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星,史力竹
中国共产党诞生100年的历史中,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和中国电影发生着紧密联系。考察中国共产党与中国电影在中国现当代历史中的联系,有着五个阶段的变化。首先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新介入”阶段,其时,中国共产党介入电影创作,暗中推动进步电影的发展。其次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新创建”阶段,即前“十七年”时期,中国电影建立新规则的时期。再次是“新时期”阶段,即“文化大革命”之后的改革开放时期,以20年的时间围绕主旋律与多样化关系探索电影发展。接着是“新世纪”阶段,即21世纪的市场化逐步成熟并开启了其前十余年面向世界展示中国电影新面貌的时期。最近的“新阶段”即近几年开创新主流创作的新阶段,呈现近年中国电影走向越来越具备中国电影学派、中国文化传统和中国平视世界的电影自身的创造阶段。①参见周星、张黎歆:《对当代中国电影三个前沿理论构架的评述》,《艺术评论》2021年第3期;周星、康宁:《中国电影学派历史梳理,命名概念与发展认知》,《艺术百家》2018年第5期。
即中国共产党开启进入电影的“新介入”阶段。
中国共产党建立初期,党的宗旨主要是以农村革命以及在城市之中以地下形式来推动工人阶级对于旧时代、旧社会的改造和革命。因此,20世纪20年代,中国共产党并没有和中国电影发生直接的联系。原因之一在于它自身初创阶段的任务是组建队伍、稳固阵地,以及和国民党联合北伐、试图建立政权,后来建立乡村根据地。另外的原因是因为电影在整个中国社会之中,最初仅仅是一个杂耍的对象,是在戏楼、茶场开启影像的新奇小玩闹,还没有成为一个被人们所重视的进行舆论宣传以及能够对大众进行革命教育的对象。因此,早期在中国共产党的思想、纲领和任务中都没有把电影作为自己重要的关注媒介。
但是很快,中国共产党人不仅仅从列宁对电影的论述中看到了电影的重要性,①列宁对于电影有许多评价,其最著名的是说“所有艺术中最重要的是电影”。可参见列宁:《列宁全集》第2版第4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594页。而且对于城市文明的新鲜样态有了认识,也基于在城市革命文化舆论宣传的需要开始注重对于舆论宣传工具的认识,电影显然成为可对大众发挥革命文化引领作用的重要媒介。20世纪30年代开始,中国电影成为中国共产党文化工作扩展、介入所看重的领域,而尚在地下的中国共产党只能以地下方式,即以电影领导小组的方式开始介入电影领域。据资料显示,1933年3月,“党的电影小组”正式成立,由5人组成,夏衍为组长,钱杏邨、王尘无、石凌鹤、司徒慧敏为组员,“电影小组”直属中央文化工作委员会领导。“党的电影小组”的成立,确立了中国共产党对电影运动的领导,逐步全面地开展各项工作。该小组先后以明星影片公司和电通影片公司为阵地,积极开展剧本创作和影片的拍摄工作,同时也向艺华、联华等公司提供电影剧本。这是以主动却巧妙的方式,即以暗中介入电影创作全过程来实现推动进步电影发展的目标。其时,中国共产党的主旨是通过多种途径来实施对电影的影响,让电影为自己的价值观传扬服务的。从此,中国共产党对电影从表现领域到表现方式和情感内涵呈现实施影响,进行观念导引。以瞿秋白、夏衍等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开始谋划介入、改造电影的行动,包括依靠进步剧作家开展创作和邀请进步电影人士进入电影创作领域等,借助影像针砭时弊,主张劳苦大众的权利,关注劳苦大众的兴趣,以进步电影人的思想渗透和改变电影创作潮流。
