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铺满卧室的满心空寂。夜来香,洁白瑕玉举过头顶,高擎一树馥郁在秋的每一个瞬间。怒放无所顾忌,在自己生命的角落。缕缕夜风,盛满梦境花香。比夜更浓郁,弥漫梦呓的潮汐澎澎湃湃。
听,在睡梦的边缘。兔街河隐约着,遥远暄腾,昼夜不歇,浸透半坡漫山的茶香,回味悠远绵长。哀牢深处,你可以与一座山对酌“花石头”,也可以与一条河豪饮龙街小灶酒。携手礼社江,唱和着雄浑的哀牢史诗,奔腾千年万里。
听,在睡梦的边缘。听见晨曦里大中山第一声滴水的绿色鸟鸣。朝阳喷薄里百鸟翔集,翅翼翻飞拽出每一个黎明崭新的序幕。看见刹那间,沉默的男人凝望远方,沿南景线的走向,一嗓子喊山声撕裂眼前的迷雾。迈步向前,将欲言又止的伤悲,义无反顾地抛在身后的大山。
听,在睡梦的边缘。群山苍茫的江迆三乡,在哪座人神共舞的山头。奔放着兔街河的铿锵豪迈,白鹇锦鸡缱绻曼妙着阿卡舞,聆听声声震颤灵魂的雄浑心跳。峰峦沟壑,密林雾萦,凝眸沉思。六祖古歌,在老人唇边开花,阿普笃慕的威严骤然神显。在生命的根部,时间的底部,溯源淳朴与豁达的根骨。我将自己的灵魂在兔街河畔漂洗千遍,晾晒成河畔金柳的缕缕情愫。
听,在睡梦的边缘。校园里三株榕树坠叶纷纷,将夜的寂静砸得山响,天明我将如何捡拾满地的心绪。听,稚嫩的索玛花裂帛在大山深处,娇艳欲滴。听,凌晨摩托车声,汽车发动机声划破静寂,划亮晨曦第一缕阳光。
在古老的哀牢彝山听见花开,听见历史与明天的交响。憧憬,点点滴滴的时间,堆积成厚重如山的岁月。
高山榕
今日,白露节。寅街、兔街河畔,昂首远望长梁子。突然邂逅一株古木悠然擎天,虔诚悟道生命的沧海桑田。
行车至高山榕下,重逢师范同窗——赵俊权。榕树下,他的房舍安然坐落。房前庭院鱼塘,品茶叙旧,醉饮夕阳,鸡犬相闻,檐下堆满核桃,静待裂壳。朋友父母怡然坐于院中,安详侍弄着慢慢悠悠的家常农事。
夕阳下,仰望古榕树,粗茎虬枝,碧叶繁茂,果实橙红,在时光的缝隙里与风霜共舞。
赵俊权说:“当地人称这种树叫——缅树。”
程祖江却道:“那是橡皮树。”
我认为是高山榕。无论是什么树,但毫无疑问那是一株足以撼动灵魂的苍天古木。
以一种傲立百年的姿态,以一种饱经风霜的沧桑,以一种蘑菇擎天地站立,以一种巨擘高扬的手势,与时光对峙,与岁月握手言和。
历史深处,四季常青的绿叶弹奏兔街河喧腾不息的千年流韵,遥望兔街河一路向南的行程,也许等着岔河的一次回眸,或是红河谷的一爿透穿历史的古月。
疾风骤雨里,必定挥毫苍穹以电光火石的笔触,草书哀牢青铜色的伤疤,古铜色的苍茫记忆。
扎根长梁子的厚土黄沙,站立成莽莽哀牢山一个孤独的守望者,守候一生太短,一世绵长。那是一种母性的柔软期盼,一种站立着男人沉默的信仰。
古树巨伞浓荫下,也许有俊权长大的童年,以及他的孩子们捉迷藏的欢声笑语。
暮色里,匆匆别过,友人诚挚挽留。后视镜里,高山榕站在白露节里,站在目光尽头,站在记忆的尽头——傲岸地屹立于长梁子的半山坡。
兔街河
兔街河,一路突围哀牢的十万大山,喧腾万年,蜿蜒疾行于高山深壑之间。向着南方的南方,泅渡季节的耳畔不舍昼夜。
伫立兔街桥头,触摸兔街古街苍凉剥落的历史,看兔街河畔柳色摆渡秋风中的别赋。漫溯兔街河的最初,哪一滴夜露怀抱千古皓月,从那一株古木的叶脉奔腾而来。此时,我想听出脚下奔流的那一滴又饱含大涧洞澄澈透明的回响。
