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唯物史观理论框架中的自然科学

2021-07-23 01:01
关键词:哈贝马斯唯物史观资产阶级

耿 凡

(中共天津市委党校 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 300191)

在马克思的论著中有很多关于自然科学的论述,但这些论述并非意在研究自然科学本身,而是站在整个社会历史的高点揭示自然科学对人类的价值和意义。马克思对自然科学的思考始终立足于唯物史观,在他对唯物史观理论框架的构建和发展中,自然科学的定位也不断地明晰起来。因此,对马克思自然科学观的考察不能脱离唯物史观的理论框架,这种考察不仅符合马克思本人的思想发展路径,而且会使一些悬而未决的理论疑难获得解答。例如,科学技术究竟是生产力还是社会意识[注]黎声:《自然科学是否属于社会意识?》,《国内哲学动态》1981年第1期。?科学是与意识形态相对立的社会意识的一个方面[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原理》(第五版),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15页。,还是一种意识形态[注]哈贝马斯:《作为“意识形态”的技术与科学》,李黎、郭官义译,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年,第69页。?将自然科学与唯物史观理论框架相结合的研究范式,对于深化马克思自然科学观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一、自然科学在马克思唯物史观中的出场

在对以鲍威尔为代表的唯心史观的批判中,马克思发觉自然科学对唯物史观的重要意义,并在“一门科学”[注]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将自然科学和人的科学理解为一门科学即历史科学,本文将这一思想简称为“一门科学”思想。思想中确认了自然科学与唯物史观的结合方向。

(一)自然科学是唯物史观理论框架中不可或缺的要素

马克思对自然科学的关注缘起于他对鲍威尔轻视自然科学的批判。鲍威尔在回应《文学总汇报》记者时,谈及他对自然科学的看法。对于记者提出的自然科学可能导致“道德的沦丧”的观点,鲍威尔表示赞同,他嘲讽地说:“丝毫不尊重瓦特给自己的亲人带来的百万财富!”[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49页。在鲍威尔看来,一旦自然科学家通过自然科学研究获得现实的利益,抑或自然科学家开展研究是出于某种现实的目的,那么他们在道德上就是不值得尊敬的。而对于记者“〈自然科学的和工业的〉知识我们还必须掌握”的观点,鲍威尔则采取保留态度,他提出:“自然界并不因为我们吃的和喝的都是自然界的一个个产品而就成了唯一的现实。”[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349、350页。鲍威尔仅仅是从人们用于吃喝的“一个个产品”的角度理解自然界,实际上是对记者要求重视自然科学的反对,因为他认为研究人们吃喝的自然科学是没有必要加以关注的。

马克思对鲍威尔的观点进行了激烈的批判,他质问道:“难道批判的批判以为,只要它把人对自然界的理论关系和实践关系,把自然科学和工业排除在历史运动之外,它就能达到,哪怕只是初步达到对历史现实的认识吗?”[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350页。这段论述中指出的人对自然界的理论关系对应自然科学,人对自然界的实践关系对应工业。自然科学和工业是人与自然的理论关系与实践关系的体现,是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概括。马克思认为:“自然科学却通过工业日益在实践上进入人的生活,改造人的生活。”[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86页。这一论断不仅指出自然科学需要通过人对自然的实践关系发挥作用,也一定程度上说明了马克思将自然科学理解为与实践关系不同的东西。马克思显然认为,鲍威尔排除自然科学和工业把握历史的作法无法达到对历史现实的认识,脱离人与自然关系去理解历史,必然陷入唯心主义的窠臼。马克思指出:“正像批判的批判把思维和感觉、灵魂和肉体、自身和世界分开一样,它也把历史同自然科学和工业分开,认为历史的诞生地不是地上的粗糙的物质生产,而是天上的迷蒙的云兴雾聚之处。”[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350-351页。天上云雾中的历史,就是鲍威尔所理解的“人类的彼岸精神的历史”和“少数杰出人物”的历史。在鲍威尔的唯心史观中,人与自然的关系始终是被轻视的,解释现实物质世界的自然科学完全是多余的,就连物质世界本身都是虚幻的或依附性的。唯物史观从物质实践角度理解社会存在,强调社会存在对于人们意识的优先地位,“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25页。。唯物史观的原理不来源于“想象的主体的想象活动”,它是从“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考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概括”[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26页。。唯物史观对现实实践活动的观照会直接涉及人与自然的关系。马克思强调“从直接生活的物质生产出发阐述现实的生产过程,把同这种生产方式相联系的、它所产生的交往形式即各个不同阶段上的市民社会理解为整个历史的基础”[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44页。。唯物史观将现实的生产过程、生产方式、交往形式看作历史的基础。生产过程、生产方式两个术语涉及到人对自然界的改造活动以及使用何种工具开展改造自然的活动,这些内容无一不涉及到人与自然的关系。

