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宏庆,李智彦
(延安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陕西 延安 716000)
2020年,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使我国的国内消费、交通运输业、服务行业尤其是传统服务行业等遭受了严重打击,中小微企业也未能幸免。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2020年第一季度GDP同比下降6.8%,餐饮收入额同比大幅下降44.3%,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下降19%,商品零售额同比下降17.8%,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同比下降14%,全国居民人均消费支出实际下降12.5%,经济形势十分严峻。图1所示为企业家宏观经济热度指数,该指数反映了全国范围内(西藏除外)5000余位工业企业家对宏观经济形势的判断。由图1可以看出,疫情给整个国民经济带来了很大的冲击,2020年第一季度企业家们对宏观经济预期不容乐观。中小微企业作为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重要基础,每年为国家贡献50%以上的财政收入,60%以上的GDP,为社会提供80%以上的城镇就业岗位,其活力与稳定关系着我国实体经济的整体发展。[1]在疫情期间,大多数中小微企业由于自身资金实力薄弱、抗风险能力差、没有广阔的融资渠道和获得及时的融资支持而纷纷出现资金链断裂甚至破产的境况。因此,在疫情期间解决中小微企业的融资困难,保证流动性资金充裕,进而促进其顺利复工复产迫在眉睫。数字金融具有普惠性的优势,其以更低成本、更便利的方式为中小微企业、民营企业以及家庭个人提供支付、缴费、存贷款等金融服务,以更好地对中小微企业融资纾困。
图1 2017年第1季度—2020年第3季度企业家宏观经济热度指数数据来源:中国人民银行。
随着疫情逐步得到控制,企业也慢慢步入复工复产的正轨。中小微企业迈出复工复产的第一步必须盘活资金链,有足够的流动性资金以保证工厂正常生产运作。国家采取了“一揽子”的政策:定向降准降息、下调贷款利率、减税降费、发放专项信贷、延期还本付息且免收罚息等来支持中小微企业复工复产。但由于政策传导机制不够完善,渠道不够畅通,这些政策并没有完全覆盖到中小微企业这些长尾客户群体,多数中小微企业仍然面临严峻的融资难、融资贵问题。
中小微企业的融资渠道包括内源性融资和外源性融资。[2]内源性融资主要指中小微企业利用自有资金、留存收益或向亲友借钱的方式进行融资;外源性融资又分直接和间接两种方式。直接融资渠道包括股权融资和债券融资、小额公司贷款、民间借贷等。直接发行股票、债券进行融资的门槛高,需要企业有良好的财务状况和较高的资信水平,因此绝大多数中小微企业只能望而却步。间接融资渠道包括银行等金融机构贷款。综合来看,中小微企业的融资渠道似乎并不少,但是与大型企业相比却显得十分狭窄,而且真正能满足中小微企业低成本、高效率贷款需求的途径少之又少。黄益平认为中小微企业面临的最大风险是现金流断裂,而化解此风险的最重要的途径是获取外部融资。[3]根据巴曙松2020年3月份对小微企业的网上调查结果显示,小微企业从传统银行、个人信用卡、互联网银行、小额贷款公司、亲朋好友和其他渠道获得贷款支持的比例分别为:13.9%、36.0%、40.5%、4.7%、25.8%、5.3%,但仍有近13%的小微企业没有任何融资渠道。[4]此外,获得融资支持但需求并未得到全部满足的小微企业约占76%,这意味着大多数中小微企业复工复产所需要的短期流动资金仍存在缺口,因此导致资金链断裂陷入困境甚至破产。
疫情后中小微企业对复工复产的资金需求呈集中式大幅增长,但即使采用最快最便捷的方式也不一定能及时得到资金。图2为近年来大型、中型以及小微型企业贷款需求指数图。据央行公布的数据可知,2020年第一季度大型、中型、小微型企业的贷款需求指数同比增长分别为2.401%、2.961%、-4.457%,第二季度同比增长分别为11.376%、16.146%、11.49%,第三季度同比增长分别为9.375%、13.287%、9.117%。由图2也可看出,中型和小微型企业在2020年第二季度逐渐恢复生产阶段的贷款需求高于大型企业。但由于疫情使得部分传统金融机构将线下信贷业务转为线上办理,可能造成信息不对称问题加剧,金融机构为了防止不良贷款率的上升,对中小微企业线上贷款申请的审核也变得更为谨慎,从而导致迫切需要周转资金的中小微企业不能及时获贷,融资需求得不到及时满足。
