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钦,李建强,王燕妮
2018年,中央电视台建台暨中华人民共和国电视事业诞生60周年,习近平总书记在致信祝贺中强调:“电视媒体要锐意改革创新,不断壮大主流舆论,努力打造具有强大引领力、传播力、影响力的国际一流新型主流媒体……”这为中国电视在新时代的发展指明了方向。今年,值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之际,在这一重要的时间节点上,审视、总结在党的文艺方针指导下中国电视剧的发展历程及其收获的主要经验,具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概要地说,在党的文艺方针指导下,中国电视剧创作大致经历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初创期、改革开放的探索期、转向市场和大众化的成长期,以及当下的全面发展期。四个时期互为表里,渐次推进,由单一到纷繁,由粗放到成熟,由简略到完善,中国电视剧在其间走过了曲折漫长、锐意探索、不断前行的道路。
中国电视剧创作发轫于1958年6月15日由北京电视台创作的《一口菜饼子》,堪称筚路蓝缕,从此奠基立业。之后8年中,其创作一发而不可收,不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不断增长、提高。初创期创制的电视剧有210部左右,其中,北京地区约90部,上海、广州分别为30余部,哈尔滨、长春均为20余部,天津5部,还有西安1部。这些作品不论是常规电视剧还是报道剧,全部采取直播样式。①参见赵玉嵘主编:《中国早期电视剧史略》,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8年版,第9页。
初创期的电视剧是“文艺战线上的轻骑兵”,在创作主旨上更多体现为服务于其时党的各项方针政策的贯彻落实。1962年4月,党中央颁布了《关于当前文学艺术工作若干问题的意见(草案)》,要求在指导思想上坚持毛泽东文艺思想,沿着《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指出的正确方向前进。其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文艺发展的成绩给予了肯定,也指出了一些偏差,要求全面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允许不同风格、不同流派、不同手法的作品同时存在。在这一方针政策的指导下,电视剧创作健康、迅速地发展,极大地满足了当时人民群众的精神文化需要。只是这一进程被“文化大革命”打断,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思想作用下,“文化大革命”十年在电视剧创作上一潭死水,仅留下中国电视剧史上唯一一部黑白录像设备摄制的电视剧——北京电视台的《考场上的反修斗争》,以及1973年北京电视台的《杏花塘边》、1975年上海电视台的《公社党委书记的女儿》《神圣的职责》等三部彩色录制剧。①参见欧阳宏生、黄晓波:《自我追寻与文化演变——中国电视剧60年发展综述》,《中国电视》2018年第10期。
从内容上看,初创期的电视剧与政治和意识形态结合得比较紧密。其大致可分为五大类:一是直接进行政治宣传教育的,例如《一口菜饼子》《党救活了他》等。二是进行青少年儿童教育的,例如《孩子们的礼物》《虾球》等。三是开展革命传统教育、塑造英雄人物的,例如《江姐》《焦裕禄》等。四是展示新生活的,例如《新的一代》《相亲记》等。五是聚焦国内外重大政治事件的,例如《莫里生案件》《火种》等。
