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社会工作者的专业认同与职业发展
——基于中国社会工作动态调查(CSWLS2019)的数据分析

2021-07-23 11:54:10侯利文
社会工作 2021年3期

侯利文 聂 璞

一、民政社会工作者:一个被忽略的重要职业群体

专业社会工作的本土发展至今已有百年历史。社会工作不仅存在于各个社会管理服务领域,也广泛分布于社会福利、社会救助、社区管理等民政领域(中国民政编辑部,2012)。雷洁琼先生指出:“民政工作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工作”。“民政社会工作者”一词在我国社会工作的研究与发展过程中,多以“民政系统中的社会工作者”或“民政工作者”代替。但不可否认的是,民政工作在我国的社会发展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是中国特色社会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自中国共产党第十六届中央委员会第六次全体会议提出要大力推动社会工作专业发展以来,专业社会工作的嵌入对民政领域专业化发展有所裨益,同时也提供了科学的理论与实践的工具性支持(王思斌,2011)。各地在城乡社区和相关事业单位先后设置了万余个社会工作服务室提供专业的社会工作服务,民政部积极引导社会工作专业力量参与社会救助,大力推进社会工作站(室)建设,并统筹、组织、协调民政领域社会工作发展。民政社会工作者在“三社”中具有双重属性——专业素养与行政属性,使其在当下的“三社联动”中发挥关键作用(徐选国、徐永祥,2016;徐永祥、曹国慧,2017)。行政系统与社会工作专业融合而成的民政社会工作,在探索本土化社会工作发展方面具有重要的理论与实践意义。

从社会工作学科建设的轨迹来看,民政社会工作在新中国成立后有过一段时期的快速发展。这一阶段的专业发展虽没有直接成为推动社会工作学科发展的力量,但为专业社会工作实务的发展打下了基础(彭华民,2017)。同时,随着专业社会工作的不断发展,其对民政领域的嵌入也影响着传统民政工作的方法和过程,社会工作的价值伦理和专业技术与民政领域的服务实践实现了有机耦合。当下,专业社会工作已在社会福利、社区治理、社会服务以及社会救助等民政工作所涉及的领域中发挥着重要的专业引领作用,提升了社会治理的专业化水平。民政领域的社会工作在社会治理中发挥的作用日益凸显,在基层社会治理中的地位也在稳步提升,民政工作与专业社会工作融合的趋势明显增强(袁华音,1993;费梅苹,2014)。但与民政社会工作的重要性和大发展相悖的是,学界对于民政领域社会工作的研究则相对较少。以“民政社会工作”作为关键词在知网进行搜索,仅能找到两篇旧刊;而以其作为主题搜索,文献内容多为辨析民政工作与社会工作的异同,以理论讨论为主,以其作为直接对象的调查研究与实证研究较少。

作为一个交叉融合领域,民政社会工作兼具行政性和专业性,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工作。但现有的研究还处于对群体的概念界定与辨析阶段,与不断扩大的专业社会工作嵌入以及社会治理重心下移中实践的发展明显不匹配,民政社会工作亟待学界加以关注。因此,本研究基于中国社会工作研究动态调查(CSWLS)项目组针对民政社会工作者群体展开的大规模调查,以调查数据为本,聚焦民政社会工作者的群体特征、工作状况、组织环境等多个维度,尝试描绘这一群体的社会状貌与职业发展,为学界对此群体的进一步研究提供基于民政社会工作者群体自我认知的数据支持。

二、调查方案与数据基本情况

中国社会工作动态调查的民政板块,秉承了总项目的“动态性”“综合性”“匹配性”理念,针对民政社会工作者的个人信息、生活状态、工作情况多方面进行综合调查(刘畅、袁易卿、孙中伟等,2020)。本次调查的基本理念为全面而整体地获取民政社会工作者的资料,研究这一群体的工作、生活状况以及行业发展情况。

(一)调查对象

在本次“中国社会工作动态调查(CSWLS)”项目的调查过程中,必须清晰明确调查对象的界定。我国“行政性非专业社会工作”的开展由来已久,新中国成立后,政府组织逐步设立岗位为人民提供社会服务。民政系统中存在大量直接受雇于民政部门或者福利机构的,从事专业社会工作服务的民政工作人员,构成了具有我国特色民政属性的社会工作者队伍。本次调查中,调查对象主要集中于民政机关、社会工作站、医院、福利院与养老院等具有行政事业性质的机构中。因此,本项目将民政社会工作者界定为,在街道社区、福利机构、社会团体等民政部门中,直接受雇于民政部门或其他福利机构的,从事专业社会工作服务的人员。

