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结构优化与经济高质量发展：浙江实证

郑健壮 张楚妍

(浙大城市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5)

2003年以来，在“八八战略”的指引下，浙江产业结构不断优化，经济发展质量不断提升，已跨入高质量发展新阶段(1)浙江省统计局:《新中国成立70年浙江经济结构持续优化升级》，2019-08-29，http://tjj.zj.gov.cn/art/2019/8/29/art_1562012_37345537.html。。“十三五”期间，浙江创新型省份建设走在全国前列，数字经济领跑全国，对外开放能级加快提升。2020年全省生产总值达到64 613亿元，比上年增长3.6%，发展水平和增速明显好于全国平均水平。2020年，习近平总书记到浙江视察，赋予浙江建设“重要窗口”的新目标和新定位，为浙江高质量发展指明了战略方向。与此同时，浙江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基础尚不稳固，还存在着战略性新兴产业未形成有力支撑，传统产业改造速度提升不够快，科技创新能力不够强，关键核心技术“卡脖子”等诸多突出问题(2)郑栅洁：《政府工作报告》，《浙江日报》2021年2月1日，第1版。，其根本在于产业结构不合理、缺乏结构优势(3)康达、王积建:《产业差异、结构优势与区位竞争力——基于SSM测度的浙江省11个地市第三产业实证研究》，《经济论坛》2020年第7期，第59-66页。。因此，从产业结构的视角，研究浙江产业结构优化对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对于我国全面推进经济高质量发展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自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明确指出“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以来，学者们从不同视角对经济高质量发展进行了大量的探讨，但对其内涵的界定仍未形成一致的观点，不过以下两点已达成基本共识。其一，高质量发展是更可持续的经济增长；其二，更可持续的经济增长是由产业结构优化和技术进步共同推动实现的(4)王桂军、张辉、金田林：《中国经济质量发展的推动力：结构调整还是技术进步》，《经济学家》2020年第6期，第59-67页。。因此，由产业结构优化促进的经济增长是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一条重要路径。

经济增长常被用于比较地区间或国家间的相对经济发展程度。考察经济增长的最常用指标是GDP及其增长速度。因此，本研究参考高洋(2018)(5)高洋：《生产性服务业与制造业技术关联研究》，西北大学2018年博士学位论文，第58-59页。和王智毓(2020)(6)王智毓：《创新驱动背景下科技服务业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研究》，北京交通大学2020年博士学位论文，第36-37页。的研究成果，选取GDP及其增长速度作为衡量浙江省经济增长或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指标。由于不同的产业结构将产生不同的经济增长，本研究从以下两个层面分析产业结构优化的度量。

从相对中短期而言，产业结构优化主要体现在产业结构的合理化和高级化程度两个维度。产业结构合理化是指产业间的聚合质量，是对要素投入结构和产出结构耦合程度的一种衡量。干春晖等(2011)建议使用泰尔指数(Theil Index，TI)作为其衡量指标(7)干春晖、郑若谷、余典范：《中国产业结构变迁对经济增长和波动的影响》，《经济研究》2011年第5期，第 4-16页。，如公式(1):

(1)

其中，Y表示产值，L表示就业人数，i表示产业，n表示产业部门数。当经济处于均衡状态时，Yi/Li=Y/L。因此，TI值越趋向于0，表示产业结构越趋合理。

产业结构高级化是指要素和资源从劳动生产率较低的产业部门向劳动生产率较高的产业部门转移，使不同产业部门的劳动生产率共同提高的过程。其实质是技术创新带来的生产效率在不同产业部门的不同表现。具体而言，它不仅反映产业结构比例关系的演进，也反映劳动生产率不断提高的过程(8)周阳敏、王前前：《国家自创区政策效应、产业结构合理化与高级化实证研究》，《中国科技论坛》2020年第12期，第41-53页。。产业结构高级化(TS)可用公式(2)表示:

(2)