图2 2017年第3季度—2020年第3季度企业贷款需求指数数据来源:中国人民银行。
疫情下中小微企业面临着双重压力。一是融资贵问题仍未得到有效缓解。银保监会的统计数据显示,2020年1—8月银行业金融机构发放的普惠型中小微企业平均贷款利率为5.98%。虽然利率相比之前有所降低,但中小微企业通过该渠道享受优惠利率依然较难,其更多地选择融资成本很高的民间融资方式。二是中小微企业的经营负担加重。在中小微企业复工复产初期,一方面,疫情防控使得一些高风险地区的员工不能及时到岗导致到岗率较低、企业产量达不到正常标准,订单减少,营业收入同比大幅下降。此外,一旦企业出现疫情感染问题后果将十分严重。另一方面,中小微企业要承受因原材料价格、交通运输费、人力成本等上升形成的较高的经营成本,包括水费、电费、与疫情防控相关的费用等刚性支出,导致企业经营活动现金流入不敷出。有研究表明:约10%、25%的中小微企业分别面临着员工社保费、工资支付的压力,约44%、40%、23%的中小微企业承受着人力成本、租金成本以及要素成本上涨的压力,另外还有近15%的中小微企业试图通过减少生产线的方式来降低成本。[5]
疫情下中小微企业经历了自有资金只出不进的境况后,企业账面现金余额已明显不足。根据邮储银行对2200多家小微企业受疫情影响程度的调查,结果显示:疫情的爆发和持续蔓延造成近77%的小微企业业绩下滑,54%的企业表示自有资金坚持不到3个月,[6]濒临倒闭的生存困境导致中小微企业更难获取到所需的融通资金,从而阻碍了中小微企业复工复产的进度。
我国传统金融机构对企业的贷款申请有较严格的制度标准。银行为了满足对资本充足率的要求和实现可持续经营的目标,每发放一笔贷款都需要有足量的资本覆盖潜在的风险损失,因此传统金融机构在审核贷款人信息,评估风险大小后要求客户提供相应的足值抵质押物。由于中小微企业成立时间较短,经营管理能力欠缺,没有完善的现代企业制度,使得财务数据不透明且缺乏真实性、准确性和可靠性。疫情导致多数贷款审批转为线上办理从而加剧了金融机构与中小微企业之间的信息不对称问题,金融机构为中小微企业贷款比其他企业将面临更大的风险。因此,金融机构作为资金的供给方处于信息劣势方,为规避风险通常会对中小微企业抵质押物的质量和数量制定较高的标准。但中小微企业本身在资本、技术、人力资源方面有欠缺,不能实现规模经济,生产规模小且扩张慢,拥有的经营性抵押资产少,通常只是厂房、生产设备等,且这类资产的变现能力往往较差,达不到银行提出的高标准。据了解,疫情期间一些银行并没有放宽对中小微企业贷款申请的抵押品要求,使得中小微企业的短期流动资金来源受限,不得不寻求其他途径。
复工复产阶段,中小微企业需要大量流动性资金来修补资金链,央行为此多次下调贷款利率,增加再贷款再贴现和专项信贷额度,但中小微企业的融资需求仍未得到完全及时的满足。从货币政策传导角度看,货币政策传导机制不通畅及其存在的时滞性使得政府释放的大部分流动性资金又回流到融资需求较小的大企业,[7]从而造成金融机构对中小微企业的有效资金供给速度慢,供给不足。从金融机构对中小微企业的放贷意愿看,中小微企业较高的信用风险导致银行不良贷款率居高不下,而且银行为中小微企业提供单位信贷的成本比大企业高。利益最大化、成本和风险最小化原则使得大多传统金融机构对中小微企业“不敢贷”“不愿贷”,即主观因素造成传统金融机构对中小微企业信贷供给不足。从中小微企业的融资需求特征看,我国中小微企业数量众多,包括个体工商户以及家庭作坊式企业,[8]其生产经营方式和生产规模导致中小微企业具有区别于大企业所特有的周期较短、需求急迫、金额较小、频率较高的融资需求特征,且这些特征在中小微企业复工复产中表现得尤为突出。而金融机构通常对中小微企业的贷款进行集中式管理,贷款审批流程繁琐,不能与中小微企业的这些融资特点相匹配,因而不能及时对中小微企业复工复产时期大幅提升的融资需求提供相匹配的供给,导致信贷市场供需不平衡。
