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芳,张继河
(江西农业大学,江西南昌 330045)
一般认为,家庭教育、社会教育和学校教育是青少年接受教育的三大模式,同时这三类教育之外还存在着一种影响力较大的“影子教育”,系发生在主流学校之外需额外支付费用的一种补充性教育活动,又称课外补习。本文中的课外补习是发生在正规教育系统之外的补充性教育活动,它既包含提高学业成绩的学术类课程,也包括兴趣爱好的艺术类课程。
中国教育学会在2016年12月发布的关于中国辅导教育行业及辅导机构教师现状的调查报告指出,当前我国教育培训机构总数量约为20万家,参加课外补习的学生达1.37亿人次,补习教师约有800万。在这一庞大的社会活动中,由补习所引发的系列问题也愈加突显。现阶段中小学生课外补习的现状如何,影响中小学生参加课外补习的因素有哪些,如何全面客观理性认识课外补习等已为越来越多的学者所关注。
薛海平,丁小浩(2009)研究发现课外补习活动已普遍存在于我国城镇地区,城镇地区学生参加课外补习已超过总人数的一半;[1]曾满超,丁小浩,沈华(2010)调查得出,省城的学生参与补习的比例高于县城中学,县城中学高于农村。[2]陈全功,程蹊,李忠斌(2011)认为城市学生参加课外补习比例最高,为77.4%,乡村仅有7.7%。[3]程黎等(2012)还发现义务教育阶段学生参加数学补习的积极性较高,但这种积极性会随着年级的提升和投入时间的减少而降低,补习态度呈现出显著的消极趋势。[4]薛海平(2015)使用2012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对我国中小学生课外补习的规模进行分析,研究得出我国义务教育阶段学生参加课外补习的比例为24.6%,且初中生课外补习规模高于小学生,其中初中生参与率为30.0%,小学生为22.6%。[5]李波(2018)通过对北京功能拓展区40所小学的调查研究发现,小学生课外补习参与率达42.57%,其中英语补习比例最高,语文最低。[6]李佳丽(2018)研究发现西部农村地区的课外补习率较低,小学阶段语文、数学补习率在9.9%~11.6%之间,中学阶段补习率则为4.7%~9.9%。[7]周芳芳(2019)认为有三分之一的小学生参加语文课外补习,[8]李佳丽(2019)从四省的数据分析发现初中生参加数学课外补习规模最大,其次是阅读和科学。[9]
从已有研究发现,课外补习的影响因素研究也是学者们关注的焦点。薛海平(2015)彭湃(2008)等人从学校和班级质量等方面来研究学校因素对课外补习的影响,结果发现学校和班级质量对学生参加课外补习影响的概率呈正相关,重点学校和重点班学生课外补习参与率均显著高于普通校和普通班的学生。[5][10]薛海平(2015)从个体因素研究发现女生课外补习参与率显著高于男生,成绩越好的学生课外补习参与率也越大。[5]薛海平,李静(2016)从家庭经济收入、父母受教育程度等来研究家庭资本对孩子参加课外补习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家庭资本对孩子参加课外补习的概率具有显著正影响,即家庭资本越高,孩子参加课外补习概率越大。[11]刘钧燕(2020)侧重家长主义视角,从家长客观资源和主观意愿两方面来分析课外补习需求的家长影响因素,研究结论显示,家长因素对课外补习需求的影响存在群体差异,但收入对课外补习的需求具有显著正向影响。[12]
综上所述,已有研究有助于人们更加清晰和全面地了解课外补习,但在研究对象上以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为主,较少从小学生、初中生及高中生等三类群体出发,且对各学段学生参与课外补习规模缺乏较为细致描述和差异分析。因此,本研究尝试立足小学生、初中生及高中生三类群体,对比不同学段学生课外补习规模的差异及影响因素的共性与个性,为规范管理课外补习提供建议。
本研究使用数据来自江西农业大学调研组2019年对J省中小学生课外补习现状的调查数据。此次调研采取分层抽样与随机整群抽样相结合的方法到实地发放问卷,按调研对象全面覆盖的原则,每个设区市覆盖市(城)区、县、乡镇、农村,涵盖公办与民办的高中、初中和小学,考虑到小学低年级学生认知能力的局限,只对小学五年级和六年级的学生做调查,样本的代表性较好。在J省11个市共调查84所学校,合计发放并回收学生问卷7358份,其中有效问卷6986份,有效率94.94%。问卷的内容包括两部分:第一部分为学生、家长、学校基本信息;第二部分为补习情况如补习的意愿、态度、原因、效果以及补习规模、时间、费用、科目等。