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电影工作中,比较重要的方法是以评论和论争来确立中国共产党的文化价值观对于电影思想的引导。其与代表着旧有统治阶级思想的评论家们,在著名的“软硬电影”的论战中,从政治上强化了关于电影“文以载道”而不仅仅是具有娱乐功能的观点,利用电影对旧时代、旧思想、旧体制进行揭露。尽管这对立双方的观点从表面上看起来是关于电影功能的对峙,以及是否要排斥电影的宣传功能等关乎形式与内容的争执,这让人们对电影文化的功能有了新的认知;但其论争的本质是要将电影作为一种舆论工具来传递自身的价值观,启发人民群众觉悟以及对旧时代、旧社会的压迫进行揭露和批判。电影固然要追求艺术文化的表达,但是其本质是具有进行时代的批判和认知现实社会近况功能的。因此,在这一时期的电影之中,进步人士对于电影的介入和生产,就改观了20年代电影娱乐化、魔幻化、武侠化等景观。如《狂流》《春蚕》《渔光曲》《神女》《十字街头》《小玩意》《大路》《新女性》《马路天使》等,其主题符合中国共产党人的价值观,具有较强的艺术性,发挥了大众对于电影认知的引导作用。揭示旧时代对劳苦大众的压迫剥削,表现劳苦大众在现实生活中的苦难和艰难,无形中以中国电影对旧时代进行批判,摒弃了娱乐至上的风习。其时,电影创作与时代潮流相结合,在抗战时期包括《孔夫子》等进步电影在对于与时代抗争,和对于树立中国人的抗敌勇气等方面,都起了重大的作用。尤其是在40年代以《八千里路云和月》《一江春水向东流》为代表的作品对于外敌入侵、揭露国民党腐败政治的现实表现达到一个新的高度。而《万家灯火》等影片,《乌鸦与麻雀》《三毛流浪记》等喜剧电影,典型地体现、延续了30年代共产党人对旧时代的批判、对旧社会的讽刺和揭露劳苦大众深受压迫的痛苦现实,证明旧的时代必然逼使人们成为其牺牲品,而呼唤新的时代必然成为人们的追求等这样的启发性思想。
即中华人民共和国创设自己电影新样式的时期。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毛泽东同志已经为中国共产党人的艺术文化价值观阐明了它的基本的规则、核心以及整体框架,那就是为人民、为最广大的人民建设自己的艺术文化,这显然是一个全新的艺术文化规制。它不是为商业利益,也不只是要为艺术技巧建设,而是为全体人民声张生活理想,为人民翻身做主人、建设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艺术文化。
其时,中国电影试图建立自己规范的努力,的确在许多创作上体现出它最大的特点。
首先,对于旧时代的批判。形成了基本一致的批判旧时代、推翻旧政权和人民革命具有无比伟大力量等的创作朝向,产生了一些经典之作,包括战争影片《南征北战》、反映旧时代农村生活的《祝福》、女奴反抗旧制度并参加革命的《红色娘子军》、对资本家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的《不夜城》、揭示西藏奴隶主残暴的《农奴》等。当然,还有时代经典《林家铺子》和表现旧时代青年苦闷的《早春二月》、人民群众反抗斗争的《红旗谱》等,成为其时中国电影不朽经典的对于旧时代批判与人们趋向于革命的创作。这同样在《董存瑞》《小兵张嘎》《青春之歌》等佳作中得到典型的体现。
其次,对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时代生活的朝气勃勃景象的表现。早期电影《柳堡的故事》表现了人民战士和受压迫者之间情意绵绵的情感故事。而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作品中,《我们村里的年轻人》更大胆地表现了青年人因为爱情的取舍而投身于建设事业的创作。在《乘风破浪》《今天我休息》《李双双》等的创作之中,人们在社会主义国家快乐生活的景象被描绘得栩栩如生。
还有,少数民族题材的影片中,将时代社会所需的意识形态与人民情感表达的需要有机融合。《刘三姐》《阿诗玛》《五朵金花》等影片,其载歌载舞和情投意合爱情的艺术表现即是少数民族生活的特定性使然。
无疑,其时中国的主流价值观赋予电影创作新的时代精神,新的价值观确立并且得到坚守,这影响着后来创作主线的形成。
