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交舞台上留下闪光足迹的章文晋

2021-08-06 08:37
世纪风采 2021年8期
关键词:基辛格

辛 文

1914年,章文晋出生于北京一个名门望族。1927年秋,他赴德国留学,1931年底回国参加抗日救亡运动。1935年以优异成绩考入清华大学,北平沦陷后随校南迁,途中加入中国共产党,后在昆明西南联大完成学业。1944年底,党中央决定把一批学生党员撤回延安,途经重庆时他被留在八路军办事处外事组工作。从此,开始了他的外交生涯。他渊博的学识、儒雅的风度和人格的力量让人折服。在外交舞台上留下的闪光足迹和骄人业绩令人赞叹。

章文晋到重庆不久,参加了周恩来主持的国际形势讨论会。周恩来听了他的发言,感觉不错,就让他把发言写成文章。周恩来看过初稿后不太满意,对章文晋说:“一个射手是好是坏,不是看他射出了多少子弹,而是看他能否一弹中的。”章文晋顿时明白,自己的文章没有击中要害。章文晋很快改出了第二稿,周恩来非常满意,连声赞:“好!我们又发现了一个人才。”不久,周恩来让章文晋做了自己的秘书兼翻译。这样,章文晋在周恩来言传身教下,开始了他的外交生涯。

章文晋(1914-1991)

1945年,毛泽东到重庆跟国民党谈判。谈判期间,毛泽东会见加拿大驻华大使,周恩来安排章文晋做翻译。毛泽东误把他当成加拿大使馆的译员,夸赞他说:“这位先生翻译得不错啊!”章文晋连忙说:“主席,我是八路军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毛泽东听后非常开心,连说“好哇”。

1946年,美国总统特使马歇尔来华调解国共关系。作为中共代表周恩来的翻译,章文晋得到一个难得的学习和锻炼的机会。当时是国、共、美三方在一起谈判,三方的译员轮流上场翻译。可国方、美方代表很快发现,他们的翻译都不能胜任这种重要场合的翻译工作。这样,在三方或中共与美方谈判时,都由章文晋任主译,他凭借丰富的英文词汇和良好的中文修养,把谈判各方的意见准确地表达了出来。

章文晋认为自己十分幸运,在外交生涯起步时就亲历了周恩来、马歇尔这两位世界级谈判大师对垒。当时周恩来在国际上的知名度尚无法与马歇尔相比,但几个回合下来,马歇尔便深知这位对手厉害,称之为“生平所未遇之对手”。

周恩来非常善于利用个人魅力来增强说服力,在向马歇尔阐述中共主张时,从容不迫,充满自信;揭露国民党无理挑衅时,愤怒情绪溢于言表。一次,他对马歇尔说:“蒋介石从来就不希望你的使命获得成功,他准备大打,就想把你们拖下水。美国援助蒋介石就好比从自来水管中放水,已经流出的,自然收不回来,但关上水龙头,美国是有这个能力的。”面对马歇尔这样一位老到的对手,周恩来耐心、冷静地倾听他的发言,再采取后发制人和有理、有利、有节的策略,既坚持原则,又灵活应对,掌握了谈判的主动权。章文晋深为周恩来高超的谈判艺术所折服,从中汲取了宝贵养料,受益终生。

在周恩来身边工作,章文晋不光学外交经验、谈判技巧,更重要的是学他的革命精神和高尚情操。他随周恩来从重庆、上海、南京到延安、济南、武汉,再到开封、花园口,周恩来所表现出的不畏艰险、不辞劳苦的献身精神,激励了章文晋一辈子。

由于国民党当局缺乏和平诚意,国共谈判破裂。当时,中共代表团没有立即撤离南京。经周恩来介绍,1947年元宵节,章文晋与办事处同事张颖在梅园新村喜结良缘。婚后不久,章文晋同南京等地的一批外事干部转移到延安。

1947年3月,国民党军队进攻延安。周恩来决定成立一个机构,把外交人才留下来。5月1日,在山西临县三交镇,中央军委外事组改组为中央外事组,章文晋任编译处副处长。根据周总理指示,章文晋用英文翻译毛泽东的《论联合政府》《新民主主义论》《论持久战》等著作,向国外发行。

1949年1月,天津、北平相继解放。章文晋随解放大军进入天津,任天津市军管会外事处处长。天津市委书记黄敬调任国家第一机械工业部部长后,知道章文晋在清华大学学过汽车制造专业,就力邀他去长春筹建第一汽车制造厂,章文晋也动了心。周恩来知道此事后,对章文晋说:“你还是安心干外交吧!”这样,章文晋放弃了改行的念头。