(二)调查城市与样本量统计

本调查范围集中在大中城市,同时采取方便抽样的方法,根据实际工作量抽取民政社会工作者,并对其进行问卷调查。为进一步明确调查城市与抽样样本,项目组规划将省会城市与长三角地区作为调查重点,收取1050名民政社会工作者作为样本。在实际调查过程中,抽取了13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分布于华东、华中、华北、东北、西南等五个区域。具体为北京市、吉林省、湖南省、四川省、浙江省、内蒙古自治区、山东省、辽宁省、江苏省、山西省、湖北省、河南省、上海市。具体执行过程中,因个别省会城市样本数量有所缺少,未能达到标准,因此在同省内其他地市酌情增补。共计回收民政社会工作问卷811份,略少于规划样本量。为便于调查的统计与比较,将样本区域按照中国区域七分法划分为华北区域、华东区域、华中区域、东北区域与西南区域,其中华东地区样本数较大,而西南与东北地区样本略少。具体样本数据如表1所示。

表1 民政社会工作者的调查范围与总人数

(三)抽样方法与问卷内容

由于民政社会工作者工作地点分散,抽样难度相对较大,因此本次调查主要采用方便抽样的方法。同时,要求每个单位被抽出的民政社会工作者总数不超过10人,且女性和男性比例要在4:1之内。被抽中的社会工作者需要完成“民政社会工作者个人问卷”,同时问卷内容因地区不同而稍有差异。

民政社会工作者个人问卷较为全面地涵盖了民政社会工作者个人状态、生活、工作等各个方面。具体包括以下方面:(A)基本信息;(B)教育经历;(C)生活状况;(D)工作状况;(E)儿童社会工作模块(选填);(F)社会工作伦理及职业认同;(G)工作自主度及组织文化匹配;(H)工作任务;(I)工作支持度;(J)心理健康;(K)社会工作的宏观认知;(L)工作满意度及服务质量评价;(M)社会网络;(N)工作情绪。在问卷当中,E—N模块均使用量表进行测量,除F、M量表为自制量表外,其余均使用现有量表进行测量。

(四)调查实施方式、问卷回收与质量控制

本调查由华东理工大学负责抽样方案、开展预调查、设计问卷以及经费预算等,各个合作单位负责所在城市的问卷调查。合作单位采用网络宣传等方式施行,招募地方高校并对其进行筛查,使其成为地方项目执行组,负责该区域内具体调查的实施。中国社会工作动态调查(CSWLS)项目组负责调查前的培训、调查实施以及回收中的技术支持与督导工作,形成多方合力,互为补充。

在调查实施与问卷回收阶段,项目组外派督导与地方高校老师形成双督导制度,进行工作协调。地方高校负责统筹、联络机构与实地调查,组织、管理调查员;项目组外派督导负责解答问卷相关问题,并对问卷进行检查与验收。针对不合格的问卷,通过电话回访的方式对其进行补充,在此基础上确保问卷的有效性。

调查过程中,每位调查员至多负责3名社会工作者的填答,填答完毕后,由调查员带回并统一存放。在问卷带回后,通过现场检查、项目组复查、督导验收及录入复检等四轮质量检测后,方可对问卷进行录入。在录入过程中,首先对问卷进行统一编码,并进行两轮数据录入。待录入完成之后,由一名核验员进行数据比对,如有不一致情况,核查原始纸质问卷,并对其进行录入修正,确保每份录入问卷真实有效。

三、民政社会工作者的个体维度特征

“主位”视角是走入主体内部、认识群体的一种重要视角,是关联个人状态与结构性位置的重要枢纽。社会工作者的主体感知能够影响其服务的专业性与服务质量,即其个体感受与心理状态均会对社会工作的服务效果产生影响。因此,本研究转向民政社会工作者的“主位”,尝试从民政社会工作者的角度出发,从个体维度来描摹民政社会工作者的群体肖像,继而丰富对这一群体的认知。