即改革开放的“新时期”。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启了改革开放的伟大征程,中国走上了一条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在同经济全球化相联系而不是相脱离的进程中独立自主地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①郑必坚:《中国共产党在21世纪的走向》,《人民日报·海外版》2005年11月22日。郑必坚时任中国改革开放论坛理事长,是邓小平1992年南方谈话的整理执笔人。如何认识、理解和把握社会主义、历史文化传统,以及本民族与人民的殷切希望,成了当时所要思考的问题。中国电影也因为有改革开放,才拥有了更顽强的生命力,开启新的转变发展并取得了成就。
中国电影生产与放映的全面复苏,得到了中共中央给予的大力关注。“文化大革命”刚结束,中共中央即发文要求文化部组成“电影复审小组”,对被禁映和封存的电影进行重审后没问题的便公开放映,以满足人民群众的观影需求。过去优秀的影片与人民重新见面,打破万马齐喑的文艺创作局面,创作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电影作品,始终是电影人一以贯之的价值取向。
特定时代的风暴造成的伤痛,需要时间与新的信念去恢复和治愈,电影人追逐电影新创作的热情也亟待激活。跨过禁忌与限制,恢复“文化大革命”前多风格、多形态故事片创作的优良传统,优秀影片奖项的设立、电影理论的争鸣、北京电影学院招生等,成为中国电影走向改革开放的新气象。禁映电影的“解冻”,是丰富人民群众精神世界和日常娱乐生活的重要决策,也是拨乱反正、改革开放的一个重要标志。据电影复审小组成员陈少舟的回忆:起初审片时,还有少量电影因为一些现在看起来很可笑的理由没有被批准放映,随着形势越来越开放,到1979年复审小组解散时,所有的影片最后都通过了。①参见李翊:《“文革”后600部电影解冻的过程》,《三联生活周刊》2005年第23期。复审小组在两年多时间里,累计审查后,批准复映了国产电影600余部(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到“文化大革命”前的“十七年”共生产633部电影),外国电影(内参片)30余部。与之相对应的是,全国各地观众观影热情的持续高涨,年均人均观影达到28次,甚至超过了美国黄金时代的23次。在观众摩肩接踵、人山人海的室内电影院和露天放映场所,电影人感受到前所未有地被鼓励与支持,努力将冲破藩篱、重新起航的中国电影带入全方位映射时代和社会发展的图景中。在1977年至1979年创作生产的127部故事片中,电影人努力运用新的表现模式、曲折离奇的情节丰富电影的影像叙事。其中,独属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着意揭露“文化大革命”扭曲人性和灵魂、控诉“十年浩劫”对人们造成心灵伤痛的“伤痕电影”占据重要地位。 《泪痕》是极具代表性的“伤痕电影”,直面“文化大革命”给人造成的精神创伤,以普通人在这场浩劫中受到的伤害,对“极左”路线予以了强烈的控诉,开启了以自然、质朴风格揭开“文化大革命”伤疤的创作路线。《苦恼人的笑》《巴山夜雨》《天云山传奇》《小街》《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牧马人》《人到中年》《没有航标的河流》等“伤痕电影”与当时的“伤痕文学”“伤痕美术”等,一起开辟了一条独特的以反思为主、带有批判意识、告别歌颂和回归真实的文艺路线。
“伤痕电影”释放了被紧张斗争压抑的人性和欲望,唤醒了人与人之间被压抑已久的情感,却因其浓烈的悲剧意识和对“阴暗面”的揭示,引发了一场关于“歌德与‘缺德’”的讨论。其争论焦点围绕文艺如何更好地为人民大众和社会主义服务展开,赞同者和反对者各抒己见。这场论战是“文化大革命”后一次解放思想的交锋,是一个打破“习惯思维”“主观偏见”的过程。电影伴随着解除思想束缚、思想反思之后,开始探寻新的创作路径。关于电影纪实美学的讨论,推动电影创作与时代观念的同步革新。在“电影与戏剧离婚”“丢掉戏剧的拐杖”“电影语言的现代化”的呼声中,正在崛起的第四代导演用影像讲述小人物的故事、描绘发生在身边的现实,以一种朴素自然的表现手法,从理论和实践两方面充实纪实美学的中国化电影语言探索。