一旦开始研究人与自然的关系、人的现实的生产过程、生产方式等问题,自然科学就会立即出现在马克思的视野中。在马克思看来,自然科学与生产实践活动始终处于辩证关系之中。一方面,现实的生产活动需要通过自然科学获取有关自然界的知识,人们创制和改良生产工具更离不开自然科学的加持。这种自然科学绝非施蒂纳强调的“唯一的”自然科学,因为从“人对自然的幻想关系”产生的自然科学显然无法实现改造自然的功能[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202页。。真正的自然科学必定展现人与自然的现实关系,具有改造自然的强大力量。另一方面,自然科学也是通过物质实践活动不断确立自身。马克思在批判费尔巴哈时说:“费尔巴哈特别谈到自然科学的直观,提到一些只有物理学家和化学家的眼睛才能识破的秘密,但是如果没有工业和商业,哪里会有自然科学呢?甚至这个‘纯粹的’自然科学也只是由于商业和工业,由于人们的感性活动才达到自己的目的和获得自己的材料的。”[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29页。马克思在批判自然科学直观[注]参见舒远招、耿凡:《“高级的哲学直观”是马克思恩格斯的哲学方法吗?——对〈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一个重要术语的文本考察》,《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8年第6期。的同时,实际上也指明了商业和工业等感性实践活动对于自然科学的基础性作用。

因此,唯物史观就必然的与自然科学产生密切的联系,可以说,只要唯物史观还立足和讨论现实的实践问题,那么它的理论框架中就必须为自然科学留下相应的位置。

(二)自然科学在“一门科学”思想中的呈现

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对“一门科学”思想的全面表述标志着自然科学在唯物史观中正式出场[注]“一门科学”思想的雏形已经出现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但并不能因此将它认定为自然科学在唯物史观中的出场著作,因为此时唯物史观的基本观点尚未被马克思清晰地表述出来,其相关观点只能作为“一门科学”思想的佐证。同时,也不能将马克思唯物史观创立之初的《神圣家族》认定为自然科学在唯物史观中的出场著作,因为它基本没有涉及马克思对于自然科学的正面观点。因此,确认自然科学在马克思唯物史观中的出场必须兼顾两方面的条件,一是唯物史观的基本理论在马克思的著作中已经形成,二是马克思对自然科学的直接论述必须蕴含在唯物史观的理论框架之中。只有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才能完成对自然科学在马克思唯物史观中最初呈现的文本指认。。马克思恩格斯指出:“我们仅仅知道一门唯一的科学,即历史科学。历史可以从两方面来考察,可以把它划分为自然史和人类史。但这两方面是不可分割的;只要有人存在,自然史和人类史就彼此相互制约。自然史,即所谓自然科学,我们在这里不谈;我们需要深入研究的是人类史,因为几乎整个意识形态不是曲解人类史,就是完全撇开人类史。意识形态本身只不过是这一历史的一个方面。”[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16、519页。通过“一门科学”思想,马克思恩格斯赋予自然科学以人的科学意蕴和历史科学维度,使自然科学具有鲜明的唯物史观特色。由于马克思恩格斯用自然科学、人的科学、历史科学相互解释对方,因此理解“一门科学”思想中的自然科学需以理解人的科学和历史科学为基础。

理解自然科学的人的科学意蕴需要以理解人的科学为基础。在马克思那里,人的科学是相对于传统西方哲学对人的本质的界定而言的,而传统西方哲学仅仅从抽象的普遍本质的角度理解人,因而无法达到对人的本质力量的认识(例如,亚里士多德将人类理解为“一个政治的动物”[注]亚里士多德:《政治学》,吴寿彭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5年,第7页。,费尔巴哈将人的本质理解为严格意义上的类意识[注]费尔巴哈:《基督教的本质》,荣震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年,第29页。,机械唯物主义者将人理解为机器[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331-333页。,等等)。在马克思看来,只有从物质实践角度理解人,将人的本质看作社会关系的总和,才能达到对人的本质的科学把握。马克思主张用人的科学代替传统哲学,他认为人的科学是“人在实践上的自我实现的产物”[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第136页。,是研究“人的本质力量”的科学。人的本质力量就是人的物质实践能力,它通过工业的物质生产活动展现出来。马克思从人的实践史的角度理解人类史,也就将人的科学理解为研究人的实践的科学。

