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建安
(福建博物院文物考古研究所,福建 福州 350000)
泉州地区的22处遗产点是“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构成,其中有两处是古窑址,即德化窑(元代屈斗宫窑址、宋元时期尾林·内坂窑址)和磁灶窑(金交椅山窑址)。这两处古窑址都进行过考古发掘,有已经发表的考古发掘报告,如《德化窑》(含屈斗宫窑址)[1]、《磁灶窑址》(含金交椅山窑址)[2],也有考古发掘资料尚在整理中(如德化窑尾林·内坂窑址)。屈斗宫窑址、金交椅山窑址都已搭建起遗址保护棚(尾林·内坂窑址的遗址保护棚工程正在进行中),还在窑址旁建有专题陈列馆(屈斗宫窑址的宋元德化窑展示馆、金交椅山窑址的泉州古代外销陶瓷博物馆)。
这些考古工作和成果,为这两处备选世界遗产的遗产点奠定了重要的学术、文化遗产价值基础。这两处遗产点是泉州地区最具代表性的古窑址,从世界遗产的视野出发,应该看到的是整个宋元时期泉州地区窑业对“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遗产价值的支撑。更重要的是,若泉州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未来应如何加强对泉州古窑址遗产的保护与研究。
“10—14世纪,泉州曾是世界海洋贸易网络中高度繁荣的商贸中心之一。作为宋元时期中国与世界的对话窗口,泉州展现了中国完备的海洋贸易制度体系、发达的经济水平以及多元包容的文化态度。本次泉州申遗项目由22处代表性古迹遗址及其关联环境构成,分布在自海港经江口平原一直延伸到腹地山区的广阔空间,它们完整地体现了宋元时期泉州富有特色的海外贸易体系与多元社会结构,从多维度支撑起‘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这一价值主题”[3]。
以上叙述概括了此次泉州申遗文本的核心内容和主题。作为多维度支撑的具体体现,22处遗产点中的磁灶窑(金交椅山窑址)和德化窑(元代屈斗宫窑址、宋元尾林·内坂窑址)是泉州在世界海洋贸易体系中关于产业腹地、经济结构、生产水平、发展特征等的直接实证。
根据考古发现,泉州目前已发现的宋元时期瓷窑遗址有70余处,分别分布在德化、永春、安溪、南安、晋江、泉港等地。在这些瓷窑遗址中,磁灶窑、德化窑两大窑系的产业规模最大、产品品种和数量最多,均在宋元时期达到其窑业生产的顶峰。
从生产技术上看,泉州窑业不仅积极学习、仿烧国内南北名窑,还在陶瓷生产实践中不断进行技术创新、扩大产能。据泉州地区古窑址考古中大量出土的遗物显示,其制瓷业在生产的制坯环节,除了手制以外,还批量采用模制工艺,以提高生产效率;通过施化妆土和多种色釉来装饰产品,以弥补本地原料的天然缺陷;器物的装烧大量使用支垫、匣钵、伞形支烧具、组合支圈等窑具,以扩大窑炉内单位空间的装烧量。
在生产组织方面,泉州古窑址的出土窑具上刻有多种姓氏,据此推断其窑场可能采用由多个窑主或窑工合作烧窑、联合经营的手工业生产方式;或是通过在窑具上署名以明确制作者、所有者。
这些生产技术、生产管理方面的创新与提高,显示出当地窑业敏锐的市场意识和快速的市场反应。泉州地区窑业适应本地优劣各异的资源,大量生产日用普通器皿和精神文化用器。除满足当地市场需求外,借由其靠近港口的便捷运输条件,泉州瓷窑的经营者还善于运用海外市场信息,针对外贸需求进行定制生产,以满足海外市场不同层次的消费需求,体现出显著的外向型特征。如磁灶窑产品中的军持、龙纹罐,德化窑的军持、粉盒、小瓶等,均有明显的异域文化因素和特征,是泉州瓷窑生产的典型外销瓷。这些充分显示出泉州窑业对本地资源条件的恰当利用和海洋贸易港口经济的适应性发展。