从形式上看,初创期的电视剧受当时技术条件的制约,几乎均采取“电视直播”的拍摄形式。对于电视剧发展而言,一方面,“直播”是一场“革命”,它使得声音和形象成为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消除了传输与接受之间的时差;但另一方面,由于其时电视剧的本体特征尚未形成,“直播”在创作上只能借鉴戏剧的经验,遵循舞台艺术的规则,这就使得电视剧与其他艺术的形态在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此外,由于实践经验不足,初创期的电视剧大多是30分钟左右的单集短片。电视技术和传播技术在此期间却有了较大的发展,不但开始了从黑白电视向彩色电视的过渡,而且基本建立了以北京为中心的全国性播出网,②参见常江:《中国电视史:1958—2008》,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92页。这对于电视行业和电视剧日后的发展影响深远。
这一时期在思想内容和技术上较有分量的作品有:《一口菜饼子》,根据《新观察》杂志的同名小说改编,片中,姐姐制止妹妹拿枣糕逗狗玩,进而回忆道: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一家人外出逃荒,父亲病死,母亲将仅剩的一块菜饼子给了妹妹后自己也被活活饿死。这部20多分钟的黑白电视剧,播出后反响热烈。作为开山之作,它在中国电视剧史上具有里程碑的地位。《党救活了他》,依据1958年上海钢铁厂工人邱财康为抢救国家财产被严重烧伤、医务人员奋力抢救的真人真事改编,证明了中国共产党能够正确、科学地领导医学业务,有重大的政治思想意义。《焦裕禄》,此剧长达1小时40分钟,是初创期最有体量的一部电视剧,描述了焦裕禄同志时刻保持与人民群众血肉联系的一生,具有重要的教育引导意义。《考场上的反修斗争》,描绘中国留苏学生在考场上,就如何正确评价反法西斯战争与老师展开的激烈争论,在艺术上乏善可陈,但在技术上有一定进展,它在中国电视史上首次采用录像设备拍摄,因此被载入史册。
总体上看,在初创期十多年里,中国电视剧并不具备独立且清晰的自主意识,它在“大跃进”中匆忙降世,在经济困难时期遭遇重创,接着又被卷入“文化大革命”的滔滔洪流中。这一时期中国电视剧经历了从无到有的过程,并在频繁的政治运动中成长,为后续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十年“文化大革命”结束后,我国进入拨乱反正的新时期,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成为这一时代的主基调,改革开放成为这一时代的主旋律。中国电视剧的重新出发,是以中国文艺事业的全面复兴和转折为依托的,沿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党的思想路线,中国电视剧告别噩梦,迈入了新的发展阶段。
1978年4月,广播电视剧团和北京电视台联合录制的《三家亲》拉开了探索新时期电视剧发展的序幕,该剧也是我国新时期录制的第1部彩色电视剧。这年,中央电视台共播出了8部电视剧,反响都很强烈。次年,为响应中央广播事业局大办电视剧的号召,各地方电视台纷纷行动,由此催生了19部电视单本剧,其中中央电视台播出6部,上海电视台6部,广东电视台3部,浙江省、河北省、天津市和湖南省各有1部。①参见陶奕骏:《新世纪以来的中国大陆电视剧研究》,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19年版,第18页。1980年的情况更为令人欣喜,仅中央电视台就播出了131部电视剧。1981年,开创中国电视连续剧先河的《敌营十八年》播出,进一步推动了电视剧的发展和更新。之后一直到1991年,中国电视剧的发展势头与日俱增,出现了一发而不可止的新的气象。
