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业水价改革背景下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及影响因素研究——基于南方灌区的调查

李学荣，姚小莉

(南昌工程学 1.院经济贸易学院；2.科研处 江西 南昌 330099)

我国是水资源短缺国家，人均水资源拥有量不足世界平均水平的四分之一[1]。随着经济社会快速发展，水资源供需矛盾日益突出，加上时空分布不均、用水方式粗放、节水意识不强，水资源短缺已成为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的瓶颈制约。为此，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实施国家节水行动”新的战略部署，标志着节水成为国家意志和全民行动[2]。农业是用水大户，也是节水潜力所在。2019年，农业用水量占用水总量的61.2%。不仅用水量大，而且用水方式粗放，用水效率过低，农业节水迫在眉睫。面对新时期节水新形势新要求，如何撬动经济杠杆推动农业节水、如何有效发挥市场配置水资源的决定性作用是当前水资源管理的重点和难点。为此，我国正积极推进两项改革，一是2016年启动的新一轮农业水价综合改革；二是水权制度改革。围绕农业水价综合改革，其重点是健全和完善农业水价形成机制，回答好农业水价应该怎么定、定多高，农业水费收不收、收多少、怎么收，农业水价补贴补不补、补多少、怎么补等问题。农业水价改革成效不仅直接影响着用水户的用水行为，甚至影响着我国的粮食安全和区域水安全。

水资源是商品，是农业生产不可缺少的生产要素。用水缴费是用水户的基本义务。然而，在我国南方地区，由于水资源相对丰富，群众普遍认为“水是自然产物”，用水缴费意识不强，“免费使用”已成为一种习惯，导致农业水费缴费率不高。尤其在2006年全面取消农业税费后，用水户普遍认为政府不应该收取农业水费，部分用水户甚至对收取农业水费有抵触情绪。加上部分地区种植粮食作物对水资源依赖小，以及粮食作物种植效益差，用水户普遍不愿意缴纳农业水费，导致农业水费缴费率严重下降。此外，自灌区管理体制改革以来，多数灌区已定性为纯公益性事业单位。灌区管理部门大局观念不强，甚至对收取农业水费存在畏难情绪，收取农业水费的积极性不高，有些灌区已不向用水户收取农业水费。定性为准公益性事业单位的灌区，虽灌区支出部分依赖于农业水费，但由于农业水费收缴双方普遍存在的问题，农业水费缴费率不高，导致灌区长期处于收不抵支状态，人员基本支出和工程日常维修养护经费难以保障。在部分南方灌区调研时发现，受访的多数用水户表示用水不需缴纳农业水费或不愿意缴纳农业水费，也有一些用水户表示很多年都没有缴纳农业水费。

当前，我国正深入推进新一轮农业水价综合改革，通过推行农业用水总量控制和定额管理，进一步健全农业水价形成机制，建立用水精准补贴和节水奖励制度，有效利用价格杠杆促进农业节水，实现农业节水目标。因此，水价调整与水费收取是本轮水价改革的重要内容。通过用水按量(方)收取农业水费的方式，结合用水精准补贴和节水激励制度的实施，增强用水户水商品意识，形成节水内生动力，为农业节水奠定制度基础。然而，长期在用水户意识中形成的用水不缴纳水费的观念将可能成为南方推动农业水价综合改革的巨大阻力。农业水费怎么收也是南方灌区农业水价改革亟需破解的难题。用水户作为本轮改革的参与主体，其农业水费缴纳意愿如何？影响因素有哪些？其不愿意缴纳农业水费的原因又有哪些？探寻这些问题的答案，对于进一步完善农业水价综合改革政策，有效解决南方灌区农业水费“收费难”的问题，科学指导南方灌区开展农业水价综合改革实践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实际价值。因此，本文将探讨南方灌区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及影响因素，研究成果将为南方灌区开展农业水价综合改革提供科学指导。

1 文献综述

当前，围绕农业水资源利用问题，许多学者从经济学、管理学等角度展开研究，探讨了农业水资源利用效率[3-10]、农业水资源管理机制[11-12]、农业水价改革[13-24]等诸多问题，为本研究开展奠定了基础。农业水资源利用是一个复杂问题，与水资源禀赋、水利基础设施、用水行为、水资源管理体制机制、农作物种植结构、节水技术等密切相关。在其他因素既定情况下，用水户行为是影响农业水资源利用的重要因素[25-28]。因此，学者们重点研究了农业水价与用水户之间的关系，包括用水户水价承受力[29-32]、水价支付意愿[33-36]、农户节水行为[18，36-37]等。梳理现有研究成果可以发现，已有学者对水价支付意愿展开了研究，在水价支付意愿侧重研究用水户愿意缴纳农业水费前提下，其最大心理支付意愿[29]。而本研究聚焦于新一轮农业水价综合改革背景下，南方灌区用水户是否愿意缴纳农业水费及影响因素，与现有研究既有相似但更有差别，不过现有研究对本研究的开展也具有重要借鉴价值。本研究将在现有研究基础上，从以下方面拓展：