磁灶窑金交椅山窑址于20世纪60年代考古调查时发现,2002—2003年进行考古发掘,其发掘面积约1 500 m2,发现有叠压、打破关系的龙窑遗址4座(Y1—Y4)和作坊遗址1处(F1)。2006年,磁灶窑址被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7年,金交椅山窑址的考古遗址保护棚(图1)与陈列有磁灶窑陶瓷器的泉州古代外销陶瓷博物馆建成(图2)。2011年,《磁灶窑址:福建晋江磁灶窑址考古调查发掘报告》出版(含金交椅山窑址、土尾庵窑址)。
图1 金交椅山窑址考古遗址保护棚(来源:晋江市文物保护中心提供)
图2 泉州古代外销陶瓷博物馆(来源:晋江市文物保护中心提供)
2.2.1 屈斗宫窑址
屈斗宫窑址于1976年进行了考古发掘,发掘面积1 000余m2,揭露出一座分室龙窑遗迹。1988年,该窑址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90年,《德化窑》考古发掘报告出版(含宋代碗坪崙窑址、元代屈斗宫窑址)。1997年,屈斗宫窑址的考古遗址保护棚建成(图3)。目前陈列有德化窑陶瓷器的宋元德化窑展示馆已经建成(图4)。
图3 屈斗宫窑址考古遗址保护棚(来源:德化县申遗办公室提供)
图4 新建成的宋元德化窑展示馆(来源:德化县申遗办公室提供)
2.2.2 尾林·内坂窑址
尾林·内坂窑址为“屈斗宫德化窑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中的两处窑址。尾林窑址于2019年调查勘探确认。2020年,尾林一号窑址以及两处作坊遗址进行考古发掘,发掘面积242 m2,发现4座窑炉遗迹,分别为南宋晚期至元代初期的龙窑1座、元代中期至明代中期分室龙窑残段1座、明代晚期至清代中期的横室阶级窑残段2座,另有作坊遗址1处(图5)。目前,尾林窑址的考古遗址保护棚正在建设施工中。
图5 德化窑尾林窑址窑炉遗址(来源:德化县申遗办公室提供)
内坂窑址于2016年考古调查勘探确认,2020年内坂二号窑址进行考古发掘,发掘面积113 m2,揭露南宋分室龙窑遗迹1座。目前内坂窑址考古发掘部分已经回填保护。1988年公布的“屈斗宫德化窑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涵盖德化县境内已发现的60余处宋、元、明时期的窑址。按照此次“泉州:宋元中国的海洋商贸中心”申遗主题,推荐、申报的遗产点德化窑屈斗宫窑址、尾林·内坂窑址都是宋元时期的。
因此,从世界遗产的视野出发,宋元德化窑申报的遗产点应涵盖宋元时期德化窑的全部40余处窑址。实际上,他们已全部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当年在评审德化窑的“国保”时,或许已经考虑到应将其作为整体的价值和意义。同样,金交椅山窑址遗产点也应包括磁灶窑的全部宋元时期窑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磁灶窑址”仅选取了溪口山、童子山、蜘蛛山、土尾庵、金交椅山窑址5处代表性窑址。即便如此,其省级、市县级的文物保护单位仍享有法律保护的地位。
从世界遗产的内涵出发,作为泉州申遗主题重要支撑之一的德化窑、磁灶窑,无论是“为世界贸易中心港口的繁荣作出突出贡献”,还是“展现了世界贸易中心港口强大的基础产业能力和贸易输出能力”,都不是仅靠这几处窑址就能实现的,应该依靠的是当时泉州地区的整个窑业。
德化窑、磁灶窑都是包含多个窑址,且布局分散的大型窑场,也是文物保护实践中难以处理的遗址类型。具体保护方式应根据各个窑址的自然地理环境、人文社会状况,在达到基本保护效果的基础上,因地制宜、科学设计、精心施工。