探索期党的文艺方针强调解放思想、拨乱反正,坚持党的基本路线,注重文艺与政治的相互作用,批判反思“文化大革命”,呼唤人的尊严,回归“二为”和“双百”的正确方向,有力地推动了文艺事业的发展,也给电视剧创作带来了广阔发展空间。
从内容上看,这一时期的电视剧紧随社会发展,覆盖了生活的各个方面,大致包括:一是伤痕反思剧,着力于反思“文化大革命”创痛,直面现实痼疾,展望美好未来,如《蹉跎岁月》《今夜有暴风雪》《雪城》《新星》等。二是改革剧,大都采用小切口、深挖掘的方式,从常人的视角入手,通过个体的沉浮起落折射时代的改革变迁,如《女记者的画外音》《新闻启示录》《公关小姐》《盛族》等。三是家庭伦理剧,通过家庭的伦理冲突来反观社会生活的发展更迭,如《继母》《家风》《雪夜》《大年初一》等。四是名著改编剧,生动演绎经典文本,启迪人们对传统文化的思考,建构人们的民族文化自信(许多至今仍是不可超越的经典),如《红楼梦》《西游记》《围城》《家春秋》等。五是革命历史题材剧,此类电视剧占比很大,但与初创期的同类作品相比,这一时期的作品视野开阔、形态纷呈,如《敌营十八年》《秋白之死》《乌龙山剿匪记》等。六是通俗剧,标志着大众文化的抽芽吐穗,《渴望》作为中国通俗电视剧开端,竟产生万人空巷的效应,此后《辘轳·女人和井》《杨乃武与小白菜》等纷纷登台亮相,开始了以通俗剧为主潮的90年代。②参见中国传媒大学电视剧研究所:《中国电视剧60年大系·编年史》,北京:中国广播影视出版社,2018年版,第45—47页。
从形式上看,探索期电视剧表达的方式方法被进一步拓展,短篇逐渐被长篇所取代,电视剧创作的本体意识开始升腾,自觉以容量大、类型多、视听语言新等特点区别于传统电影和戏剧,迎来了新的发展时段。与此同时,彩色剧拍摄逐渐成为主流,推动电视剧朝着世界通行的方式向前发展。
这一时期在思想内容、艺术和技术上值得提及的电视剧有:《敌营十八年》,国内第一部长篇电视连续剧(共9集),讲述解放战争时期共产党员江波深入敌营18年的故事,是中国电视剧迈出了长篇连续叙事的第1步,具有很高的历史价值。《蹉跎岁月》,讲述“文化大革命”期间上海知识青年到贵州山区插队落户的故事,亮点主要体现在对上海知识青年柯碧舟、杜见春和农村青年邵玉蓉形象的塑造上,具有积极思想启示意义。《努尔哈赤》,浓缩了努尔哈赤44年的军旅生涯,包括从广宁从军、讨伐女真叛逆,到建立后金汗国后挥军南下,取得著名的萨尔浒战役胜利,直到兵败宁远、战死疆场。从它开始,中国电视剧的清史题材热延绵了数年。《十六岁的花季》,讲述一群少男少女在校园里的生活故事,彰显新时期青少年的思想动态和成长变化,在题材开拓上具有新意。《渴望》,我国第1部大型室内长篇连续剧,通过对刘慧芳、宋大成、王沪生等人的关联线、情感线的演绎和推进,反映改革开放以来人们的生活常态和心态,剧情跌宕起伏、引人入胜,被誉为通俗剧的鼻祖。
总体上看,探索期的电视剧视野走向开阔,题材选择多样,表意手法更加丰富。随着电视剧布景从演播厅到室外的自由转换,技术的进步给中国电视剧创作提供了良好的物质条件,同时也带来了电视剧观念上的改变。可以说,经过20世纪80年代以来思想解放的洗礼,这一时期的电视剧无论是思想上还是艺术上都开始逐渐走向成熟。
1992年6月,中共中央、国务院下发《关于加快发展第三产业的决定》,要求第三产业机构做到自主经营、自负盈亏。中国电视产业的集团化拉开了序幕,从此市场化程度逐渐提高。在市场与政府的双重驱动下,电视剧得到了充分快速的发展,内容和形式转向市场化、大众化和多样化,出现了很多社会关注、脍炙人口的作品。
