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秋儒(苏州外国语学校 江苏苏州 215000)
经济学家通常将“经济”定义为生产、分配和消费产品或服务的系统。经济是技术的一种表达,需要从技术中得以体现。技术构成了经济的框架,类劳动的方法、过程和组织在技术的驱动下构成了经济的神经和血液,可以说经济因技术而形成了一种生态。经济与技术之间的关系意味着经济浮现或萌发于技术当中,随着技术的变化而继续构成和重构,也会随着技术的变化而重新适应,其形式、形态、结构和特征也将随着技术的变化而不断变化。英国演化经济学家佩雷斯将这种经济随着技术不断进化的现象称之为技术-经济范式的转换。其中,“范式”是指在一定程度内具有公认性,是开展科学研究、建立科学体系、运用科学思想的坐标、参照系与基本方式,是科学体系的基本模式、基本结构与基本功能,从本质上讲是一种理论体系[1]。按照佩雷斯理论范式的划分标准,全球范围内的经济增长经历了不同的发展周期,各阶段都具有关键性的技术,技术革命是经济增长的推动力。而每一次科技创新引发的技术进步背后都有金融资本的力量,金融结构的变化与技术进步蕴含在一个协同演化的系统中。现阶段,我国制造业面临着巨大的双重、双向发展压力,借助资本的力量实施产业结构调整、转型升级势在必行。
佩雷斯理论认为,技术革命已经超出了技术突破的起始部门,并非仅仅是新产业短期的突然出现和爆发,而是向更广阔的部门和领域扩散,即具有更宽的意义和范围,逐渐更新整个生产体系,直至步入现代化进程[2]。在此过程中,社会经济各形态与技术革命之间相互作用,前者存在的冲突与妥协驾驭了后者,后者动摇和重塑前者。
(一)佩雷斯理论范式下的经济周期划分。在佩雷斯理论范式下,经济活动沿着经济发展的总体趋势有规律地扩张和收缩,技术革命引发的历次经济发展可以从整体上划分为以下两个时期:
1.导入期。属于技术突破的起始阶段,具体划分为“爆发”和“狂热”两个经济发展周期。其中,爆发阶段开启技术革命浪潮,企业家的热情受到激发,大量闲置资本正在积极寻找投资机会。但是,旧范式在市场中已经处于饱和状态,由此技术与经济之间产生了一道裂痕,大部分经济组织的生产率、利润等指标都会发生变动。同时,新技术的应用更新改造了原有的核心部门,带来了具有普适性的组织法则,经营组织原有的核心部门作为执行者,有力地推动了新技术-经济范式的启动与传播[3]。技术-经济范式的第二阶段为狂热阶段,开启金融资本自我和内部循环。由于金融领域的利润率高于生产领域,市场中投入大量的金融衍生工具以获取更多财富,金融资本甚至与产业资本脱离,资产价格无法体现出其代表的经济实体,加大了经济力量与调节框架间的裂痕,产业资本与金融资本之间的关系开始紧张。
2.展开期。展开期包括经济发展周期协同阶段和成熟阶段。在协同阶段,经济增速开始趋于稳定,经济周期步入黄金时代,金融资本的霸主地位被产业资本取代,与新技术相适应的金融创新得到普及,新的框架和规则出现在金融领域。在该阶段,国家会从制度方面对经济进行有力监管,且金融工具也会从内部出台创新工具,产融结合成为一种经济现象[4]。随着新技术的大范围推广应用,拥有成熟产业链的企业开始向外围地区投资,传统领域呈现出市场饱和的状态。同时,内部市场的萎缩形成了强势企业对价格的垄断格局,扩大规模经济在市场中的占有份额,形成多元化的经营模式。另外,金融资本在成熟阶段更乐于尝试新事物,从而孕育下一次的技术革命,形成经济周期的循环。
(二)佩雷斯理论范式下的资本互动关系分析。受技术革命的推动力影响,各阶段的金融资本与产业资本存在互动关系,可以此为视角进行经济增长趋势的合理分析,为经济组织的转型升级与持续发展开拓思路。经济周期各阶段,金融资本与产业资本的互动关系如图1所示。
图1 经济周期各阶段金融资本与产业资本互动关系示意图