该数据集中本研究统计分析采用的变量说明见表1。
表1 研究变量赋值情况
文章数据分析主要从三个方面进行:一是对J省中小学生课外补习的基本情况进行描述性统计;二是采用单因素分析法,利用卡方值检验,分析不同群体的中小学生课外补习呈现的差异;三是采用二元Logistic回归方程模型,探讨中小学生参加课外补习的影响因素并进一步对其影响因素进行共性与个性特征的比较。
一是中小学生课外补习规模较大。由表2可知,在被调查的学生当中有4869名学生没有参加课外补习,占总人数的69.9%,有2095名学生参加了课外补习,占总人数的30.1%;调查样本中,接近三分之一的学生参与了课外补习。由此可见,中小学生参加课外补习的规模庞大。从学段来看,其中小学生有557人参与了课外补习,占总人数的26.59%;初中生有807人参与了课外补习,占总人数的38.52%;高中生有731人参加了课外补习,占总人数的34.89%。由此可见,初中生参加课外补习的比例最大,其次是高中生,最后是小学生。
表2 中小学生课外补习规模情况
二是中小学生课外补习规模呈现差异。由表3可知,不同个体、家庭、学校背景的中小学生参加课外补习规模存在差异。成绩对学生是否参加课外补习影响显著,总体而言,班级排名中等以上的学生参与课外补习规模高于成绩排后的学生;居住地对学生是否参加课外补习影响显著,城市学生补习规模高于县镇和乡村地区。在不同学段中,小学生参加课外补习的比例最低,为27.35%,初中生参加课外补习的比例最大,其次是高中生;由此可见,高年级的学生参加课外补习规模高于低年级学生。不同家庭背景的学生课外补习规模存在显著差异,父母职业均是无业及其他的学生参加课外补习规模比例较高;父母低学历的学生参加课外补习的规模高于父母是高学历的学生。而性别对于学生是否参加课外补习的影响不显著。
表3 中小学生课外补习规模差异
已有文献研究多从个体因素、家庭因素和学校因素方面来探讨对中小学生参加课外补习概率的影响(薛海平和丁小浩,2009)。本文建立如下基本模型来分析中小学生参加课外补习的影响因素:
Y=F(I,F,S)
(1)
模型(1)中,Y代表是否参加了课外补习,为二分变量;这里选取参加课外补习赋值为是=1,未参加课外补习赋值为否=0;I代表学生个体因素,包括性别、班级成绩排名、居住地;F代表家庭因素,包括父亲职业、母亲职业、父亲学历、母亲学历;S代表学生所在的学校因素,如学段,即小学、初中、高中。在具体分析时,采用二元Logistic回归方程来探讨哪些因素影响中小学生参加课外补习的概率。模型中的因变量是中小学生课外补习的对数发生比(logodds),即事情发生概率P的转换形式,结合本研究数据集中可获得的变量,纳入性别、学习成绩、居住地、父亲职业、母亲职业、父亲学历、母亲学历等自变量。
表4是中小学生参加课外补习概率影响的Logistic模型回归分析结果。模型卡方检验的显著性水平为0.000,通过了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
表4 中小学生参加课外补习的影响因素分析
结果表明,学习成绩、居住地、父母职业和父母学历对学生参加课外补习的影响显著,而性别对学生参加课外补习的影响不显著。从三类群体比较来看,小学样本模型中,居住地、父亲职业和父亲学历对小学生参加课外补习具有显著的影响,而学习成绩、母亲职业、母亲学历对小学生参加课外补习的影响不显著。在初中样本模型中,学习成绩、居住地、母亲职业、母亲学历对初中学生参加课外补习影响显著,而父亲职业、父亲学历不显著。在高中样本模型中,学习成绩、居住地、父亲职业、父亲学历对高中生参加课外补习具有显著影响,而母亲职业、母亲学历影响则不显著。
通过对J省中小学生课外补习现状的调查发现,由于个体、学校、家庭等方面的差异,中小学生参加课外补习规模存在显著差异,具体呈现为:高年级学生参加课外补习比例大于低年级学生,年级越大,学生课外补习也越多;成绩好的学生参加课外补习比例大于成绩靠后的学生,城市学生参加课外补习比例大于县镇和乡村地区;父母职业层级越高,孩子课外补习越少,父母学历越低,孩子课外补习越多;居住地对学生是否参加课外补习均有显著影响,而性别对学生是否参加课外补习影响均不显著。通过对数据的进一步分析发现:随着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不断进步,传统思想重男轻女的观念已转变,如今家庭以独生子女居多,家长对于孩子的培养都比较重视,性别因素对孩子教育投入的影响逐渐减小。