当马克思如此理解人的科学,他就赋予了自然科学以人的科学的意蕴。既然人的科学是对人的本质力量即物质实践能力的研究,而物质实践能力不能脱离物质实践独立存在,那么在这种研究中就必然包含人与自然的关系和自然科学的向度,这就把自然科学与人的科学有机统一起来了。马克思认为:“自然科学往后将包括关于人的科学,正像关于人的科学包括自然科学一样:这将是一门科学。”[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第87页。马克思并不意在指出自然科学与人的科学之间不存在任何差异,而是旨在阐明二者的辩证关系。就自然科学的人的科学意蕴而言,二者的关系则单方面表现为人的科学对自然科学的关系。

第一,自然科学以人的科学为基础。马克思指出:“自然科学将抛弃它的抽象物质的方向,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抛弃唯心主义方向。”[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第86页。传统自然科学研究中的自然界是与人完全脱离的,它把自然界理解为孤立的自然物和自然现象的集合,而不包含任何与人相关的要素。马克思则认为,传统自然科学是在抽象的或唯心主义的意义上理解自然,自然界始终处于人类活动的影响之中,受到人的实践活动的改造。因此,纯粹的独立于人的活动的自然界是不存在的,自然科学考察的对象始终是人化的自然界,即“通过活生生的社会生产过程来呈现”[注]林青:《历史中的自然何以可能?——马克思的自然观及其当代价值》,《贵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2期。的自然界。这种自然界不可能完全脱离人的科学独立存在。

第二,自然科学需要人的科学来确证。马克思说:“直接的感性自然界,对人说来直接地就是人的感性(这是同一个说法),直接是另一个对他来说感性地存在着的人。”[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第87页。马克思在这里的论述,明显带有费尔巴哈感性哲学的烙印。马克思将自然界、感性、人统一起来,他通过感性实现了感性自然界与人的有机统一,并由此指出“人是自然科学的直接对象”[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第87页。。也就是说,自然科学作为感性的一种认识形式,同时以人和自然界为研究对象。因而马克思认为:“科学只有从感性意识和感性需要这两种形式的感性出发,因而,科学只有从自然界出发,才是现实的科学。”[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第86页。对感性意识和感性需要的考察属于人的科学的范围,而对自然界的考察则直接属于自然科学。马克思在这里可能表达的思想是,如果以自然科学为考察对象,对自然界的自然科学考察不能脱离考察感性意识和感性需要的人的科学。人的科学为自然科学提供了价值论依据,使自然科学研究对人来说始终是有价值的,脱离人的科学指引的自然科学必定是无方向的。

与此同时,马克思恩格斯从历史科学的角度理解自然科学,强调自然科学的历史维度。在“一门科学”思想中,马克思恩格斯没有直接交代关于历史科学的更多内容[注]要谈论自然科学与历史科学的关系,首先要弄清楚历史科学概念的涵义,但是,做到这一点是极其困难的。这一方面是由于马克思本人极少使用历史科学概念,因而缺少必要的参照;另一方面是因为学术界对这一概念也缺乏统一的看法,学者们往往将对历史科学概念的理解与唯物史观的哲学革命、唯物史观的学科归属、唯物史观的方法、马克思恩格斯对于历史科学概念的使用等理论问题联系起来,并由此产生了许多极具启发意义的辩论。本文无意介入这些辩论,而是立足于文本,尝试讨论自然科学与历史科学的关系。,他们仅仅指出了两组相互关系。其一,历史可以划分为自然史和人类史两个部分;其二,三种科学分别与三种历史相对应,即历史科学对应历史,自然科学对应自然史,人的科学对应人类史。由此,历史科学的基本结构应被概括为:历史科学(历史)可以划分为自然科学(自然史)和人的科学(人类史)两个部分。如果上述分析可以成立,那么紧接着需要思考的问题是:历史科学的基本结构意味着什么。

如果从方法论角度理解自然科学与历史科学的关系,那就可以断定,马克思恩格斯并非是要建立一门无所不包的历史科学系统,而是要赋予自然科学以历史科学的视域。其一,要从自然史的角度理解自然科学,将它理解为对一个动态发展的自然界的科学研究;其二,要从辩证的角度理解自然科学,指明自然科学本身固有的规律和前进方向;其三,要从实践的角度理解自然科学,明确自然科学发展的动力是来源于实践的;其四,要从唯物主义的观点理解自然科学,要摒弃自然科学的唯心主义方向,将自然科学理解为一种社会意识形式,并将它理解为人类物质实践活动的产物。