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中国电视剧的年产量均超过10000集,并且每年都出现一批具有显示度的作品。1992年有《唐明皇》《女人不是月亮》等,1993年有《北京人在纽约》《过把瘾》等,1994年有《三国演义》《戏说乾隆》等,1995年有《我爱我家》《孔繁森》等,1996年有《宰相刘罗锅》《咱爸咱妈》等,1997年有《和平年代》《香港的故事》等,1998年有《水浒传》《还珠格格》等,1999年有《雍正王朝》《中国命运的决战》等。从2000年开始,中国电视连续剧更在每年上万集的基础上以年均近千集的速度持续增长,《大宅门》《大染坊》等优秀作品先后面世。特别是2003年民营企业准入许可生效后,电视剧的产量更是不断攀升,并在2007年创下电视连续剧年产量、年播出量、观众总量3个世界第1。
成长期的电视剧立足市场化和大众化,更加关注社情民意,题材涉及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映射的社会历史文化也更加广泛和深刻。电视剧开始比较自觉地由意识形态工具转变为映照普通人生活的一面镜子。一方面,它承担起传播正能量、引导正确价值观的社会责任;另一方面,它也开始立足市场、担负娱乐大众、丰富人们精神生活的任务。
从内容上看,成长期的电视剧缝合历史与现实、主旋律与多样性、小视角与大格局,实现了思想内容和题材的双向掘进。主要类型:一是家庭伦理剧。相比此前同类作品,更加侧重表现市场经济和时代变革下人们精神生活的变迁,代表性的有《金婚》《婚姻保卫战》等。二是爱情剧。通过细致入微的挖掘,展现人们丰富的内心感情,代表性的有《过把瘾》《情深深雨濛濛》等。三是情景喜剧。以室内剧为主,形成一种新的空间压缩表达样本和范式,代表性的有《编辑部的故事》《闲人马大姐》等。四是战争片。用现代眼光审视战争,描绘战争中人物的成长,代表性的有《亮剑》《士兵突击》等。五是戏说历史剧。对历史故事进行戏剧性的改编,增强电视剧的趣味性,代表性的有《还珠格格》《大明王朝1566》等。六是武侠(仙侠)剧。通过翻拍小说故事、神话传说,将历史与想象巧妙融合,表现武侠(仙侠)的仁义之气和仙骨柔肠,代表性的有《天龙八部》《仙剑奇侠传》等。七是公安题材电视剧。结合市场经济的发展,彰显公安人员的面貌和形象,代表性的有《刑警本色》《警坛风云》等。八是地域剧。挖掘和描绘不同地域的特色,使人们领略到不同的风土人情和当地人物的人格特征,代表性的有《山城棒棒军》《刘老根》等。九是名著改编剧。《三国演义》 《水浒传》等均产生于这一时期。
从形式上看,成长期的电视剧创作手法更为丰富,优秀长篇电视剧层出不穷,这些作品的主题与时代和百姓思想紧密相连,偏向于描述芸芸众生在历史洪流中的姿势样态,表意细致入微,技术成熟到位。
这一时期在思想内容和艺术、技术表现上有一定特色的电视剧有:《我爱我家》,我国首部情景喜剧,讲述老贾家一系列爆笑可爱的故事,同时以小见大、凸显中国社会发展。《金婚》,凸现夫妻六十年中共同经历的琐碎及其快乐与痛苦,小至家庭摩擦、大至国家命运,都与这对平凡的夫妻紧密相连。《山城棒棒军》,重庆方言喜剧,讲述一群棒棒靠自己的力气辛勤生活,并串起社会各界、三教九流,颇为耐人咀嚼。《仙剑奇侠传》,国内第一部由电子游戏改编的电视剧(IP剧),以游戏人物为蓝本,构思新颖,脉络清晰,在当年创下了收视神话。《亮剑》,表现八路军战将李云龙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事迹,因为人物性格鲜明显赫而广受好评,成为后来重播率最高的作品之一。《士兵突击》,讲述农村出身的普通士兵许三多不抛弃、不放弃,最终成为一名出色侦察兵的故事,该剧将青春励志剧提升到新的高度。
总体上看,在传承前几个阶段电视剧经验的基础上,围绕时代变迁进行变革和创新,使得电视剧创作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一方面,成长期的电视剧更加关注普通人,其作品大多竭力还原和呈现普通人的生活,寻求与观众的共鸣;另一方面,随着视听技术的发展,室内室外的电视剧样式争奇斗艳、遍地开花,IP剧、网络剧等纷纷介入,推动中国电视剧向平衡经济和社会效益的方向持续进发。
