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斗
20世纪最后十五年,我有超过十三年的时间为《鸭绿江》服务,若用歌德的“成长小说”套我的经历,那段勤勉而又困惑的光阴,对我来说特别重要,它可谓我技艺上的“学习时代”与思想上的“漫游时代”。但我从没想过“报答”。我认为,感念的最佳方式是对美好的传承,若以一報还一报或有借有还的反哺方式对待过往,不能说不对,但未免刻意。我愿意顺其自然地听命于因缘。
现在,久疏编务的我化身浪里白条,重返“鸭绿江”戏水弄波,显然,是因缘与我不期而遇了。
设置专栏“重现的镜子”,意在追忆,意在感怀,意在重温我这辈人和我们的前辈,恰好跻身其间的文学历史,也为刮垢磨光跌宕的往昔,以帮助今天目力刁钻的后来者检点前浪审视逝波……想必这个栏目的名字,对我的苦心已能传达一二。熟悉法国小说家罗伯·格里耶的读者应该知道,他的自传,那三卷亦真亦幻忽虚忽实的诡异读本,第一部就叫《重现的镜子》:“我历来只谈自己,不及其他……”其个人主义与精英主义的审慎腔调格外迷人;而熟悉我的读者也容易想起,我曾把这个时空纠缠的书名据为己有,不光为它写过中篇小说,还以之命名过我的集子。
是的,“只谈自己”,“一个人的文学史”才更冷暖自知并棱角鲜明。如此,我这个土生土长于辽宁地面的老读者、老编者、老作者将要“谈”到的“自己”,便只能是辽宁文学四十年里,那些除了久立涛头推涌排澜,更对我个人多有激将的弄潮儿击水者。
还有一点,依我个性,本来不认为需要解释,但又觉得也许赘语一句更好一些。我主持专栏,不仅往里掺兑了自己,还大摇大摆地率先亮相,这似乎有点太无耻了。不过我不这么认为。优美的蛙泳适合涉水,笨拙的狗刨也泅得过江。当然了,如果不是早在设置此栏的想法萌生之前,郭洪雷牛寒婷两位的大作就已接踵现身,我虽然不自愧有辱“镜子”,可也不敢赤膊效颦毛遂;但他们的稿子对这专栏,秉有神秘的催生之功,我若为“避嫌”而阻挠它们成为镜中之像,即使我真心谦逊也挺没意思。我喜欢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