总之,马克思的总体思路是要在自然科学中注入他对人和历史的关注。但此时,马克思尚未对自然科学在唯物史观中的具体定位进行详细论述。

二、自然科学在马克思唯物史观中的具体定位

沿着“一门科学”思想勾勒的总体思路,马克思一进步探讨了自然科学在唯物史观中的具体定位问题。马克思一方面发展了自然科学的历史科学维度,指出自然科学具有生产力和社会意识的双重属性;另一方面进一步深化了自然科学的人的科学意蕴,指出自然科学日益异化为资产阶级谋取利益的工具。

马克思对自然科学具体定位问题的讨论始终是在资产阶级社会这一论域中展开的。在马克思看来,自然科学在资产阶级社会中实现了与社会生产的结合,进而开始对人类的物质实践活动产生实质性影响。他指出:“只有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才第一次使自然科学为直接的生产过程服务。”[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202页。这意味着,在资产阶级社会以前,自然科学与生产是分离的,历史只有进展到资产阶级社会,自然科学才进入到生产领域,直接为生产服务。而对资产阶级经济社会的批判显然属于唯物史观的研究范围,甚至有学者直接将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经济生活及其生存与发展的特殊规律的研究称为“狭义的历史唯物主义”[注]张一兵:《马克思历史辩证法的主体向度》,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186页。。因此,马克思唯物史观必然包含了资产阶级经济社会批判这一维度,自然科学在唯物史观理论框架中的定位问题,就转化为自然科学在资产阶级社会中的定位问题,后者是理解前者的基础和途径。

(一)自然科学就是生产力

马克思将自然科学定位为生产力。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提出:“劳动生产力是由多种情况决定的,其中包括:工人的平均熟练程度,科学的发展水平和它在工艺上应用的程度,生产过程的社会结合,生产资料的规模和效能,以及自然条件。”[注]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53页。在这里,马克思指出了科学的发展水平与劳动生产力的关系,强调科学对于劳动生产力水平有决定作用。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则提示了生产力对科学的包含关系:“在这些生产力中也包括科学。”[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94页。因此,在马克思看来,科学特别是自然科学内含于生产力之中并决定着生产力的状况,换言之,科学就是生产力。

马克思虽然将自然科学理解为生产力,但他似乎又同时承认自然科学具有社会意识的属性。自然科学虽然是对自然界的客观反映,但它毕竟是人脑的产物,马克思有时会将科学与道德、宗教、艺术并列,将它们理解为“生产的运动的感性展现”[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第78页。。那么,如何处理自然科学的两种性质之间的关系?

第一,马克思将生产力划分为精神生产力与物质生产力。在描述旧生产关系解体时,马克思说:“只要更仔细地考察,同样可以发现,所有这些关系的解体,只有在物质的(因而还有精神的)生产力发展到一定水平时才有可能。”[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497页。这里指出了不仅仅是物质生产力,精神生产力同样对生产关系具有决定作用。在论述货币作用时,马克思说:“货币不但决不会使社会形式瓦解,反而是社会形式发展的条件和发展一切生产力即物质生产力和精神生产力的主动轮。”[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第175-176页。马克思明确区分了物质生产力和精神生产力,它们都是生产力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马克思特别重视物质生产力,他有时用物质生产力概念代指生产力概念本身,此时马克思的物质生产力概念是广义的。但当物质生产力概念与精神生产力概念相对应,特指直接应用于物质生产活动的生产力时,它是狭义的。

第二,马克思将自然科学规定为精神生产力。马克思说:“劳动生产力的发展,——这种发展部分地又可以和精神生产领域内的进步,特别是和自然科学及其应用方面的进步联系在一起。”[注]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96页。他一方面认为自然科学属于精神生产的范畴,另一方面认为作为精神生产力的自然科学对生产力的发展有重要推动作用。自然科学作为生产力的组成部分,它的发展必然推动生产力的发展。但精神生产力毕竟是精神,属于社会意识,因此作为生产力的自然科学必须通过物质生产力才能真正发挥它对生产的促进作用,“大工业把巨大的自然力和自然科学并入生产过程,必然大大提高劳动生产率,这一点是一目了然的”[注]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第444页。。