首先,金融资本与技术革命在经济周期的爆发阶段关系极为密切,借力于金融资本的融资,落后产业开始受到新核心技术行业的轻视,经济发展过程中金融资本将起到主导性作用。其次,技术革命的扩散速度虽然较快,但程度依然相对较低,金融资本与产业资本在狂热阶段逐渐开始出现分化,技术革命的扩散程度提高,账面价值与真实价值分离,经济增速减慢。再次,金融资本的位置在协同阶段被产业资本取代,产业资本成为经济的掌舵人,账面价值与真实价值的增长基本一致,即金融资本与产业资本再度实现耦合,经济的发展进入最佳时期。最后,金融资本开始寻找新的投资机会,以提高资金收益率,闲置资金开始向新的区域、部门转移,且技术扩散程度维持在较稳定水平。
通过佩雷斯理论范式下的资本互动关系分析可知,“技术革命——虚假繁荣——崩溃——黄金发展——动乱”是每一次技术-经济范式所呈现出来的趋势特征,属于一种动态的、非均衡的增长和发展问题,能够对经济发展中的结构变迁予以客观反映。
制造业是国民经济的主体。与世界先进水平相比,我国制造业在信息化程度、产业结构水平、资源利用效率、自主创新能力、质量效益等方面还存在差距,转型升级和跨越发展的任务紧迫而艰巨。从微观发展路径方面看,制造业企业转型需要充分借助资本力量实施产业结构调整,发挥金融对产业发展的支撑作用,“资产经营”转向“资产经营+资本运作”双轮驱动。本文从资本投向视角对佩雷斯理论范式下的制造业转型开展案例研究,分析技术生命周期与资本投向的耦合关系,积极探讨制造业企业的技术创新转型路径,从实务方面为相关企业提供参考。
(一)案例企业概况。成立于1999年的陕鼓动力是我国重大装备制造业企业,下属多家公司,积极为国防、环保、化工、冶金、空分、能源等国民经济支柱产业提供能量转换系统问题解决方案,具备全生命周期系统服务实力,具有雄厚的核心技术能力与商业服务经验。陕鼓动力于2014年4月在上交所挂牌上市。
自成立以来,陕鼓动力主动把握国民经济发展红利和制造业市场机遇谋求发展。尤其是我国加入世贸组织后,陕鼓动力更是在“两个转变”战略引导下积极进行转型升级,即从产品经营向品牌、资本运营经营,从单一产品供应商向能量转换系统解决方案商和服务商转变,优化主营业务发展模式,积极开拓新的市场,创新产品流通商业运行模式,强化内部控制体系改革,践行“智能制造”和绿色环保理念,取得了良好的绩效和长足的发展。
(二)陕鼓动力资产项目变化历程。企业的发展同样经历着不同的周期,即与佩雷斯技术-经济范式相吻合。陕鼓动力的项目变化阶段可汇总如图2所示。
图2 陕鼓动力经营项目发展变化
1.单一产品的转变。在企业成立之初,陕鼓动力的生产线及相关技术主要靠引进,产品线较为单一。财报显示,其2000年的经济总产值为3.4亿元,而风机销售业务占比高达90%以上,净利润仅为0.084亿元,利润空间狭小。在产品服务方面,主要满足客户基本需求,与客户之间缺乏互动,属于传统模式下的售后服务。为摆脱经营困境,陕鼓动力决定发展空间巨大的服务市场,从2001年开始制定系列措施明确服务标准、开展技能培训等,提高全员服务意识。同时,对前期产品销售系统进行改造升级,充分发挥传统制造业时期积累的人才储备与生产经验,迈出产品服务化步伐,适应后续客户系统功能要求高、产品使用周期长等方面的需求。
2.系统集成服务的转变。制造业企业的产品具有较强的可替代性,因此陕鼓动力开始提供关于产品的系统化服务。同时,携手国家重点高校与社会科技企业成立研发中心,积极参与旧能源设备回收、人员培训和系统咨询等全生命周期服务项目,为客户节约了生产和营运成本,获得了更大的市场份额。同时,陕鼓动力还进行了远程故障和在线监测系统的开发,基于互联网技术实时监控设备的运行状态,确保在系统安全运营的同时充分把握客户的人力成本,进而为其提供更具时效性和个性化的服务。
3.创新金融服务的转变。为获得更多的经济效益,陕鼓动力开始借助金融机构的授信并从客户需求出发解决资金需求问题,将金融产业与自身的产品系统服务相结合。同时,逐渐摆脱传统制造商的身份,向专业制造商外包附加值较低的环节,提高了抗风险能力和市场反应能力。从2006年开始,陕鼓动力撤销了运输部门和设备部门,投资成立新能源系统服务、工业气体以及设备服务等部门,整体优化资源配置。
