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练习中国传统导引术的心理体验与功效

曾洪发，刘 芳，周紫微

1 前言

近年来，大学生心理健康问题已经成为世界各国面临的一大社会难题。随着社会的飞速发展，人们思维模式、价值观念、生活方式等发生了很大变化，对处于青春期发展后期、社会阅历浅的大学生心理产生了很大影响，其中自杀行为是大学生中主要的全球性心理健康问题。除此之外，焦虑、抑郁、暴躁、人际交往障碍、不安、自卑等心理问题已经普遍存在于大学生人群中［1］。在早期的一项对全国12.6万名大学生的调查结果显示，20.3%的学生有心理问题，存在抑郁、焦虑、强迫、人际关系不良、人格障碍、精神疾病等心理问题或心理障碍者占16%—30%［2］，心理健康问题中最突出的是情绪问题［3］，而大部分的自杀自虐行为都是由于情绪而起。

运动作为调控人类心理健康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能够促进大学生的心理健康发展，有效缓解和减轻我国大学生的不良心境状态和消极情绪［4］。近年来，有不少研究也发现导引术对健康成人［5］、中老年人［6］、慢性病患者［7，8］、癌症病人［9］的心理健康都有积极影响。然而，不同于一般运动防治原理，我国古代中医理论是从人体整体以及与环境的高度统一出发［10］，认为人体是由大脑、五脏、六腑、经络、形体（皮、肉、筋、骨、脉）、官窍（目、舌、口、鼻、耳等），以及气、血、津液、神经等构成的一个有机整体，它们在体内各司其职，共同维持生命的运转。而维系生命机能的基本要素是阴阳保持平衡，因此提出 “ 阴平阳秘，精神乃治 ” 的养生治病原则。

从功法的项目特点来看，中国传统导引术与一般的运动区别在于，导引术没有激烈的身体对抗，没有快速地跳、蹦、跑、打，主要特点在于缓慢，并追求平静，排除一切杂念，是一种主动的心理调节锻炼。《云笈七签》卷三十六《云鉴导引法》中就说： “ 导引之道，务于祥和，仰安徐，屈伸自有节。 ” 即是说，导引之时，首先精神上必须祥和，身体俯仰之时，也要不快不慢［11］。导引术在进行运动的同时更注重对呼吸和意念的配合调节，这也是区别于现代运动特征的另外一个重要方面。中国传统导引是以意念调节为主导作用，通过呼吸对身心进行调控。意念本身就需要排除当下的一切杂念，断绝外界的干扰，聚精会神的关注自己的内心和身体［12］。而大脑作为执行意念的动作主体，因此在大脑的相应部位形成了集中的活动中心，这个活动中心便不断地向有关的组织器官发射生物电信号，引起相关组织器官的能量变化［13］，通过心理活动进而调控生理活动。呼吸就是呼出浊气，吸入清气，即吐故纳新，使体内气息和顺，之中的 “ 气 ” 则与经络学说中所说的 “ 气 ” 有其同源性，就是所谓的 “ 气感 ”［14］。人体的气、血、津液等需要通过经络系统输布全身后，才能使人体各组织器官达到保卫机体、维持生命正常运转的作用，因此适当的锻炼经络，可以疏通经络，使体内气血通畅，以达到预防疾病、增进身心健康的目的［15］。

目前，国内外关于对于大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采用的研究方法主要是心理测量法和问卷调查法，基本上采用量化的形式对大学生心理健康进行评估，并且缺少实证研究支持中国传统导引术对大学生心理健康的积极影响。本研究将通过访谈，从选择中国传统导引术课程的大学生的真实感受出发，采用质性分析的具体技术，从而探讨导引术对大学生心理健康的影响。

2 研究对象和方法

2.1 研究对象

本研究的对象为深圳某高校选修中国传统导引术——五行导引功课程的大一、大二学生。共计196人，其中女生占73%，男生占27%。

2.2 研究过程

通过一个学期的五行导引功课程的干预训练，课程结束后由访谈人员对所有学生进行一对二或一对三的面对面详细访谈，全程录音记录。然后将语音材料转化为文本，最后利用NVivo 11.0软件对文本进行整理和编码、分析归纳。

2.3 研究方法

2.3.1 课程信息

中国传统导引术是一种结合导气和形体拉伸的自我锻炼方法。呼吸要求自然，以形导气，意引气行；动作演练时松紧交替，舒缓圆活，形意相随，身心合一。五行导引动作内容主要包括 “ 疏肝康养法（木）、强心康养法（火）、健脾康养法（土）、肺部康养法（金）、强肾康养法（水） ” ，五式组合为一套，演练全套功法约需15－20分钟。所有研究对象均完整修完一学期的五行导引课程共36课时并获得学分。此外，还要求学生在完成课堂学习之余进行自主练习，每周统计练习次数。经统计，课外平均每周练习2次以上的学生占14.29%，每周练习2次的占32.65%，每周练习1次占42.35%，未进行课外习练的占10.71%。

