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耀先：做好“努力餐”里的“革命饭”

胡慧灵

如今，打卡旅游盛行。在国内众多的旅游目的地里，只要贴上“网红”的标签，无论是“吃住行游购娱”中的哪一项，都会成为游客打卡的必选地。号称“美食之都”的成都，从苍蝇馆子到高端酒楼，“网红”餐馆遍地开花。有道是“花无百日红”，这些流量聚集地要抗住岁月的洗礼，艳压一众“网红”成为实“红”，绝非易事。但是，革命烈士车耀先的“努力餐”做到了。以革命者聚集地闻名的“努力餐”，经历代经营者近百年的努力，把“努力餐”做成了全国唯一属于革命文物保护单位的餐馆，成就了最“红”的川菜名店。

最“红”的川菜名店

“红”透半边天的“努力餐”餐馆由革命烈士车耀先开办。

车耀先，四川大邑人，1928年冬加入中国共产党，任川康特委军委委员。为了不暴露革命身份，他以餐馆老板的身份掩饰自己。1929年5月，车耀先带领全家在成都三桥南街（今人民南路）开办了“努力餐”餐馆，次年将餐馆迁到祠堂街。如今的“努力餐”餐馆，是在原址不远处的金河路上原貌复建的。车耀先开办“努力餐”之前，还曾开过面馆，叫“新的面店”，开创了成都用机器制面的先河。在20世纪20年代的成都，面馆出售的都是手工面，只有“新的面店”卖的是机器面。在机器面盛行的今天，哪家面馆要是打出手工面的招牌，必定有源源不断的食客蜂拥而至，吃完还会在社交平台上写下“手工面就是劲道”的评价。但在当时，均匀整齐、卖相好看的机器面，再加上优于手工面的制作效率，“新的面店”独家经营的炖鸡面、三大菌面、鳝鱼面、炖牛肉面格外受到大众的追捧。

有了“新的面店”坚实的基础，车耀先开办“努力餐”更是游刃有余。同样作为党开展地下革命活动的联络点，“努力餐”店如其名，取自孙中山先生的名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车耀先与“努力餐”共同努力，在支持和引导进步青年加入救亡行列方面做了大量工作，为革命的掩护工作提供了宝贵场所；他更是体恤生活困顿的革命者，将“努力餐”里的“革命饭”进行到底。

“努力餐”开门迎客后，车耀先曾在店内墙上亲笔写下一副对联：“要解决吃饭问题，努力，努力！论实行三民主义，庶几，庶几！”时刻把革命者和民众的温饱问题放在眼前。据车耀先女儿车毅英回忆：“‘努力餐是父亲进行革命活动的重要场所，是革命者的联络站。但凡自己的同志来了，大多在楼上接待，也有不认识的，只要进堂坐下，说出暗号‘一菜一汤，吃完便走，不用付钱。”此外，“广汉兵变”后，“努力餐”歇业盘点，为撤退到成都的革命同志们解决了食宿问题。1937年，车耀先创办了《大声周刊》，在“努力餐”里努力发声。他将餐馆内的两间屋子作为编辑部办公室，发表了大量反对内战、宣传抗日的文章，激发了蓉城民众的革命斗志。其中，就包括车耀先儿子车崇英的同班同学张露萍。张露萍常常去“努力餐”，在革命氛围的影响下，萌生了去“革命圣地”延安的念头。同年11月，在车耀先和成都“抗敌后援会”的帮助下，张露萍等一众热心革命者冲破重重阻挠，终于抵达延安。后来，张露萍成为打入国民党情报部门的烈士。因此，当时流传着“要想到延安，去找车耀先”的说法。

渐渐地，“努力餐”成为抗日救亡人士的根据地，“救国会七君子”沈钧儒、章乃器、邹韬奋、史良、李公朴、王造时、沙千里出狱来蓉，车耀先特意于“努力餐”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1985年，革命前辈魏传统为缅怀车耀先烈士的功绩，特意赋诗一首：“四川军阀割据热，广汉兵变震云天。西窗瞭望锦城血，幸有当年努力餐。”张爱萍将军更是亲笔题词：“美味佳肴努力餐，甘为革命多贡献。”

努力为革命贡献一切力量的“努力餐”，在开办80年后，被列为成都市党史教育基地，成为全国唯一属于革命文物保护单位的餐馆。

开创平民快餐的红锅馆子

“努力餐”不仅根正苗红，更是当时有名的红锅馆子。

所谓红锅馆子，《成都通览》里如此诠释：“红锅馆子与包席馆不同，主要满足消费力较低的成都市民，其规模更小，消费更低，数量更多，以‘蒸炒俱全的店招广布于成都大街小巷，也叫红锅菜馆。”在《李劼人说成都》里则如此记述：“红锅菜馆最为盛行，虽然水牌上写着蒸炒俱全，其蒸的只有烧白和蒸肉，白菜卷酥肉等；炒哩，大抵肉片、肉丝、肝花、腰花、宫保鸡丁、辣子鸡丁等。最会用猛火，即武火是也。”总的来说，红锅馆子是提供随堂便饭的大众饭馆，这与车耀先时刻关心劳苦大众温饱问题的初衷十分契合。