(一)积极而疲倦: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心理状况

社会工作的职业特性要求社会工作者具有健康的心理,健康的心理是社会工作者顺利开展服务的基础(董根明,2004)。社会工作的去个人化因素与个人成就感低落等,都会对社会工作者的职业倦怠带来一定影响(Haj-Yahia et al.,2000)。社会工作者的角色压力与抑郁症状呈现显著正相关(Li et al.,2020)。也有研究指出社会工作者职业心理健康常受到替代性创伤、繁重情感劳动带来的工作倦怠以及缺乏社会认同带来的低幸福感的影响(Takeda et al.,2002)。对于民政社会工作者个体心理状况的分析,有助于了解该群体的心理现状,进而为其提供具有针对性的心理支持与专业督导。本文通过抑郁状态与工作情绪两个维度,对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心理健康状况进行分析。

1.抑郁状态

本调查针对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心理抑郁状况,采用CES-D抑郁自评量表。此份量表在测量抑郁方面广泛使用,在中国成人中具有良好的信度(辛涛、申继亮,1997)。本量表列举了20个日常生活情况,以其出现的频率来反映填答者的精神状况。每道题目的分数为0~3分,总取值范围是0~60分,分数越高,代表抑郁症状越明显。在量表指标的具体使用中,小于等于15分被视为无抑郁倾向,16分到19分的样本被视为有抑郁倾向,20分以上基本被视为抑郁症(Schroevers et al.,2000)。在该样本中,均值为9.95分,其中16分及以上的人群占20.47%,说明有20.47%的民政社会工作者有明显抑郁症状,而20分以上的人数有107人,占13.5%。社会工作具有高价值取向,工作者的个人状态会对服务质量产生直接影响。因此,民政部门需要对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心理健康状况予以足够的关注,这对提高民政社会工作者的精神健康状况,继而提升其服务质量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表2 民政社会工作者的抑郁量表得分情况

2.职业倦怠情况

本次调查中,对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工作情绪测量所使用的是国际通用的职业倦怠量表。Maslach的三维度理论模型包括三个不同的部分,分别为情绪耗竭量表,人格解体量表以及个人成就量表,能够较为充分地体现社会工作者的工作状态和工作情绪。三个分量表中每题均分为7个选项,从0到6分别为“从未”“一年几次”“每月一次”“每月几次”“每星期一次”“每星期几次”“每天一次”。关于社会工作者的职业倦怠研究较为丰富。有研究显示社会工作者的职业倦怠水平会影响身体健康水平(Kim et al.,2011),同时职业倦怠与社会工作者的个人价值偏好呈现正相关(Tartakovsky et al.,2016)。而国内相关研究则主要关注社会工作者的职业倦怠影响因素以及职业倦怠情况等(沈黎,2008)。但现有研究主要关注机构社会工作者,民政领域相关研究数量较少。因此,本调查针对民政系统内工作者的倦怠情况进行聚焦分析。以下就三个分量表进行具体分析。

情感耗竭角度主要反映工作对于民政社会工作者的情绪消耗情况,分值越高则显示工作对其情感消耗越大。情感耗竭可能会导致社会工作者在工作时丧失热情,并对职业本身产生厌恶情绪。数据显示,情感耗竭量表总分取值为0~54分,总体平均分为12.185分。民政社会工作者各题目的平均分数为1.515分,显示出其情绪耗竭属性相对较低。值得注意的是,“下班的时候感到疲惫”这一选项的得分为2.37分,为其中最高,显示出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工作量较大。社会工作者长时间从事情感工作,该群体将情感投注于自身的服务对象中,但根据数据显示,民政社会工作者并未将情绪投注作为最大的情感耗竭点,工作压力方面的分数反而相对较高,这一现象体现出民政社会工作者情感耗竭的方面与机构社会工作者有一定的差别。

表3 情感耗竭模块概要表

人格解体量表用来测量社会工作者的“去个性化”程度。量表内共包含5道题目,反映民政社会工作者在工作过程中是否因工作而变得冷漠。本量表的取值范围为0~30分,数值越高代表人格解体的程度越高。量表总均值为2.1分,各题均值为0.42分。其中取值最低的是“对待服务对象像对待没有生命的物体”,仅为0.2分,而最高的则是“对某些需求不在意”的情况。有研究指出照料服务的提供者出现情感耗竭情况的原因主要在于工作的心理和情感要求,需要关注从业者的相应需求(Sean&William,2010)。而民政社会工作者的人格解体情况相对较弱,充分体现了社会工作的人本倾向专业属性,但仍需注意社会工作者的工作情绪。