4.“绿色”制造服务的转变。陕鼓动力在前期为大型项目提供过成套系统,因此具有较为丰富的气体供应行业经验,并且拥有过硬的产品品质和专业专利技术,为工业气体业务的开展奠定了基础。同时,陕鼓动力金融产业的发展积累了一定的资金,为摆脱国内市场规模缩小造成的制约,企业开始采取投资和并购的方式进军海外市场,整合市场渠道,完善海外市场布局,获取国外领先的技术资源,有利于“去库存、降成本、提质量”产业转型升级目标的顺利实现。
(三)陕鼓动力转型期间的资本投向。陕鼓动力资产项目的变化过程中始终贯穿着产业资本与金融资本的互动力量,资本的作用直接推动了技术的革新,其资本投向主要包含以下方面:
1.产线扩张,技术创新。以产业扩张生产作为指导企业前期技术创新的主要途径。陕鼓动力在成立之初生产线较少,在产品线宽度、制造产能规模以及市场份额等方面的竞争优势并不突出,所以在前期以产业扩张作为技术创新的主要途径。为满足技术产品生产资金需求和扩张战略,陕鼓动力管理层制定了详细的战略规划,进行大规模融资。同时,陕鼓动力开始将资本投入至生产线扩张,具体情况如表1所示。
表1 陕鼓动力生产线建设情况
陕鼓动力在产线扩张的同时有效提升了自身的创新能力,推动了技术的进步。其中,金融资本对陕鼓动力的技术创新起到了关键性作用,进而对业绩水平的提高提供了有利支持,企业盈利体现出了技术创新的回报。
2.金融方面改革。2007—2012年,陕鼓动力先后进行了3次增资,并在第三次增资中引入了陕西工研院、中诚信等多家投资人,77名管理层、核心技术人员亦在此轮增资中获得1 805.8571万股股权,其入股价格、方式与机构投资人一致,均为8.8元/股。2010—2011年,陕鼓动力购买了多项理财产品,规模较大。2014年陕鼓动力在上交所发行1.09亿股,发行后总股本为10.93亿股,用于陕西陕化空分装置工业气体项目、石家庄金石空分装置工业气体项目和大型透平装置成套产业能力提升与优化项目的投资,项目总投资19.28亿元,拟投入募集资金12.32亿元。
陕鼓动力建立股份制公司、风险投资以及银行贷款的目的是分散投资与风险,追逐更高的利润,均属于有利的增长和扩张工具,金融服务更加现代化,盘活了现有资产,满足了多方面的金融需求,符合佩雷斯理论范式对金融创新类型的划分。
3.产业链延伸。从2009年开始陕鼓动力便确立了“两个转变”战略,通过为客户投资建设并运营气体工厂的方式进军能源基础设施运营领域,向能量转换系统解决方案商和服务商转变。
陕鼓动力财报显示,其2010年的营业总收入为48.61亿元,经营净利润为5.32亿元,累计实现产品订货64.55亿元,三项经济指标分别同比下滑22.7%、42.13%、19.35%。净利润和营业收入的大幅下滑造成了股市恐慌,陕鼓动力陷入了生命周期波动影响带来的困境中。同时,制造业整体放缓了固定投资与设备投资规模,市场逐渐趋于饱和,陕鼓动力产能出现过剩情况。新兴市场领域的商业模式盈利点开始超过传统制造业业务体系,陕鼓动力积极投资绿色能源领域,形成了具有特色的轻资产盈利模式。
2016年1月,陕鼓动力将分布式能源的二次转型作为自身的战略定位,在生物质发电、天然气发电、综合能源一体化园区建设等方面取得了业务创新,实现了向高端产业链的转型。经过生产线的扩张和技术创新,陕鼓动力的经济增长速度趋于稳定,主营业务在市场中占有较高份额,市场也开始趋于饱和。为摆脱现有市场的束缚,获取更高的利润,陕鼓动力开始向产业链上下游延伸,开拓新领域的用户群体,推动了企业的进一步发展。
4.积极参与全球供应链组织。全球化竞争模式下,传统下游采购商大量减少订单,劳动成本也逐渐增加,一定程度上加大了库存积压后的计提折旧金额。所以,陕鼓动力开始利用闲置资金开拓新的国内外市场,确保“去库存、降成本、提质量”目标的实现。
在国内,陕鼓动力于2009年6月与上海鼓风机厂有限公司、上海电气(集团)总公司签订《战略重组框架协议书》,拟通过增资、受让等方式持有上鼓60%的股权;2014年,陕鼓动力收购了鼎乘气体100%的股权,进一步扩大了国内市场份额;2019年,陕鼓动力孙公司六安气体以含增值税34 459.75万元的价格收购了六安特钢2套2.5万Nm³/h空分资产,增加了企业的气体运营规模。