2012年,党的十八大提出要紧紧围绕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深化文化体制改革的整体战略,并进一步明确文艺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发表重要讲话,指出“文艺是时代前进的号角,最能代表一个时代的风貌,最能引领一个时代的风气”“文学、戏剧、电影、电视等各领域都要跟上时代发展,把握人民需求”,为文艺发展指明了方向,也进一步推动了文艺创作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使电视剧创作呈现出百舸争流、繁荣兴盛的新局面。
全面发展期的电视剧线上和线下互联互通,种类更丰富、形式更多样、选择更方便、共享更迅畅,极大地开拓了电视剧的发展思路,一批优质作品脱颖而出。
从内容上看,全面发展期的电视剧内容更为多样,表达则更为平实。主要类型:一是“新主流大剧”,以壮阔的历史视野,刻意追踪和着重表现党和人民革命斗争生活和精神追求,以《山海情》《大江大河》《觉醒年代》为代表。二是革命历史剧,以历史为准绳,在重要时间节点发力,强化领袖人物的影响力和感召力,以《可爱的中国》《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跨过鸭绿江》等为代表。三是谍战剧,从宏大的英雄叙事转向社会人世百态描摹,在政治信仰主题中融入时代语境下对人性价值的思考,以《黎明之前》《伪装者》等为代表。四是都市剧,从情感、教育、职场奋斗等切入,既对社会伦理进行深入思考,又对某些社会现象进行审视和批判,以《欢乐颂》《小欢喜》等为代表。五是校园青春剧,从学生的日常生活出发,群像式地展示一个时代的大众青春记忆,以《匆匆那年》《致我们单纯的小美好》等为代表。六是刑侦剧,围绕除恶扬善的主题,将推理和人性描摹融入其中,以《白夜追凶》《无证之罪》等为代表。七是年代剧,立足民族复兴背景,聚焦中国近现代社会历史发展的独特轨迹,以《红高粱》《白鹿原》等为代表。八是穿越剧,将历史与想象巧妙结合,展开穿越时空的系列追索,以《步步惊心》《太子妃升职记》等为代表。九是武侠(仙侠)剧,在此前同类剧的基础之上更加注重语言提炼和影像进阶,以《花千骨》《琅琊榜》等为代表。
从形式上看,全面发展期的电视剧表达形式更加灵活,视听语言更为娴熟,受到网络媒体连续性、自主性、交互性、丰富性等的影响,艺术和技术比翼双飞、齐头并进,影像造型也得以缝合重塑,呈现出多重融合、受众取向、共情共享等特点。从网播剧到网制剧,再到卫视与网络互联,推动了电视剧在新的时代呈现全新的形态!
这一时期在思想内容和艺术表现上有一定独特性的作品有:《人民的名义》,以检察官侯亮平的调查行动为叙事主线,从错综复杂的官场人际关系入手,抽丝剥茧,层层递进,不仅成功塑造了达康书记等丰满独特的正面形象,更突出了“人民的名义”是坚实信仰的中心主题。《琅琊榜》,以平反冤案、扶持明君、振兴山河为主线,讲述“麒麟才子”梅长苏才冠绝伦、以病弱之躯智博奸佞、昭雪冤案、扶持新君所进行的一系列斗争。该作品紧扣家国大义,相比其他古装剧更多了历史感和厚重感。《山海情》,以20世纪90年代宁夏贫瘠甲天下的西海固地区搬迁移民的事件为背景,讲述他们建设新家园的故事,全剧以真实的情调、朴实无华的风格、精益求精的艺术表现感动了无数观众。《觉醒年代》,全面叙述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中国共产党建立的历史背景和逻辑,突破同类题材的模式,以深厚的历史质感、独特的审美品格,产生了巨大的艺术“传感”效应,成为多年来少见的老少通吃的电视剧精品。
总体上看,全面发展期的中国电视剧提升并扩张了以往的创作经验,不但重视题材内容的开拓、表现手段的提升、审美表达的到位,而且专注视听语言的精进、媒介生态的激活、观众共情的发凡,百舸争流,代表了迄今为止中国电视剧发展的最高水平,开创了中国电视剧创作的新的境界。