兔街河呼喊着,从时间的脚踝边踏歌笑傲前行。此时,我只想与兔街河的背影做一次短暂对话,与曾经的古道、茶、马悄然邂逅。从此迂回于记忆的深处。
兔街河,千年的流淌,把淳朴的村寨幸福打磨得铮亮。时间的利刃在他的流淌里卷曲成河底的鹅卵石,执念着与小河鱼生死绝恋,捣衣声声编织遥远的时光碎片。
在兔街河的千古流殇里,我就是一条小河鱼,与你相逢是今生的宿命,与你相识是前世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在兔街河,看星子寂灭,赏春花秋月,听蝉噪鸟鸣。
在兔街河边,我愿是一株小草,以仰视的姿态直面云天苍穹;在兔街河的源头,我愿是峰巅的苍松,轻触四季流云柔软的脉搏。
小戈瓦瀑布
吃过午饭,起步寅街,进入者建周《哀牢印象》的循环,一路丈量小戈瓦的距离,水泥路面飘带于群峰众壑之间。秋风扑面,梯田古茶,在香气浓郁里峰回路转着,等待生命里的每一次惊艳。
四十分钟车程,小戈瓦村东,急刹于壁立千仞之间,转角突遇,猝不及防撞个满怀。一匹素帛高悬崖壁,一场惊心动魄的邂逅,只因犹抱琵琶的矜持。银蛇騰舞着哀牢灵动与澎湃,洒落一帘珍珠如烟,如雾,如梦,如幻。
仰头溯流飞瀑来处,腰反弓成极限角度。若时光倒流到前一秒,她还曼舞云端,让你看见风的影子,阳光的笑眼。此时,从九天流云里以直角轰然跌落,用纵身一跃演绎义无反顾的生命绝响,粉身碎骨,羽化成仙,那是龙吟凤舞的雪色妖姬。迷茫着水雾,迷蒙了双眼,润心透脾。那必然是前世的瀑发美人,只是在流走的时光里恍惚了一世的苍茫。
哀牢的高腔自此开始,万马奔腾于胸腔,从远古舞来,涤荡向未来。确认眼神,就在瞬间,靓丽的风景怀揣一卷水做的唐诗。此刻,我只剩下一颗秋色的心。
兔街集市
兔街的赶集日,每月兔日与鸡日不断循环,用五天沉寂兑换一日的喧腾。
清晨,肉铺滴下血色黎明。五花肉,白一块红一块的脸乍现尴尬或羞赧的猪肝色。满腹的花花肠子,躺在老实巴交的桶里。那根早已僵直的猪尾巴,在顾客挑剔的目光里高高挂起。黑色土狗眼珠滴溜乱转,在人群与肉铺之间游刃窥伺。
街角,一个老妇人与一篮柿子蹲坐在秋后的十点半。写满秋色与沧桑的目光,五毛一个柿子,多少沉甸的堆积才能换取一天的柴米油盐啊!不会微信收款的无奈,尴尬了不带现金的口袋。
中午,精心梳洗的山风,一路风驰电掣的摩托,来到集市赶赴一场拥挤的饕餮。
小镇街道狭窄,帐篷地摊亲密无间。服装铺位的老板,将喇叭里反复重复:“全场服装亏本甩卖,内衣十五块,内裤五块,袜子五块两双,快来看快来买!”
“凉粉两块一碗”,远处凉粉摊一唱一和。
人们精彩演绎,摩肩接踵,乡里乡亲的笑脸在人流里见缝插针的问候,车声,叫卖声,喇叭声,塞满我昏昏欲睡的耳朵。人潮与车流的集市里,街道肠梗阻般慢慢蠕动。
今日的兔街,喧?喧!喧……
今日的兔街,挤?挤……挤!
夕阳下,所有的繁华与喧嚷如潮水退去,浮出远处河边那匹打响鼻吃草的老马,与近处宾馆下那辆崭新的宝马,沉默相对。等着那位老人,骑十八世纪马帮的节奏回家。
作者简介:自崇华,彝族,1981年生。从事基层小学教育工作多年,爱好文学。2001年5月至2003年5月在河北省当代文学专修函授学院学习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省、州、县报刊杂志,作品《80后》获云南省教育厅、云南省作家协会联合举办的中小学师生优秀文学作品奖。
责任编辑:李 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