其中，Y表示产值，L表示就业人数，i表示产业，n表示产业部门数。该指标越大，意味着产业结构高级化程度越高。

从较长时期来看，随着上述产业结构合理化和高级化程度的不断推进，逐渐表现为以三次产业比重变化为主要特征的产业结构优化(9)Zhang B, The Impact of Industrial Structure Adjustment on Economic Growth in Japan, International Business and Management, 2015, No.2, pp.57-63.，即产业结构调整。地区产业结构调整之所以能持续促进经济增长，不仅是因为区域经济发展需要比较完善的产业结构体系(10)车维汉:《“雁行形态”理论及实证研究综述》，《经济学动态》2004年第11期，第102-106页。，更是由各产业间要素收益差异引发的供给结构变化而适应需求结构变化，进而促进经济增长(11)Pasinetti L L, Structural Change and Economic Growth, Cambridge Books, 1981, pp.21-22.(12)Chenery H B, Three Decades of Industrialization, The World Bank Economic Review, 1989, No.2, pp.145-181.。从现实情况看，一方面，由于制造业技术创新程度较高，促进其劳动生产率快速提升，出现了在工业化阶段普遍表现出来的以工业化为主导的产业结构演化趋势，而这种态势保证了经济的快速增长(13)刘春济、冯学钢、高静:《中国旅游产业结构变迁对旅游经济增长的影响》，《旅游学刊》2014年第8期，第37-49页。。另一方面，在工业化后期和后工业化阶段，又显著呈现了以第二产业占比快速下降而第三产业占比快速提升的现象。有学者认为上述现象存在某种“悖论”，因为传统的第三产业(生活性服务业)技术创新带来的生产效率提升普遍低于制造业技术创新带来的劳动生产率提升，所以上述产业结构变动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经济增长，即如果第三产业处于主导位置将减缓整体生产力的增长(14)刘文利：《我国经济增长与产业结构的关系初探》，《时代金融》2006年第12期,第39-40页。。

以浙江省为例， 2010—2019年，三次产业结构呈现第一产业占比逐渐下降，第三产业占比逐渐上升的趋势，从2015年开始第三产业占比已明显超过第二产业占比(见图1)。其实，形成上述经济现象和理论所存在的看似矛盾的观点，是缺乏深入研究第三产业内部深层次演化的结果。2004—2018年，浙江第三产业内部结构呈现生活性服务业占比逐渐下降，而生产性服务业占比逐渐上升并最终占主体的趋势(见图2)。相较于提供居民日常生活所需要的产品和服务的生活性服务业，生产性服务业就是为商业企业和制造企业服务的行业(15)刘书瀚、于化龙:《城市群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经济增长的空间溢出效应——基于长三角、珠三角和京津冀城市群的比较分析》，《预测》2020年第4期，第83-89页。。生产性服务业对知识外溢以及技术进步的推进作用将有力地推动区域的技术创新，进而推动经济增长(16)温婷：《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空间溢出与区域异质性——基于经济增长和产业结构升级的双视角》，《中国流通经济》2020年第9期，第119-127页。。另外，在生产性服务业中，其内部的细分行业也在发生深刻的演化(见图3)。一方面，在细分的六个行业的共同拉动下，生产性服务业增长明显。另一方面，为企业服务的批发和零售业发展速度最快。

图1 2010—2019年浙江省三大产业占比(17)数据来源：2011—2020年《浙江统计年鉴》。

图2 2004—2018年浙江省第三产业细分行业占比(18)数据来源：2005—2019年《浙江统计年鉴》。

图3 2004—2018年浙江省主要生产性服务业细分行业产值(19)数据来源：2005—2019年《浙江统计年鉴》。

综上所述，本研究得出以下两个结论。其一，经济高质量发展是由于技术创新促进劳动生产率提升的过程。在产业优化上表现为产业结构的合理化和高级化，并最终引起三次产业结构的演化。其二，随着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推进，产业结构将总体呈现“三二一”的发展趋势。“三二一”产业结构的出现并未抑制劳动生产率提升和经济增长，这是由于这里的第三产业往往是以生产性服务业为主体。由此，提出以下四个假设：

H1：产业结构合理化促进经济增长。

H2：产业结构高级化促进经济增长。

H3：第三产业对经济增长具有更显著的拉动作用。

H4：生产性服务业发展促进第三产业增长作用更为显著。

二、数据来源与变量设计

本研究分析浙江省产业结构优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因此，选择2010—2019年浙江省内73个市(县)的相关经济指标作为研究对象。数据来源于历年的《浙江统计年鉴》并构成了一个集合数据集。在研究变量的设计上，主要根据《国民经济行业分类(GB/T 4754-2011)》《生活性服务业统计分类(2019)》以及参考白雪(2019)(20)白雪：《中国生产性服务业经济效应的时空分异及协调性研究》，东北师范大学2019年博士学位论文，第17-18页。对生活性服务业细分行业分类的标准。变量的分类及符号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的分类及符号

