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邵春驹
《莲花落》是一部谍战小说,但其意义不应局限在谍战文学的范围内认识。我在阅读《莲花落》时,经常想到一个更大范围的问题,即现今文学的雅俗关系。
大概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起,严肃文学与通俗文学的区划日趋分明。相对而言,严肃文学接受群体小众化,同行和评论家关注较多,大众关注较少。而武侠、言情之类通俗文学在社会上大行其道。这种区分有其合理的一面,但负面影响也显而易见。最近十余年,不少优秀的谍战小说已进入严肃文学的殿堂。
《莲花落》的严肃文学属性是一目了然的。它取材于抗战时期盐阜根据地的战斗历史,表现共产党领导下新四军和人民群众与侵略者殊死搏斗的事迹,弘扬爱国主义、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基调昂扬激越,感人至深。它在叙述故事的同时注重塑造人物形象,主要人物个性鲜明,栩栩如生。刘先旺的质朴、田荷花的聪慧、苍田的凶残奸诈、雄田的冷酷阴骘,都令人印象深刻。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贯穿在五篇小说中的思想。当下许多谍战小说着力创造“超人”式英雄,单枪匹马地完成惊天动地的伟业,《莲花落》却一反这种俗套。作者徐向林在创作谈中自陈:“强调对人性的深度观照和鲜明个人色彩的体现,这样写出的谍战英雄似乎更接地气。”这里的胜利都是许多看似平凡的普通人合力创造的。大纵湖边靠水老鸦捉鱼为生的刘先旺,多次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了传递情报的重要任务。身在汪伪军中的陈大富暗中为新四军工作,抗战胜利后却被国民政府冤杀,死后仍背着“汉奸”的恶名。所有这些人都是英雄,他们共同的名字是:人民。这个思想是深刻的,体现了平民情怀和对历史的独到理解。
《莲花落》属于严肃文学,但作者在写作中却借鉴了通俗文学的笔法,这可能与作者曾多年沉浸于畅销型纪实文学创作有关。它的情节曲折奇妙,如《水龙吟》中借排斧声传递情报、《踏莎行》中明码中暗藏密码,都令人拍案叫绝。时下不少小说在叙述故事推进的时候,喜欢加上很多描写、说明乃至议论性文字,遣词造句务求奇崛反常,造成篇章繁冗拖沓,增加了理解难度,降低了阅读兴味。《莲花落》则不然。细读全书,可以发现叙述文字占了绝大部分篇幅,描写和说明的文字很少。书中没有对室内陈设的详细描写,连风景描写也很简单,如《渔家傲》中一段:“那天的天空很蓝,白色的云像被用力撕扯开的棉絮,杂乱无章地散落在天幕上。”除了关于故事发生环境如大纵湖、天瓢岛、里下河等必要的说明,也没有其他说明文字。作者让读者把主要精力都放到对事情发展过程的关注上了。
《莲花落》的行文,句式整体简单,不用生僻字,毫无累赘啰嗦之弊。如《莲花落》中一段:“韩女士也看着我爷爷,她突然笑了,她笑起来很好看,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一个笑的行为,作者不厌其烦地用了三个分句,比一般说话都要浅显。读这样的文字毫不费力。当然,语言并不因浅易而缺少文采,如《水龙吟》中一段:“锅里刚放了油和生姜,正噼噼啪啪地热闹着。”“热闹”词性活用,十分传神。
沟通雅与俗的区隔,达到亦雅亦俗、雅俗共赏的境界,是文学值得追求的方向。徐向林的《莲花落》在这方面做出了可贵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