在新型网络借贷平台出现以前,中小微企业主要通过金融机构和民间借贷获取资金,但由此产生的融资成本也较高。一方面,中小微企业从传统金融机构贷款的费用较高。一是由于中小微企业生命周期较短,使得其缺乏长期经营战略,信用观念薄弱,进而存在较高的“风险溢价”,因此传统金融机构针对其发放贷款的利率通常是在基准利率的基础上再上浮20个百分点甚至更高,中小微企业支付的浮动利息部分要远大于大企业。二是中小微企业向金融机构申请首贷时不仅需要支付担保费、资产抵押评估费等正规费用,而且需要承担额外的承诺费、咨询费和代理费等一系列与贷款相关的不透明、不规范的费用。在申请续贷时,中小微企业必须还清当期债务后才能申请下笔贷款,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在较短时间内筹措到高成本的“过桥费用”,[9]有的企业“过桥”借款的年化利率竟高达108%。另一方面,中小微企业通过民间借贷方式融资的成本高。中小微企业达不到金融机构的授信标准时大多会转向民间借贷。这些放贷的个人或公司会将贷款利率定到很高的水平以达到抵补违约风险后仍能获取可观收益的目的。在最高人民法院出台民间借贷的“两线三区”之前,民间借贷利率多超过30%。在中小微企业遇到资金困难时,相比融通不到资金,其可能更愿意接受高利贷,但由此导致的融通资金的成本会大幅增加。
我国数字金融自产生以来发展迅速并不断完善,其改变了我国的经济和金融行业的传统格局,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数字金融业务。数字金融的主要服务对象是得不到大中型商业银行等金融机构资金的中小微企业、民营企业,其旨在为中小微企业及民营企业提供更便利、低成本的金融服务。自疫情爆发以来,数字金融通过与科技的结合进一步发挥其普惠性优势,其中以互联网银行为代表的数字普惠金融将高效、低成本地为小微企业提供长效服务,[10]对于服务实体经济,助力中小企业复工复产发挥了关键作用,是中小微企业复工复产融资的路向。
在网络信息经济时代,数字化技术使得客户的行为变得“可视化”,这为银行等金融机构更好地为中小微企业服务提供了新型模式。疫情期间,金融机构可以运用大数据技术多维度、全方位地整合中小微企业的数据信息,包括每一条咨询记录、订单记录、交易记录等,从而为中小微企业客户的行为进行“精准画像”和风险画像。[11]数字金融使得金融机构能从海量的企业数据信息中识别、筛选出有潜在融资需求的中小微企业,然后通过对数据进行分析,剖析其融资需求规模及特征,为受疫情影响的企业精准施策,满足特殊时期不同境况的中小微企业多样化、复杂化和分散化的的融资需求特征。[12]此外,金融机构可以借助数字化科技手段搭建智能风控体系,实时监控企业的资金流向以及生产经营状况,并通过构建风控模型对企业信贷风险进行合理地评估。这不仅节约了银行搜寻信息的时间和精力,而且使得融资过程中一直存在的银企间信息不对称问题得到有效缓解,有利于促进金融机构对中小微企业抵质押物从流动性强、变现快的“硬性”要求向专利权、土地经营权、信用记录等“软信息”形式过渡。例如,微众银行推出的“微业贷”是国内首个服务小微企业的全线上、纯信用的对公流动资金贷款产品,[13]仅凭借小微企业的纳税信息就可为其发放无抵押、无担保的信用贷款,即企业只要良好纳税而无需提供抵质押物就可以申请,成为疫情期间众多中小微企业客户获得融资的首选。金融与数字科技的深度融合发展拓宽了中小微企业的融资渠道,打破了传统的“二八定律”,[14]使那些之前根本无法从传统金融机构获得贷款的中小微企业获得“从无到有”的融资服务,提高了中小微企业的贷款可得性,从而助力中小微企业以及民营企业顺利复工复产,度过生存难关。
传统的信贷服务效率低,不能及时满足中小微企业的融资需求。而数字金融提供的线上化服务能够打破时间、空间的限制,克服传统金融服务的弊端,有效缓解了“融资慢”的问题,疫情使得数字金融的这些优势脱颖而出。[15]数字金融为居家隔离的居民、企业主提供“无接触式”、便捷高效的线上金融服务。一方面,方便了工作人员的业务开展和办理,提高了工作效率,简化了小微企业贷款审批的流程,节约了时间;另一方面,数字金融的存在可避免面对面的现金交易,降低了人员直接接触的风险,能有效防止疫情的扩散。例如,全国工商联和网上银行联合推出了具有“3分钟申请、1秒钟放贷、0人工干预”特点的全线上“助微计划”,既为中小微企业提供了无接触式服务,又使得融资效率大幅提升,极大程度上起到了为中小微企业及时金融纾困的作用。如蚂蚁集团利用大数据、云计算工具构建的信用风险模型可在3分钟内评估出中小微企业的信用风险,从而判断是否放贷,这大大缩短了金融机构贷款审核的时间,能为中小微企业提供高效率的金融服务。