献礼片的创作传统是从为庆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0周年开始创立的。1979年10月1日起,由文化部主办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30周年的献礼新片展览,同时也是一次粉碎“四人帮”之后的电影创作大检阅,参展的故事片②参展的戏曲片有:《铁弓缘》;参展的纪录片、科教片有:《光明的中国》《蓝天抒情》《古都北京》《微波通信》《敦煌艺术》《韶山灌区》《地壳运动》《青海鸟岛》《广西自然药物考察》《花的秘密》《草蛉》;参展的美术片有:《哪吒闹海》《阿凡提》。有《从奴隶到将军》 《曙光》《傲蕾·一兰》《她俩和他俩》《吉鸿昌》《小花》《怒吼吧,黄河》《二泉映月》《神圣的使命》《生活的颤音》《山乡风云》。电影《小花》以两个“小花”和哥哥赵永生的故事,通过以情感变化为依据的电影语言表达影片核心的“非战”思想。 《小花》参展“三十周年献礼片”充分证明了上级主管部门对这部影片的肯定,钟惦斐将片名从《觅》改为《小花》,也寓意着这是“报晓中国电影春天的一朵‘小花’”③袁成亮:《电影〈小花〉诞生记》,《党史博采》2008年第3期,第48页。。提高电影质量不仅在于创作主题积极的作品,也需要在电影表现方式上有所创新,以先进的世界观学习和借鉴,加强影片的真实性和艺术性,形成具有民族特色的表现人民生活的艺术手法。
其时,解放思想是与时代和社会发展同频共振的,以“思想破冰”引领中国电影突围,开启其走向世界的新征程。在探索多元化、新样态的电影创作中,张军钊导演的《一个和八个》拉开了民族影像新嬗变的大幕。在新旧观念的碰撞中,第五代导演的作品《黄土地》《红高粱》《大阅兵》《孩子王》《猎场扎撒》《盗马贼》《晚钟》等以强烈的主体意识将文化意蕴与造型设计、视觉风格融为一体,体现出新一代创作者在影像上的颠覆性。他们在传统中积蓄力量,在系统的理论学习之后,带着鲜明的个人印记创作出一批“具有新的世界观、艺术观,具有新的艺术形态的影片”①1988年9月22日,《电影艺术》编辑部在北京召开了“中国新电影研讨会”。本刊记者:《俯仰之间开生面——记中国新电影研讨会》,《电影艺术》1988年第12期,第3页。。深究这些“新电影”产生的原因,离不开改革开放,文艺要“通过有血有热、生动感人的艺术形象,真实地反映丰富的社会生活,反映人们在各种社会关系中的本质,表现时代前进的要求和历史发展的趋势”②邓小平:《在中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会上的祝词(1979年10月30日)》,载中国文学艺术联合会编《中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会文集》,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4页。。因“新电影”的出现迅速形成了一股新的创作风潮,在国内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将中国电影在世界范围内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1987年,两场理论研讨对“新电影”的未来走向切中其弊病。全国故事片厂厂长会议上“突出主旋律,坚持多样化”③这一口号在1987年3月召开的全国故事片厂厂长会议上提出。1994年,江泽民在其《在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将这一口号改为“弘扬主旋律,提倡多样化”。的提出,将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电影创作从“献礼片”中抽离出来,与现实主义题材作品共同构成弘扬主流价值、积极向上的主旋律电影。关于“娱乐片”的讨论④电影理论界1987年在一些电影期刊的组织和推动下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娱乐片大讨论。