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晨,高 洋
(大连海事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大连116000)
英国当代语言学家韩礼德提出了人际功能理论,认为人与人沟通时所使用的言语往往能够反映说话人的地位和身份。政治演讲具有很强的煽动性,讲话者背后往往代表了一定团体的利益。政治演讲包括竞选演讲、政治报告和述职演讲[1]。随着全球化的不断发展,各国联系日益紧密。美国和英国作为老牌强国,其领导人的更替对世界各国的发展有着深远影响。本文以特朗普和特蕾莎·梅的就职演讲为例,从人称、情态、语气三个角度分析二者的就职演讲,以期更好地了解英美两国之间的文化差异。
20世纪50时代,英国著名语言学家韩礼德提出了系统功能语法学说[2]。他认为系统功能语法兼具系统和功能两种特点,其关注点往往侧重于聚合关系。Thompson认为说话者在使用言语时往往具有很强的目的性[3]。韩礼德提出了人际功能学说,认为说话者的言语可以反映其背后的地位和身份[4]。人际功能学说主要包括人称、情态和语态三个方面。人称主要是通过说话者使用不同的人称代词来判断,情态主要是通过语篇中情态词量值高低来判断,语气是通过说话者使用句子类型来判断。
我国学者将韩礼德的系统功能语法引入国内,并对其深入研究,对人际功能学说也有了一些新的认识。胡壮麟分析了汉语中的人际功能,阐释了汉语中的句型、情态词、语句的升调降调与人际功能中所对应的体系[5]。李战子从微观和宏观这两个层面对人际功能作了进一步补充,大大丰富了汉语中的人际功能[6]。黄国文打破了人际功能的研究局限,将其应用扩充到整个语篇,可以更好地理解语篇所阐释的内容[7]。
薛彩丽统计了2004至2014年间我国外语类核心期刊上有关人际功能研究的文章,发现国内学者对于人际功能理论的应用研究主要集中在语篇分析、翻译研究、二语习得与外语教学研究、汉语研究与汉英语篇对比几个方面[8]。近些年,运用系统功能语言学分析演讲语篇的研究不断增加。钟丽君对奥巴马的就职演讲进行了人际意义的分析[9]。余朝国对就职演讲和竞选演讲的情态做了对比探析[10]。杨露运用人际功能理论,从人称、语气、情态三个角度对比分析了卡梅伦和特蕾莎·梅的就职演讲语篇[11]。赵榆哲使用人际功能对比分析了比尔盖茨和马云的商务英文演讲[12]。梁天秦选取了2019年美国总统的新年贺词,对特朗普语言艺术和演讲风格进行了人际功能分析[13]。吕倩运用韩礼德系统功能语言学的人际功能理论对哈佛大学扎克伯格的毕业演讲进行了研究,揭示了其在毕业典礼致辞演讲中如何有效运用语言功能打动听众引起共鸣[14]。
从上面研究中看出,虽然学者已经做了大量演讲语篇的人际功能理论研究,但是缺少英美领导人就职演讲的对比。因此本文选取了特朗普总统和特蕾莎·梅的就职演讲语篇,从人称、情态和语气三个角度进行对比分析,试图找出英美领导人演讲时人际功能的异同。
2016年美国大选中,唐纳德·特朗普以304张选举人票战胜希拉里·克林顿,赢得美国大选。2017年1月20日,特朗普在华盛顿国会上宣誓就任美国第45任总统。特朗普在就职演说中多次强调美国优先原则,加强对极端主义的打击,为美国人民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
2016年6月24日,英国脱欧公投票数揭晓,51.89%民众支持英国退出欧盟。在此情形之下,时任英国首相的卡梅伦在唐宁街10号门外发表讲话辞去首相职务。2016年7月13日,英国保守党四朝元老特蕾莎·玛丽·梅临危受命就任英国新一任首相。在就职演说中,特蕾莎·梅肯定了卡梅伦所做的贡献,她屡次强调“统一”的重要性,誓言领导“一个国家”的政府,为每一位人民的社会公正服务,建立一个更加美好的英国。
本文选取了美国第45任总统唐纳德·川普就职演讲的语篇和英国第76任首相特雷莎·玛丽·梅就职演说的语篇,重点研究英美领导人演讲中人际功能实现的异同点。
任育新指出,人称代词作为一种十分重要的语用策略,经常在言语交际中用来构建说话人或者作者的身份[15]。韩礼德指出演讲者可以通过使用不同的人称代词来实现人际意义[4]。在政治演讲中,人称意义往往在演讲者和听众的交流中实现。听众可以从演讲者人称代词的选择中了解其态度,不同的人称代词往往会对听众产生不同的影响。本文对特蕾莎·梅和唐纳德·特朗普就职演讲语篇中的人称代词进行了统计。
1.第一人称
第一人称包括单数“I”和复数“We”。根据表1发现,在特朗普的就职演讲中“I”出现了3次,“We”出现了52次,整个演讲中第一人称的占比高达64.5%。而特蕾莎·梅的就职演讲中“I”出现了11次,“We”出现了21次,整个演讲中第一人称占比45.5%。不难发现,特朗普和特蕾莎·梅在第一人称的使用方面既有个性也有共性。
表1 唐纳德·特朗普和特蕾莎·梅就职演讲人称代词分布
