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师范大学,江苏南京 210046)
悲剧作为一个重要的美学范畴,无论是在古希腊罗马时期还是在文艺复兴时期都是哲学家、理论家讨论的热点话题。纵观历史长河,出现了亚里士多德、黑格尔、叔本华、尼采、莱辛等著名的悲剧理论家,他们对悲剧这一审美形态的考察历久弥新,是西方悲剧理论的经典。其中,黑格尔和尼采对悲剧这一审美形态具有独特而深入的探讨,对悲剧理论的完善做出了重大贡献,所以我通过阅读前人文献,对黑格尔和尼采的悲剧理论进行了比较研究。
要想解读黑格尔的悲剧理论,就要从其哲学思想入手,黑格尔设定了独立于人之外的本原——“绝对理念”,它独立于客观存在之外,不同于上帝却有上帝般威严的绝对存在,也可称为“伦理实体”。“伦理实体”为了实现更高的和谐,必须否定原先的和谐状态,裂变为对立、矛盾、冲突的各方力量,各方力量再通过彼此否定达到和解,重归更高的和谐状态。因此,黑格尔的悲剧观其实就是“绝对理念”或者“伦理实体”由和谐到分裂再到和解的过程。
也就是说,在黑格尔悲剧理论中,由于“绝对理念”分裂形成不同的力量,而代表不同力量的各方产生了矛盾冲突,因此导致了悲剧。所以,“分裂”“冲突”是黑格尔所认为的悲剧的来源。受黑格尔悲剧理论影响,许多剧作家在创作悲剧时都会格外注重表现冲突与矛盾。
而“绝对理念”是由以上分析我们也可以看出,黑格尔的悲剧理论的确遵循着朴素的辩证法的扬弃,把悲剧看成是一种对立统一的辩证过程。其中,悲剧的冲突与和解就是矛盾双方的对立与统一,“伦理实体”由和谐到分裂再到和谐就是“否定之否定”。
由此可见,黑格尔的悲剧理论是以他的哲学思想为基础的,而这哲学思想又是充满理性的,他本人也曾说过“凡是现实的都是合乎理性的。”
《悲剧的诞生》是尼采阐释自己悲剧理论的著作,从悲剧的来源说起,尼采在书中详细地讨论的悲剧的衰落及复兴。正如外国学者所说“尼采对悲剧的阐释的核心是日神和酒神之间的辩证关系”。尼采认为,古希腊神话中的酒神和日神是悲剧艺术的原始来源,这彰显了尼采鲜明的感性色彩。
古希腊人民生存环境恶劣,他们需要以人力对抗自然危害、猛兽、天灾、疾病,因此,存活是一件极度困难的事,于是他们幻想出许多神话故事让自己短暂地逃离现世的折磨,逃离人生现实的悲剧。在古希腊神话中,日神是光明之神阿波罗,他光芒万丈,并为万物镀上美的光辉,当人们耽溺于这美的光辉的幻象中时,也就进入了梦境,从而忘却人世的痛苦。而酒神狄奥尼索斯放纵人们的原始欲望,使人们狂醉,沉浸在晕眩的欢乐中。所以,无论是日神制造出的“梦”,还是酒神制造出的“醉”,都是非理性的状态,所以有学者称尼采悲剧理论“反对理性主义文化”。
悲剧虽然表现的是痛苦与毁灭,但是通过这种毁灭却能给人带来一种神秘的陶醉,正如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所说的“一种形而上的慰藉使我们暂时逃脱世态变迁的纷扰。我们在短促的瞬间真的成为原始生灵本身,感到它不可遏制的生存欲望和生存快乐。”所以,尼采主张以审美的眼光去看待悲剧个体的毁灭,从人生的悲剧性中获得审美快感。由此可见,因此,尼采是“以一种乐观的、饱满的精神来迎接悲剧的挑战。”
关于悲剧的来源,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的产生是由于出身高贵的悲剧主人公因为自己的过失或性格弱点而受到不应有的过重的惩罚。
黑格尔则由理性的辩证法哲学出发,认为悲剧来源于先验的精神实体,即“绝对理念”的分化的各方力量的对立与冲突,这种矛盾冲突就是悲剧的来源。因此,基于其哲学基础,关于艺术形式之一——悲剧的产生,黑格尔提出了“冲突说”:“现出本质上的差异面,而且与另一方面相对立,因而导致冲突”。也就是说,人物性格在某种具体情境中遭受到两种普遍力量的对立与冲突,因此产生悲剧,悲剧的结局就是“永恒正义”的胜利。