1954年,日内瓦会议召开,新中国第一次以五大国之一的身份参加会议。外交部四处招揽人才,章文晋被调入外交部。外交部组织了一次英语考试,章文晋考了总分第一名,代表团分工他担任翻译组组长。在日内瓦期间,章文晋常以翻译的身份参加周恩来的外交活动,经历了一次不可多得的外交实践。

回国后,章文晋随同周恩来访问印度和缅甸。在印度新德里,为打磨以倡导和平共处五项原则而闻名于世的《中印联合公报》,章文晋夜以继日地工作。在一字一句的斟酌中,他深刻领会了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精髓,对他日后做外交工作起到了指导作用。

1954年9月,章文晋出任外交部亚洲司司长。他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中国同不少邻国存在着悬而未决的边界问题。因此,他接手亚洲司后,最紧迫、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边界谈判。

中印边界谈判最为棘手。到上世纪50年代后期,中印边界问题日益凸显。对历史上遗留下来的边界问题,中国政府主张:双方应按照和平共处五项原则,通过谈判解决;既要照顾过去的历史,又要照顾业已形成的实际情况;经双方同意,也可在必要之处做些调整;在达成协议之前,双方应共同维持边界现状。但印度政府单方面强行把传统习惯线原属中国一侧的大片领土划入印度版图,并不断派军队深入中国境内,把印方的实际控制线推进到中国历届政府从未承认过的“麦克马洪线”,占领了传统习惯线中国一侧大约9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从1959年开始,中印边境的形势变得异常紧张。

为了和平解决中印边界问题,章文晋带领亚洲司边界处做了大量准备工作,找专家查阅档案,起草照会,审定地图。章文晋作为中方首席代表,与印方首席代表梅达,多次在北京、新德里、仰光晤谈,但双方没有取得实质性的结果。

周恩来把章文晋和工作班子召到办公室,偌大的地图摊在地板上,周恩来和他们一起坐在地板上,围着地图一点一线地研究。1960年4月,周恩来赴新德里同印度总理尼赫鲁会谈,两国总理达成一项“对材料”协议,由双方代表携带本方掌握的材料互换核对,寻求接近点。在“对材料”会谈中,章文晋出示大量原始资料:100多年前以中国山水画技法画的踏勘图、清朝官员拒绝签字的“麦克马洪线”原图、上海《申报》发表的中国地图、不同年代版本的《大英百科全书》中印边界图、尼赫鲁著作和印度出版物的边界线图等。这些资料有力地支持了中方的观点,让印方代表瞠目结舌。梅达对章文晋由衷佩服:“章是我所见过的最聪明、最有能力、最有修养的职业外交官和谈判家。”

然而,印方在报告中却蛮横无理地称:“中国方面引用的材料完全不说明问题。”依旧试图以武力继续贯彻它的“前进政策”。1962年10月,中国被迫进行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在取得重大胜利后主动后撤。从此,中印边界的紧张局势缓和下来。

此外,章文晋还参加了中国与缅甸、尼泊尔、蒙古、巴基斯坦、阿富汗等国的边界谈判,陆续达成了边界条约。通过这一系列边界谈判,章文晋积累了丰富的谈判经验。

1967年2月,刚刚上任半年驻巴基斯坦大使的章文晋奉调回国,参加“文化大革命”。经过一年多批斗,他戴着“地主资产阶级孝子贤孙”的帽子,被下放到江西五七干校劳动。

1969年,中苏边界谈判启动,需要经验丰富的边界谈判专家。周恩来问外交部,为什么不让章文晋参加谈判?回答是,他的社会关系没查清楚。十分了解章文晋家世的周恩来幽默地说:“要把章文晋的社会关系查清楚,那得等到世界大同了!还是赶快让他回来工作吧!”这样,章文晋重新回到外交工作岗位,参与中苏边界谈判。

1969年1月,尼克松上台后,寻求改善中美关系,1970年10月对《时代》杂志记者说:“如果我在死以前有什么事情要做的话,那就是到中国去。”11月10日,他委托巴基斯坦总统叶海亚·汗向中国传话,准备派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顾问基辛格与中国对话。12月18日毛泽东同斯诺谈话时表示:“如果尼克松总统愿意来,我愿意和他谈。”尼克松决定派基辛格秘密访华。

在周恩来领导下,中国成立了由叶剑英挂帅的接待基辛格筹备小组,1971年1月刚上任外交部西欧北美大洋司司长的章文晋为小组成员。

在筹备中,成立了周恩来、叶剑英牵头的谈判班子,黄华、章文晋等参加。

7月初,中美两国决定迈出关键性的一步,基辛格将取道巴基斯坦秘密访华。中央决定派章文晋为组长赴巴迎候,周恩来特别嘱咐他:“文晋,我知道你平时不爱说话。这次去接基辛格,他是客你是主,你要主动些,多讲一点,不要使从未到过中国的客人觉得太冷淡了。”

