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勇良
(浙江省信息化发展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0018;浙江清华长三角研究院新经济研究中心,浙江 杭州 311121)
创新是一个概率问题。创新存在于人类发展的各个阶段,差别仅在于创新的发生率、成功率和应用率的不同。正是相差悬殊的创新概率,决定了人类在不同发展阶段的不同生存发展状态。社会人文生态决定着创新概率。人文精神、理性精神及自由精神形成了包容、支撑和促进创新的社会人文生态的基本架构,本文称之为创新三基石。坚持创新驱动发展,发挥创新的核心作用,具体化则是提高创新概率。这里的一个关键,显然就是建构和增强创新三基石。
创新三基石是乘积关系,缺一不可,互为增强。人文精神是主体尊重,理性精神是主体敬畏,自由精神是主体自主。人文精神之所以为创新之必需,是因为创新需要尊爱和激情,必须具有诗和远方的情怀;理性精神之所以为创新之必需,是因为创新需要理智和冷静,必须依循客观规律的制约与激励;自由精神之所以为创新之必需,是因为创新需要意志和张扬,必须具有无羁绊的思想空间和物理空间。
人文,即人的自我尊重、相互尊重和人自身及相互间的关乎情感与爱的文化。生态,是指生物在一定环境下生存发展的状态。人文生态就是指人们之间的自尊与被尊、爱与被爱等相关的各种环境条件总和的一种社会状态。创新需要兼容并包的社会人文生态,因为创新的本质是创造差异。兼容并包的社会人文生态,一定是由主体及其相互之间的尊爱和由此而致的全社会普遍尊爱的状况所决定的。因此,宽容与尊爱,是关于创新的社会人文生态的直观描述或外在结构。
正是这种尊爱与否的社会状况,决定着人文生态与创新之间的基本关系。这一基本关系是指,某一特定的人文生态对于创新究竟是以促进为主,还是以抑制为主。只有形成全社会普遍的尊爱,“大爱无疆”“洒向人间都是爱”,才有可能形成最有利于创新的人文生态,反之则不利于创新。关于这种社会普遍的尊爱,可以用一个成语表达:宅心仁厚(1)《书经·康诰》:“女丕远惟,惟商考成人,宅心知训。”。宅心,意思是存心或居心;仁,就是尊爱;厚,就是兼容天下。
兼容并包的社会生态一定是由宅心仁厚的人文生态决定的。尊爱是创造力源泉,只有主体与整个社会洋溢着自尊与被尊、爱与被爱,才能持续地形成和激励创新;包容是创造力实现的社会条件,只有整个社会具有兼容天下的爱及相应的体制机制,这一社会才有可能直面创新对于传统的冲击,主动适应经济社会变迁,甚至主动调整社会结构,以适应和促进创新。尊爱与包容互为增强,螺旋地推进创新。人类个体不乏尊爱的先天条件,因此无包容未必无尊爱,但无包容必将缺失尊爱的发扬光大。只有形成兼容并包的社会人文生态,整个社会才可能具有持续增强的创新,反之亦然。
人类社会创新进入青铜时代后有两个相隔千年的关键时点,基本特点都是兼容并包的社会格局的来临及增强。一个是公元前600—公元前300年,在东方和西方,同时出现了多个光彩夺目的思想家群体。西方学者称这一时期为“轴心时期”(2)汉斯·约阿西姆·施杜里希:《世界哲学史》,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04页。。另一个关键时间点是16世纪中叶。科学开始从哲学中分离,逐渐分化成为众多门类。1543年,哥白尼发表日心说,由此而始,欧洲科技创新大幅加速(3)亚·沃尔夫著,周昌忠译:《十六、十七世纪科学、技术和哲学史(上册)》,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10页。。从17世纪早期开始,欧洲科学和技术创新的数量迅速增加,成为引领世界技术变革的中心地区(4)杰克·戈德斯通著,关永强译:《为什么是欧洲?世界史视角下的西方崛起(1500—1850)》,浙江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43页;第141页;第56页。。