参加者有理论家、批评家、青年学者、导演、制片厂厂长等。《电影新作》《当代电影》也都连续刊登了讨论的文章。,则在中共十三大提出“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基本路线,作出加快、深化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的背景下展开。为一度遭受朱大可、李劼等人批评的“谢晋模式”重新正名,也明确了拍摄娱乐片/商业电影不再是权宜之计,而它们成为了推动中国电影市场繁荣的重要生力军。中国电影主旋律片、文艺片、商业片三元并立,相互补充、提升的局面也应运而生。在电影市场化的进程中,主旋律电影《巍巍昆仑》《开国大典》《百色起义》《大决战》《开天辟地》《七七事变》《大转折》《长征》《周恩来》《焦裕禄》《离开雷锋的日子》《黄河绝恋》《生死抉择》《紧急迫降》等,趋向于走一条政治宣传教育与大众娱乐需求结合之路,拓展“主旋律”涵盖的题材范围,提升作品的观赏性,打破依靠“红头文件”组织观众这一特殊现象。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冯小刚仿照香港“贺岁片”如法炮制的贺岁电影缔造了“贺岁”这一独特的电影样式和档期,更是做到了与好莱坞电影分庭抗礼。主旋律电影、商业电影、艺术电影在新时期的发展都具有较强的探索性和实验性,在中国电影尚未形成产业化、规模化发展格局之前,电影界结合市场、社会、政治、文化的不同环境,加强了关于中国电影发展的思考和关注。
改革是新时期中国走向现代化的必由之路,与此并行的是,形成学习他者长处、走向世界的开放格局。
与外国电影引进来同时并行的是中国电影走出去,仅1977年到1983年,中国就输出3196部作品。1980年,英国伦敦首次举办了中国电影展映,其后中国电影在意大利、法国、美国等国的多个城市举办回顾展,向欧洲乃至西方世界重塑了中国形象。而真正让世界重新认识中国电影的契机则是第五代导演在国际舞台的集体亮相。1985年,陈凯歌导演的《黄土地》先后获得4个国际电影节颁发的奖项;1988年张艺谋凭借《红高粱》斩获西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这也是中国电影第1次在欧洲3大国际电影节荣获最高奖项。此后第五代导演的《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秋菊打官司》《霸王别姬》等作品,频频在世界电影节上亮相,成为中国电影与电影人进军国际的见证。
改革开放是党领导国家和人民追赶时代前进步伐的重要法宝,在革故鼎新、别创新格的过程中,中国电影在彳亍中探索出一条兼具文化情怀和国际视野的创作之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是1978年《光明日报》刊载的一篇特约评论员文章,也是改革开放以来治国、理政、行事所遵循的一项基本原理。回看新时期中国电影的发展,其延续了现实主义的创作传统,融入更多照见日常生活的时代元素和中国元素,让中国电影散发出更富生命力的创造性与辐射力,足见改革开放的春风对中国电影成长的照拂。
即“新世纪”面向世界展现中国电影新面貌、市场化开始逐步成熟的阶段。
改革开放为中国电影打开了面向世界的窗口。吸纳域外电影的优长,随着社会经济改革开放的深入,中国电影也开始面向世界电影和市场化逐步成熟。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电影,既经历着引进外国大片冲击电影市场、促使电影反思的阶段,也开始形成以新主流电影来坚守中国电影主流价值观的状态。能够坚守中国电影的既有气质,同时以市场化应对电影的变化,也成为越来越迫切的任务。20世纪90年代起步却坎坎坷坷的市场化的改革,也慢慢促使着中国电影发生明显的变化,即对于中国电影的体制探索到建立市场化机制的压力越来越大。20世纪90年代末期,中国电影走入低谷。如何扭转局势,如何使电影适应市场经济的变化,又如何使得电影既适应市场经济体制变化又满足人民群众对于艺术文化的需求,就成为明显的刚性任务。此时的中国共产党对于电影的领导是明确无误的,即既要进行从计划体制向市场体制的变化,又要促发中国电影伴随中国社会跃进。
