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拽回被推出去的“坏孩子”

2021-07-16 08:43谷珵
教育家 2021年23期
关键词:朋辈坏孩子社工

谷珵

共青团北京市委联合课题组做过一项调研,梳理不良行为青少年男女比例后发现,在233名京籍未成年犯罪嫌疑人、247名看守所青少年犯罪嫌疑人、169名未成年犯管教所的犯罪青少年、47名北京普通中学及技校的有不良行为青少年中,男性占比分别为89.3%、95.5%、95.9%和87.2%。压倒性的占比,揭示出男孩子在与社会规范接轨时,发生错位的潜在危险。就像一块边缘凌乱的拼图,难以顺畅地融入整个画面。

不过,在试图将其导向正轨的社工看来,他们依然是孩子——极度渴望认同,试图在与他人的关系中定义自我。人在环境中,社工们的努力,就是想帮助这群“迷途人”找准位置,完成自我同一性的整合。

扭转畸变的轨迹

“一个班里通常只有一两个女生,更多的时候一推门,全部是男生。”回顾起有偏差行为的服务对象,叶露吟的讲述并未停顿,但有了略显沉重的一丝微澜。

作为上海市阳光社区青少年事务中心(以下简称“阳光中心”)的社工,叶露吟也承担着联校社工的职责。她的日常工作是和有各种行为问题甚至轻微违法犯罪的孩子打交道——在外人眼里,这是群典型的“坏孩子”,并且男生压倒性地“雄踞”不算稀奇。

和叶露吟一样,张瑾瑜同样就职于阳光中心,担任信息管理主任。根据中心服务对象的情况,就有偏差行为青少年的男女比例,他给出了7:3的大致数据。往往进入青春期后,这些男孩难以与身心发育产生的变化良好相处,外部环境又进一步激发了困惑和愤怒,在一段摇摇晃晃的时期里,反复偏离主流认可的路径。

与他们初次建立关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打电话没人接听,或者被直接按掉;上门造访,隔着门板冷冷传来几句回应,随后被告知“我不需要”。碰壁的时候,社工会采取迂回方式,通过居委会等社区机构侧面了解情况,从中找到敲开孩子家门的办法。

家庭往往是孩子踏错路的第一把“推力”。与其他留守儿童现象突出的地区相比,阳光中心督导周敏蔚提到,自己的服务对象多半并非家庭成员完全缺位,却或多或少存在家庭教育的问题,“比如说家庭结构不完整,或者家庭支持不充分,抑或是家庭教育模式不良,都可能导致男孩行为问题的产生”。

特别是对困境儿童而言,监护困境的童年以及家庭固有罪错行为的代际传递,导致了张瑾瑜形容的“如吹气球一般的劣势累积趋势”。重大生命事件一旦发生,就可能变成“扎破气球”的那根针,引起生命状态从正常向非正常畸变。而他们也成为阳光中心重点关注的群体。

预防和减少未成年人尤其是低龄未成年人犯罪,是中心成立肇始的目标。根据张瑾瑜介绍,2003年,阳光中心正式落成,彼时的服务对象是上海市违法犯罪高发群体之一的未进一步就业青少年。历经十几年的持续服务,该群体从8万人减少至2.5万人左右,中心的服务对象也演变为包含未进一步就业青少年、涉刑事案件的未成年人、涉民事案件的未成年人、困境儿童、有不良行为或严重不良行为的未成年人等六类群体。13个行政区,近400名社工,如同毛细血管延伸到城市的末端,所面对的几乎都是传统教育的“弃儿”——学校里没有他们感兴趣的知识,家庭又无法给予适当的支持,缺失吸引力。

扭转畸变的轨迹,除了引导个体,周敏蔚也选择家庭入手。虽然某种程度上,家长比孩子更难以意识到自身存在的问题,或者推着走两步就退一步,但家庭的动力不可或缺。周敏蔚的技巧是,不能以要求的口吻对待家长,而应平等沟通,使其渐渐改变忽略教养或者简单粗暴的管教方式,从家庭层面不断支持和理解孩子。

进行犯罪预防工作的顶层设计时,张瑾瑜和團队会使用社会联结理论:在家庭自带基因的影响外,如果儿童从小立定一个远大志向或者职业目标,那么在产生偏差行为前,就会更多考虑犯罪成本的问题,从而获得终止行为的内部动力。因此针对一些处于偏差行为边缘的未成年人,社工会着意为他们提供人生规划的服务。比如2020年疫情期间涌现的诸多英雄人物,就成为榜样引领的鲜活案例。更重要的是,游荡在城市街头巷尾的青少年被组织起来参与社区志愿服务,亲身体味付出的辛苦和受到他人认可的喜悦。屏蔽掉缺点后,没有目的性的孩子开始试图找到人生的方向。

实现自我的正确方式

随着年龄的增长,男孩开始走出家庭,参加社团、组织的机会越来越多,极易受到他人行为的影响。世界各国关于青少年越轨行为的研究中,朋辈都被视为重要的影响因素。如果交往的朋辈是健康的,男孩会自然而然朝向积极的方向发展,反之,不良的交往情况可能导致相互“感染”。

张瑾瑜曾对中心服务的21个典型案例进行研究,结论是15个曾结交不良朋辈,其中9个更以此作为一系列行为畸变升级的开端:或是行为频率的增加,如每周逃一次课演变成一周数次;或是类型的变化,如出入网吧演变成学会抽烟、喝酒,频繁出入不良场所;更大的可能性是行为程度上的变本加厉,从自害型的不良行为升级为他害型的严重不良行为,甚至触法或犯罪。

了解服务青少年的朋辈交往情况,是阳光中心基层社工的任务之一。一些孩子法制意识淡薄,难以辨别朋辈行为的性质,小宏(化名)便是其中之一。叶露吟和他接触时,他正在虹口区的一所职校读汽修专业。童年留守、初中父母离婚、母亲再婚并继续常年在外打工,和朋辈的交往占据了小宏课余生活的绝大部分时间。直到一次出入酒吧时被陌生人无意踩了一脚,在同伴的怂恿下,小宏带人去找对方索要赔偿,不可控地演变为聚众殴打。在介入的过程中,小宏对自己触犯法律一无所知,也暴露出对朋友的偏误认知。

怎样界定朋友、什么样的朋友值得交往,类似话题在尚未成熟的头脑中显得轮廓模糊。当和服务对象建立起充沛的专业关系,周敏蔚会鼓励孩子们说出愿意和朋辈交往的理由,以及分析朋辈影响究竟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有的孩子因为感受到交往的快乐,有的因为朋友能把自己“带进圈”,还有的为了所谓的面子,“作为社工,我们一般不会直接告诉孩子结果,而是希望他们自己能够拥有分辨朋友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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