一是在研究区域上，现有研究以北方干旱半干旱区为主，鲜有研究以南方灌区为研究区域。而在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城镇化水平持续攀升、全球气候变化影响加剧等多重变化条件下，南方不仅存在季节性缺水，也面临生产、生活以及生态用水之争，农业节水同样势在必行。不仅如此，受水资源禀赋、节水意识、用水行为等因素综合影响，相比北方灌区，南方灌区推进农业水价改革难度更大。因此，如何进一步因地制宜，创新体制机制，完善政策体系，加快推进农业水价综合改革，实现农业节水增效，也是南方灌区需要解决的重要问题。因此本研究以南方灌区为研究区域，进一步拓展了研究范围。

二是在研究内容上，现有研究借助CVM模型探讨愿意缴纳农业水费用水户的心理支付意愿，并识别出影响其支付意愿的因素，鲜有研究围绕用水户是否愿意缴纳农业水费及影响因素展开。然而，在南方，“免费使用”水资源已成为绝大多数用水户的习惯，用水不愿意缴费将可能影响着南方灌区农业水价综合改革政策的实施及效果，甚至可能在本轮改革中出现“不愿意缴费→不缴费→不用水→不种植→抛荒撂荒→粮食减产”的严重后果，影响到国家粮食安全。因此，通过问卷调查了解南方灌区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并识别其影响因素，对于指导南方灌区开展农业水价综合改革同样具有重要意义。

基于此，本文以南方灌区为研究区域，探讨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及影响因素，无疑也是对现有研究的一种有益补充。本文将借助二元Logistic回归模型，调查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识别影响其缴纳意愿的关键因素，为南方灌区深入推进农业水价综合改革提供科学指导和政策参考。

2 计量模型与数据来源

2.1 计量模型选择

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用y表示，则y只有两种情况：即愿意缴纳和不愿意缴纳，这属于离散选择问题。因此，本文选用被广泛用于分析此类问题的二元Logistic回归模型，将因变量的取值限制在[0，1]，模型表达式如下：

(1)

式中y表示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只有两种取值，即y=0或y=1。其中y=0，表示不愿意缴纳，y=1表示愿意缴纳。P表示用水户愿意缴纳农业水费的概率，Xi(i=1，2，…，n)被定义为可能影响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的因素。

式(1)中y是变量Xi(i=1，2，…，n)的线性组合，即：

y=β0+β1X1+β2X2+…+βnXn，

(2)

式(2)中β0为常数项，βi(i=1，2，……，n)为第i个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若βi为正，表示第i个因素对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的影响为正，反之为负。

2.2 变量选取

从用水户个体特征、用水户家庭特征、农作物生产特征、灌区用水特征和水价改革认知特征5方面选取13个变量，变量的定义等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定义及描述性统计

2.3 数据来源

我国南方地区以亚热带季风湿润气候为主，雨量充沛，水资源丰富，但降水季节性变化大，主要集中在4-6月份，而7-9月份受副热带高压控制，除有地方性雷阵雨外，雨量稀少，夏涝秋旱是多数南方地区的自然规律，存在季节性干旱缺水。

结合南方灌区农业用水实际，编制调查问卷，经修改得到最终调查问卷。课题组于2018年10月至2019年6月对江西、湖南、湖北部分灌区用水户开展问卷调查。调查对象以水稻、蔬菜种植户为主，既有传统农户，也有新型农业经营主体(以专业大户、家庭农场为主)。调查采用分组随机抽样调查方式进行。考虑到受访对象的文化层次，为避免理解偏差影响问卷回答真实性和有效性，正式调查采用调查人员和用水户“一对一”面访形式进行，并由调查人员填写问卷。调查共发放问卷813份，得到有效问卷660份，有效率81.18%。