六十多年来,中国电视剧创作就像一颗生命力旺盛的种子,从幼小到壮大,从稚嫩到成熟,从吐蕊开花到硕果累累,走过了一甲子的辉煌历程。汇聚4个时期的发展,有许多特别值得珍视的经验,也有若干需要记取的教训。
党对电视剧创作的领导主要是思想政治方向的领导,具体表现在坚守马克思主义立场,坚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向,推动电视剧创作扎根中国大地,努力观照现实,积极回应时代,深刻提炼生活,弘扬主旋律、传播正能量,给广大人民群众以思想启迪和精神鼓舞。
六十多年风起云涌,党的思想政治领导不但保证了电视剧创作的笃定恒心、生生不息,即使遭遇风吹草动和艰难曲折,亦能及时排除干扰、扭转乾坤。最为典型的是,“文化大革命”十年,由于“极左”路线的破坏和干扰,文化艺术万马齐喑、一片凋零,使中国电视剧创作遭受毁灭性的打击。正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思想路线的拨乱反正,使电视剧创作返归正路、重新出发。同样,在加快推进商品经济发展的初期,社会主义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由于各种有形或无形的干扰,电视剧创作一度出现了重数量轻质量、重经济效益轻社会效益的倾向,甚至出现了调侃崇高、扭曲经典、颠覆历史、以丑为美等不正常现象。其时,思想文化主管部门明察秋毫、及时予以匡正,特别是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座谈会上发表重要讲话,重新校正了电视剧创作的发展航向。而进入新时代以来,电视剧创作之所以出现繁荣兴旺、持续向好的局面,正是由于其坚定不移地加强党对文艺事业的领导,坚持电视剧创作以人民为中心导向的必然结果。自觉与人民同呼吸、与时代共命运,用饱满的情怀讴歌祖国、讴歌人民,用多棱的镜头和群众喜闻乐见的呈现方式激发向上向善力量,让电视剧创作照亮生活、滋养人心,不断凝聚起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强大力量——数十年的经验由此凝结:只有方向始终明确,才能行稳致远、实现电视剧高质量发展的目标。
中国电视剧创作滥觞于人民扬眉吐气的新社会,成长于经济社会快速发展的改革开放时期,昌盛于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时代。表面上看,电视剧的发展受惠于艺术自身的成长规律,其实它更得益于整个社会的兴利除弊、革故鼎新,是和时代一起发育成长的。
在社会生产力较为落后、人们的精神文化需求还不够高和多的时期里,电视剧生产的数量有限,质量也不高,而且,常常由于过度服从政治需要而疏于自身的价值认知。伴随整个社会的改革开放和思想激荡,电视剧的发展才迎来数十年未遇的大好机遇。其时,人民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形成强劲的推力,推动电视剧创作改弦更张、吐故纳新,题材内容得到开拓,类型样式呈现多元,思想内涵不断充盈,表现形式为之一新,结构转型和质量升级成为其题中应有之义。特别是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要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生活需要,必须解决发展“不平衡”的问题,弥补发展“不充分”的欠缺。这种国运大势不仅为电视业发展开辟了广阔空域,也成为电视剧创作者跃跃欲试的内生动力。近年来,电视剧创作之所以能够比较自觉地将政治性和艺术性、市场认可和社会标准结合起来,聚焦社会主流,健全流程管理,坚持高质量目标,其根本动力即在于此。显而易见,时代和社会的进步是中国电视剧发展的带有根本性、基础性的元素,是电视剧创作不断推陈出新的生命所系。当然这并不等于说,电视剧创作一定是消极被动的,只是生活的简单记录,或时代的“传声筒”,但它和社会发展密切相连,与时代进步息息相关,如植物向光一样不能分离,则是没有疑义的。从本质上说,时代精神就是一种与时俱进的精神,创新创意创造的精神。中国电视剧作为时代精神的一种镜像,必然凝练和聚焦时代发展的精髓,开辟改革创新的路径,并从中获取源源不断、取之不尽的精神品格力量。