于是,从电影院线的建立、电影公司的改革合并重组,到电影集团的建立,特别是在扑面而来的世界局势面前,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电影开始进行向市场化进军的新征程。在这其中,中国在入世谈判中坚守着一个逐步开放中国电影市场,而直面与狼共舞的独特局面。一方面适应世贸组织对于市场开放的要求,另一方面更多地迎接好莱坞电影对中国电影市场的冲击。但更重要的是不断培植锤炼中国电影的创作实力,以适应市场化的要求。
经历了艰难险阻和痛苦的过程,21世纪开初,中国电影最重要的契机是大片的出现。
电影市场改革进入紧锣密鼓的阶段,实际上是中国共产党指导下的电影市场化改革进入最焦灼状态的阶段。大片生产成为从理论上、从实践上、从占据市场的主体位置来提高国产电影与好莱坞电影抗争的力量,这些基点的把持是必须的举措。以张艺谋的《英雄》为最主要的标志,中国电影进入了若干年的大片创作云集的阶段。从理论上来说,居于大制作、大明星获取大回报的商业市场需求,必须要有举足轻重的头部影片即大片才能占据重要的市场。而对于资本市场改革而言,大片的确是引领市场的最重要的对象。《英雄》的开拓前进不仅仅使它成为面向世界赢得最高海外票房的影片,还对于吸纳许多资本投入电影行业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大片提升着中国电影在市场上所占的比重。与此同时,随着市场的开放,民营电影制作公司逐渐壮大成为占据市场的主体,从华谊兄弟凸显成功,到后来的万达、光线、博纳等影业公司,其越来越成为和传统国营电影企业共同进行创作的主力。
与此同时,20世纪90年代后期开始兴起的贺岁片,呈现出与这个时代变化相吻合的趋势。从香港传来的贺岁片类型,让冯小刚开创性的《甲方乙方》掀起的贺岁喜剧片作为迎接新年影片的热潮,为市场适应大众的需求确立了一个方向。21世纪贺岁喜剧片不断赢得大众的欢迎,并且成为激发市场更大动力的影片。从某种程度上说,贺岁喜剧片的现身既是为了市场赢得大众需求而取得票房回报,更多的是与老百姓对影像的需求相一致的。21世纪的中国电影,在市场摸索与不同类型创作的相互对撞之中,逐渐开始迎来了自足自立的创作局面。而在这其中,主流电影的创作也逐渐成为老百姓心目中期望的中国电影的重要景观。不同类型的创作在不断涌现的时候,也在改观着中国电影的形象。既有《集结号》《卧虎藏龙》《唐山大地震》《一九四二》《归来》《刺客聂隐娘》《让子弹飞》等大片,也有越来越多的独特制作如《疯狂的石头》《无人区》《钢的琴》《师父》《老炮儿》《失恋三十三天》《长江图》《花样年华》等,逐渐形成中国电影的丰盛局面。
事实证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21世纪电影,开始以更为阔达的视野,一方面保持主流价值观,同时也倡导多样化创作,展开了丰富化创作的新阶段。
以中国共产党的十九大为标志,其时的中国电影成为开启“新阶段”的电影。
事实上,近年来中国电影的不断开放和创作变化一直在进行,但十九大前后大幅度呈现新主流电影创作的新状貌,即进入与国家社会发展、与中国在世界上的地位相匹配的新阶段。包括人们对中国电影的信任和拥戴,也包括新主流创作以最大宽容度容纳各类型电影进入怀抱,以及以多种类型、多样情态与时代政治相互协调的创作。特别是提升不同的电影人的属于自己的更为充裕丰满的创作风格特色,又共同提升中国电影更高的高度。从2016年的《湄公河行动》令人眼前一亮的主流创作新鲜样式,到2017年目前最高票房的《战狼2》,及至2018年表现中国海外救援的《红海行动》和触及而改变医药制度的《我不是药神》,2019年动画片新生面《哪吒魔童降世》与开启科幻片元年的《流浪地球》,以及被高度关注的《地久天长》与《少年的你》,特别是国庆档期的《我和我的祖国》被确认的中国主题性的独特成熟样式,以及2020年创造全球最高票房纪录与全球单一票房最高的《八佰》等,它们将新主流电影的价值观呈现得更为饱满充实而具有艺术感染力,印证着中国电影进入新阶段。