正是社会人文生态的重大演进促进创新的爆发式增长。“真正重要的变革体现在由于英国所形成的鼓励技术革新的文化向人们展示了光明的前景。”(5)杰克·戈德斯通著,关永强译:《为什么是欧洲?世界史视角下的西方崛起(1500—1850)》,浙江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43页;第141页;第56页。这话虽是讲17世纪后的英国,但同样适用于公元前以及17世纪以来的欧洲。公元前600—公元前300年,希腊城邦国家的民主政治及自由人制度,形成了宽松的人文环境。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思想巨人降临,创立了一系列博大精深的学说,深刻影响着后世社会。几乎同一时期,先秦时期多国并存的宽松政治及其相互间的竞争,催生了诸子百家,老子、孔子、墨子等一批巨星照耀着后世中国。
16世纪中叶,欧洲文艺复兴已有丰硕成果。此后的欧洲,逐渐形成一系列思想和科技创新的人文生态准备,思想巨匠们不会再像布鲁诺那样在1600年遭遇教会的无情迫害。“从1500年到1700年间,天主教会实际上是非常开放的,对于科学发展也采取支持的态度。”(6)杰克·戈德斯通著,关永强译:《为什么是欧洲?世界史视角下的西方崛起(1500—1850)》,浙江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43页;第141页;第56页。这话不免过誉,然而16世纪中叶,欧洲社会的科学发明之风日渐强劲也是事实。天文学创风气之先,之后是16世纪的物理学、18世纪的化学,生物学也终于在19世纪取得重大进展(7)亚·沃尔夫著,周昌忠译:《十六、十七世纪科学、技术和哲学史(上册)》,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10页。。哲学人文科学领域也相继出现了一批伟大的思想家,可谓群星璀璨。
反面案例就是高度集权的帝制统治对于创新的打压以及中国在近代的羸弱。中国自秦汉以来缺少科技进步,主要原因就是帝制统治的摧残和扼杀,以致严重缺少有利于创新的人文生态,缺少思想和科学的进步。英使马戛尔尼的副使斯当东说:“中国政府对于任何一种新的事物最初总是抱着强烈的反对态度,生怕自己上当吃亏。”(8)斯当东著,叶笃义译:《英使谒见乾隆纪实》,群言出版社2014年版,第463页。德国人汉斯·约阿西姆·施杜里希的《世界哲学史》,介绍先秦哲学用了22页,接下来在这部756页的书中,再未提及中国哲学。因为即使如王阳明,亦严重缺乏人文思想,如王阳明强调思想统一,认为博闻多识,留在胸中,会无益于良知(9)秦家懿:《王阳明》,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版,第103页。,严重相悖于文艺复兴以来的人文主义。16世纪以来,中国科技发明乏善可陈,外来先进科技进入中国甚至激不起涟漪。元初,欧几里得《几何原本》由之后任元朝大学士的波斯人引入中国,英使马戛尔尼18世纪末给乾隆祝寿送了近600件代表当时欧洲最新科技的礼物,均未引起当时统治者的重视。而满清政府治下的中国在列强面前,也终于不堪一击。
对于创新的兼容并包应该具有三方面内涵。一是包容差异,建构对于客观世界的新的认知,提出对于现行生存状态的新的解决方案、新的工具等,如果一个社会难以容纳差异,也就不可能具有创新,所以包容是创新对于人文生态的基本要求,包含着对于创新的容忍、适应、欣赏、接受、推广等。二是包容成功,建构与守护保护创新的褒奖机制,保护创新成功者应享有的社会荣誉和物质利益,保护创新者免受利益侵犯和人身攻击,正视因创新而致的经济社会的巨大变迁。三是包容失败,就客观效果而言,创新或许也相当于制造风险,因为较少存在着具有百分之百成功率的创新,容忍失败者、保护失败者,是人类社会一种更宽广、更具内涵的尊爱。
创新三基石是创新人文生态的内在动力构造,支撑形成了关于尊爱与包容的创新人文生态的直观结构。人文精神是创新的感性力,在尊爱与情感的层面上激励和增强创新;理性精神是创新的思辨力,在逻辑和知识的层面上促进和引导创新;自由精神是创新的意志力,令主体在无拘无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广阔时空层面上实施创新。这三大基石既存在于创新主体身上,也存在于社会之中,影响着创新主体与社会的互动关系。