电视艺术从来不缺少现实主义的历史资源,但由于中国电视的现实主义创作是在特殊的历史条件下产生和起步的,它本身的历史根基和表现形态时常是游移的。尤其是在“文化大革命”中,由于“极左”思潮对文艺的强势干预,曾将中国电视剧的现实主义原则引向封闭化庸俗化的泥沼。进入市场经济轨道以后,传统的现实主义原则又难以抵御商品大潮的冲击,在电视创作中逐渐被边缘化和扭曲化。一段时间里,中国电视剧创作现实精神匮乏,既有对现实主义作简单化平面化的理解、导致现实主义传统丧失感召力和创造力的问题,也有现实主义精神趋向萎缩、使现实主义传统难以为继的问题。因此,一般化地号召和强调现实主义是远远不够的,重要的是怎样解疑释惑、扼守本义,真正使现实主义成为一种精神品格和光照,渗透到作品的生命形态和内在肌理里去。
大量实践告知我们,原生态的生活和现实,并不能直接成为现实主义艺术,对于现实主义皮相的扬弃和超越,既厘清了一度模糊不清、几经倾覆沉浮的历史羁绊,也释放了艺术家们长期以来不堪的精神负累,汇聚成中国电视剧创作一笔极为宝贵的财富。可以说,近年来现实主义浴火重生、渐成主流。据《2020年国产剧集市场研究报告》显示,2020年卫视播出的电视剧中,现实题材已成为剧集最多的剧情类型,占比达到78%。“创作者体察生活的触角越扎越深入、观照生活的面向越来越多元,精神格局与文化视野不断拓展,这一切都直接影响着作品的思想导向性与情感感染力,电视剧作品的艺术性和思想性得到了有效提高。”①戴清:《现实主义创作风格蔚然成风》,《光明日报》2021年3月17日,第15版。这是现实主义的伟大胜利,也是中国电视剧越过荆棘、涅槃更生的一条切身体验。
电视滥觞于工业化时代,其生产制作的每一个环节,都与周密精细的专业化分工相联系。自从20世纪30年代英国广播公司播出第一个电视节目以来,电视就以一种完全颠覆传统的工业方式,嵌入到人们精神文化生活的各个方面。尤其是进入21世纪以来,影像从数码3D、120帧4K,到CG(计算机图形学)特效,新的科学层出不穷,技艺等级突飞猛进。科技作为人类发展进步的助推器,也是电视剧创作不断提升品质的重要支撑。
科技发展对于电视剧创作的推进是多方面的。一是它推动了创作观念的变化,使电视剧创作更有底气有信心回归本体。早期由于技术的落后和制约,电视剧在制作、呈现上只能追随和效仿电影和戏剧,成长极为缓慢,在技术高度发展的时代,电视剧才找到了自己独特的属性,确证了自身的地位。二是它促进了电视剧生产的现代化,从早期的黑白剧到后来的彩色剧、从单机拍摄到多机拍摄、从现场直播到剪辑转播、从声画同步到后期制作……其创作方式和手段日新月异。三是它充分满足了人类的精神文化需求,电视剧也因之由稀缺资源变成了公共资源,互联网技术更是如虎添翼,将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等先进科技成果嫁接融入电视剧创作,有力地推动电视剧形态的升级换代。近年来一批优秀电视剧作品之所以爆棚出圈,除了思想内容深刻到位之外,与技术的加持跟进也决然无法分开(《庆余年》《长安十二时辰》,包括《跨过鸭绿江》等都是这方面的代表)。只是观众尚未充分关注、评论没有及时跟进而已。对电视剧创作而言,科技并非仅仅是工具,它必然会对创意内容、创造活动产生影响。很多时候,它本身就是认知界面和内容表达。对此,我们既要来者不拒,采取消化融入的态度;更要满腔热情,敢于和善于借助科技原创能力去探索新的未知领域——为中国电视剧创作的持续发展保驾护航、开辟通道。
