天要完成的工作。
西戈壁农场在60年代初期之前,种庄稼全部靠人和牲畜,全场没有一臺拖拉机。每年播种冬麦靠人工撒种子,马就拉上丁齿耙和用铃铛刺编的磨耙给麦地拱土,以使种子深埋入土壤之中。而每年春季麦苗返青之后,职工用脸盆在地里洒肥料,马拉磨耙又将肥料埋入土壤,在西戈壁农业生产中,铃铛刺磨耙发挥了了不起的作用。
我开拖拉机是上世纪80年代初,播种、施肥、收割在农业连队已基本实现了机械化,但用铃铛刺磨耙拱土深埋肥料这一传统依旧保留下来了。因为多年实践证明,用磨耙深埋肥料的做法保证了庄稼的丰产增收。
而做磨耙是连队每个职工必须掌握的劳动技能。编磨耙首先用直径10公分左右的圆木搭成一个长约2.5米,宽约80公分左右的木框架子,长的圆木有三根,而铃铛刺就是用来在这三根圆木中正反两方面穿行。整个磨靶不需要铁丝、绳索任何辅助材料,全靠铃铛刺密密地编织,就能将这磨耙做得结结实实,而且在尾部还留有铃铛刺长长的枝条。为什么做磨耙选择铃铛刺呢?这是由于铃铛刺的韧性所决定的。有句古语叫“宁折不弯”,这话在铃铛刺这里可一点用不着,因为铃铛刺枝条的韧性可以连续形成几个360度弯度都不会折断。当然,为了使铃铛刺的枝条更听话,更容易编织,职工们在多年的实践中,摸索出了一套很有效的经验,那就是编磨耙前,先生上一堆火,然后将编磨耙的铃铛刺在火上烤一会儿,烤到铃铛刺枝条发焦冒出糊味之时,用镰刀将枝条上的刺削去,以防扎手,对于枝条的末梢则保留下来。然后迅速穿梭在框架上,那些经火烤过的枝条如听话的拉条子面团,用老职工的话,“你这时想怎么捏把就怎么捏把。”所以这时编织的磨耙,不仅整齐好看,而且紧密耐用。选用编磨耙的铃铛刺一般高度为3米左右,拇指粗细,在磨耙的框架内正好可以穿梭个来回,而尾梢那部分约有1米长的如一把大扫帚,为播种、施肥、拱土的天然工具。
如今,西戈壁的土地上,铃铛花还依旧在那个季节开放,用来做围栏和磨耙的历史早已过去。虽然花开之时还会有人采撷些铃铛刺花,但也只是作为打牙祭所用,回味的是那个年月西戈壁的夏天。
杨树蘑菇
西戈壁农场过去栽种的都是戈壁上常见的一些树种,如胡杨、沙枣、青杨、榆树等。白杨树当时是我们农场种植最为广泛的,农场连队的道路两边,田野上的防风林带都是白杨,究其原因是白杨树耐活,成材快,农场建设和连队盖房子缺少不了,粗的可以当房梁,细的可以当檩子,就是枝条也可以当菜园子里豆角、黄瓜、西红柿的架杆。
而农场场部西边这片白杨林是我们农场最美丽的风景。这片白杨林南北相距有500米,东西长度有800米。这片林有口自流井,清清的井水日夜不停地对这片树林灌溉。因为土地肥沃,又不缺水,几年之间每棵树的树杆笔直,长得都有10多米高。开春,树枝抽出芽苞,那嫩嫩的绿第一个报告春天来临的消息;夏日,在古尔班通古特炽风的吹拂下,宽大的树叶哗哗发出声响,对于纳凉的人们来说,无疑是动听的夜曲;而秋天,是白杨树呈现出西戈壁最风情浪漫的季节,宽大的叶子在阳光的亲吻下,每天不停地变幻着颜色,直到金黄满眼。
退休后的母亲最爱到这片白杨林。每年的9月中旬至10月中旬,那些白杨林的叶子开始一片一片无声地散落,不长时间就会铺满一地,而这时候只要有一场秋雨,母亲和农场退休的老人就会拿上一只红柳条编的小筐子,到这个铺满落叶的树下寻找宝贝——杨树蘑菇。
这里的杨树蘑菇不是生长在杨树上,而是在落叶之下。杨树蘑菇形状如螺丝帽,它的长度不超过5公分,圆径如手上的大拇指粗细。采掘这种蘑菇不用锹和铲,只需要一根削的偏尖的筷子即可,也有人图省事或觉得用刀和起子类的铁器挖取方便,但铁器挖回的蘑菇时间不长就会发黑,食之口感味道也很差。到这地方挖蘑菇的都是一些退休老人,一方面是年轻人没有这个耐心,还有就是这需要用眼睛不停地寻找顶起树叶的那些精灵。更主要的是不是每棵树下的落叶都生长有蘑菇,忙碌个半天时间能够挖到一斤半斤的也算有收获。
母亲在西戈壁农场的生产连队干了一辈子农活,采蘑菇这种事用她的话来说就是锻炼身体。她说每天到林子里活动活动,那心情可舒服多了。母亲采蘑菇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她说自己和蘑菇有缘。母亲说这话是很有底气的,在连队种地时,母亲每年都会在春天的麦地里,拣回好多野生蘑菇,特别那种顶着一把把小伞的鸡腿菇,那种鲜美,至今想起都让人忍不住流口水。我们连队种植的土地上万亩,哪块土地的渠边还是低洼处,或者是哪片草丛中生长有蘑菇,母亲心里明镜似的,只要是到了采蘑菇的时节,母亲在田地里走上一圈,她挎的篮子里绝对是会有满满的收获。从春天麦苗返青,到秋天开始掰玉米,在长达5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们家都会经常享受到蘑菇的美味。
为什么母亲能在西戈壁的土地上很轻易的寻找到蘑菇的身影?在我上学之后母亲告诉我:采蘑菇时要小心翼翼,千万不要弄伤它们的根须,这样没过多久它们又会长出来新的蘑菇,我们也就随时都可以吃到新鲜的蘑菇了。我想母亲这么说应该有一定的道理,因为母亲每年在同一个地方都会采收到蘑菇。自她退休离开农业生产连队之后,这片白杨林又成了她收获喜悦之处。尽管这白杨林里的蘑菇非常小,但她用竹片挖时还是像过去那样,取出蘑菇后再把小土坑用细土和树叶轻轻抚平。
西戈壁的白杨树很多,但能长出杨树蘑菇的地方就这么一片树林。我感到有些不解,为此还请教过农场生产科的专家,这是什么原因?专家说,这和特定的土壤、气候、水分、阳光、环境都有关系。为什么只有这片树林,这个季节白杨树下才有蘑菇,是这些树下的白杨叶给这种菌类提供了生存的要素。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植物也一样,任何有生命的东西,必然有适合它的生长条件。
退休后的母亲在这片白杨林采收了10多年蘑菇,我们也享受了多年杨树蘑菇的清香。后来我离开了西戈壁,再想品尝杨树蘑菇的鲜美就不太容易了。但每年到了采收蘑菇的季节,母亲会将采收回来的新鲜蘑菇用开水焯后晒干给我们保存着,使我们在大雪纷飞的日子还能嗅到白杨林里蘑菇的气息,感受母爱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