显然,新阶段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电影的价值观,是以内在内涵的坚守和宽广的包容性来呈现的,因此,其越来越得到大众的拥戴。
其重要标志包括:
第一,创设中国电影独特的集锦式电影,它不仅仅是围绕着政治主题的拼贴,更是人民群众内心所期待的一种与时代政治主题的特殊结合,并且汇聚了中国式多样导演和演员,以及大众多样心理需求相匹配的创作。从《建国大业》《建党伟业》《建军大业》等的延续,到《我和我的祖国》为标志,延续到《我和我的家乡》等创作,成为中国电影新阶段的典型标志,并且成为特定档期中中国电影的典型代表。
第二,档期拓展延伸预示市场活跃度。在这一时期里,中国电影自觉适应市场,服膺于人们对于市场相匹配的几个档期的稳定性,暑期档期逐渐地让位于国庆、贺岁及春节档期,形成中国电影超越600亿票房、稳居世界第2的重要支撑点。2019年,中国电影实现了642.66亿元的最好成绩。尽管2020年遭遇世界罕见的新冠疫情,但是中国电影在特定的环境下,也许意外却不意外地获得了全球票房第1。因为其显示了在一样的世界疫情面前,中国的安全和中国电影人的创造。也许可以预期,2021年中国电影还将获得世界最好票房,原因在于国家安定、中国电影依然在不断地发展。
第三,个人性创作主流意识形态的坚守,成为某种程度上的自觉。从《湄公河行动》启动接续到《战狼2》的国家主义和个人魅力结合,直到《金刚川》进行中国电影核心价值观体现,这成为感人的并为大众所欢迎的中流砥柱创作的核心要素。其强化个人英雄形象与国家英雄形象的高度吻合,印证着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电影价值观所具有的魅力。
第四,多样形态的个人艺术创作得到大众更好拥戴。新阶段中国电影创作的最主要的作品,从年轻一代毕赣的《路边野餐》到成熟的王小帅的《地久天长》,藏地电影《气球》,到老导演张艺谋探索悬疑谍战新主流景观的《悬崖之上》,其创作无拘无束却以艺术成色动人。
第五,不同地域导演聚力中国电影,尤其是来自香港导演创造的《红海行动》《建军大业》《中国机长》《少年的你》等从新主流到现实问题的表现,都具有导演不由自主地为国家分忧、揭示现实问题,从而凸显时代价值观的追求。
2020新冠疫情独特检验各个行业共克时艰的信心和力量,电影产业显然是其缩影。《囧妈》成为首部由院线播放转为线上放映的电影,到2020年1月27日其在头条系4大平台及智能电视鲜时光3日总播放量超过6亿,总观看人次1.8亿;仅仅1部电影的线上观看人次就达到了前一年全年观看人次的十分之一。中国电影在2020年单片世界电影市场第1名的和全年世界电影最高票房的特殊成绩,是显示国家抗疫安全和电影与之相称的实力。到2021年前四个月中国电影依然取得超越2020年全年的佳绩,并且再次较多压过北美电影市场。这充分说明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中国社会和中国人民的伟力。
值得作为印证的是2020年12月31日上映的《送你一朵小红花》,恰好辞别2020而迎接2021年,似乎是年代的总结和新阶段新篇章的开启。它传达了中国电影面对现实灾难的不回避,与鼓舞人心的动人魅力。2021年春节档的《你好,李焕英》则将和平年代千千万万人们内心中对于母亲—亲人的怀念和感恩、愧疚与人生补救表现得动人心怀。中国电影,已经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以中国电影学派为标志的中国电影应该迎接并且尽快地与这个时代变化相吻合。借用山东大学王学典教授曾经有过著名的论断,他认为1949年以来,中国的人文社会科学已经经历了两次大的范式变迁,而眼下正在经历人文社会科学的第3次巨大转型,也就是“以现代化(西方化)为纲”的人文社会科学正在向“以中国化为纲”的人文社会科学的转变。①王学典:《学术上的巨大转型,人文社会科学40年回顾》,《中华读书报》2019年1月8日。中国电影也应该进入中国电影学派引领发展的新阶段,就是中国化的创作和中国化的理论研究的新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