共性在于:从宏观来看,特朗普和特蕾莎·梅就职演讲所使用第一人称的频率比第二、第三人称都高。从微观来看,“I”作为第一人称在两者演讲中的使用频率不高。因为“I”代表的是演讲者自己,而演讲者背后往往代表了一个政党、一个政府或是一个国家。就职演讲因此往往会更多地使用“We”而不是“I”来进行。如在特朗普的演讲中:“We,the citizens of America,are now joined in a great national effort to rebuild our country and to restore its promise for all of our people.”这里的“we”代表了全体美国公民。通过使用“we”拉近了自己与民众之间的距离,让民众觉得重建美国与自己密不可分,激发了美国人民努力拼搏的干劲,提高了民众参与公共事务的积极性。特蕾莎·梅演讲中也出现了很多“we”,如“When we take the big calls we will think not of the powerful,but you.When we pass new laws we will listen not to the mighty,but to you.”这里的“we”代表了英国民众,特蕾莎·梅使用“we”来表明自己在任何时候都会倾听民意,不会屈从于任何权贵的压力。这大大提高了民众对特蕾莎·梅的支持,大大增加了英国民众对新政府的信任。
个性在于:特朗普就职演讲中第一人称的占比远高于第二、第三人称,达到了64.5%。这从侧面反映了他所推崇的“美国优先”战略,即一切事物美国优先。例如“We will follow two simple rules:Buy American and hire American.We will seek friendship and goodwill with the nations of the world,but we do so with the understanding that it is the right of all nations to put their own interests first.”特朗普使用第一人称传达了自己的观点,他自己执政的两个原则是购买美国商品、雇佣美国,这是“美国优先”战略的具体表现。此外,特朗普认为美国和其他国家发展友好关系的出发点是这段关系对美国是否有利。这也从侧面体验了美国梦的特点,即只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勤奋就会获得成功,而非依靠别人。这个梦的特点是过度强调自身的价值、自身的利益。而特蕾莎·梅演讲中第一人称的占比虽然最大,但仅仅比第二人称高出0.5%。这从侧面体现了特蕾莎·梅没有过度强调自身的价值,而是希望和伙伴一起合作,顺利地完成脱欧工作。
2.第二人称
第二人称主要指的是“you”。“you”既可以是单数,也可以是复数。根据表1,特朗普第二人称的使用率为16.5%,而特蕾莎·梅第二人称的使用率远高于特朗普,达到了45%。在政治演讲中,“you”往往指代这场演讲的听众。“you”主要有两个功能:引发读者对这场演讲的关注;通过将演讲者与听众分离以此来树立演讲者的权威。比如“I will fight for you with every breath in my body,and I will never,ever let you down.”这里的“you”指的是美国公民,特朗普表示自己身为美国总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美国人民谋幸福。但与特朗普最大的不同是,特蕾莎·梅的第二人称使用频率几乎与第一人称持平,高达45%。例如“If you’re black you are treated more harshly by the criminal justice system than if you’re white.If you’re a white working class boy you’re less likely than anybody else in Britain to go university.”特蕾莎·梅这里的“you”指代那些生活在英国社会底层的人民。李战子认为对读者进行直接称呼激活了口头交际模式,大大提高了听众的存在感[6]。此外,这句话说反复使用了“if you are”的句型。韩凯华认为,人称代词的反复使用有利于增强语篇的说服力[16]。特蕾莎·梅通过这句话对英国底层人民的遭遇深表同情。此外,特蕾莎·梅通过这个句型的反复使用,大大提高了演讲的感染力,拉近了与民众之间的距离。
3.第三人称