虽然作为精神生产力的自然科学必须通过大工业的物质生产力形式才能发挥作用,但它确已成为生产力,并推动社会生产向前发展。同时,自然科学作为一种生产力对生产关系的变革有重要推动作用。一是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资产阶级社会两大对立阶级的形成。自然科学一方面使机器生产部分取代人力劳动,“把工人抛向街头,把他变成多余的人”;另一方面,打破手工生产的专业化,“剥夺工人的专业和消除以专业为基础的各种要求”[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7卷,第199页。。这就使得工人阶级不得不依附于资产阶级,以获得维持他们生存的生活资料。二是对分工的进一步细化有促进作用。“机器生产的原则是把生产过程分解为各个组成阶段,并且应用力学、化学等等,总之应用自然科学来解决由此产生的问题”[注]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第531页。。三是推动资本主义世界市场和普遍交往的形成。一方面,自然科学促进了现代交通事业的发展,“铁路加上轮船,将使英国和印度之间的距离以时间计算缩短为八天”[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87页。,依托自然科学的现代交通事业的发展,大大加快了世界性交往的速度和效率;另一方面,自然科学促使落后国家被拖入世界市场,“不列颠的蒸汽机和科学在印度斯坦全境彻底摧毁了农业和制造业的结合”[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681页。,这就使印度不得不依附于资本主义世界市场,成为原料产地和产品加工地。

马克思还明确指出自然科学对上层建筑的推动作用。他说:“火药、指南针、印刷术——这是预告资产阶级社会到来的三大发明。”[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7卷,第50页。火药促进了武器装备的革新,火枪火炮被创造出来,资产阶级利用先进的武器装备,摧毁了封建社会的国家机器,使资产阶级性质的政权得以建立起来。指南针的发明使资产阶级的世界性殖民活动成为可能,推动形成资产阶级的世界殖民体系。印刷术使新教经典得以大规模印制,这些文献随着普遍交往的建立流传到世界各地,促进了新教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为资本主义精神在全球的扩张奠定了基础。

马克思对自然科学是生产力的规定,不仅反映出在资产阶级社会中自然科学对生产的重要作用,也使自然科学对生产关系、上层建筑的推动作用彰显出来。这一规定明确了自然科学在唯物史观理论框架中的位置,使它成为社会生产理论中的基础性概念。这一规定又是对自然科学的历史科学之维的具体化,自然科学作为生产力动态地改造自然界,同时改造自然科学本身。将自然科学规定为精神生产力,达成了自然科学的生产力属性与社会意识属性的和解,突显了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辩证关系,是对唯物史观的充分体现。

(二)自然科学的异化

自然科学在与资产阶级社会生产的结合中,推动生产力飞速发展。但也正是由于资产阶级生产方式这一外壳,使自然科学不可避免地带有某些副作用。在《在〈人民报〉创刊纪念会上的演说》中,马克思就说:“随着人类愈益控制自然,个人却似乎愈益成为别人的奴隶或自身的卑劣行为的奴隶。甚至科学的纯洁光辉仿佛也只能在愚昧无知的黑暗背景上闪耀。我们的一切发明和进步,似乎结果是使物质力量成为有智慧的生命,而人的生命则化为愚钝的物质力量。”[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580页。自然科学在推动物质文明发展的同时,也成为了一种异化力量。在《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进一步指明自然科学异化的必然性,“科学作为应用于生产的科学同时就和直接劳动相分离,而在以前的生产阶段上,范围有限的知识和经验是同劳动本身直接联系在一起的”[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7卷,第203页。。在资产阶级社会以前的社会形态中,关于劳动的知识或经验是与直接的生产过程融合在一起的,此时自然科学与生产的直接联系尚未建立起来。而在资产阶级社会,自然科学虽然进入生产领域,但劳动者本身并不掌握自然科学知识,他们仅能按照自然科学家的设计开展体力劳动。自然科学家的工作则是使自然科学运用到生产领域,使自然力服务于生产,他们基本不会参与直接的生产劳动。这样,虽然自然科学进入生产领域,但它却作为脑力劳动与直接的生产活动相分离。在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对立日益显著的资产阶级社会中,自然科学不可避免地发生异化,成为与无产阶级对立的东西。

第一,自然科学本身的异化。其一,自然科学异化为资产阶级的生产工具。“生产过程成了科学的应用,而科学反过来成了生产过程的因素即所谓职能”[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7卷,第202页。,也就是说,自然科学进入社会生产以后,是作为社会生产中的一个要素存在的。资产阶级控制了整个社会生产,也就掌握了对自然科学的控制权。这就使自然科学成为资产阶级开展生产活动的工具。其二,自然科学异化为资本增殖的手段。“科学获得的使命是:成为生产财富的手段,成为致富的手段”[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7卷,第202页。。资产阶级依靠自然科学提高劳动生产率,并由此获取了大量财富,因此资产阶级不遗余力地将自然科学应用于生产,以获取更大的利益。其三,自然科学异化为统治工人的工具。在资产阶级社会中,机器是资产阶级榨取工人剩余价值的工具,因此机器行使“生产过程中(‘生产事务’中)主人的职能”[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7卷,第204页。。这就是说,当自然科学进入生产领域,它也具有了“主人”的职能,表现为“异己的、敌对的和统治的权力”[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7卷,第204页。。

