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敏文
众所周知,赌博有风险。这让很多人模糊了赌徒心态与冒险精神。然而,二者却有本质区别:赌徒心态是明知风险存在,却赌它不会发生,或明知是小概率事件,却赌它会发生;冒险精神是在排除所有已知风险之后,在对未知风险有思想准备和机变预案之后,敢冒未知风险。“股神”巴菲特说:“如果你给我一支有一百万个弹仓的枪,其中只有一个弹仓有子弹,你让我对准自己的脑袋开枪,那么,无论你给我多少钱,我都不会干。”也就是说,对于已知风险,即使仅有百万分之一的概率会发生,巴菲特也绝不去赌。
冒险精神是一种建立在刻苦努力基础上的探索精神。体现冒险精神的活动如攀岩,是在充分了解这项活动的可能危险,并在做足周密而細致的准备,包括配备挂钩、绳索等基本器具,以及大量的体力、技能训练之后才会展开。谁也不会在没有任何准备的前提下,贸然进行攀岩活动。在充分准备之后,攀岩活动可能出现的风险,已经得到充分评估并采取了避险措施。然而,这项活动仍有诸多未知的风险,如挂钩、绳索的质量,攀岩者操作过程的动作是否到位、是否全程精力饱满等,都可能导致意外发生。但也正是因为具有这些未知的、难以完全排除的风险,才使这项活动具有探索性、冒险性和刺激性,从而吸引具有冒险精神的人参与,并体会极限条件下获得成功的快感与满足。
赌徒心态是一种为贪欲所驱使的投机心态。人性中有贪欲,人非圣贤,难免有不劳而获的投机心态。这恐怕是有的地方让博彩活动合法存在,和一些社会活动具有一定投机性的原因:既将破坏性控制在某种范围内,又让人的自然性得到一定程度的释放。但是,典型的赌徒完全超出了合理、合法的范围。明明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靠赌博而获得显赫的财富,赌徒却相信这样的梦想会在他身上出现;而且,越是赌红了眼的赌徒越是坚信,他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在过去落后的社会形态里,倾家荡产甚至典妻质儿的赌徒并不鲜见。
这样的赌徒心态和投机心理有时不知不觉地深入人心。例如,在《三国演义》中,“草船借箭”“借东风”这样一厢情愿一点都不靠谱的东西,却被我们很多人深信不疑。“空城计”这样拿前线将士、大军安危、国家存亡作为赌注的豪赌,反而被称颂为高明的智慧。此类故事千年流传的结果,就是赌徒心态深入潜意识并遍地开花。
只要略加思考,你就会发现这样的故事何其荒诞不经。拿“草船借箭”来说,在科技和军事技术都很落后的农业社会,弓箭的射程和准确性都非常有限,即使是认真瞄准,射中目标都非常之难。被称之为“神功”的百步穿杨,距离不过百米而已。“草船借箭”的故事里,大雾固然使曹军看不清诸葛亮派出的几条小船,故能虚张声势;既然看不清,又会有几支箭射中小船上的稻草人?接中十万支箭需要多少条船?船队大了又怎能在曹军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借东风”就更是无稽之谈。现在用超级计算机、智能化数学模型预报天气,还难以做到精确;就算诸葛亮能够预知在一定地域、某个时间段内将会有东南风,那么,到底在哪个具体地域、什么时辰,他会比超级计算机和智能化数学模型更有准头?
可是,我们的很多文艺作品,却至今还在重复、强调和放大这样的投机取巧:往往在千钧一发万分危急之际,神兵天降扭转危局;而从来不问这样的神兵从何而来?他们此前在干什么?为什么要等到如此危机之际才出现?他们是恰巧路过还是精密安排?精密安排的话又怎样做到如此恰到好处?万一因故迟到一分一秒导致灾难巨祸怎么办?
貌似颇有相同之处的冒险精神和赌徒心态是彼此排斥的。冒险精神需要对风险进行充分预测和尽力排除,赌徒心态赌风险不会发生的原因,就是不愿做这样充足的准备工作。愿意做这样细致的工作并努力排除风险,他就不是赌徒,而是具有冒险精神的探索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