理论来源于实践。没有实践就没有理论,不通过对象性的兑现,理论的价值就无从实现。但是,理论对于实践的指导作用同样不可否认。正如马克思曾经指出的:“理论一经群众掌握,会变成物质力量。”数十年来,我国电视剧理论的探索一刻也没有停止过,立足影像本体,努力将荧屏可能承载的能量、影像内在的生态用犀利和精彩的解析透视出来,将电视潜在的魅力、艺术内蕴的灵魂用恰如其分的形式表达出来,用理性的张力去推动电视剧创作不断攀登新的高峰。无论是早期的电视剧的戏剧性研究、编剧艺术研究、视觉传播研究、视像叙事美学研究、摄影艺术研究、审美艺术研究,还是后来电视剧的策划艺术研究、市场体系研究、制片管理艺术研究、投资与营销研究,以及中国类型电视剧研究,包括家庭伦理剧研究、历史题材剧研究、农村题材剧研究、城市题材剧研究、涉案剧研究、帝王剧研究,加上中美情景喜剧比较研究、中韩电视剧比较研究、中日电视剧比较研究等等,都对中国电视剧的生长和发展产生过积极作用。20世纪90年代中国电视产业化改革以来,面对民营生产主体后来居上、多元投资成为主潮、经济元素陡然上升等巨变,电视剧理论积极有为,与创作共谋,与受众对话,与市场互动,力图站在时代的前列,通过议程设置和超前介入给电视剧发展予正确引导,发挥了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作用。
当然,同时需要清醒地看到,相对于电影和其他造型艺术理论的活性和黏性,电视理论的发展还是略显欠缺的,不仅能够体现中国风格、中国特色的原创理论数量不多,执着于专业、有影响、被公认的电视理论批评家也寥若晨星。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电视剧理论建设还在路上,任重而道远。
电视剧是民族的艺术,也是世界性的艺术。中国电视业的成长,当然是自身长期探索、积累和沉淀的结果,同时也是学习和借鉴世界各国电视经验的劳绩。20世纪80年代,从美国、日本引进的电视剧作品一度占据中国荧屏,如美国的《大西洋底来的人》《加里森敢死队》等,日本的《阿信》《血疑》等。它们以捷足先登的姿态,新奇独特的方式,满足了国人了解外面世界的强烈渴望,也为中国本土电视剧创作提供了有益借鉴。正因为坚持国际视野,认真学习全球化市场策略及创作经验,中国电视剧才可能在相互借鉴和激烈竞争中持续成长。今天的中国电视剧已经今非昔比,“从直接将作品搬上海外平台,到用不同国家的语言译制配音,再到如今众多IP被其他国家翻拍,中国影视行业为世界文化艺术的繁荣贡献了能量。”①牛梦笛、沈唯:《影视剧让中国文化在世界生根发芽》,《光明日报》2020年12月2日第15版。中国电视剧在中国电视节目国际贸易中占比超过70%,不仅在东南亚,而且越来越多的中国电视剧走进非洲、中东等地区,已覆盖到全球200多个国家和地区。
从“引进来”到“走出去”,从稚子后生到电视大国,体现了中国文化软实力的逐步攀升。今后需要着重考虑的是,随着中国电视生产能力的不断提升,怎样在弘扬主流价值、保持中国立场、体现中国风格的同时,增强全球视野,采用世界通行的表达方式,将更多具有国际共识性的命题纳入视野,让中国电视剧真正成为中国与世界和平对话的渠道,成为中国和世界文化交流互鉴的重要使者。同时还要继续保持谦虚谨慎的态度,见贤思齐,海纳百川,认真学习借鉴各国电视发展的新鲜经验,择其利于我者而用之。
要之,中国电视剧发展已经走过了一个甲子。披荆斩棘,饱经沧桑,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个中有经验,也有教训;有高潮,也有低谷;有聚焦,也有离散。在电视大国走向电视强国的征程中,只要我们一如既往、持之以恒、永不停步,中国电视剧创作不仅可以为国家文化和精神文明建设加添能量,而且可以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