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理勇的诗

胡理勇

钓海

无意塑造自己钓海的英雄形象

海的动荡，海的呻吟，跟我的垂钓无关

起得比鸡要早，我要垂钓日出

睡得比狗还晚，我要垂钓皓月

面容黧黑，除了抛竿、起竿

证明自己还是活物外

其实，跟一块礁石已是无异

务必穿上鲜艳外套，以防巨轮碰瓷

一个合格的钓者，必须伤痕累累

你的对手是谁啊？

是大海，是狡猾的鱼群

是恶劣的天气

有时，天空很低，很低

直抵你的鼻梁

一场暴雨，向你劈头而下

发泄它的愤怒

“钓鱼跟作诗一样，需要天赋异禀”

一个外国作家如是说。很受用

立冬日的夜晚

夜晚，把大山关进了牢房

山谷，更加地黑了

不合时宜的虫鸣

加深了山谷的恐惧

我在深山的羊肠小道上走着

这该死的，立冬日的夜晚

有人捧杯，契阔谈宴

有人却要听取那些即将死亡的唠叨

黑和寒冷一结合

会起什么化学反应

这是山谷的恐惧

也是我的恐惧

带着寒意的虫鸣，像丧钟

丧钟，为谁而鸣

不能以为事不关己，就漠然不闻

一只鸟，在雨中觅食

饿极了，似乎肚里装着饥荒岁月

一只鸟，在匆匆觅食

那么大的雨，都驱赶不了

似乎没吃上顿，似乎不知下顿

偌大的广场，它是唯一活的符号

它东张西望，像偷食

它左右提防，像争食

它不断抖动着羽毛，像抖落灾难

根本顾不及那些鄙夷的目光

那些好奇中装着同情的目光

它的觅食，是非常严肃的

是不可打扰的，不能冒犯的

它踱着方步，始终有条不紊

虽然饥饿，风度还是不错

鸟类社会，文明的标志不可废

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

有什么，比饥寒交迫，更严重

鸟的问题，也是人的问题

湘湖寻履

越堤为柄，湘湖是一只精彩的杯盏

越王勾践，把酒饮恨

假装酒醉，被押解北上

从此，吴王夫差多了个诸侯王级的奴仆

湘湖的水，纯又净，清又澈

酿造的香醪，人人杯不释手

也许还杂有西施、郑袖的胭脂、香粉

吴王醉不醒事，三年就把劲敌放了

越王城山里，十年生聚，十年教训

成大事者，不仅要学会屈，还要学会装

一眼泉，此山的独眼，是为见证

苦心人，天不负，三千越甲，终吞了吴

据传，吴王死前，要求蒙上眼睛

无脸再见地下的先人，悔之晚矣

兴衰，一念之间;成败，一念之间

英雄，狗熊，一直在做轮盘赌

至今，湘湖不少一抔土，风光更加旖旎

越王，吴王，不知化为了哪一粒尘埃

湖底出土了刀、剑、戈、矛

待考古者仔细辨认，再晓以天下苍生

登顶

“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

孔大圣人的这种感觉，我也有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临川先生的士大夫胸怀，我也有

好幾次，我要打退堂鼓的

在山脚，仰望，危乎高哉

在山腰，汗落如雨，脚步越来越沉

距离山顶几十米时，体力透支到极限

为没坚持到底的，惋惜

并设计了千百种理由，为他们辩护

譬如，留下遗憾，可以反复地来

譬如，生命诚可贵，不可无端浪费

登上了山顶，真有那么美妙吗

成为峰顶，要承受八面来风的摧残

周遭寂静，四顾茫然

高处的寒意和孤独，读懂者几何

海上遥寄

海上日出，艳若一滴血

一大片海，充满着疼痛感

海上落日，像一口沉重的叹息

散满西天都是留恋的情绪

日出虽丑陋

我怎么舍得，将其送人呢

夕阳是事故

怨气满怀，只可留给黑夜

我在海上，身边

只有不可斗量的海水

我乘坐的小渔船，租用的

我只拥有仅供想象的远方

你拥有高原的全部，你缺什么

什么都不缺啊

那里原来就是海

现在还多了雪花、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