表4 人格解体概要表

个人成就量表反映了社会工作者在工作中能否获得满足感,并获得良好的工作体验。量表共包含8道题目,分数越高则显示社会工作者的个人成就感越高。总体均值得分为32分,平均每题得分为4分,即每周一次,频率相对较高,显示出社会工作者在工作中有良好的个人成就感。就单个选项来看,最低值出现在“精力充沛”一项当中。这与情感耗竭量表当中的“疲惫”选项较为相近,可以看出民政社会工作者的精力略有不足。由此,针对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工作环境建设与情感反馈,对维持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工作积极性有着重要的价值和意义。因此,相关部门需要从单位与工作场域两方面入手,增强民政社会工作者的个人成就感,从而提高其工作热情。

表5 个人成就概要表

总体而言,积极而倦怠是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心理映照。一方面,民政社会工作者在工作情绪上相对积极,对自身的工作价值较为认同,并且能够从工作中获得成就感。这构成了其心理和职业状态的基本面;另一方面,由于民政场域工作的特点和性质,也造成了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工作压力普遍偏大,精力疲惫也相对常见。而民政社会工作者提供的多为情感劳动,其群体也受到一定的消极影响,需要对该群体心理状况予以关注(孟宪红,2015)。因此,除相关业务、专业上的实务培训外,针对民政社会工作者的情感以及心理上的督导与干预服务也显得尤为急迫。

(二)多元而有别:民政社会工作者的支持体系

组织对个人的关怀与工作方面的支持,均可能对社会工作者的职业认同产生重要影响。由此,本部分转向对民政社会工作者的社会支持与关系支持的研究,分析该群体对支持的感受知觉。

在对工作支持度的分析当中,项目组使用了社会支持量表分析民政社会工作者的情感支持、工具支持以及信息支持维度层面(Dawn et al.,1997),并且从社会工作者的角度对量表进行针对性的分析与微调,使之更适合本次调查。本调查通过职位与工作情景两个维度,使民政社会工作者对处于不同工作情景下的不同职位同事给予自身的支持进行打分。共设立了四种职位级别,分别为直接督导、主观、平级同事与单位最高领导,并模拟六种工作情景,每题分值为1~5分,从非常不满意到非常满意。

从均值来看,来自平级同事的支持的均值总数为24.9分,为四种人群之内最高,单位最高领导的支持均值为23.0分,相对最低。不同主体对民政社会工作者提供的支持均值相差不大,但在个别题目中,根据主体的不同,显示出了明显的差距。例如“他们愿意帮我一起完成工作”与“他们愿意倾听我工作中的问题”两项,最高值与最低值的相差均在0.55以上,且均为平级同事的支持度最高,主管次之,直接督导再次,单位最高领导的支持程度最低。工作能力方面,民政社会工作者对于同单位的领导与同事均较为认可,得分也在题目当中最高。可以发现,民政社会工作者对直接督导与单位最高领导所给予的工具支持与情感支持感受度,明显低于主管与平级同事。孙中伟等(2019)在研究中指出,工作条件与职业发展均对社会工作者的离职意愿有所影响。因此,关注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工作环境中不同关系群体提供的社会支持,有助于民政社会工作者的管理体系合理化。

表6 民政社会工作者接受的关系支持

总体而言,民政社会工作者能够感受到来自工作单位全方位支持。而对比提供支持的不同主体,民政社会工作者群体感受到的支持也有所差别。来自平级同事与直接主管提供的支持相对较多,而来自最高领导与督导的支持相对较少,这一差别在工具支持方面体现较为明显。情感支持作为社会工作者流失的重要原因,已在过往研究中有所论证(唐立、费梅苹,2020)。因此,为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工作与生活提供足够的组织支持,有利于行业发展。

政府主导的政社结合体制是当下我国民政社会工作发展的特点,而民政社会工作者身处基层,既受到行政系统的管理与制约,又需要保证服务的专业性与效果。民政社会工作者群体位于政府与专业的夹层中,对其工作关系与环境支持的研究有助于改善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工作环境,也有助于提高基层政府对民政社会工作者的支持程度。