尼采则从古希腊神话出发,认为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之间的冲突不和谐的一面产生了悲剧。现实世界是令人疲倦不堪的,但幻想的世界却如梦般美好。日神阿波罗为万物镀上光辉,让我们沉溺于幻想的美丽假象中,让我们超越现实事务的劳役;但与此同时,日神阿波罗却又提出了强制的道德要求,为希腊人制定了不可逾越的界限,要求“适度”。但酒神狄奥尼索斯却冲破了日神精神所设定的戒律,将人生永恒的痛苦与死亡赤裸裸地展现出来了。因此,尼采认为,日神和酒神在此方面的不和谐就产生了悲剧。
关于悲剧效果,亚里士多德的悲剧“净化说”认为,由于悲剧主人公是正面形象,且由于自己小小的缺陷承受了过重的惩罚,因此可以使观看者“激起哀怜和恐惧,从而导致这些情绪的净化”。也就是说,当人们欣赏悲剧艺术时,会产生恐惧和哀怜等强烈的情感,当观众通过悲剧的观赏,将这种久久不能释怀的情绪释放出来时,就会得到净化。
黑格尔继承和发展了亚里士多德的“净化说”,用“伦理实体”观重新解释了恐惧和怜悯的情感,认为在矛盾冲突化解,实现永恒正义时会有一种“调解的感觉”,会感到一种理性的欢欣和一种形而上的审美快感。此外,黑格尔还强调与审美主体保持着一段情感距离,实现理智审美。
而尼采则批判发展了亚里士多德的“净化说”,他主张要超越怜悯和恐惧,因为他们是消磨人意志的情感,正确的姿态应是在欣赏悲剧时,全身心投入,这与黑格尔主张的“保持距离,理性审美”有着明显不同,尼采主张悲剧参与者将自己融入悲剧,全身心感受,强调梦幻、狂醉,回归人的本真状态,“尼采由此发掘出了生命原始冲动的美学领域,这就开启了非理性主义美学思潮的先河。”
黑格尔和尼采的悲剧理论都具有乐观的情调。在黑格尔的悲剧观中,个体的牺牲可以换来“永恒正义的胜利”。。在尼采的悲剧观中,生命值得尊重,我们要以积极向上的状态迎接人生中不可避免的悲剧,强调“富于生命力和创造力的生命意志”。虽然现实人生是痛苦的,命运可能是悲惨的,但是酒神精神则让我们陷入精神的狂醉和亢奋状态,逃离人世的痛苦;日神精神则可以帮助我们进入梦境,将痛苦的人生和悲惨的命运转化为审美对象,理智地加以关照,从而获得心灵上的愉悦和宁静,缓解内心的痛苦,从厌倦生活转为热爱生活。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这两者的乐观主义色彩也有略微差别,尼采的悲剧乐观主义的乐观之处体现在他强调了个体坚定的斗争信念,以强化了的个乐观的人意志去面对悲剧;黑格尔的悲剧乐观主义则强调的是结局的和谐统一,是一种“个体”和“永恒正义”“普遍理念”的和解,最终不朽的是“永恒正义的胜利”。
此外,黑格尔和尼采的悲剧观都体现了悲剧中扬弃对立因素走向统一的过程。黑格尔遵循朴素的辩证法的扬弃,悲剧的冲突与和解就是矛盾双方的对立与统一,“伦理实体”由和谐到分裂再到和谐就是“否定之否定”;而尼采则是辩证法美学的反叛者,他强调的是古希腊神话中酒神精神与日神精神的并置与对立,开启了非理性主义美学的思潮。
在西方美学史上,几乎所有著名的美学家都对悲剧这一审美形态提出过自己的见解,从古希腊亚里士多德的《诗学》到现代黑格尔的《美学》,对悲剧理论的探讨一直不断深化,尽管可能见解不同,但都强调悲剧的理性内蕴。以黑格尔为例,他站在“绝对理念”的立场上,从理性的角度解读悲剧,认为悲剧是由先验的精神实体演化而来的。
但到了尼采这儿则发生了转变,他从神话的角度,通过酒神和日神的象征含义来解读悲剧的起源、实质和效用,具有了感性色彩。尼采前期的重要著作《悲剧的诞生》标志着尼采义无反顾地走上了非理性美学的道路,“书中充满了神谕式的语言,极富神秘色彩。”,绚丽的语言、华丽的叙述、奇诡的比喻、夸张的想象共同构造了《悲剧的诞生》。尼采对理性至高无上的地位提出了挑战,他认为用理性的目光审视人生,人生必然无意义,只能感到生之无趣、死之必然所带来的绝望;只有凭借日神精神创造艺术,创造梦境,用感性的审美的角度来关照人生,才能掩盖现实的残酷,超越生活的苦难。由此可见,在悲剧由理性向非理性过渡的时期,黑格尔和尼采是具有代表性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