学生成绩对课外补习的影响。在控制其他因素时,在全样本模型和初中模型、高中模型中,成绩对学生是否参加课外补习有显著正影响,即学生成绩越好,参加课外补习的概率就越大,体现了我国课外补习主要是以“培优型”为主,这与薛海平教授等人的研究结论一致。学生成绩对小学生是否参加课外补习影响不显著,据访谈了解到,当前小学生以培养兴趣爱好的补习为主,如乐器、舞蹈类的培训而非学术型的课程类补习。
居住地对课外补习的影响。在控制其他因素时,居住地对全样本模型、小学模型、初中模型、高中模型均有显著影响,值得注意的是,在高中模型中,居住地对学生是否参加课外补习呈显著负影响,而小学模型和初中模型呈显著正影响。其中原因可能是,在调研中发现,农村学生在高中阶段多就读于民办学校,据了解,民办学校属于寄宿制,学生每月休息4天,学校在课余时间安排晚自习或由教师进行教学辅导,一方面便于学校统一管理,减少安全隐患;另一方面,农村的孩子大多为留守儿童,放假了他们也无地可去,多数家长表示孩子待在学校,他们在外务工也放心。同时,问卷中有58.08%的高中学生选择了参与学校统一安排的补习,这较合理地说明了此现象。
父母职业对课外补习的影响。在控制其他因素时,父亲职业对全样本模型、小学模型和高中模型具有显著负影响,对初中模型影响不显著;而母亲职业对全样本和初中样本具有显著负影响,对小学和高中模型无显著影响。具体来说,父亲职业层级越高的小学生和高中生,参加课外补习的概率越小;母亲职业层级越高的初中生参加课外补习的概率越小。
父母学历对课外补习的影响。在控制其他因素时,父亲学历对全样本模型、小学模型和高中模型具有显著正影响,对初中模型无显著影响;而母亲学历对全样本模型和初中模型有显著正影响,对小学模型和高中模型无显著影响。具体来说,父亲学历越高的小学生和高中生参加课外补习的概率越大,母亲学历越高的初中生参加课外补习的概率越大。由此可见,家庭因素对孩子参加课外补习的概率影响显著。
研究表明,一方面,课外补习既与学业相关、心理相关,又与学生家长无法与学生形成有效交流相关,以及家长的经济条件和文化水平密切相关。人们选择课外补习的目标除提高学业成绩,同群占优及自信心培养,连接与教师之间的关系等外,为学生提供多元选择等也是相关的目标,同时,文化资本理论指出,由于文化资本难以传承,家长往往通过课外补习让子女获得竞争优势,从而传承文化资本。另一方面,学校教育资源分配不均及优质教育资源稀缺的现实环境促使教育市场需求与供给错位,人们则抢占学校教育的补充资源,使得课外补习“热”度难退。初级学校教育机会优势会影响课外补习教育机会获得,而初级课外补习机会获得又会影响初级学业成就进而影响高中和高等学校教育机会获得,最后促成就业机会和就业结果上的社会分层。[7]由此可见,补习教育将与学校教育长期并存。
通过以上结论,我们可以得到以下启示:
首先,政府应构建基于全面提升素质的教育系统。由于资源受限,当前我国基础教育发展相当不均衡,从而造成人们对有限教育资源的激烈争夺。这种争夺不仅体现在教育上,而且体现在户口、房产甚至产业布局等方面。从这个方面来看,只要教育发展不均衡,只要存在以成绩为主要考核标准的高校入学体系,课外补习所带来的长期和短期影响均无法改变,因此要改变课外补习现状,重点在于改变教育评价系统。当前我国初等教育体系实际还是应试教育体系,大多数中学进行的依然是以“分数”为核心的提分教育,而不是素质教育。在这样的逻辑空间中,课外补习便会直接以提升学校科目分数为目标。如果教育的评价开始逐步转向其他素质层面,则课外补习的内容和逻辑也会发生变化。其次,社会应推动公益补习的发展。已有研究表明“影子教育会缩小教育结果的不均等”,“弱势学生群体获益更多”,[14]因此,需要更好地利用课外补习推动教育公平。鼓励社会人员、教师群体、高校学生、高校举办公益补习,探索排名和竞争机制,利用这种排名为教师的未来发展提供良好的发展道路,进而增加弱势群体的教育资源获取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