第二,自然科学研究者的异化。在资产阶级社会中,不仅自然科学发生了异化,就连从事自然科学研究的研究者也发生了异化。“由于自然科学被资本用做致富手段,从而科学本身也成为那些发展科学的人的致富手段,所以,搞科学的人为了探索科学的实际应用而互相竞争。另一方面,发明成了一种特殊的职业”[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7卷,第205页。。其一,自然科学研究异化为一种职业。自然科学的研究者们被卷入了资本主义市场,成为市场的组成部分,自然科学研究本身不再是研究者们开展研究的目的,而成为他们获取金钱的手段,他们为了自身利益在资本主义市场中相互竞争。其二,自然科学研究者异化为资产阶级的帮凶。一方面,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对立使自然科学研究者与工人处于对立中;另一方面,资产阶级对社会生产的控制使自然科学研究者不得不依附于资产阶级,为资本增殖服务,并从剩余价值中获取利益,共同的利益将自然科学研究者与资产阶级牢牢地绑定在一起,他们成为资产阶级压榨工人的帮凶。

第三,自然科学加剧了工人的异化。其一,自然科学压制工人智力发展。一方面,自然科学将与直接劳动联系在一起的知识和经验整合起来,使它们从经验上升为科学;另一方面,它使工人劳动失去了技术因素,成为简单机械的重复。“科学在生产过程中的上述应用和在这一过程中压制任何智力的发展”[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7卷,第204页。。其二,自然科学使工人从属于机器。“在工厂中,死机构独立于工人而存在,工人被当作活的附属物并入死机构”[注]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第486页。。自然科学通过生产技术将工人融入机器生产过程,使工人异化为活的机器,成为了机器的组成部分。

总之,在马克思看来,资产阶级社会中的自然科学一方面发生了自我异化,另一方面加剧了工人异化,它是资产阶级奴役无产阶级的工具。但马克思同时指出,自然科学加剧异化的状况并非自然科学本身造成的,自然科学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勾连才是加剧异化状况的原因。与其说自然科学是资产阶级奴役工人的帮凶,不如说自然科学本身也受到了资产阶级的奴役。这是马克思揭示出的资产阶级社会的新罪状。只有砸碎资产阶级社会的国家机器,打破资产阶级社会生产关系,人的解放和自然科学的解放才能最终实现。自然科学异化思想可以视作对人的解放理论合法性的进一步论证。

三、自然科学在马克思唯物史观中不是一种意识形态

在《作为“意识形态”的技术与科学》一文中,哈贝马斯深入阐述了科学技术与意识形态的关系,提出科学技术就是意识形态的思想。如果沿着哈贝马斯的这一思路思考马克思的自然科学观,我们不禁要问,唯物史观框架中的自然科学是一种意识形态吗?

(一)哈贝马斯的科学技术即意识形态

为讨论意识形态与科学技术的关系,哈贝马斯首先重新定义了意识形态概念。而要理解哈贝马斯的意识形态概念,则必须理解他的世界观概念。哈贝马斯这样理解世界观:“任何一种重要的世界观(神话、文明社会中的宗教),其目的都在于使统治的合法性产生效力。”[注]哈贝马斯:《作为“意识形态”的技术与科学》,第51页。在哈贝马斯看来,传统社会是阶级社会的早期形式,在这种社会形式中,神话、宗教等世界观是为阶级统治的合法性服务的。资产阶级社会对阶级统治的合法性论证的要求进一步提高,它不再满足于神话、宗教的神秘和启示的论证方式,而要求用科学的论证来代替,使资产阶级社会的合法性成为科学。哈贝马斯说,意识形态“代替了传统的统治的合法性,因为它要求代表现代科学,并且从意识形态批判中取得了自身存在的合法权利”[注]哈贝马斯:《作为“意识形态”的技术与科学》,第56页。。也就是说,在哈贝马斯那里,意识形态概念特指对资产阶级社会合法性的科学论证,它同时具有了科学性和辩护性的特点,弥补了传统社会中世界观科学性的缺失。因此,意识形态是世界观科学化的结果,意识形态与科学之间的藩篱就被一劳永逸地打破了,作为意识形态的科学在理论上就成为可能。