2.3.2 扎根理论

扎根理论被视为一种科学有效的定性研究方法［16］。扎根理论是通过不断比较、思考、分析、将材料转化为概念以建立理论的过程［17］。由于十分依赖原始资料，研究者需要与被研究者的建立紧密的联系和互动来收集材料，与此同时，提高研究者提炼新结论的理论敏感性，从而丰富扎根理论。这是一种从下往上建立实质理论的方法，即在系统性收集资料的基础上寻找反映事物现象本质的核心概念，然后通过这些概念之间的联系建构相关的社会理论。

2.3.3 半结构式访谈

研究采用半结构式访谈的形式，在正式访谈前已获得了受访者的知情同意，并向其介绍了访谈的目的。在访谈中，根据访谈提纲询问了受访者在练五行导引过程中的实时感受和长期练习后对心理产生的影响，访谈内容包括 “ 平时有做别的运动吗？你认为练习五行功和其他的运动有什么区别？练习导引术时，身体有什么（异样、热流、感到体内有气流）感觉？练习导引术之后，整个人比以前感觉更精神吗？练习导引的时候，有没有感觉身心很放松？ ” 等10个问题，访谈提纲具体内容见表1。征得受访人同意对访谈对话录音和记录。

表1 访谈提纲具体内容

2.4 资料整理与分析

访谈结束后的2个月内，将语音访谈材料转化为文本，并进行初步整理并做出相关标注和不断撰写备忘录。为保证研究结果客观性和真实性，采用两人单独统计分析。对原始访谈资料进行开放编码、轴心编码和核心编码3级编码。采用NVivo 11.0软件对文本进行整理和编码，根据受访者的谈论到的真实感受初步编码，继而通过类属分析的方法进行归纳。

3 研究结果

收集到的访谈录音时长共419分钟，转录后的文字资料共计24.2万余字。在扎根理论的基础上，由两位编码人员随机对59份访谈资料进行3个步骤的编码即开放式编码、轴心编码和核心编码，其余10份访谈资料则用于理论饱和度的检测，共计得到752个参考点。最后将研究对象叙述的零散故事整合成可用实质代码（主题）加以分析的文本，提炼出大学生练习实时心理变化、大学生长期练习的心理变化2个主范畴。

3.1 访谈资料的开放式编码

开放式编码是扎根理论研究中编码的第一步，也是扎根理论资料分析的基础，为进一步深入挖掘资料文本的主题，寻找文本中的隐藏意义打下良好的基础。研究通过对原始访谈材料的整理、提取内容、进行逐行编码，发现相关概念范畴，并对范畴进行命名，确定范畴维度，从而把资料概念化、范畴化。编码时尽量完全站在被研究者的立场上，将研究材料中的各个部分进行了详细反复地分析，最终在对访谈资料进行开放式编码的过程中提炼出26个概念（以 “ a＋编号 ” 的形式标记）。与此同时，研究进一步将具有相关关系的概念归纳总结为不同的类属，共归纳出8个具体范畴（以 “ A＋编号 ” 的形式标记），8个范畴分别为心境、积极情感体验、关注内心、情感调节、性格、意志、自我意识、对项目的接受度（如表1所示）。

3.2 访谈资料的主轴编码

在开放式编码阶段，研究者对资料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抽象和提炼，但是概念和范畴间的关系没有进行深入的探讨。因此，主轴编码是在开放性编码的基础上，将所提炼的具体范畴按照各范畴之间潜在的相关关系进一步发展主范畴与副范畴的过程。Strauss在主轴编码中提出的范式模式 “ 因果条件——现象——脉络——中介条件——行动／互动策略——结果 ” 是将各范畴合理联结在一起的一种典型范式［18］。研究在主轴编码的过程中通过仔细分析各概念之中所蕴含的表述者意图，依据典型范式共提炼出大学生练习实时心理变化、大学生长期练习的心理变化2个主范畴（以 “ Aa＋编号的形式标记 ” ），其中2个主范畴所包含的范畴与其之间对应关系如表2。