3 结果与分析

3.1 样本描述性统计分析

从用水户个体特征来看，男性占57.27%，40岁以上的占83.30%，受教育程度在初中及以下的占84.85%。此外，17.27%的用水户有村干部经历或是党员，85.61%的为普通农户，14.39%为新型农业经营主体。从家庭特征来看，家庭人口在5人及以下的占61.22%，劳动人口在3人及以下的占73.33%，家庭农业收入占比在60%及以下的占76.11%。从农作物种植特征来看，74.70%的用水户种植面积在0.4hm2及以下，23.18%的用水户只种植一季，67.27%的用水户种植两季。从灌溉用水特征来看，64.55%的用水户认为所在灌区农业水资源供应不紧张，63.49%的用水户采用自流灌溉方式，79.10%的用水户对灌溉服务不够满意。

从农业水价改革特征来看，69.70%的用水户表示不了解新一轮农业水价综合改革相关政策。在问及“为引导用水户节约用水，提高水资源利用效率，促进农田水利工程良性运行，农业用水将按方收取水费，您是否愿意缴纳农业水费”时，有29.09%的用水户表示愿意，而70.91%的表示不愿意。这其中的原因，有10.04%的用水户表示“种植农作物不需要灌溉”；有13.25%的用水户表示“因对灌溉用水服务不满意而不愿意缴费”；有29.27%的用水户认为“农业用水应由政府无偿提供，不应由用水户承担水费”；有30.77%的用水户表示“因所种植农作物收入低而不愿意缴费”；有33.76%的用水户表示“水利工程建设时已出工出力，用水不应该缴费”。

3.2 用水户水费缴纳意愿的影响因素分析

当前，我国农业经营主体格局正在发生改变，新型农业经营主体正快速增加，其农业水费缴纳意愿也将影响着周围普通农户。为验证普通农户及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农业水费缴纳意愿影响因素是否存在差异，并据此分类施策，论文将回归模型分为总模型和分模型。总模型中包括所有调查对象，分模型分为模型一和模型二，其中模型一的研究对象为普通农户，模型二的研究对象为新型农业经营主体。通过模型回归结果的比较分析，找出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影响因素的差异，为南方灌区深入开展农业水价综合改革提供政策建议。论文借助SPSS20.0进行回归分析，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表中仅列出对农业水费缴纳意愿有显著影响的因素)，结合模型拟合优度检验参考指标，可以看出模型估计结果整体上较为理想。

表2 二元Logistic模型回归结果

从表2可以看出，各变量对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影响存在差异。总模型中，从用水户个体特征看，“年龄”变量的回归系数为正，且在5%的水平上显著影响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说明年龄越大的用水户，其农业水费缴纳意愿越强。其中原因可能在于，水资源是商品，用水缴费是用水户的基本义务，年龄大的用水户不仅有农业用水缴费经历也有水商品意识，因而相比年龄小的用水户，其农业水费缴纳意愿越强。“用水户身份”变量的回归系数为正，且在10%的水平上显著影响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说明有村干部经历或是党员的用水户，其农业水费缴纳意愿越强。其中原因可能在于，这些用水户在农村具有一定威望和影响力，在农村往往起先锋模范带动作用，因而往往会支持新政策，所以其农业水费缴纳意愿越强。

从用水户家庭特征看，“农业收入占比”变量的回归系数为正，且在5%的水平上显著影响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说明家庭中农业收入占比越高的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越强。其中原因可能在于，这些用水户的家庭收入主要来源于农业，而水资源是农业生产必不可少的生产要素，因而为保证农业收入，其农业用水缴费意愿越强。

从农作物种植特征看，“种植面积”变量的回归系数为正，且在5%的水平上显著影响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说明种植面积越大的用水户，其农业水费缴纳意愿越强。其中原因可能在于，农作物种植面积越大的用水户，种植收益往往是其收入主要来源，通过缴纳农业水费可以保障稳定的水资源供给，有利于实现种植收益，因而其农业水费缴纳意愿越强。“种植季数”变量的回归系数为正，且在10%的水平上显著影响用水户水费缴纳意愿，说明种植季数越多的用水户，其水费缴纳意愿越强。其中原因可能在于，种植季数越多的用水户，其对灌溉用水的依赖程度越大，因而为保证种植收益，其农业水费缴纳意愿越强。

从灌溉用水特征看，“灌溉用水供应情况”变量的回归系数为负，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影响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说明认为灌溉用水供应紧张的用水户，其农业水费缴纳意愿越弱。这其中的原因可能在于，灌溉用水供应紧张的灌区，即使用水户缴纳水费，也不一定能保证作物生产的用水需求，进而影响到用水户种植收益，因而其缴纳意愿越弱。“灌溉服务满意程度”变量的回归系数为正，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影响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说明对灌溉服务越满意的用水户，其农业水费缴纳意愿越强。其中原因可能在于，灌区管理部门或农民用水户协会能够根据用水户需求及时供水或出面解决用水纠纷等，为用水户提供了灌溉服务，因而其缴费意愿越强。