人文精神是物质生产达到一定水平后的产物。在这一水平上,人的精神文化水平及其需求开始提升。人不仅要活着,而且要体面愉悦地活着,要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亦即生存和更好的生存。每一个人都需要自我尊重,得到他人的尊重,以及尊重他人。自尊、被尊及尊他,爱、被爱及爱他,是人文精神的主要内容。这种尊重与爱就广义而言,是一种内在的情感深藏以及外在的情感表达。就具体的个人而言,既有特定的倾向性的情感,也有抽象、无选择、无倾向的情感。太史公以其受宫刑之身而成《史记》,想表达的或许就是这种非常复杂的情感,“诚以著此书……虽万被戮,岂有悔哉”(司马迁《报任安书》)。
就社会而言,这种尊重与爱只要是在法律和道德的框架内,就应该不受任何限制,就应遍及每一个人。社会对某一个人或某一群体的尊重与爱,不应该影响社会对其他人和群体的尊重与爱,即社会奉行的尊重与爱应符合“帕累托最优”(Pareto Optimality)。从这个意义上讲,尊重人才就是一种特定指向性的尊重。因为在以“尊重”为特指的环境下,不是人才的人似乎并非一定能得到应有的尊重。由此形成一个悖论,越是强调“尊重人才”,人才或许越难脱颖而出。
多半合乎法律和道德的情感的外在表达,都需要以某种行为或物质的形式为载体。所以,除了特定的男女之情的柏拉图式的爱外,哲学式的所谓人才尊重,亦即缺少行为和物质载体的社会性的尊重,不具有任何意义。
建设人文生态最重要的一个要求,就是在法律和道德的框架内,建设和培育关于尊重与爱的情感、价值及行为准则,倡导自尊自爱、互尊互爱,整个社会充满着关于尊重与爱的价值观及行为准则。这种关于尊爱的人文生态的建构,不能通过说教和灌输来实现,而是通过春风化雨般的日常行为和潜移默化的思想浸润,并且具有实际行动及物质条件的支撑。
享受着人世间种种的尊重与爱的人们,自然而然具有最炽烈的创新激情,全社会将具有由内而外特定的三重创新动力。
第一层次是创新的内生动力。人们自尊互爱,爱家人、邻居和所有的人,爱家乡、爱祖国、爱地球以及爱事业,并将这种爱转化为多层面、多形式的创造性行动,外化为物质力量,努力改变某些不如意的情景,积极建设美好家园。
第二层次是创新的外在动力。全社会普遍地尊重和爱每一个人,人们将不致因创新而受讥讽,不致因创新失败而遭受不必要的贫困饥寒,创新成功则将受到社会褒奖,全社会普遍形成有利于创新的社会情绪和精神气质。
第三层次是创新的特定动力。相当一些创新尤其是某些特别重大的创新,通常是具有某些特殊个性的人的所为,而在一个普遍具有尊重与爱的社会里,那些具有特殊个性的人们的特殊行为,也能得到充分的理解、尊重和关怀。创新无死角,将极大提升全社会创新的概率。
感性是表面的,思绪是张扬的,理性是沉着的。人文精神的炽烈和张扬,而由理性精神的沉着和深思予以引导及进一步的激励。简单地说,理性精神就是理智地对待和处理主客观世界的价值观与行为准则,进一步而言,是理智敬畏地认知人类社会和自然界,乃至敬畏每个人所拥有的这颗神奇的大脑。
建构理性精神的关键,是从经验分析和逻辑分析两个方面认知和表述主客观世界,以及根据经验分析及逻辑分析来处理主客观世界的各种问题。一是合乎常识和形式逻辑,判断、结论和行为不能有违常识,不能自相矛盾。二是合乎自然逻辑,判断、结论和行为不能违反业已普遍肯定的客观规律。三是合乎事实逻辑,判断、结论和行为不能有违事实真相。四是合乎思辨逻辑,判断、结论和行为能在更广阔的范围内得到多重经验及多重逻辑的交叉验证,不能在A场合认知某种逻辑关系,又在B场合否认这种逻辑关系。
首先,知识是建构理性精神的基础。多年前,笔者去浙西山区的一个小山谷,当地朋友说,1958年,当地人封住小山谷两端,堆放大量柴火及废铁,烧了两天两夜炼钢。这显然是一种严重缺乏知识、唯主观意志的荒唐事件。不过仅凭知识并不足以确立和践行理性精神,只有当知识与坚持一以贯之的逻辑,和人文精神相结合,才可能具有真正的理性精神。钱学森三次著文论证亩产万斤可行,说明仅有广博知识并不一定是智者。