数字金融不存在实体营业网点,避免了营业网点投资、经营管理和维护的费用,极大地节省了交易成本。此外,数字金融善于将大数据、人工智能、物联网这些新兴技术灵活运用于实践,如一些利用大数据技术的金融平台能快速精准抓取、识别并匹配信息,并根据中小微企业的数据记录自动进行智能评估,[16]降低了金融机构对客户信息搜集、审批时间长产生的较高时间成本和人力成本。金融机构在保持同等利润率的前提下可适当下调对中小微企业的贷款利率,由此降低中小微企业的融资成本。疫情期间国家为防止疫情的扩散相继采取的封城、封村等隔离措施使数字金融得到了更广泛的应用和快速发展。据中国工商联发布的《2019—2020小微融资状况报告》显示,超过40.5%的中小微企业利用互联网银行信用进行融资并成功获得支持。央行出台了多项政策为中小微企业复工复产助力,如下调贷款利率,增加信贷额度,针对小微普惠贷款提出“应延尽延”、实施阶段性延期还本付息等要求,使得中小微企业的融资成本得以进一步降低,能更快摆脱资金短缺的困境,复工复产过程更加顺畅。众邦银行推出的“众微贷”“战疫云贷”等贷款产品,可以提供纯线上、低利率、大批量的融资服务以缓解小微企业复工复产中遇到的短期流动资金短缺等问题,且符合小微企业融资短、小、急、频的融资特点,使其实现一次办理,循环授信。据统计,“战疫云贷”仅在2个月时间内就发放贷款共628笔,涉及金额7.45亿元,平均利率低至4.5%。[17]据华夏时报网公布的数据显示,网商银行联合25家银行为一些个体工商户提供无抵押信贷,为850万小店下调了20%的贷款利息,[18]为复工复产贡献自己的力量。这些举措体现了数字金融为企业有序复工复产提供了低成本、普惠性的资金支持,极大程度缓解了中小微及民营企业的融资压力和资金周转不足问题,保障其资金流动性合理充裕,为破解中小微企业复工复产中面临的融资困境提供了可能。[19]
金融结合数字化、科技化发展起来的数字金融,利用技术创新的优势能高度适应疫情等“黑天鹅”事件下中小微企业的个性化金融需求,[20]有效弥补了传统金融服务无法触及的最后一公里短板,[21]在数字化方面对中小微企业的生产运营有参考和借鉴价值。因为中小微企业大多从事餐饮、交通运输、住宿酒店、批发零售以及服务等传统劳动密集型行业,所以疫情来临时绝大部分中小微企业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受疫情影响最严重。尽管政府出台了多项政策措施帮助扫清中小微企业复工复产的障碍,但政策的实施不能面面俱到,大部分中小微企业的复工复产之路仍步履维艰。不过有部分中小微企业可以在疫情冲击后快速反应,制定出应急方案,并且能快速恢复生产,这是由于这些企业在疫情前就已采用线上+线下的运营模式,具备了较强的数字化能力。但这部分企业只占极少数,据艾瑞数据网公布的《中国中小微企业数字化升级研究报告》结果显示,截止到2019年底我国实现初级数字化的中小微企业大约仅有1200万,不及总数的十分之一,因此还有很大的升级空间。[22]这次疫情使中小微企业看到了数字化转型的好处,同时倒逼其为了生存不断向数字化方面转型升级,例如,疫情期间一些餐饮类小微企业转而与外卖公司合作,直接线上销售,再由外卖进行无接触配送,缓解了线下业务中断导致的营业收入的亏损。实践经验表明,数字化转型可以帮助中小微企业通过构建数字化管理平台、实现线上化管理以提高管理效率,改善其管理水平;通过数字化技术搜集信息,优化资产配置,控制生产经营成本;通过产业集群内网络化,加强企业间的资源和技术共享,[23]提升自身抗风险能力和融资能力。
虽然数字金融在传统金融服务模式的基础上进行了创新发展,为众多长尾客户提供了更普惠、更便捷、更高效的金融服务,并且在此次疫情中为促进中小微企业复工复产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数字金融在我国出现的时间较晚,发展还不成熟,其本身仍存在信用风险、技术风险以及数据信息泄露等风险。因此,在实际经济运行中要加强对数字金融的监管,完善相关的法律体系和规章制度,不断规避金融风险,使数字金融更好地支持中小微企业,服务实体经济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