章文晋一行4人飞抵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查克拉拉机场后,住进中国大使馆官邸。

美国方面对基辛格此次秘访中国的期待很高,但不是很有信心,把它视作一次必须进行的冒险行动,故以“波罗行动”为代号,意即像700多年前意大利马可·波罗那样的冒险旅行。6月30日,白宫发言人宣布,尼克松将派基辛格前往南越、泰国、印度、巴基斯坦进行为期10天的访问。7月8日基辛格抵巴基斯坦首都,按既定日程,他需要在巴基斯坦停留48小时。

基辛格在总统府拜会了叶海亚·汗总统并出席为他举行的宴会。在宴会达到高潮时,基辛格突然手捧腹部,连叫难受。叶海亚·汗连忙派人给基辛格“治疗”,安排他“休息”。7月9日伊斯兰堡时间凌晨4时,基辛格戴了一顶大檐帽和一副墨镜,同随行人员乘巴基斯坦军用汽车去机场。

7月9日凌晨3点半,章文晋一行先于基辛格到达机场,叶海亚·汗的波音707专机舱门大开。不久,美国人来了。巴基斯坦副外长苏尔丹·汗为中美双方人员作简短介绍,章文晋、基辛格同时把手伸向了对方。4点半,专机起飞飞往北京。

双方到事先安排好的座舱闲谈,章文晋对基辛格不卑不亢,以礼相迎。章文晋会讲一口流利的英语,但按规定他要讲中文,由唐闻生翻译。章文晋和基辛格等美国客人谈得比较融洽,消除了他们对中国的不少顾虑。基辛格所遇到的新中国第一个外交官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章文晋印象最深的则是基辛格说,美国人认为到中国比上月球还难。

7月9日中午12时,专机抵达北京南苑机场,叶剑英亲自到机场迎接。基辛格一行下榻钓鱼台国宾馆5号楼。

从7月9日下午至11日下午1时基辛格离开北京,周恩来同他进行了六次会谈,地点在钓鱼台国宾馆5号楼或人民大会堂福建厅,章文晋自始至终参加谈判。双方最终达成尼克松总统访华的协议。

基辛格秘密访华虽仅有48小时,但还是安排他们一行参观了故宫博物院。“文革”期间,故宫一般不对游人开放,偌大的故宫并没有游人。章文晋为了让客人在最短的时间能看到最珍贵的文物,曾几次同文物局局长王冶秋商议。参观当天王冶秋亲自做导游并讲解,基辛格一行非常满意。

在7月12日中午为基辛格送行的宴会上,叶剑英亲自给章文晋敬酒,感谢他在基辛格来访中所做的出色工作。

基辛格此次秘密访问,章文晋一直陪他在一起。基辛格在回忆录《白宫岁月》中对章文晋有这样的描述:“7月9日凌晨,我第一个看到的是章文晋。章文晋看起来像艾尔·格雷科油画中的西班牙红衣主教,严肃而大方,聪明而不外露。他运用英文的能力令人敬佩。他很少讲英语,但这对于他起草会议文件大有用处。”

基辛格把上述回忆录赠与章文晋。章文晋读到这段关于自己的文章,倒是引起了他的好奇心,居然找来一本书中提到的艾尔·格雷科的画册,对着那幅富有宗教色彩的西班牙红衣主教的肖像端详良久,又对着镜子进行了一番相面,最后说了一句:“基辛格还算有点眼光。”

1972年尼克松访华后,章文晋被任命为部长助理,负责对美事务。1973年8月,被任命为中国驻加拿大大使。章文晋上任前,周恩来在家中会见了他们夫妇和4个孩子。分别时,周恩来无限感慨地说:“恐怕是最后一次见你们了。”

1976年1月8日深夜,回国述职的章文晋刚下飞机,就得知总理去逝的噩耗,夫妇俩在寒风中失声痛哭。他不仅失去了一位好总理,也失去了一位追随了30多年的良师益友。

“文革”结束后,章文晋从加拿大离任回国,1978年1月,他被任命为外交部副部长。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争取长期的国际和平环境提上了中国外交的重要日程,章文晋的外交才干在新时期得到充分展现。他先后陪同邓小平等国家领导人出访。

