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
摘 要:弗洛姆研究自由对现代人的意义并分析现代人自由的困境时,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融入马克思的社会经济理论学说,利用心理与社会的双重批判,剖析现实社会出现异化现象和困境的根源所在,并总结出逃避自由的三种主要的心理机制表现。弗洛姆逃避自由思想的提出对于分析当代人的心理素质,我国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以及人类积极自由并且全面发展具有重要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
关键词:积极自由;消极自由;资本主义;逃避自由
自古以来,自由都是让人神往的存在,是人类追求的最高夙愿。从一定意义上讲,人类历史就是人不断求取自由的实践过程。历史上饱受压迫者,为摆脱专制特权重归自由,频频号召所有被压迫阶级,唤起他们内心深处对自由的渴求,万众团结向权力宣战,为自由而战。在这漫长曲折的自由保卫战中,渴望自由的人们战胜自然、推翻宗教神学以及专职皇权的统治,赢得了进步又短暂的胜利,可还未来得及与自由相拥,就又成为新制度的困兽。在权威与自由反复抗衡的斗争中,现代国家出现了这样一个令人疑惑的现象,有人甘愿奉上曾憧憬的自由,自愿铐上被统治的枷锁,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为了研究出现上述情况的原因,弗洛姆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融入马克思的社会经济理论学说,利用心理与社会的双重批判,创新社会心理学的研究视角及理论思想,阐明自由与人类之间的特殊关联,在弗洛姆的理论学说中无论是通过对资本主义现实社会的批判来分析现代人逃避自由的心理机制,还是在研究现实社会出现异化现象和困境的根源所在,提出理想社会的积极构想时,“自由”一词都必然地成为理论架构的要点。弗洛姆将精神分析理论这一微观心理学领域创造性地深入社会批判理论之中,填补马克思主义的空白,对于分析当代人的心理素质,我国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以及人类积极自由并且全面发展具有重要借鉴意义。
一、弗洛姆自由思想的基本内容
(一)自由的内涵
弗洛姆这样定义自由,“自由是人存在的特征,而且,其含义随人把自身作为一个独立和分离的存在物加以认识和理解的程度不同而有所变化”[1]15。在弗洛姆看来,人的存在与自由是相辅相依的,并且人的发展与自由增长过程是辩证统一的关系。他提出人类是区别于自然世界的独立存在,并在实践认识中不断发展。无论是从人类历史演进还是个人生命历史中,研究人类存在发展及特点与自由的关系问题,都会发现人类的认知与自由之间存在这样一个共性发展过程。
从人类历史演进来看,在原始社会阶段,人的意识还处于未开化的朦胧时期,人类自认为其与自然界紧密相连,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对自然界有着过度的依懒,此时的人类毫无自由可言。随着人类社会发展,人类在实践认识的过程中受到外界刺激或获取学识时,首先会选择用大脑思考而后做出相关行为活动,这就是区别于动物所受先天生物行为本能控制,使得人类思维意识发展不断进化,由被动接受到主动改变,意识到自身并不属于自然、部落、宗教教会以及专制统治的一个组成部分,“我属于自己”的这种思想油然而生,这种只属于自身的独特性,不断敲打着人们的身心以及固定品级的阶梯,人类试图跳出固化的保护圈,寻求自由解放,通过逐渐挣脱自然界、部落等这种始发纽带禁锢的过程,从而实现人类“个体化”的演进。在这个过程中,人类的思想和实践都变得更加自由、开放。