第三人称主要包括“it”和“they”。根据表1发现,特朗普的第三人称使用频率为19%,而特蕾莎·梅第三人称的使用频率为9.5%。而其中“they”这个人称的使用率分为为6%和0%。可见对于第三人称“they”的使用频率都比较低。因为演讲中的“they”往往指代那些没有出现在演讲现场的人。例如特朗普演讲中“And whether a child is born in the urban sprawl of Detroit of the windswept plains of Nebraska,they look up at the same night sky,they fill their heart with the same dreams,and they are infused with breath of life by the same almighty.”这里的“they”指代美国的孩子。特朗普表示,美国的孩子无论出生在哪里都会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国家。
情态能够反映演讲者的态度,是实现人际功能的重要途径。韩礼德认为,情态是说话者在态度、情感和状态方面的一种理解,这种理解表达了说话者的意愿,反映出说话者对事物认识的估计和不确定。通过分析对语篇中的情态,能够更好地理解演讲者的态度和意图。在语法中,情态往往通过情态动词来实现,而情态所传递的情感介于肯定意义和否定意义两者之间。韩礼德将句子中的情态动词分为了高、中、低三种不同量值。不同量值的情态动词有着不同的作用[4]。
表2 情态动词量值分布表
情态在句子中用于表达演讲者对内容的判断以及个人的意愿。演说者使用不同量值情态词往往能折射不同的情感色彩。因此本文对特朗普和特蕾莎·梅就职演讲中情态动词的使用情况进行统计。
特朗普的就职演讲总计1 458个词,其中情态动词使用了48个。而特蕾莎·梅的就职演讲总计640个词,其中情态动词使用了21个。根据表3,从宏观角度来看,在两者就职演讲中,中量值情态动词的使用频率最高,分为90%和81%。这是因为中量值情态动词介于否定和肯定这两者之间,使用此类词可以大大提高就职演讲所表达内容的可信度,拉近演讲者与民众之间的距离,也有利于提高民众对演讲的参与度。
表3 唐纳德·特朗普和特蕾莎·梅就职演讲情态动词量值分布
从微观角度来看,“can”在第一人称中的出现频率最高。在语法中,“can”有三层意思。首先,“can”可以用来表达一种可能性,这有利于提高民众对未来的期待从而获得民众的支持。其次,“can”可以用来陈述演讲者的能力,可以用于向民众勾画未来发展蓝图。最后,“can”可以用来向民众发出自己的允诺。如特朗普演讲中:“Do not allow anyone to tell you that it cannot be done.No challenge can match the heart and fight and spirit of America.”特朗普使用“can”表达了美国人民能够战胜一切困难,且一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特蕾莎·梅演讲中:“ We will do everything we can to help anybody,whatever your background,to go as far as your talents will take you.”通过使用“can”表达了自己会尽最大努力去帮助英国人民。
此外,特朗普和特蕾莎·梅在第二人称中使用“will”频率的最高,使用频率分别为88%和81%。Lyons认为“will”有两层意思:首先“will”用于演讲者提供基于自己判断的预期信息,其次“will”用于演讲者对民众做出承诺[17]。在政治演讲中,演讲者往往使用“will”来向民众做出一些承诺以此来获得民众的支持。如特朗普演讲中“We will bring back our jobs.We will bring back our borders.We will bring back our wealth,and we will bring back our dreams.”特朗普连用三个“will”来表示自己上台之后将在边境修建设施,将会为美国人民创造更多财富,将实现更多美国人的梦想。而在特蕾莎· 梅的演讲中“The government I lead will be driven not by the interests of a privileged few,but by yours.”特蕾莎·梅通过使用“will”来表示自己代表的是广大民众的利益而非少数权贵的利益。
两者虽然在情态动词的使用方面有很多相似之处,但也有一些不同。特蕾莎·梅在就职演讲中并没有使用高量值情态动词,而特朗普使用了高量值情态动词。高量值情态动词代表了一种权威和号召。特朗普的就职演讲中使用高量值的情态词,是因为特朗普是通过层层选举而成为美国第45任总统,拥有巨大的权威和号召力。例如“We must protect our borders from ravages of other countries making our products,stealing our companies,and destroying our jobs.” 特朗普使用高量值情态词“must”严肃地向人们传达了美国面临的处境,并由此发出“美国第一”的号召,从而推动其“美国优先”战略的实施。而特蕾莎·梅担任英国新首相面对的情况比较复杂,他是脱欧公投后卡梅伦宣布辞职之际临危受命的。虽然作为英国保守党四朝元老,从政期间担任众多要职,但是民众对其了解不足。因此,摆在特蕾莎·梅面前首要的事情是迅速搞好与民众的关系,取得他们的信任和支持。从这个角度来看,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她竭力避免使用突出权势关系的高量值情态动词,而是一边倒向有利于缩短人际关系、构建良好人际关系的中、低量值情态动词。