在“努力餐”里，怒刷存在感的“革命饭”在民众中也掀起了一场“革命”，开创了平民快餐的先河。“努力餐”内平民快餐的创设，让当时更多低收入者得以果腹，实在是车耀先的善举。在这些平民快餐里，“大众蒸碗饭”“大肉蒸饺”荣登当时菜单的热销榜。其中，“大众蒸碗饭”就是车耀先口中的“革命饭”。“大众蒸碗饭”做法简单，只需在碗里放入三两米饭，在米饭中拌入新鲜的豆粒、脆嫩的笋粒、碎肉以及“下饭神器”碎芽菜等，上锅蒸熟即可上桌。这样一份“大众蒸碗饭”，荤素搭配，主食配菜皆有，是劳苦民众寻求实惠、便捷饭菜的不二之选。在“大众蒸碗饭”受欢迎的同时，“大肉蒸饺”也不甘落后。皮薄餡大的“大肉蒸饺”，一个足有二两重，价格却只要两个锅盔的钱，这等划算买卖，使贫苦民众纷纷涌进“努力餐”的店堂，争相购买。

此外，“努力餐”还推出“攒盘”。攒盘，即腌卤拼盘，因用一个大盘来拼装腌卤肉食而得名。攒盘里拼装的肉食种类丰富，肚、舌、心、肝等一应俱全，深受民众喜爱，一盘就能满足所有打牙祭的需求。除此之外，体恤民众生活的车耀先还十分贴心地推出了“合菜”，满足低收入者小聚的需求。所谓“合菜”，即菜品丰富的低价配套菜，“合菜”里凉菜、热菜、泡菜一步成席，每席仅售2～4元。价格虽低，但车耀先努力做餐饮的心氣却很高，绝不会因为卖得便宜就糊弄民众，他十分注重食品质量，就连用来下饭的泡菜都是车耀先专门去新都新繁（泡菜之乡）请专门做泡菜的师傅腌制的。

“努力餐”像是车耀先的百宝箱，无论民众需要什么，他总能及时地从这红锅馆子的后厨里端出来。

红遍川渝年夜饭的川版“佛跳墙”

从红锅馆子里端出来的一道道菜肴，不仅颜色“红”亮，味道更是一绝，可谓色香味俱全。其实在“努力餐”初创时期，车耀先就特意聘请川菜名师何金鳌为主厨、盛金山为副主厨。主厨何金鳌，曾给在护国军中任旅长的朱德当过炊事员。有了这两位大将的助力，“努力餐”在川菜史上留下了“海味烧什锦”“白汁鱼”“宫保童子鸡”等诸多特色菜。车耀先还为这些特色菜编了广告词：“机器面，味道鲜；革命饭，努力餐；烧什锦，名满川。”

说烧什锦“名满川”，一点都不夸张，完全是陈述事实。在川渝人的年夜饭上，什么都可以缺席，唯独烧什锦不会。在车辐的《川菜杂谈》里，这道烧什锦是“努力餐”里的看家菜：“‘努力餐首先挂牌开出著名的‘海味红烧什锦，这‘海味二字十分重要；先前成都干杂铺卖的海味均是干货，没有‘海鲜，餐饮筵席上用的‘海味全是干货海味……”

作为看家菜，自然就要拿出看家本领。烧什锦用材堪比“开水白菜”，做法却简单粗暴。食材选用公鸡肉、干猪舌、肚心肺、猪腿肉、海参、鱿鱼、香菌、玉兰片、白果、板栗、鲜胡桃仁等十余种，做法则为加入料酒、冰糖等辅料，红烧即可。出锅时，盛入一个12寸的大盘，一份就可供四人食用，在当时却只售卖四川厂造银5角（相当于现在20元左右）。“质高、味厚、色鲜、价廉、营养”，短短10个字，是众多食客享用这道烧什锦的真实感受。

如今，在川渝地区的年夜饭上，无论是红烧还是清烧，这道被戏称为川版“佛跳墙”的烧什锦，都是年味的象征。丰富多样的食材，满满当当地挤在一个盘子里，各自迸发着独特的美味，最终都汇集口腔化身为烧什锦的美妙，可能这就是团聚的滋味吧。

只可惜，车耀先的家人没能等来这般滋味。1940年春，反动派在成都制造了“抢米事件”，震惊全国。在暴乱中的一个夜晚，反动派假借收电报之名，敲开了“努力餐”的大门，逮捕了车耀先，将他先后囚禁于贵州息烽监狱和重庆渣滓洞，并于1946年8月18日将其杀害于重庆松林坡。

车耀先曾写道：“如果我的菜不好，请君向我说；如果我的菜好，请君向你的朋友说。”如今，“努力餐”早已“名满川、誉全国”；但努力的脚步不停歇，只盼这世道能如车耀先所愿：“愿以我血献后土，换得神州永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