从水价改革认知特征看，“是否了解农业水价综合改革政策”变量的回归系数为正，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影响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说明对水价改革政策了解越多的用水户，其农业水费缴纳意愿越强。其中原因可能在于，对水价改革政策了解越多的用水户，越清楚改革对自身的影响，越能消除其对改革的顾虑，因而其缴费意愿越强。

分模型中，“年龄”“受教育程度”及“用水户身份”对普通农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有正向显著影响，而对新型农业经营主体的影响不显著，其中原因可能在于，普通农户开展农业生产以满足家庭需求为主，而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则以追求收益为主，个体特征对其生产决策等的影响有限，对其缴费意愿的影响也不显著。“种植季数”变量对普通农户水费缴纳意愿影响不显著，而对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却有显著的影响，这其中的原因可能在于，普通农户往往只种植一季或两季，而新型农业经营主体为获取更多的种植收益(比如蔬菜种植户)，往往会增加生产要素使用强度，农作物往往种植多季，所以该变量对其农业水费缴纳意愿的影响显著。“是否了解农业水价综合改革政策”变量对普通农户水费缴纳意愿影响显著，而对新型农业经营主体的影响却不显著，其中原因可能在于，新型农业经营主体相比于普通农户，其获取信息的渠道畅通、对国家政策敏感，因而比普通农户更了解水价改革政策，所以该变量对其农业水费缴纳意愿的影响不显著。上述差异也意味着在推进农业水价综合改革工作中，针对普通农户和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应采取差异化政策。

4 结论与建议

4.1 结论

研究表明，新一轮农业水价综合改革背景下，在调研区域内有29.09%的用水户愿意缴纳农业水费。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主要受其个体特征、家庭特征以及灌溉用水特征的影响。其中，用水户年龄越大、有村干部经历或是党员的，其农业水费缴纳意愿越强；农业收入占比越高、农作物种植面积越大、对灌溉服务越满意、农作物种植季数越多以及了解农业水价综合改革政策的用水户，其水费缴纳意愿也越强；而认为农业水资源供应紧张的用水户，其水费缴纳意愿越弱。

从模型回归结果可以看出，三个模型中变量“灌溉用水供应情况”对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的影响都很显著，而且回归系数最大，说明灌溉用水供应是否紧张是影响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的重要因素。此外，从研究结果还可以看出，各变量对普通农户和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农业水费缴纳意愿的影响存在差异，这也意味着在推进农业水价改革过程中，对于普通农户而言，一要加强政策宣传让政策公开透明，二要动员村干部及党员积极参与水价改革，充分发挥其在水价改革中的示范带动作用。对于新型农业经营主体而言，水价改革的关键在于如何确保农业水资源稳定便利供应，以保证实现其种植收益。此外，水价改革后，灌区管理部门增强灌溉服务能力同样重要。

4.2 建议

(1)要确保灌区水资源高效稳定供应。研究表明，灌区农业水资源供应是否紧张负向显著影响用水户水费缴纳意愿。因此，灌区管理单位应进一步补齐水利工程短板，增强灌溉保障能力，通过建设高效节水灌溉工程、推进灌区续建配套与现代化改造等方式，确保灌区水资源高效稳定供应，满足农业现代化发展和乡村振兴战略实施的多样化用水需求，实现农业增产增收农村秀美农民富裕的目标。

(2)要转变灌区职能增强服务能力。研究表明，用水户对灌溉服务满意程度正向显著影响用水户农业水费缴纳意愿。因此，灌区既要转变职能，从供水职能逐步转向服务职能，不断提高灌区管理能力和服务水平，也要加强基层群管组织建设，增强基层灌溉服务能力。应加快建设农民用水户协会、农民用水合作社等基层水管组织，并加强对水管组织的教育培训，充分发挥村干部及党员的作用，增强服务能力，提高用水户对灌溉服务满意度。

(3)要加大水价综合改革政策宣传力度。研究表明，用水户是否了解农业水价综合改革政策正向显著影响用水户水费缴纳意愿。因此，应加大农业水价综合改革政策宣传力度，增强普通用水户对改革政策的了解，消除对改革的顾虑，争取用水户对改革的支持。同时，加强农业水费收缴的舆论宣传，普及收缴农业水费目的和意义方面的知识，使全社会形成自觉缴费、节约用水的良好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