语气在实现人际功能时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说话人在讲话中使用的语气可以直接显现出对听话人的不同态度。Thompson表示,语气主要由主语(subject)和限定成分(finite)组成[3]。韩礼德在人际功能理论中将句子类型分为陈述句,疑问句和特殊句[4]。不同的句子类型可以反映演讲者不同的语气。其中,陈述句主要用于描述客观事实,疑问句主要用于提出问题进而引发听众思考,而特殊句用于提高演说者的权威性。
特朗普的就职演说时长17分钟,共使用109个句子。而特蕾莎·梅就职演说4分钟,共使用33句子。两者在就职演讲中都使用了大量的陈述句。这表明特朗普和特蕾莎·梅都想给听众提供大量信息以便让其更好地了解他们的发展战略以及发展目标。此外,他们还希望借此引发民众的支持,让民众立即采取行动使自己的国家更美好。例如,特朗普演讲中“We,the citizens of America,are now joined in a great national effort to rebuild our country and to restore its promise for all of our people.Together,we will determine the course of America,and the world,for many,many years to come.”特朗普通过这两个陈述句,向美国民众发出了重建美国的号召,呼吁每个美国公民都能参与到美国的建设中来,从而让美国再次伟大。语气的反复,提高了陈述语气所传递的信息的可靠性,突出表达了他让美国再次强大的信心。这有利于拉近与民众之间的关系,有利于维持良好的人际关系。而在特蕾莎·梅的演讲中“If you are one of those families,if you’re just managing,I want to address you directly.I know you are working around the clock,I know you’re doing your best and I know that sometimes life can be a struggle.”特蕾莎·梅连用三个“I know”,表达了自己对底层民众艰辛生活的同情,拉近了与民众的距离,让其感受到首相的温暖。这让英国普通老百姓明白首相并不是高高在上、只在乎权贵利益之人,而是一个关心民众、爱护民众的普通英国人。因此,这会让英国公民积极响应首相的号召,一起携手共建美好的英国。
由此可见,英国和美国虽然地理上隔得较远,政治制度也有些许不同,但是在就职演讲语气方面采用了大致相同的策略,这也符合政治语篇提供信息、宣传主张的语篇特点。
在政治演讲语篇中,演讲者有多种多样的手段实现人际功能。本文以语言学家韩礼德先生的人际功能理论为基础,从人称、情态、语气这三个角度对比分析了美国总统特朗普和英国前首相特蕾莎·梅就职演讲语篇,阐述了两者在实现政治演讲目的时采取的方式,揭示了两国领导人就职演讲深刻的内涵。通过对比分析两者就职演讲语篇的相关数据发现,两位领导人在人际意义的实现方面既存在共同点又存在不同点。
共同点体现在:在人称方面,都较少使用第三人称,因为演讲需要通过感性的文字去感染民众,而第三人称过于理性,不利于情感的传达。其次,两者的第一人称使用率都是最高的,这是因为就职演讲主要是用来陈述自己的观点。在情态方面,都大量使用中量值情态词,因为这种情态词有利于拉近民众之间的距离,搭建人际关系,从而增加民众对政治的信任,有利于提高民众响应号召的积极性。在语气方面,两位领导人都使用了大量陈述语句,因为陈述语气有利于提供信息,也便于宣传政治主张。
不同点体现在:在人称方面,特朗普大量使用第一人称,因为其自我意识比较强,过度强调自我,有利于推行其提出的“美国优先”战略。而特蕾莎·梅选用了较多的第二人称,因为其上台的背景比较特殊,急需拉近与听众之间的距离。在情态方面,特朗普大胆使用了一些高量值情态词来树立领导权威,而特蕾莎·梅避免使用这种情态词,而是选用中、低量值的情态词来拉近与听众之间的距离。
值得注意的是,人际功能的构建并非人称代词、情态词、语气词独立发挥作用,而是相辅相成、相互配合的,因此三者之间如何搭配使用,进而更好实现人际功能的构建值得进一步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