四、民政社会工作者的专业维度特征

民政社会工作与专业社会工作的耦合式发展是中国特色社会工作的组成部分。而民政社会工作者群体的专业性则是判断这一耦合程度的重要判准。本问卷中对民政社会工作者的专业价值认同、伦理实践、服务领域层次认知与服务效果等方面进行问题设置,即对这一耦合状态进行研析。

(一)认同与微观:民政社会工作者的专业价值与服务认知

民政社会工作专业价值认同规范与复杂并存。社会工作价值伦理作为社会工作的灵魂和核心所在,在社会工作的专业发展中具有重大作用。社会工作价值伦理的存在,规范了社会工作的意义,也对于社会工作者的行为进行了规范。只掌握社会工作的实务技能,是无法坚持做好社会工作服务的(文军,2009)。民政社会工作者存在于我国特有的社会工作体中,依附政府机构而生存,带有浓厚的行政属性,因此针对民政社会工作者的专业伦理认知探求就显得尤为关键。探求民政社会工作者的价值理念与伦理认同,则可以认为是对“民政社会工作者”当中社会工作专业的检验,否则只能将此群体称之为“民政工作者”。王思斌(2020)在研究中提出,平衡的“融合性发展”注重双主体视角,民政社会工作需要在保持自身高执行力的同时,依靠并学习专业社会工作的伦理与方法。二者的平衡、协同,将为中国社会工作带来新的发展。在本次调查中,对于社会工作者的伦理认同以及职业认同,采用了自编量表进行样本收集,旨在了解民政社会工作者在实际中对社会工作的专业伦理,伦理困境的认识以及决策情况。

本量表共包含17个题目,每个题目的答案取值范围是0~4分(非常不同意到非常同意)。通过对相关问题进行逆向编码,检验出民政社会工作者对社会工作伦理的认同度以及遇到伦理困境时的选择方式。具体数据如表7所示。

表7 民政社会工作者—伦理量表

通过对样本的数据分析,可以看出民政社会工作者在伦理选择中得分较高,能够显示出其社会工作专业属性。专业社会工作近年来的嵌入性发展,对民政系统中的社会工作者的专业伦理产生了一定影响。从图表中可以看出,民政社会工作者在单一面对服务对象时,其价值选择较为一致,可以很好地遵循专业社会工作价值伦理进行服务,但当有第三方参与价值抉择时,其价值选择明显有所松动。总体而言,民政社会工作者的专业价值伦理认知较为充分,但处理多方参与的复杂伦理困境实践能力还亟待提高。在以往研究中,张昱等(2014)提出了民政工作者的能力指标体系,其中多项能力与社会工作价值判断与实践相关。因此,从社会工作的专业价值角度入手,提高民政场域内社会工作者的困境处理能力是十分有必要的。

在职业认知方面,民政社会工作者更加认同、关注微观领域的研究。服务场域与专业认知的不同,会影响群体的服务认知,并由此影响服务质量。本调查中采用自编量表来调查民政社会工作者的职业认同。而在量表的设计当中,主要分为宏观和微观两个层次。从调查结果当中可以看出,民政社会工作者认为其在“促进社区和谐”方面作用最大,分数达到了3.35,而在“倡导社会变革”方面作用偏弱,分数仅为3.02,具体数据如表8所示。民政社会工作者由于其工作场域与工作内容偏向微观与实务,其更加认同微观方向,与机构社会工作者均衡的职业认知有一定差异。总体而言,民政社会工作者的职业认同在微观领域较高,而在宏观领域相对偏低。

表8 民政社会工作者对社会工作的宏观认知

民政社会工作者受雇于民政机构,其工作场域多为社区、福利场所等微观领域。民政社会工作者在其中提供服务,并能够见证社区的发展,切实可见的工作成就能够使得“社区和谐”方面的职业认同较高。但与此同时,其所从事的工作内容与工作场域的微观性质也使得民政社会工作者对自身工作的宏观价值认知相对较少。此外,研究表明,在科层制与项目制的工具理性驱动下,社会工作者的独立性与自主性受到挑战;同时,在技术治理的压制下,社会工作者的工作重点与考核标准逐渐偏向于微观的效率与计算,这对于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宏观认知同样有所阻碍。对该群体的服务导向研究,有助于了解民政社会工作者对自身工作意义与领域的认知。民政社会工作者的专业认知展现了其独特性,应扬长避短,完善该群体的专业知识与认知,充分融合专业社会工作与民政系统的特性,使民政社会工作者参与一线社会治理更为有效。