中美建交后,邓小平应美国总统卡特的邀请,于1979年1月29日至2月5日访问美国,章文晋为代表团秘书长。这是新中国成立后,国家领导人首次访美。

访美期间,邓小平与卡特进行了诚挚的富有成果的会谈,分别代表中美政府签署了科技合作协定和文化协定。在9天时间里,邓小平参加了80多场活动,被美国多家媒体形容为“刮起了邓旋风”。作为代表团秘书长,章文晋在邓小平访美前后,日以继夜地与同事们研究磋商,制定各种对策,撰写讲话稿,细心梳理每个细小环节,做了大量繁杂细致的工作,为邓小平成功访美倾注了大量心血。

尽管中美已经建交,但美国仍严重违背《中美建交公报》和国际法基本原则,露骨地干涉中国内政。1979年3月28、29日,美国国会众参两院分别通过“与台湾关系法”,4月10日由美国总统卡特签署生效。

中国外交部就此照会美国,表示坚决反对。由此,中美双方围绕上述问题展开了为期3年半的谈判。章文晋作为主管副部长,参与谈判,研究对策,起草文件,反复交涉,这些工作几乎耗费了他做副部长的大部分时间。

1981年里根上台后,声称要“充分实施”“与台湾关系法”。是年6月,邓小平就这个问题,对到访的美国国务卿黑格晓以利害。在10月的墨西哥坎昆会议上,中方提出两个原则:一、在规定期限内,美售台武器的性能和数量不超过卡特政府时期的水平;二、在规定期限内,售台武器将逐步减少,以至最终完全停止。里根表示,美方将谨慎采取行动。双方商定,就美售台武器问题举行副部长级谈判。

从1981年12月4日起,章文晋同美驻华大使恒安石在北京开始会谈,1982年春会谈陷入僵局。同年5月,邓小平在会见访华的美国副总统布什时强调,美国必须承诺,在一定时期内逐步减少直到完全停止向台湾出售武器,至于承诺方式和措辞可以商量。接着,双方又经过3个月的拉锯式谈判,最终达成协议,1982年8月17日发表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和美利坚合众国联合公报》(即八一七公报),它为解决美国向台湾出售武器规定了所应依据的原则和步骤。美国政府声明,它不寻求执行一项长期向台湾出售武器的政策,它向台湾出售的武器在性能和数量上将不超过中美建交后近几年供应的水平,它准备逐步减少它对台湾的武器出售,并经过一段时间导致最后的解决。

章文晋熟悉外交业务,精通英、德、拉丁等多种语言,在周恩来的长期影响下,形成了独特的外交风格,健谈,幽默,遇事不乱;头脑冷静,喜欢讨论问题,对突发事件能作出准确的判断,深受同行好评。

1982年底,邓小平亲自点将,章文晋任中国驻美大使。按当时干部年轻化和离退休的政策,年届古稀的章文晋获得提名让人有些意外。但邓小平说,对美工作非常重要,也异常复杂,章文晋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要去管年龄大小了。

周恩来与章文晋在日内瓦

1983年3月,章文晋启程赴任。时中美关系已经有些摩擦,为缓和关系,美国务卿舒尔茨亲自打来电话,告知章文晋次日到国务院拜会的日程安排。次日活动破例在国务院七楼大厅举行,除了舒尔茨,美国防部长、商务部长、总统科学顾问、经济顾问、贸易代表等也出席了活动,可见美方对章文晋到任的重视。

章文晋上任伊始,即发生了“胡娜事件”。4月4日,正在美国访问的中国网球女运动员胡娜要求“政治避难”。中方进行多次交涉,但美方一意孤行,同意了胡娜的要求。4月7日是章文晋递交国书的日子。这天早晨,中国就“胡娜事件”作出反应,宣布中止执行两国文化体育交流协定。中国外文出版代表团刚抵达洛杉矶就即刻原机返回,以示抗议。

在这种氛围下,章文晋夫妇来到白宫椭圆形办公室,向里根总统递交国书。例行公事后,章文晋准备告辞。里根却让章文晋夫妇坐下,与之交谈,并说:“希望在我的任期内能有机会到中国访问,并且登上伟大的长城。”章文晋微笑着说:“如果我能陪同总统夫妇访问中国,我将会感到极大荣幸。”

如何使中美关系重回正轨,是章文晋这位新任大使面临的第一个考验。其时美国社会对中国了解甚少,偏见却根深蒂固。章文晋认为,改变这种状况,就要多与美国人交往、沟通,加深了解。在到任的一个月里,他旋风般地拜会政要,出席各界名流的欢迎宴会,广泛结交新老朋友。

他拜会了美国前总统尼克松,尼克松建议他要注意中美经济关系的重要性,只有两国经济的发展,才能促进中美关系全面发展。美国一些友好学者也建议章文晋多邀请美国工商大亨访华,以增加中美经济贸易往来。这些建议给章文晋以很大启示。