哈贝马斯指出,在晚期资本主义中科学技术已经成为第一生产力。19世纪晚期以来的技术的科学化趋势使工业、科学技术、国家之间形成了一个联系紧密的体系。国家主导的工业领域和军事领域的科学技术研究取得的相关成果向生产部门的回流,成为生产力发展的重要推动力量。这些因素使哈马贝斯作出“科学成了第一位的生产力”的诊断。由此哈贝马斯认为,马克思劳动价值论成立的条件已经消失,科学技术在生产力中比重的增大,不断弱化劳动者在生产力中的地位和作用,马克思所论证的剩余价值的直接来源即劳动者的物质劳动逐步被科学技术所代替,科学技术已经成为支配生产力的决定性要素[注]哈贝马斯:《作为“意识形态”的技术与科学》,第62页。。

在此基础上哈贝马斯提出,科学技术成为意识形态是晚期资本主义的新特点。在哈马贝斯看来,科学技术作为意识形态最主要的功能是掩盖目的理性和交往行为的区别,并用目的理性取代交往行为。而在晚期资产阶级社会中,目的理性则会将人们置于一种“受外界刺激控制的行为监督模式”[注]哈贝马斯:《作为“意识形态”的技术与科学》,第65页。,人们不得不按照通过科学技术得出的最优方案生活。于是,人与自然关系的目的理性代替人与人关系的交往行为,成为支配社会的唯一力量。科学技术作为一种物化力量渗透到人们的意识领域,它的内在逻辑代替了能使社会自我理解的交往行为。人们开始不断的自我物化,陷入改造自然界的纯粹的目的理性活动中。

哈贝马斯认为,科学技术是一种新意识形态,它相较于传统世界观而言,具有新的特点。第一,作为意识形态的自然科学毕竟具有科学的形态,因此它包含的虚幻性成分较少,使人们更容易获得实际利益。第二,科学技术作为一种新意识形态使人更难抗拒。一方面,对科学技术的关注使人们忽视政治问题和实践问题,取消实践和技术之间的差别,同时压抑人们解放的需要和要求解放的实践本身;另一方面,由于科学技术不再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单纯幻想,因此它很难受到反思的攻击,更加具有维护资产阶级阶级统治的意识形态功能。

(二)是否坚持唯物史观理论框架是哈贝马斯与马克思的理论分野

从表面上看,哈贝马斯对于科学技术的阐述与马克思对自然科学的理解有相似之处。第一,他们都敏锐地觉察到科学与生产力之间的密切关系,强调科学进步对生产力发展的巨大推动作用,把科学理解为生产力的重要组成部分。第二,他们对科学的解读都包含了深刻的人文关怀,反映出他们对人们遭受科学控制的担忧,集中体现了他们对资产阶级社会的批判。但是,这两点相似之处中又包含了他们显著的分歧。第一,马克思虽然强调自然科学在生产力中的重要作用,但他仍然将自然科学理解为精神生产力,它必须通过物质生产力才能起作用;而哈贝马斯则明确将科学技术作为最重要的生产力来理解,在他看来,人们的物质劳动在科学技术面前越来越变得微不足道。第二,马克思虽然指出自然科学在资产阶级社会中异化为阶级统治的工具,但他并没有将自然科学理解为意识形态,二者仍然存在明显的界限;而哈贝马斯则强调科学技术的意识形态功能,认为科学技术的意识形态性是晚期资本主义的重要特征。造成这些理论分歧的根本原因在于:马克思对自然科学的讨论始终在唯物史观的理论框架中展开,而哈贝马斯则立足于晚期资本主义的新情况极力打破这一理论框架。

马克思对自然科学的论述始终没有脱离唯物史观的理论框架。从自然科学的历史科学维度来看,马克思坚持社会存在第一性原理,将物质生产力作为自然科学这种精神生产力的基础;坚持生产力对生产关系的决定作用原理,阐述作为生产力的自然科学的发展对资产阶级社会生产关系的形成和发展的推动作用;坚持用自然科学的发展解释资产阶级社会上层建筑的变更。这些内容符合唯物史观中的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原理。从自然科学的人的科学意蕴来看,马克思对自然科学异化问题的批判始终是立足于共产主义社会人的全面发展这一理论制高点展开的。这一批判是对资产阶级社会本质的揭露,符合唯物史观的一贯精神,高扬人的解放这一唯物史观的价值追求。