申报世界遗产的遗产点,其考古研究学术成果,是世界遗产“突出普遍价值”认定的基础,这一点在此次泉州申遗过程中得到证实。例如2019年5月,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下文简称“ICOMOS”)专家到金交椅山窑址考古遗址现场考察时,因了解到已发表有详细的考古资料,便未提出更多问题。德化窑屈斗宫窑址已有考古发掘报告,尾林·内坂窑址2020年的考古发掘简报也即将付梓。泉州申遗增补的其他遗产点,如南外宗正司遗址、泉州市舶司遗址,都在ICOMOS专家考察后相继展开考古发掘工作。其中《泉州南外宗正司遗址2019年考古发掘报告》已出版,市舶司遗址的发掘简报将在2021年第44届世界遗产大会召开前出版。
这些考古工作及其初步成果,都是在充实、加强相关遗产点的“突出普遍价值”。在第44届世界遗产大会闭幕之后,泉州地区古窑址的考古工作仍将按照“十四五”规划的计划开展,考古发掘的步骤可能或急或缓、或行或止,但是对古窑址的考古研究,却应以世界遗产的视野,持续进行并贯穿始终。今后对泉州古窑址的考古研究,有以下问题值得注意。
近年来,泉州德化县与永春县交界的德化三班寮田尖、永春介福苦寨坑等地点的考古调查与发掘,发现了早商时期的原始青瓷窑址[4]。这一重要考古发现虽然将泉州地区的窑业历史大幅提前,但是当地的窑业仍存在多个窑业史的时空缺环(如两周至晚唐五代、五代至北宋中期),有待文物考古工作者继续努力去发现。
就更大范围的泉州地区而言,在寮田尖、苦寨坑窑址之后,就是晋江磁灶窑的南朝溪口山窑址(与寮田尖、苦寨坑窑址之间,仍有着时空缺环);接下去有唐代的南安园内窑址①福建南安市博物馆2018年窑址调查资料,尚在整理。,唐五代的德化墓林窑址[5]、磁灶窑溪墘山窑址[2]以及厦门杏林窑址(此时的厦门尚属泉州)[6]等。此后,泉州地区窑业呈现出持续、不间断发展的面貌,但其间也存在窑业时空发展不平衡的现象。
泉州申遗推荐宋元时期的德化窑、磁灶窑,作为申遗的代表性遗产点,这两处窑场在泉州地区窑业史中占有重要地位,然而以往对其的研究尚不够全面或存在疏漏之处。2019年,在重新编制泉州申遗文本时,这一不足之处便显露出来。如概述中有关泉州地区古代窑业发展规律的诠释,以及关于同时推荐同为窑址的两处遗产点的理由等。
3.1.1 泉州古代窑业的发展趋势
在重新编制的泉州申遗文本初稿中,将有关泉州地区古代窑业发展表述为:由于沿海地区的磁灶窑“率先繁荣”,因此其“总体趋势”为“沿着晋江及其支流,由沿海地区向内陆山区拓展”。这一观点可能忽略了以下问题。
3.1.1.1 沿海地区窑业与内陆地区窑业的差别
隋唐五代时期,泉州沿海地区的窑业并不发达,晋江、泉州、惠安都只有少量窑址,基本呈散点状分布。泉州内陆山区的情况也基本如此,南安、安溪、德化、永春等地也都发现有唐五代窑址。该时期的泉州地区窑业,还主要是为其周边市镇提供日常生活之需的陶瓷用品。因此,窑址情况也可以间接反映当地市镇经济和社会生活的发展状况。此时窑址的散点式分布及窑址规模普遍不大,证实了当时除泉州这一中心城市较为发达外,泉州地区其他地方的社会经济还是处于较为同步、均衡发展的状态。泉州地区的窑业产品,基本上可满足当地社会、民众的物质生活需求。
手工业的陶瓷器生产,是需要工艺技术的。在封建社会,手工业生产技术处于封闭状态下,其生产技术与产品的工艺特征往往可反映其生产技术体系与来源。即同一时期同一生产技术体系的产品,其产品工艺特征有较大的相似性;反之,则会存在较明显的差异。以此认识来考察泉州地区窑业的生产技术和产品工艺,沿海地区窑业(以磁灶窑唐·五代窑址为例)与内陆地区窑业(以德化、永春唐·五代窑址为例)有较大的差异性,这也说明其陶瓷生产技术的体系与来源可能是不同的。
3.1.1.2 磁灶窑与德化窑不同的发展模式和线路
宋代以来,泉州逐渐成为宋元时期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海外贸易对陶瓷器的需求极大地刺激了泉州地区窑业的快速发展,并使其达到历史高峰。多种先进窑业技术的传入,使泉州地区窑业改变了“青瓷一统天下”的局面,白瓷、青白瓷、黑釉瓷、釉下彩绘、低温黄绿釉瓷以及模制工艺、刻划花等多种装饰工艺,都极大丰富了泉州陶瓷产品的面貌,加强了其在海外市场的竞争力,展示了“世界贸易中心港口强大的基础产业能力和贸易输出能力”。在这一浩大的历史进程中,沿海地区的磁灶窑与内陆地区的德化窑则表现出不同的发展模式或路线。