表2 中国传统导引术对大学生心理健康功效访谈材料开放式编码内容表

3.3 访谈资料的选择性编码

选择性编码是指可以和中心变量在一个饱和的理论中有重要关联的变量所进行的编码。这个中心变量指导进一步的数据收集和理论采样［19］。也就是在主轴编码的基础上再进一步提炼出一个具有统领性核心范畴的过程。这个核心范畴能够整合所有的范畴，并与各个范畴之间建立相关的联系，是一个更加抽象的范畴。研究通过对心境、积极情感体验、关注内心、情感调节、性格、意志、自我意识、对项目的接受度这8个范畴以及大学生练习实时心理变化和大学生长期练习的心理变化2个主范畴的再次分析，研究发现 “ 大学生练习导引术的心理体验与功效 ” 可以作为核心范畴而统领全局。表3的中可以看出，在主范畴Aa1大学生习练的实时心理变化与Aa2大学生长期习练的心理变化则都是反映了核心范畴 “ 大学生练习导引术的心理体验与功效 ” 。

表3 主范畴内容表

表4 核心范畴与主范畴关系结构表

3.4 理论饱和度检验

在扎根理论的研究中理论饱和检验是确定研究中所形成的理论构架是否完善的一种检测手段。然而，理论饱和度是一个主观概念，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解决理论饱和度测量的客观指标问题。理论是否饱和纯粹是研究者自己的研究经验把握和分寸掌握的感性认识。本研究的理论饱和度问题采取如下方式解决：研究以69份访谈资料中随机抽取剩余的10份访谈资料进行理论饱和度检验，在剩余的10份访谈资料的编码结果中未能提炼出大学生练习实时心理变化、大学生长期练习的心理变化2个主范畴以外的主要范畴。同时，10份访谈资料中大学生所叙述的所有相关内容和概念都已经被已经提炼的8个范畴所涵盖，因此证明扎根理论研究部分的理论构架达到了饱和状态。

4 大学生练习导引术心理体验与功效分析

4.1 导引术改善大学生心理健康状态

通过对196名大学生访谈资料的编码分析中，研究结果显示大学生练习导引术实时的心理体验与功效和大学生长期练习导引术的心理体验与功效存在着一定的因果关系。很大一部分学生在练习导引术的实时过程中，产生了愉悦情感，并且情绪得到缓解，身心很放松等积极的情绪体验，以及深入关注到自己的内心，感到平静、有放空、冥想的感觉、节奏慢下来的心境状态对大学生的情感和性格的改变，意志和自我意识的增强以及对中国传统导引术项目的接受度有影响。

心理健康是指一种持续且积极的心理状态［20］。大学阶段正处于一个与社会半接轨的特殊时期，大学生同时具有繁重的学业压力和自身生活压力，还背负着来自各界的社会压力，短时间内无法适应客观环境和节奏，因此，大量的心理健康问题开始出现，例如抑郁、焦虑、情感障碍、人格障碍等，严重影响大学生的身心发展。

本研究对于大学生练习导引术心理体验与功效的编码中显示，大部分大学生在练习过程产生了愉悦情感、情绪得到缓解、身心放松等积极的情绪体验，同时感觉到平静、放空、冥想、节奏慢下来的心境状态。大学生普遍认为 “ 因为它速度很慢，然后练完之后就能觉得心情很平静 ” ，由于导引术的功法特点，练习时 “ 比较趋向那种平静，内心的平静，就没有那么浮躁 ” 会感到心情平静， “ 不会去考虑什么问题，就觉得大脑放空，比较舒适。 ” 由于练习时刻需要意念和呼吸的配合，会感到放空，排除一切外界打扰。有大学生谈到 “ 练的时候有一种冥想的感觉，还有血脉偾张的感觉 ” “ 练习导引功时觉得整个人轻松了很多，舒服很多。刚开始闭眼冥想的时，觉得很多那种负面情绪就释放了，然后做这种比较慢的运动，会让身体产生血清素，觉得做完之后好轻松。一开始是脑子就乱糟糟的，后来感觉已经清空了，就可以平静下来。 ” 讲述在练习导引术时，让人觉得很放松、很舒服，在冥想的时候会释放负面情绪，并且由于功法本身的特点使身体产生血清素，达到放松的效果。另外，在练习功法的过程中，部分大学生认为练习导引术时 “ 更能找到内心的平和，比如，踢足球，更强调要进球，更强调得分，这个会比较关注自己的内心世界 ” 会去主动关注自身的内心状态，更能找到内心的平和，有些会反映 “ 有种天人合一的感觉。这种感觉比较自然的，不像是硬生生创造出来的运动项目，它是从人身上自己开发出来的一种运动 ” “ 做完之后发现它对于整个人和心灵有种返璞归真，反复在做动作的时候，有跟古人进行某种时空的对接的感觉 ” ，认为中国传统导引术是从人本身出发、关注内心的一种传统功法。因此，大学生在练习导引术时实时产生的积极情绪体验、关注内心和平静的心境，通过长时间的积累，便能有效调节大学生的不良情绪，缓解学习和生活的压力，从而对其性格、情感、自我意识和对项目的接受度有积极的影响。