哈贝马斯在阐述他对科学技术的理解时则力图摆脱唯物史观的影响。第一,哈贝马斯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论断建立在否定劳动价值论的基础上,动摇了唯物史观中的社会存在第一性原理。哈贝马斯忽视人们的物质劳动在社会生产中的作用,要求用科学技术取代物质劳动的基础性地位。从生产力的内部结构来看,这一观点的本质是用精神生产力取代物质生产力,也就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社会存在第一性原理。第二,哈贝马斯否定马克思唯物史观对科学与意识形态的区分。哈贝马斯把科学技术当作意识形态,改变了马克思对科学总体上的正向理解思路。从这一观点出发,哈贝马斯进一步对唯物史观中的相关原理进行了修正。其一,在揭示科学技术成为支配社会的意识形态的原因时,哈贝马斯否定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原理。他认为,随着晚期资本主义政治干预经济状况不断加深,政治已经脱离马克思指明的上层建筑领域而渗透到经济基础中,这就使区分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条件不复存在。“放任自流的资本主义”中的公平交换的意识形态随即瓦解,它的位置被科学技术的意识形态所取代[注]哈贝马斯:《作为“意识形态”的技术与科学》,第58-59页。。其二,在揭示科学技术成为意识形态的影响时,哈贝马斯否定了唯物史观中生产力推动历史进步原理。在哈贝马斯看来,科学技术作为意识形态具有使统治合法化的功能,因此科学技术作为第一生产力“不再是解放的潜力,也不能引起解放运动了”[注]哈贝马斯:《作为“意识形态”的技术与科学》,第72页。。哈贝马斯转而从个体性的对科学知识和道德规范的学习机制出发,将这种学习机制推动下的交往行为理解为历史的动力。

哈贝马斯对科学技术的论述,体现了他对晚期资本主义新变化、新动向的敏锐观察,表现出他对无产阶级革命精神弱化的深深忧虑,是他对晚期资本主义深度研究和批判的理论成果,这些方面是哈贝马斯科学技术思想中值得肯定的部分。但是,哈贝马斯对晚期资本主义科学技术发展评价上的重大理论偏差,使他的科学技术思想包含了难以克服的矛盾。当他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论断贯彻到底,科学技术与人的物质劳动之间的矛盾就变得难以调和;当他将科学技术理解为意识形态,生产力与历史进步之间的关系则必须被取消。这就使哈贝马斯不得不通过改变马克思唯物史观的理论框架来阐述科学技术问题。

哈贝马斯的错误集中在两个方面。第一,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不能成为否定劳动价值论的依据。在马克思看来,人们用于生产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是商品的价值来源。因此,只要商品的生产中依然有人的参与,商品中凝聚人类的无差别劳动的情况就不会改变。以现阶段科学技术的发展状况而言,科学技术可以显著提高劳动生产率,但不能消除人的物质劳动本身,也无法成为否定劳动价值论的依据。第二,科学技术对人们的控制不等同于科学技术就是意识形态。通常对马克思意识形态概念的定义是:“在阶级社会中,适合一定的经济基础以及竖立在这一基础之上的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层建筑而形成起来的,代表统治阶级根本利益的情感、表象和观念总和,其根本的特征是自觉地或不自觉地用幻想的联系来取代并掩蔽现实的联系。”[注]俞吾金:《意识形态论》,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31页。这一定义概括了马克思意识形态概念三个方面的规定性,一是将意识形态仅仅理解为意识的上层建筑,二是意识形态用幻想的联系取代现实的联系,三是意识形态代表了阶级社会中统治阶级的根本利益。按照这一定义,科学技术在马克思那里不是意识形态,因为科学技术充其量可以代表阶级社会中统治阶级的根本利益,而无法满足使其成为意识形态的其他两方面的规定性。

总之,马克思在唯物史观理论框架中论证自然科学的作法现在看来依然是正确的。自然科学的异化并非是由自然科学自身造成的,而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在逻辑的必然结果。科学技术对社会生产的促进作用必然会使资产阶级加强对科学技术及其相关专业人员的控制,以保证科学技术始终为资本增殖服务。因此,只要资产阶级社会依然存在,科学技术的异化就无法真正消除。但是,资产阶级社会中的科学技术毕竟是作为生产力存在的,它对社会生产的巨大推动作用反而会促使资产阶级社会所能容纳的生产力达到临界点,创造出消除资产阶级社会生产关系的物质条件,加速资产阶级社会解体。哈贝马斯科学技术批判的目的虽然是对无产阶级的观照和对资产阶级社会的批判,但实际上却走向了它的反面。一方面,哈贝马斯对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相关论断必然会消解劳动者在社会生产中的基础性定位,使劳动者在资产阶级社会中的处境进一步恶化;另一方面,他对科学技术是意识形态的论断某种程度上会形成对科学技术的负面评价,减弱生产力发展对资产阶级社会的瓦解效应。因此,哈贝马斯脱离唯物史观进行的科学技术批判是失败的,只有回归马克思对自然科学的唯物史观研究路径,才能为应对晚期资本主义新局面提供坚实的理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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