(1)磁灶窑:由于制瓷原料这一自然资源的限制,磁灶窑“取地土开窑”[2],烧造陶器和“半陶半瓷”的瓷器[2],其主要产品还是青瓷。磁灶窑在宋代早中期依旧受浙江越窑青瓷工艺的影响,于宋代晚期至元代方才接受了龙泉窑的技术、工艺,发展出青釉器的褐彩装饰[2]。同时,磁灶窑增加了酱黑釉器,并使其在品种和产量上成为几乎与青瓷比肩的产品,此外还引进了可能来自北方磁州窑的低温黄绿釉,部分产品采用模制以提高效率,推广了化妆土工艺,以改善产品面貌、降低制瓷材耗。
从磁灶窑主体产品青釉器来看,从南朝到宋元时期,磁灶窑的窑业基本是一个持续的发展过程,但青瓷工艺并无明显改进。越窑、龙泉窑工艺技术先后对磁灶窑产生影响,表明磁灶窑技术来源及传播路线可能是经过东南沿海地区、自东向西的。
(2)德化窑:虽然早在商周时期,原始青瓷烧造便已出现,但是并未延续下来。唐代出现的青瓷窑,产品面貌与磁灶窑差别较大,其工艺技术可能不是从磁灶窑传来的。北宋晚期,青白瓷兴起,瓷窑数量快速扩张,很快便达到一定生产规模。
青白瓷工艺技术源于景德镇窑,可能是经福建北部传入的。德化县有优质的瓷土,得其地利、扬其所长,青白瓷窑业得以发展,并在元代转变为白瓷,明代便创烧了乳白釉(又称“猪油白”釉)瓷并享誉天下,被称为“中国白”。清代,德化县转为以烧造青花瓷为主,但仍是在白瓷上作画。因此,德化窑青白瓷工艺技术的传播路线是经过内陆山区、自南而北的,在传入德化后得到发展和创新。
3.1.2 磁灶窑与德化窑不同的市场定位
在泉州申遗第一轮的16处遗产点推荐名单中,窑址类的遗产点只有磁灶窑(金交椅山窑址)。2019年,泉州申遗第二轮遗产点推荐名单增至22处,其中窑址补充了德化窑(屈斗宫窑址、尾林·内坂窑址)。从世界遗产价值的“唯一性”出发,同时推荐同为窑址的两处遗产点,是需要充分说明理由的。
宋元时期,磁灶窑大量生产青釉器(含青釉褐彩)、酱褐釉器、黄绿釉器以及陶器,器形品种、造型纹样丰富繁多,可供给日常生活方方面面的需求。然而,多数器物胎粗釉薄、工艺草率,属日用粗使器皿。历年来,泉州城市遗址考古出土的陶瓷器,也是以磁灶窑产品的数量、种类为最多[7]。在已发现的宋元时期沉船出水以及海外(日本、东南亚等地)考古遗址出土文物中,情况也大体如此。因此,磁灶窑生产以低档陶瓷产品为主,以海内外低端市场的需求为目标。
此时的德化窑则以其制瓷原料优势,引进了景德镇窑青白瓷工艺技术,大批量烧造青白瓷、白瓷。虽然其瓷种单一,但其产品胎质细白、釉色莹润、纹样繁多,工艺较为精细;器形除一部分日常所用的餐食具外,还有较多可体现文化、宗教、休闲活动的茶酒器、陈设器、化妆具、佛供器等。在泉州城市遗址考古出土的陶瓷器中,德化瓷占有一定的比例。在已知的宋元时期沉船出水以及海外考古遗址出土的陶瓷器中,也常见批量德化瓷。由此可见,德化窑生产以中、高档陶瓷产品为主,以海内外高端市场的需求为目标。
宋元时期的磁灶窑与德化窑,是以不同的窑业技术、不同的产业发展方向,烧制不同的陶瓷产品,共同供应着海内外市场不同层次的消费需求。二者在泉州港的海洋贸易体系中是共存互补的关系,一起成为“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申遗主题的重要支撑。
泉州地区窑业的内涵,大致包括其产业结构、生产水平、发展特征等。
3.2.1 产业结构
产业结构的首要是生产组织,即人的因素。泉州地区的古代文献中几乎没有这方面的资料。考古发现也只能提供间接文物实物信息,如在窑具和工具上刻划或墨书留下的,或在器物上模印或墨书书写的姓氏。前者一般源于窑场主或工匠,抑或是窑炉中某段窑位的所有者;后者可能源于模具所有者或货主。
一处窑址的考古发掘,常可发现标示有多个姓氏的实物标本,推测该窑址可能是陶瓷手工业者多人合作的民营产业,其中是否还有窑位的租赁、烧成等业务的存在尚不可知。
3.2.2 生产水平