其次,习俗、伦理、道德和制度是理性精神的制约与激励。人类社会内嵌于大自然之中,只是大自然的一小部分;大自然所具有的自我摧毁力量,人类社会多半也有,因此人类社会也一定是处处充斥着非理性。人在无约束的自然状态中,很可能是天使成分较少而野兽成分更多一些,非理性将具有较高概率。所以理性精神一定是需要约束的,包括内在的自我约束和外在的社会约束,以及更广阔的自然约束。外在的社会与自然约束是主导,目的是造就普遍的、自觉的内在自我约束。至于以制度保护来促进创新,威尼斯早在1474年就开始实施专利保护了。
最后,理性精神有边界,这就是经验分析和逻辑分析的边界。康德认为,只有当主客观均为充分的时候,习得的知识才是真正的知识。因此,主客观不充分就可以认为是知识的边界。主观充分,客观不充分,称之为信念;主客观均不充分,称之为意见(10)康德著,邓晓芒译,杨祖陶校:《纯粹理性批判》,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623页;第358页;第17页。。理性精神必须接受经验分析和逻辑分析的双重制约,所以正如康德所说,如果我们的理性既不顾及演绎分析,又“冒险把它扩张到超出经验对象的边界之外,那么就产生出一些玄想的定理”(11)康德著,邓晓芒译,杨祖陶校:《纯粹理性批判》,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623页;第358页;第17页。。
因此,理性精神要求人们具有内在的、自觉的理智,具有遵循多重经验和逻辑一致的自觉性及能力,而这正是创新之必备。创新不能违反常识,不能越出经验和逻辑的边界。任何一种创新都必须深入认识主观及客观世界,都必须掌握客观世界的深刻知识。商业创新还必须洞见市场需求,而市场需求总是不确定的,因此,在市场经济背景下商业创新的风险是常态。进而言之,即使是激情驱使的炽烈的创新冲动,也应受到理性精神的制约,其中包括风险认知等。水变油、永动机之类的伪科学,是典型的非理性。同时也不能把信念和意见当成知识,就无条件地信其为真。理性精神是创新必备的精神气质,“理性的批判最终必然导致科学”(12)康德著,邓晓芒译,杨祖陶校:《纯粹理性批判》,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623页;第358页;第17页。。
当前最需避免的是认知上的机会主义,以及越出理性边界。在A场合运用B逻辑,在B场合运用A逻辑,以偏概全,以信念为真理,以及二律背反等。如顾了一个方面的逻辑要求,却违反了另一方面的逻辑要求。就单一方面而言,这些似乎讲逻辑,综合起来看,却是严重的认知机会主义。而这也正是中国国民性的一个较大问题,即自诩为“灵活性”,实际是以牺牲基本价值为代价。长远而言,后患无穷。
自由精神造就的个体自主,与创新的其他两大基石一样,均是创新的生命线。圣经上有一些关于让牛干活的话,形象表明了自由的重要性,“牛在场上踹谷的时候,不可笼住它的嘴”(13)《旧约·申命记24》。,“你岂能用套绳将野牛笼在犁沟之间,它岂肯随你耙山谷之地”(14)《旧约·约伯纪31》。。这表明公元前1 000多年的希伯来人,已在相当程度上认识到了自由精神的重要意义。
或许自由精神对于一些小改革及某些重大技术创新,甚至某些短平快的重大科学发明,并非是必选项。如二战后纳粹科学家在并非完全自由的状况下帮助美国人发展火箭,囚犯建设了澳大利亚,苏联宇航员率先进入太空绕地飞行等。然而,如果拿这些案例来否认自由精神对于创新整体的决定性作用,将犯典型的以偏概全的错误。
长期而言,自由精神一定是重大科学技术创新的关键。16世纪以来,一系列重要哲学思想著作和重大科学发明出现于欧洲,绝非偶然。杰克·戈德斯通以全球视角撰写而成的著作《为什么是欧洲?——世界史视角上的西方崛起》,一一否定了气候与疾病、宗教与社会变迁、贸易与殖民、税收与革命等因素,认为主要是科技创新助推了欧洲的崛起。那么,科技创新的背后又是什么因素?杰克·戈德斯通虽有提及,却未深入,倒是汤因比在某种程度上指出了个中缘由。汤因比在《历史研究》中说:“19世纪和20世纪之交,全世界人都热烈地希望穿上一件议会政治的外衣。”(15)汤因比著,曹未风译:《历史研究(上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300页。英国于17世纪出现棉纺织业,就不具有原本压在毛纺织业身上的沉重束缚,没有关于织品的长度、宽度和品质的规定,也没有强迫或禁止使用某种制造方法的规定。因此,棉纺织业机械化以及产品的多样化能够很快得到推广(16)保尔·芒图著,杨人楩、陈希秦、吴绪译:《十八世纪产业革命》,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231页。。
