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国发
风,记住的不只是花的香。
还吹落了,竹叶上的露。此时,我清晰地听见大野之上,一种滴水的声音——
跌入早霞的那一滴,虽无迹可寻,却被阳光一饮而尽。
遍地虫鸣,在风中唧唧,于跌宕起伏中,扰乱我们内心深处最神秘的恬静。
低头的草,在风中,虔诚地念经,或者簌簌地抖擞着,一种朴素与清贫。
来去无定。风,不急于触及赤裸的灵魂。
风经过时,它总是会带走:漫漫征途上的仆仆风尘。
一万顷空阔,渐次打开明净的部分。让白色的火焰,一次次地闪烁:月光是一种裸。
黑暗,不堪月光的一击。
它一点点地,被白夜切割。由表及里,由浅入深,它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飞扬的神采,从指缝间漏下,没有人知道白霜的下落。
夜色并不带给我什么,除了舒袖起舞的嫦娥,她浑圆,玉润,高洁,在澄明之境中,一次次洗濯。
像轻柔的蝉翼,一袭光滑的丝绸飘落,于亲密的时刻,光顾。铅华洗尽,而灵魂也已被漂白。或许,一种久违的乡愁,才是我们心中最美的寄托。
今夜无眠。一片干净的丹心里,安放着,一万顷寂静与明澈。
我站在窗前,一片片雪花,无声地飘落,于凛冽中擦拭干净的内心,擦拭着那一片曾经被污染的俗世。
飞旋的天使,羽毛一样轻盈,于洁白中带给我们以沉思和千树梨花似的绰约风姿。
漫游或流动,几只黑鸦在白雪掩藏的稻粒中,苦苦地觅食,从虚无中发现真实,或许那谷物根本就不存在,但鸦的欲望却不会抑止。
一片白色的虚空,那在寒冷中燃烧的雪,覆盖着大地上的落叶、枯枝、鸟声,抑或是玉与石的瑕疵。
而一些孤獨的碎片,以及灵魂的冷色调,有几人能知?
它们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自然的暗示?
有时,我真的分不清,哪是野鹤,哪是散淡的闲云?
灵息吹拂,甚至来不及招呼,一匹追风的白马,翻飞着缥缈的身影。
细数转场的羊群,目不转睛,而它们却行踪不定,白茫茫一片。
忽而折身而返。毛色温暖,如白雪一样干净。
牧羊人站在峻峭的高处,倾听——
秋风中的表白,十万头绵羊披沥而上,它们的脚步分外轻盈。
挥挥袖子。一条舞动的白纱巾,在天上逡巡,或者飘忽着一种圣洁。
素面朝天,氤氲着我们灵魂的底色。
风吹苜蓿,水边的一位女神,披一袭紫色的衣。
一脉浮动的暗香,把清粼粼的水,擦拭得更加亮丽。
多少年了,河水流动,在不绝如缕的述说中,轻轻地拍打着一片窃窃私语的涛声,以及深不可测的神秘气息。
它就这么流淌着,在时光的深处,抱紧水岸、落日和鸟影掠过的大地。
水总流向远方。
临水照花,潮落又潮起,如花开的声音一般澄澈。
水边的花朵——
一株摇曳的苜蓿,出神入化,在美好的日子里,大声地念诵着,秋风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