在国外,陕鼓动力于2015年斥资3.178亿元分三个阶段收购了捷克EKOL公司100%股权,为分布式能源领域市场的进一步开拓奠定了基础,通过嫁接优势资源的方式获得了海外EPC项目、生物质锅炉技术和蒸汽轮技术方面的经验,形成技术成本优势。同时,并购EKOL公司,在能量回收设备服务、离心压缩机等领域占据优势,与现有产业链互补,实现了技术协同效应,满足国际市场需求。
(四)佩雷斯理论范式在陕鼓动力转型中的体现。陕鼓动力成立之初便积极进行技术的资本投入,扩张建设新的生产线,凭借在风机制造方面的先进技术获得了较高的市场份额,步入了产业资本主导期。同时,主动引进国际知名制造业企业的先进技术和经验,扩大了陕鼓动力的利润基础,初步实现了产业资本与金融资本的结合。但是,随着金融资产不断地被创造出来且规模逐渐扩大,经济虚拟化倾向加重,衍生出庞大的金融资本,企业逐渐忽略了自身技术创新能力的提高,一定程度上体现了金融资本对产业资本的遏制[5]。因此,陕鼓动力主动进行转型,放缓了金融资产的扩张步伐,以产业链延伸、积极参与全球供应链组织等方式实现“自救”,表明企业正式进入了佩雷斯经济-技术范式的转折点。
经济-技术范式的协同阶段和成熟阶段属于经济周期的展开期。在经过转折点后,陕鼓动力迎来了新的发展,将主营业务向气服务领域延伸,充分发挥了产业资本对效益的推动力。更为关键的是,陕鼓动力发挥金融资本优势,顺利并购了捷克EKOL公司,发挥了技术协同效应,提升了并购绩效。分析可知,充分把握自身所处生命周期的阶段特征是制造业转型的前提,技术创新并非出于单纯提高盈利能力而进行的简单模仿,而是通过资本投入,加强自主创新,提高核心竞争力,充分发挥现有资源优势,实现企业的长期持续发展。
佩雷斯理论范式下,经济的发展并非无规律可循。对于制造业企业而言,需要遵循经济的周期性规律,从自身实际出发积极进行战略调整,实现技术、市场和生产能力的转型提升。
(一)实现传统制造向智能制造、设备供应商向综合服务商的转型。传统制造业企业应将设计、生产等环节中的数据通过应用最新的数字化和信息化技术予以有效整合,对制造过程中的生产、业务、资金流程,依据数据流的实时变化进行协调优化,提高决策的准确性与高效性。传统制造业向综合服务转型转变能够满足客户对服务质量方面的需求变化,创造更大的利润空间,有助于企业的可持续发展。
(二)借助资本力量实施产业结构调整。对制造业企业而言,充分发挥产业资本与金融资本的双重保障作用,可以实现“资产经营+资本运作”的双轮驱动。可以借助上市公司平台,引入财务投资、债权融资、股权融资等方式,扩大企业资金规模,并利用子公司的地域优势扩展海外投融资平台,优化资产负债结构,进而优化集团产业结构。
(三)把握技术发展周期的变化趋势进行战略调整。一方面,深化现有工艺流程,继续提高已有产品的质量和性能,确保行业领先地位,并深入挖掘现有的技术壁垒和持续发展的制约因素,以此为着力点进行转型升级。另一方面,转移部分技术含量较低的产业,实施服务化改造,融合信息产业和现代管理方法,积极发展现代制造服务业,借助于信息手段,将服务向前后端不断延伸,推进服务业和制造业的融合,满足用户的个性化需求、提高价值链上的整体盈利水平,促进我国制造业不断走向国际市场,最终实现由大到强的转变。
(四)技术创新、金融创新与制度创新并举。首先,从宏观经济层面,需要为制造业转型提供良好的政策环境,减轻制造业企业的税负,疏通信贷传导机制,完善信贷考核机制,加强对实体经济的资金投入。其次,从微观层面,制造业企业需要完善内部的技术安全防护与风险监测手段,加强技术与金融方面的知识融合,提高宣传力度。最后,新技术的推广涉及到与传统产业融合的问题,制造业企业需要构建与新技术相符的内部金融管理框架,打破固有的认知缺陷,避免行为方式方面的冲突,重构服务渠道沟通客户以及满足内部金融机构之间的信息交流,实现技术创新、金融创新与制度创新并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