窑业生产水平通常体现在生产工具(窑炉、作坊等)、制作工艺(包括原料制备、器物制作和装饰)和烧成工艺等陶瓷生产技术中。在陶瓷器生产的诸多环节中,窑炉是直接将泥土转变为陶瓷的关键工具,因此窑炉也是窑业技术中的核心部分。一个窑场往往以窑炉为中心,周边分布着其他窑业工序的生产设施。窑炉技术的状况,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该窑业的生产水平。
3.2.3 发展特征
根据考古发掘资料,宋元时期磁灶窑的窑炉,以北宋晚期至南宋早中期的金交椅山窑址为代表,都是长条形斜坡底龙窑,长度达60~70 m;窑室两侧筑有护窑墙;南宋晚期至元代的窑炉则仅在土尾庵窑址发现很短一截残段,形制不明。
宋元德化窑的早期窑炉有北宋晚期至南宋早期盖德碗坪崙窑址下层的窑炉残段,推测应是龙窑,但整体面貌不清[1];中期有南宋晚期三班尾林窑址的一号窑,残长有110 m,窑室内出现挡火墙,两侧筑有护窑墙②泉州市申遗办《泉州 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遗产点介绍:德化窑址(尾林·内坂窑址、屈斗宫窑址)。;晚期窑炉则有元代屈斗宫窑址的分室龙窑,长度57.1 m,窑室分间,两侧筑有护窑墙[1]。
宋元时期的德化窑,实现了从龙窑到分室龙窑的演变,使自商周时期以来,延续了2 000多年的平焰式火焰烧成陶瓷器的传统,演变成以半倒焰式的火焰烧成,延长了火焰在窑室内的路程,均衡了窑温,提高了热效应,相对节约了燃料,降低了废品率。这次演变成为龙窑发展史上的一次重要革新[8]③据《将乐碗碟墩窑址考古发掘报告》,分室龙窑的出现存在更早的案例。因此,德化窑的分室龙窑是自身发展演变的,还是自外传入的,抑或是受外来影响的,还有待进一步分析、探讨。,也是德化窑业持续发展进步的重要因素之一。
虽然德化、磁灶二窑的陶瓷产品在相当长时期的海洋贸易体系中是共存互补的,但技术的革新、进步才是窑业发展的主要条件,因此发展出磁灶窑与德化窑不同的窑业发展道路和生产特征。
宋元时期的泉州地区窑业产品是“世界海洋商贸中心”的重要物资,这从大量的宋元时期沉船出水、海外考古遗址出土、公私收藏传世的陶瓷器中,都可以得到证实。目前已知最重要的3艘南宋沉船是“南海I号”[9-10]“华光礁一号”[11]“爪哇号”④WILLIAM M.Mathers Michael Flecker:Archaeological Recovery of the JAVA SEA WRECK,Pacific Sea Resources 1997.,它们都装载着大量的福建陶瓷。
虽然泉州地区窑业产品并不是其中数量最多的,但是从“南海I号”(图6)、“华光礁一号”(图7)出水陶瓷船货的组成可以推断,这两艘船是从泉州港出发的贸易船。
图6 “南海I号”沉船舱中的磁灶窑器物(来源:《大海道:“南海I号”沉船与南宋海贸》[12])
图7 “华光礁一号”沉船出水的福建陶瓷(来源: 《西沙水下考古 1998—1999》)
将沉船遗址出水陶瓷船货的内涵与组成,同泉州城市遗址考古出土的陶瓷器进行比较,可知二者之间的密切关联,这也表达出泉州港在海洋商贸中心的重要地位及其强大的基础产业能力和贸易输出能力。这些南宋时期沉船输出的大批中国陶瓷器(其中多数是福建陶瓷),自然会对输入这些陶瓷器的国家、地区的贸易市场、消费人群以及社会生活等多方面产生重要而深远的影响,也加强了我国历史上与这些国家、地区在政治、经济、精神、文化方面的交流和联系。
以“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为主题的申遗活动,对推荐遗产点磁灶窑、德化窑的表述,遵循了世界遗产的原则和要求,也是对此前泉州地区宋元时期窑业考古与研究的一次回顾,是对阶段性研究成果的小结。未来,如何继续在世界遗产视野下,加强、拓展和深化对泉州地区古代窑业的考古与研究,也是文物考古工作者所面临的新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