(二)自信与热忱:民政社会工作者的服务效果自评

通过专业服务的效果自评可以了解到民政社会工作者对其专业实践的自我认知。调查发现,该群体总体对服务质量较为自信。调查中采用了9个问题对服务质量进行评价,分别从个案服务质量、需求解决、资源链接、服务方案制定等方面,考察民政社会工作者对自身工作的质量评价。分值为1~5分,从非常不同意到非常同意。通过对不同条目的加总,工作满意度的取值范围是7~35分,均值是24.6分(SD=3.960);服务评价的分数的取值范围是9~45分,均值为33.0分(SD=4.601)。具体数据如表9所示。

表9 民政社会工作者的服务质量自评

民政社会工作者针对自身服务质量的评价,各题得分差距不大。最高值出现在个案服务方面,民政社会工作者对自身的个案服务能力相对自信,自评分数较高;低值出现在危机干预与资源链接两项。自评数据能够反映民政社会工作者对自身服务的评价,并反映出现存服务短板,为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培训提供方向指导。

此外,本次调查对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工作满意度进行考察,数据由自编量表进行采集,共采用7个问题,考察民政社会工作者对于自身职业的满意度。

从职业满意度的题目来看,每道题目的差距不大,最高值与最低值差距仅为0.46分,均处于3.32~3.78分之间。分数最低值出现在“需要适应工作”一项,说明其工作的同质性较高,工作稍显程式化;高点出现在“充满热情”和“投入大量时间”两点上,从侧面说明民政社会工作者对工作的价值认同并且能够融入其中。总体而言,民政社会工作者对自身的职业与工作相对满意,认同度较高。具体如表10所示。

表10 工作满意度

在价值认同方面,民政社会工作者的专业价值认知较为完善,认同社会工作的专业价值体系并能够在服务中主动践行。在专业认知方面,民政社会工作者对于微观服务有较强自信,认为在微观层面上能够有效解决问题并开展服务;但与之相反,该群体在对工作宏观意义层面的认识则相对较弱,这可能与民政工作偏向微观的工作内容与考核方式相关。在服务自评方面,民政社会工作者总体对自身的服务质量与工作满意程度相对较高。曾守锤等(2020)在有关社会工作者的离职意愿研究中发现,工作满意度和职业认同均为影响社会工作者离职意愿的重要变量。因此,关注民政社会工作者的职业认知对保持行业稳定有着重要意义。

可以看到,随着我国社会工作专业对民政系统的不断嵌入,民政社会工作者对专业的认同相对较高。但民政社会工作者群体的专业认同多困守于微观服务领域,较少关注宏观领域的政策倡导。而加强民政社会工作者群体的专业宏观领域认知,有助于从基层实践中发掘现实问题,加强政策倡导,引领社会基础服务方向,因此学界与政府管理部门需对此方面加以补强。

五、民政社会工作者的组织环境维度特征

民政社会工作者与机构社会工作者的工作场域有所差异,行政性的单位组织属性与民政社会工作者息息相关。独特的工作场域构成了民政社会工作者发挥作用的关键环节,也构成了支撑民政社会工作者群体的结构性力量。由此,在组织维度上考察民政社会工作者的特征有助于学界加深对该群体的认识。

民政社会工作者的组织维度旨在考察单位组织对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影响。主要从其工作场域与行政单位入手,考察此群体在工作过程中的组织支持,并对民政社会工作者工作单位的文化环境与工作任务进行了解,考察群体在单位中民政社会工作者扮演角色的自我认知。以下将从工作自主、组织归属感、工作角色与任务方面对民政社会工作者的组织维度进行考察。

(一)限制与认同:民政社会工作者的自主与组织文化

民政社会工作者身在行政体系之内,行政压力往往会影响该群体的服务自主度。专业社会工作在进入中国之后,王思斌教授提出了“嵌入性”维度,众多学者围绕“嵌入行政”与社会工作者的独立自主性展开研究和思考。郭伟和(2016)认为,平衡好体制嵌入和专业自主的关系在社会工作的发展中十分重要。本调查针对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工作自主权以及单位文化认同两个方面进行调查,旨在了解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工作感受与工作状况。