通过访谈及编码结果显示，中国传统导引术能够被大学生广泛接受。中国传统导引结合传统古老的养生理论，不仅有动作练习使人达到锻炼身心的目的，还利用意念和呼吸对身心达到整体的调控。除此之外，由于导引术动作简单，所以在练习时，不需要时刻去思考动作的正确性和完整性，反而能把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意念和呼吸上，结合动作柔和缓慢的特点，通过 “ 调身、调息、调心 ” ，使形气神统一和谐于一体，双向调整机体，改善身心健康。尽管动作简单，但实际上运动量并不小，这也就是为什么会有大学生反映 “ 会起到满身大汗的效果 ” “ 看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做着抠细节很难，而且认真做，真的好累 ” 的原因了。

4.2 大学生对中国传统导引术的接受度

值得一提的是，编码的结果显示，练习传统导引术不仅对大学生心理健康状态有一定的改善，在对这一项中国传统体育运动方式的接受度来看，大量学生反映中国传统导引术是一项适用面广、增进群体沟通、增加锻炼形式、值得发展传承的具有中国古老智慧的运动，并且通过长期练习，改变了对传统体育的印象、加深了对传统文化的认识程度，这也是长期练习导引术的一种心理变化。

“ 只适合老年人的一种运动 ” 是一直以来大众对中国传统体育项目普遍存在的刻板印象。在大部分人眼中，我国很多传统体育项目是不适合大众，或者说不适合当代年轻人的一种运动方式，因为他们更倾向于具有竞技性、对抗性、团队合作性的运动。在此次采访中很多大学生都提到导引术 “ 动作柔和，不是很激烈，运动量不大 ” ，这也正是导引术与现代其他运动的区别之一。然而，研究结果显示，正是因为这种区别，使当代大学生更容易接受这样的运动方式。

在访谈过程中，不少练习者谈到 “ 我觉得练这个（五行导引），更多的是慢慢调理身体，不是像别的那些运动可能很快速，我觉得这个对于人的健康有一个虽然缓慢，但是有一个长效的作用 ” “ 感觉节奏比较慢，跟以前做的运动不太一样，但是有另外一种的舒服。所以说我觉得比起一般的剧烈运动慢，但也很累，出汗会很多。 ” “ 其他的运动练完之后心情更加的激动，但是练完这个我觉得是挺放松的，整个人状态就很不一样，会平静一点。 ” 这直接表现出了中国传统导引术与其他运动的不同项目特征，结合大学生的身心特点，大部分学生都十分适应这样的运动形式，并且希望更广泛的传播和发展。

究其原因，我们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来解释大学生群体对中国传统导引术的接受度。一方面，国内大学生体质监测报告指出，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沉迷网络游戏、手机社交软件的大学生越来越多，大学生群体中的低头族、久坐族越来越多，参与体育锻炼的人越来越少［21］，因此，一些剧烈运动模式可能并不适应大部分不常参与运动的大学生人群，中国传统导引术具有安全性高和安静缓慢的项目特点，提高了大学生对此项目的接受度。另一方面，由于导引术的练习不受场地、时间、空间、同伴的限制，更容易适应大学生活的节奏。 “ 首先五行导引可以在室内做，不会受到天气影响。可以在休息的时间练，既可以锻炼到身体，又可以在乱想其他东西的时候，就做了一遍功法，你就不会再想那个东西，就可以集中力量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 不少大学生都反映了在比较焦虑、有压力的时候，在宿舍就能练一套导引术，练完后就会觉得很放松，能继续高效率完成学业，不需要硬性的同伴和场地，适用面更广。

由此可见，导引术是一项能被大部分大学生适应且接受的中国传统体育运动，通过长期的练习和体会，导引术改变了大学生对传统体育的看法和认知，能够意会到中国古老的智慧和养生理念，并且认为是一项十分值得推广和发展的运动。

5 结论

通过运用质性研究的扎根理论方法，对196名大学生的访谈材料进行3个步骤的编码，共提炼出了26个大学生练习导引术的心理体验与功效的相关概念，并进一步将具有相关关系的概念归纳总结为8个具体范畴。然后根据主轴编码与选择编码形成了大学生练习实时心理变化、大学生长期练习的心理变化两个主范畴，并最终确定了大学生练习导引术的心理体验与功效为核心范畴。大学生可以通过练习导引术达到增强意志和自我意识，调节情感，并且能够使性格变得开朗、修身养性，拥有积极的情绪体验，达到平静的心境，同时也改变了大学生对传统体育运动项目的看法，提升了对项目的接受度。另外，中国传统导引术对大学生心理健康状态最大的影响在于身心放松和调整心态，而积极的情绪体验可以缓解消极情绪，增加心理弹性，增进个体主观幸福感。因此，中国传统导引术可能可以作为一种替代或者辅助药物疗法对大学生的心理健康进行干预和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