三、实证研究

(一)产业结构合理化与经济高质量发展

本研究计算了2010—2019 年间浙江省产业结构合理化指标，即泰尔指数(见图4)。由图4可知，尽管泰尔指数存在一定的波动起伏，但总的趋势是在不断下降。这说明，虽然浙江省产业结构还存在不合理、不均衡的情况，但其整体发展趋势日趋合理。

图4 浙江省产业结构合理化趋势图

为证明产业结构合理化对于浙江省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将产业结构合理化与GDP进行回归分析。由于产业结构合理化程度为相对数值，借鉴王弟海(2021)的研究方法(21)王弟海：《三次产业增长和产业价格结构变化对中国经济增长的影响：1952—2019年》，《经济研究》2021年第2期，第22-38页。，使用GDP增长率衡量地区经济增长。两者回归结果见表2。尽管检验结果并不显著，但产业结构合理化程度每提高1%，将拉动浙江省GDP增长速度增加0.475%，

表2 产业结构合理化与GDP增长率的回归结果

这表明产业结构合理化程度对区域经济增长仍有一定作用。之所以存在两者不显著性(即假设1没有通过检验)，可能的原因是没有考虑控制变量或浙江省产业结构长期本身比较合理(波动较小)。

(二)产业结构高级化与经济高质量发展

本研究运用公式(2)计算2010—2019年浙江省产业结构高级化程度(见图5)，可以发现浙江省产业结构高级化程度呈现逐年增高的明显趋势。

图5 浙江省产业结构高级化趋势图

考虑到指标产业结构高级化程度为绝对数值，因此将其与浙江省GDP进行回归分析(见表3)。结果显示，产业结构高级化程度与浙江省生产总值的增加呈正相关，且在1%水平下显著。即产业结构高级化程度每提高1%，将带动浙江省GDP增长0.09%。这说明假设2通过了检验。

表3 产业结构高级化与GDP的回归结果

(三) 三次产业结构与经济高质量发展

1.三大产业与生产总值的回归。OLS回归模型是一种衡量产业结构对经济增长影响的常用方法，使用标准误差检查回归的R2以及适用性，有显著的公正性和可靠性。公式为:

GDPi=β0+β1×P+β2×S+β3×T+μi

(3)

其中，P代表第一产业产值，S代表第二产业产值，T代表第三产业产值，μi为误差项，代表除该三个变量以外所遗漏的变量。

本研究使用多元回归方法，以每一年为时间区间，自变量为三大产业产值数据，因变量为该年的生产总值，以发现产业结构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程度及变动趋势(见表4)。由表4可知，综合来看模型通过了显著性检验: 从全部因素的总体影响看，在5%显著性水平下，拟合优度R2接近于1，回归方程的拟合优度相当好; 另外，三个变量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显示显著，说明浙江省三大产业对GDP的共同影响是显著的。在浙江经济发展中，第三产业的贡献程度远比第二产业和第一产业大。这说明假设3通过了检验。

表4 三大产业产值与GDP的回归结果

2.生产性服务业、生活性服务业与第三产业生产总值的回归。随着浙江经济的高质量发展，第三产业对经济的拉动作用日益显著，但第三产业内部的生产性服务业和生活性服务业两者增长存在显著差异，有必要探究这两个细分行业对于第三产业发展的影响程度。由于2013年数据缺失以及2019年部分数据缺失，只能选用浙江省2004—2018年15年的相关数据进行实证分析。

回归结果显示，生产性服务业和生活性服务业都在10%水平下显著(见表5)，该模型拟合优度R2等于1，说明回归方程的解释能力很好，表明生产性服务业和生活性服务业产值的增加有助于提升第三产业的产值。其中，生产性服务业产值每增加1个单位，第三产业产值增加0.709个单位，但生活性服务业产值每增加1个单位仅引起第三产业产值增加0.296个单位。因此，生产性服务业对于第三产业产值的拉动作用更为显著。这说明假设4通过了检验。

表5 生产性服务业、生活性服务业与第三产业的线性回归结果

3. 生产性服务业细分行业与第三产业的回归。随着浙江经济的发展，第三产业内部不同细分行业增长呈现明显的差异性。因此，本部分将对生产性服务业细分行业对第三产业增长的促进作用进行实证研究。实证结果如表6所示。