马克思、恩格斯高度推崇自由。他们在《共产党宣言》中提出,替代旧社会的是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7)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94页。。既然是自由发展,就一定有自主创新,就一定有个私企业。广义相对论是典型的自由精神的产物。爱因斯坦说:“我坐在伯尔尼专利局的椅子上,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人在自由下落时,是感觉不到自己重量的”。由此,爱因斯坦开始了长达8年的广义相对论研究(18)沃尔特·艾萨克森著,张卜天译:《爱因斯坦传》,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5年版,第228页。。
奴隶绝造不出金字塔。这是一个瑞士钟表匠1560年游览金字塔时的断言,一直被认为是个笑料。2003年,埃及最高文物委员会宣布,通过对吉萨附近600处墓葬的发掘考证,金字塔确实是由具有自由身份的农民和手工业者建造的。钟表匠如何猜测到了金字塔是自由人建造的?原来此人曾蒙冤入狱,他在狱中再也造不出精度高于1/10秒的钟表,出狱后又轻松造出了精度1/100秒的钟表。这使他感觉到,人在不自由的环境下,将严重缺失创造力。当然需要强调的是,所有的自由都是有前提的。
中国经济快速增长始于尊重人民群众的自主选择。美国的历史是一部经济奇迹和政治奇迹同时发生的历史(19)米尔顿·弗里德曼、罗斯·弗里德曼著,胡骑、席学媛、安强译:《自由选择:个人声明》,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7页。,中国40余年的改革开放又何尝不是如此。“只要合作是严格自愿的”,交易双方才能得到好处(20)米尔顿·弗里德曼、罗斯·弗里德曼著,胡骑、席学媛、安强译:《自由选择:个人声明》,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7页。。中国人民以创业创新的自主选择,建构了初步的市场体制,形成了自愿的合作机制,创造了经济迅猛发展的伟大业绩。1978—2020年,全国GDP年均增长9.2%,浙江为11.6%。
改革开放以来,东南沿海地区人民群众自主创业创新的热潮极大地高涨。1975年,温州乐清柳市镇的工商人员子女创办了16家企业,但银行无法开户,当地冲破传统体制束缚,设了一个“48”开头的新账号,归类为“城镇其他集体”,帮助其开户,形成了发展个私经济的制度突破。温州龙港农民自主创业,自主城市化,不到40年5个小渔村成为约30万人口的浙江第二大镇,2019年经国务院批准实现“镇改市”。1986年,笔者在原绍兴县调研时目睹,车间地基刚刚打好,围墙尚未砌立,机器已然轰鸣,卡车已在等候拉货,而这一切完全是农民的自主选择和自主创业。
当前建构自由精神,最重要的是摒弃“左”的影响、建设小政府。政府应该走出姓资姓社的纠缠,走出事务主义纠缠,走出过度管制纠缠,走出母爱主义(21)改革开放初期,曾有过政府对于国有企业的父爱主义的提法。母爱主义由此而引申,意指总是担心城乡居民出错,过度关切他们的行为举止。纠缠,努力创造自由自在的学习和创新创业环境,让孩子们从小就能自由自在地思考和行动,让车间现场和科室畅通创新管道,让学者们不需要看官员和后勤管理人员的脸色以及填各种报表而研究,让创业者能低成本放飞梦想,让全社会到处奏响创新的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