本调查中,使用工作内容问卷来对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工作自主程度进行测量。问卷内容可大致分为两个部分:前四题为工作决定权部分,后三题则为文化认同部分。每题分为1~5分,由低到高依次为非常不同意到非常同意。通过对量表的加总分析,总数均值为24.8分,平均分为3.54分,标准差为3.89。可以看到,7个问题的得分均在3~4分之间,而工作决定权部分的得分略低于文化认同。

表11 工作自主程度频数表

从数据的分析中,可大致用限制与认同概括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工作自主程度。限制指民政社会工作者对工作的自主决定权较小,而认同则指对于民政系统的工作理念与方法较为认同。本调查针对此量表进行的双因素分析当中,验证了单位组织文化对工作自主程度的负面影响。而将民政社会工作者与机构社会工作者的数据相对比,民政社会工作者工作自主程度的各项指标水平均相对较低,这表明民政社会工作者由于其组织环境的特殊,在工作上呈现的工作自主程度偏弱。这体现了民政社会工作者工作中行政与社会工作专业融合所带来的影响,具有鲜明的本土特色。

(二)归属与稳定:民政社会工作者的组织文化匹配

在以往研究中,研究社会工作者的离职情况和工作稳定性时,往往会从工资薪酬、工作条件与职业发展等方面入手,民政社会工作者的组织文化匹配也有所提及。本调查从民政社会工作者的主体视角入手,针对其工作单位的赋权情况以及归属感进行研究分析。

每题分为1~4分,得分越高,证明民政社会工作者对其单位组织文化越满意,工作稳定性也就越高。数据进行加总后,取值范围为7~28分,均值为14.67分。同时,若将题目分为赋权部分(第一至第三题)与归属感部分(第四至第七题),其得分也有明显差异。平均得分1.71的赋权部分和平均得分2.38的归属感部分相去甚远。

表12 民政社会工作者的组织文化匹配

总体而言,民政社会工作者未能很好地感受到工作单位对其赋权,这可能与科层制的行政化管理对于赋权的反作用相关。但其对单位的归属感相对较强,体现出民政社会工作者群体对职业和单位的认同,这可能与民政系统的稳定性相关。综合看来,工作自主程度和组织文化匹配,在民政社会工作者的组织文化中要区分看待,即虽然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工作自主程度不高,但其对单位的归属感相对较强。高职业归属体现出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工作稳定性,也体现出其对职业的认同;而如何提升其赋权认知,则需要民政系统单位与民政社会工作者群体的共同努力。

(三)行政与专业: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双重角色

我国社会工作行政化发展模式的成立,极大地推进了社会工作专业的发展步调,但同时也有研究称,操作的行政化使得社会工作专业的发展受到一定程度的制约(徐道稳,2017)。社会工作对行政体制的嵌入,使得民政社会工作者的角色产生了“专业——行政”的双重角色(徐子彬、梁昆,2017)。双重角色拉扯了民政社会工作者的自我定位,并在工作中影响其自我角色的认定与工作开展。本调查从民政社会工作者角度,使用角色冲突与角色模糊量表测量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工作任务认知,调查民政社会工作者在进行专业社会工作服务时的工作任务与工作角色方面,考察其对工作任务的认知以及单位中是否有出现规章、任务冲突的情况。

在民政社会工作者面临不同的角色期望时,由于责任不同所带来的角色不协调,会导致一定的困境冲突。民政社会工作者作为政府系统当中的“雇员”,角色冲突来源于政府的“管理”与社会工作者的“服务”双重属性。有研究指出科层制的压制主要在于规章、分工与权威(史普原,2015),民政系统作为带有科层制特点的场域,处于此场域中的民政社会工作者难免会受到专业服务与政策执行上角色冲突的张力,其工作亦会受到掣肘。因此,本次问卷设计角色冲突量表,旨在调查民政社会工作者在进行服务时所产生的角色冲突程度。同时运用角色模糊量表,调查工作过程中,民政社会工作者群体对自身的角色定位与工作任务和目标,进一步了解民政社会工作者的角色情况与工作任务。

表13 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工作任务

在角色冲突量表当中,每题分为1~5分,分数越高代表角色冲突程度越高。经分析,角色冲突量表中的9题总均值为25.9分,标准差为5.5,单题平均分为2.9分。得分显示出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工作中时常出现角色冲突情况。其中,制度冲突程度相较人事冲突更低,人手的缺乏和领导要求冲突得分明显高于其他选项。