表6 第三产业细分行业与第三产业产值的回归结果

ols_模型是将第三产业生产总值与所有细分行业进行回归。研究发现，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业对于第三产业的产值结果产生负相关影响。其可能的情况是，该行业对第三产业的增长存在滞后效应，即研发投入在滞后期约为3年的情况下促进第三产业的增长(22)辛璐、罗守贵：《科技创新促进经济增长的滞后效应研究——基于省际面板数据的检验》，《管理现代化》 2020年第3期，第39-42页。。ols_1模型是将批发和零售业单独作为变量进行回归，发现在该模型中拟合优度R2下降明显。因此，再加入产值略大的房地产业作为变量，即ols_2。该回归结果显示，所有变量在5%显著性水平上都是显著的，且R2提高到0.998。而后，再逐步加入细分行业产值大于第三产业产值占比超过10%的金融业、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业作为变量，分别得到ols_3和ols_4两个模型。实证发现，在ols_4模型中，变量间的统计关联度较为合理，且拟合优度R2为1。由于所有变量均处于显著水平，且拟合优度R2与参考回归并无太大变化，因此ols_4模型最为合适。 通过ols_4回归模型发现，就生产性服务业细分行业而言，按促进浙江第三产业增长的贡献率大小排序，依次是批发和零售业，金融业，房地产业，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

四、结论及启示

(一)结论

在文献回顾的基础上，本研究通过对经济高质量发展以及相关度量指标(产业结构合理化、产业结构高级化和三次产业结构)内涵的分析，并利用浙江省2010—2019年73个市(县)经济数据，对产业结构合理化促进经济增长、产业结构高级化促进经济增长、第三产业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以及生产性服务业对第三产业增长的促进作用等进行了实证。其主要结论归纳如下。

1.应共同关注技术进步和劳动生产率的提升。高质量发展是更可持续的经济增长，更可持续的经济增长是由技术进步和劳动生产率提升共同实现的，并自然而然地推动三次产业结构的变迁。因此，由技术进步和劳动生产率提升的产业结构优化所促进的经济增长，是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路径。

2.三次产业结构演化的基础力量是产业结构高级化。离开产业结构高级化而人为地强制干预三次产业结构将会本末倒置，很难实现区域经济的高质量发展。

3.“三二一”产业结构的出现具有必然性。在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国家和地区出现的“第三产业为主体”现象，其关键是形成了技术含量更高的生产性服务业为主体的第三产业。因此，它并没有否定由劳动生产率高低决定资源配置的规律。

(二)启示

1.要避免将经济增长与经济高质量发展对立化的倾向。没有增长不可能有质量。当然，没有质量的增长也不是高质量发展。就当前我国经济发展态势而言，仍需要保持一定的经济增长速度。李克强总理在2021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力争全国经济增速达到6%以上。其实，2021年若实现经济增速达到6%，如果撇开2020年疫情的话，即假设2020年没有发生疫情且经济增速实现6%，其实相当于实现经济增速仅为2.3%(23)2019年我国经济总量为1，如2020年不发生疫情且经济增速为6%，那么2020年经济总量为1.06。按照2021年经济增速为6%测算，2021年经济总量相当于1.06×1.06=1.1236。而实际上，2020年经济总量只有1.023，即使2021年实现6%，2021年实际经济总量为1.08438。即按照2020年不发生疫情情况下的2021年经济增速为：(1.08438-1.06)/1.06=2.3%。。

2.制造业仍应成为当前重点发展的产业。我国幅员辽阔，区域间经济差异性较大，不同地区处于工业化的不同阶段。按照美国经济学家钱纳里关于工业化不同阶段判断的理论，我国大部分地区仍处于工业化中期或中后期。因此，制造业仍应成为当前乃至今后一段时间我国绝大部分地区重点发展的产业。离开制造业片面追求服务业，将造成地区经济的低迷。

3.浙江未来经济工作的重点应以发展生产性服务业为主。对于经济较发达地区而言，积极发展现代服务业是应该的。但关键要考虑发展什么样的服务业。如果把浙江视为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地区，那么本研究已证实：经济发达地区未来经济工作的重点应以发展生产性服务业为主。以生产性服务业为主体，同样需要加强高科技制造业的发展。一方面，离开现代制造业不可能有现代生产性服务业;另一方面，现代生产性服务业的发展就是为了服务现代制造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