经过国内和使馆的一番努力,到5月中旬,中美关系出现了积极转机,“胡娜事件”带来的一片乌云很快被驱散。进入20世纪80年代后,中苏关系有所和缓。章文晋敏锐地看到,美国在与苏联的竞争中已明显处于上风,它不像以往那样担心苏联的威胁。这种微妙的变化将削弱中美关系的原有基础,他思考着中美关系今后的发展方向。

为配合国内工作重心向经济建设转移,他认为应加强中美之间的经济往来与科技交流。可在这方面存在重大障碍,美国在出口管制上把中国和苏联一起放在P组,属于敌对国家,严格限制高新技术转让。他在拜会国会议员时反复强调一个观点:中美有战略合作关系,即使不算盟国,也不能算敌对国家呀!他还请美国律师帮助寻找法律根据。经过多方努力,美国国会终于同意把中国改划入V组,属友好的非盟国,放宽对华技术出口的政策。

舒尔茨在一次与章文晋的会晤中,转达了里根总统访华的愿望,希望在中国总理访美之后成行。章文晋将此事作为当时驻美使馆的一个重点工作加以协调。经过中美双方半年多的共同努力,两国首脑互访的条件渐趋成熟。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双方紧锣密鼓地安排互访事宜之时,美国参议院外委会通过了“台湾前途决议案”。章文晋在递交抗议照会的同时,拜会了尼克松,想听取他对中美两国首脑互访的看法。尼克松赞成两国首脑见面直接谈,认为里根喜欢开门见山,把严重分歧摆到桌面上谈;他很看重舒尔茨和温伯格(美国防部长)的意见,二人都希望中美关系修好。就同一问题,章文晋还会见了基辛格。基辛格也认为,里根喜欢谈具体事,不爱谈理论。经过充分调研,章文晋向国内提出了“应对两国高层互访持积极态度”的建议。

在章文晋的积极协调下,经过中美双方的共同努力,中美建交后的首次首脑互访终于达成了一致。1984年1月10日至16日,中国国务院总理赵紫阳访美;同年4月26日至30日美国总统里根访华,章文晋真的陪同里根总统游览了长城。

在任期间,章文晋还促成了中美高规格代表团的频繁互访,继美国国务卿舒尔茨访华后,1983年5月美国商业部长鲍德里奇访华,9月美国国防部长温伯格访华;10月中国国务委员兼外长吴学谦访美,1984年6月国防部长张爱萍访美。自1984年以后,中美双方在经贸、科技、军事、文化、民航、领事、教育、卫生等领域签订了一系列协定和议定书,中美两国关系走出了低谷。章文晋和他的使馆团队感到十分欣慰。

章文晋不仅注重同美国高官、参众两院议员以及工商巨子交往,还频繁参加社会活动,有时乘飞机就像坐公共汽车一样,在华盛顿和其他城市之间当天往返,这对一位70岁的老者而言,不是一件轻松事。他任大使期间是共和党执政,但他仍主动拜访一些卡特时期的民主党官员,如前驻华大使伍德科克的孩子要到中国,他热心提供方便,对方很受感动。在两党中他交这样一批朋友,这对维持美国对华政策的连续性往往起到积极作用。

章文晋注重发展中美关系,更注意坚持原则底线。一次,舒尔茨提出的美方要求中方根本无法接受。为了说服中方,舒尔茨请中方照顾美国人民的感情。章文晋抓住这句话反诘:“在胡娜问题上,在对台军售问题上,美国政府是否考虑过中国人民的感情?”舒尔茨无言以对。有一次,一美国官员高兴地告诉章文晋,美国修改一项法律,有关歧视性条款不再适用于“中国和西藏”了。章文晋当即表示:“我们欢迎美方改变以往对华歧视性做法。但是必须指出,西藏是中国的一部分,美方的修改措词不当。”

在美国,无论是朋友还是对手,章文晋是公认的谈判高手和中国权威的美国问题专家。1985年3月,章文晋奉调回国前,里根、布什、舒尔茨等会见了他,各界人士都热情为这位“充满东方的智慧,具有深刻的洞察力”的中国外交官送别。

回国后,章文晋担任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会长,推进中外民间友好往来。1991年初,他为春节后出访日本赶写纪念周恩来的讲稿,超负荷的运转使他脆弱的生命之弦戛然崩断,2月18日,他走完他的76年的人生旅程。他躺在花丛中,陪伴他走向彼岸的,是他一生钟爱的两首曲子:肖邦的《革命练习曲》和舒伯特的《未完成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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