在角色模糊量表当中,每题分为1~5分,由低到高依次为非常不同意到非常同意,分值越高代表角色模糊程度越低。总取值范围是5~25分,总均值为18.5分,标准差为2.6,各题平均取值为3.7分,相对较高。在此量表当中,民政社会工作者对于自身职责最为清晰,平均分值达到了3.9分,而对于自身权利与他人期望有所模糊,平均分值在3.6左右。社会工作者在工作当中,往往扮演多种角色,而清晰的角色认知则是完成不同工作任务的前提和保证。从数据可以看到,民政社会工作者对自身的工作任务较为清晰,并较为了解自身的职权与目标。

本部分从组织维度对民政社会工作者进行分析,考察行政组织的工作环境对民政社会工作者的影响。民政社会工作者对单位的职业归属感强,对自身的职责与工作任务较为明确;但其工作自主性较弱,并且在工作中时常会出现角色冲突情况。

与机构社会工作者不同的是,民政社会工作者位于行政系统中,组织对其产生了一定的行政化影响。行政化的社会工作带来了高效率的调度与资源分配,以及专业化的社区工作执行过程,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间,我国行政性的社会工作产生了重要作用,为我国成功抗疫提供了重要帮助(曾华源,2020)。

此外,民政社会工作者在享受行政化统筹带来的优势时,也会受到来自行政的限制。有研究将民政系统的权力分为管理性权力与服务性权力,而社会工作需要确保自身的服务提供不被行政中管理方式所兼并(邹鹰,2019)。因此,加强民政社会工作者的相关制度建设,明确其群体的角色定位,有助于民政社会工作者更好地完成自身工作。同时,民政单位也需注意社会工作者的任务要求与职权明晰,给予民政社会工作者更多的人事与制度支持,降低其服务过程产生的角色冲突。

六、结论与讨论

本文通过对中国社会工作动态调查(CSWLS2019)中民政社会工作者的数据进行描述与分析,以个体的“主位”视角入手,从民政社会工作者的个体维度、专业维度与组织环境维度对民政社会工作者的行业特征进行阐述。研究发现,民政社会工作者处于基层民政领域,受到行政与专业之间的张力,工作压力相对较大,但总体上较为认同社会工作专业,对职业怀有热忱,对工作单位的归属感强,工作角色定位较为清晰,并拥有良好的专业技能。从个体维度看,民政社会工作者群体多对自己的工作较为满意,能够感受到环境中的支持,并怀有工作热情,对提供服务十分热忱;但较为繁重的工作事务、较大的工作压力造成了疲倦的工作情绪,也导致了抑郁情绪的产生。从专业维度分析,民政社会工作者群体拥有较好的专业价值认知,对微观领域的专业认同度较高,并对该领域的服务质量较为自信;但由于服务与考核的微观导向,也导致了民政社会工作者对宏观社会工作的认知相对较弱,对专业的实践与认知均偏向微观领域。从组织维度看,民政社会工作者群体的工作环境较为稳定,对工作单位的归属感强,并且自身对工作角色定位较为清晰。但由于其工作自主性相对较弱,在工作过程中时常会受到领导或制度的制约,从而影响服务工作的专业化开展。

民政社会工作作为我国本土社会工作的特色领域,在基层社会治理中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民政工作与专业社会工作存在较大耦合性,民政社会工作者作为在民政工作与专业社会工作融合当中的特殊群体,兼具行政性与专业性。因此,以民政社会工作者作为调查主体进行的行业调查,对该群体特征的界定与描述,有助于加深对这一群体的了解和认识,有助于助推行业发展,继而在此基础上推进中国特色社会工作的实践进展与理论建构。

当然,作为首次大规模社会工作动态调查的实践,本次研究与分析过程中难免存在一些不足,未来需要进一步拓展。(1)样本抽取量较少,同时存在地区不平衡问题。本次民政社会工作者调查依托于中国社会工作动态调查(CSWLS)开展,由于项目资金的局限,样本抽取范围未能完全展开,仅在民政社会工作较为发达的省会城市与长三角地区进行。这导致了样本量相对较少,同时在地域分布上存在一定的不平衡。(2)由于问卷设置与研究目的,本研究倾向于对民政社会工作者的群体特征的全方位调查。但这一问卷设置理念导致对重点问题的聚焦相对不足,对民政社会工作者的特殊性关注也相对较弱。因此,后续调查可针对相关角度进行深入考察与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