如果从个人生命成长史来看,同样是一个相似的过程。起初的每个人都是母体中的婴儿,依靠母体胎盘和脐带汲取营养来维持生命,这一阶段是无法谈论自由的,而当婴儿经过十月怀胎孕育脱离母体后,经过成长生活、学习实践,从起初个体对父母地全心依赖,到开始发觉自身并非父母的一部分,与父母意愿思想相左,自我本身是完整独立的个体,并逐渐在意识上认知自我、行为上区别他人,渴望着自由独立、主宰自我,跳出父母的保护圈,不想受父母管束,想要按照自身的意愿进行实践活動,这时自我的“个体化”意识慢慢生成,并在不断实践与思考的过程中成为独立的个体。
(二)自由的双重属性
弗洛姆把自由划分为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两方面。消极自由指的是“摆脱束缚,获得自由”,纵观人类渴求自由的历史进程,人类为挣脱自然和社会的束缚,展开一系列社会实践、劳动生产等活动,一方面促进自身各方面素质提高,“个体化”进程不断推进;另一方面,也是在此过程中又遇到了新的困境,脱离母体、自然、部落以及宗教等初始保护圈的人们安全感丧失,为了谋求更舒适的安全圈以及自由权利的扩大,在社会中各自为战,慢慢意识到自身的渺小,无法与变化莫测的世界相抗衡,与自己终极目标距离越拉越远,独自承受着一次次所求无果的冲击,就会产生无力感与孤独感,压抑自己,这是消极自由的主要影响,这种自由并不是人的终极理想,或是说这并不是人类寻求的自由终点,而是人类实现自由自决这种积极自由的初始阶段,是人类为自由而战的第一步;而积极自由是指“自由地发展”,也就是不被世俗影响束缚,将实现个体自由自决活动作为最终理想,自由支配、发挥潜能,实现个人全面的自由,克服消极自由所带来的负面情感和过激表现,自由但不孤独、自立但不无助,游刃有余自由发展并且与他人建立良好的关系,这是理想化的自由。可是在社会不断推进的过程中,宣告摆脱固有枷锁,为自由而战的人们,逐渐发现挣脱原有束缚所换来的自由,却在社会经济政治等现实社会因素的影响下,成为彼时的沙土尘埃。金钱利益的诱惑以及那种无法排解的焦虑、不安以及极度孤独的心理状态,使得人们陷入自由的困境,开始选择逃避自由。针对当时社会人们逐渐从向往自由转向逃避自由的巨大转变,弗洛姆提出一个不可忽视的大背景就是社会发展阶段的更迭。
二、弗洛姆揭露自由困境的社会根源
(一)缺乏自我意识的封建社会
由于当时社会生产力水平低下,封建社会等级制度根深蒂固,加之宗教的影响,自人出生开始就受到社会和思想的双重灌输,使其思想意志麻痹,缺乏自我意识,这一时期,人们生来就有明确的社会地位,扮演着固定的社会角色,不需要对自身过多思考和怀疑,个人存在被社会角色所掩盖,等级制度深深扎根于人们心中,逐渐成为人们固化的思维模式,使得封建社会的人们产生了一种“安全感”与“归属感”的错觉,并且认为只要按照约定俗成的社会制约去遵守即可。弗洛姆曾在《逃避自由》中道出中世纪时期人们的本质特点,“中世纪并未剥夺个人的自由,因为个人尚不存在。”[1] 33这一时期,人们从未被封建社会看作是真正的个人,按照约定俗成的规则制度进行行为活动的他们,只是被当作维护封建等级制度和巩固宗教地位的工具。
(二)自我意识复苏的资本主义社会
资本主义的兴起使自由得到全面释放,人们自我意识加强,思想开阔,独立自主,自食其力,政治自由逐渐扩大,经济交往自由频繁,社会实践能力增强,促进了个人争取更大自由的积极性,个人跳跃式地成长。与此同时,不同阶级的人们在社会生活、经济往来和劳动生产等过程中,价值选择和行为方式上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对于资产阶级来说,他们主宰一切,跻身成为最大的赢家,狂热式追逐利益资本积累,谋取最大权益,同时为了重拾初始纽带那种安全感并追求更高幸福感,打压竞争对手,剥削贫苦大众,获得自我支配的快感并且贪求这种快感永远握在自己手中;而作为底层社会受剥削压迫的一方来说,相比之前更加贫穷、痛苦不堪,他们渴望自由,希望通过革命或宗教运动来结束压迫。资本的积累与剥削统治不断地恶性循环,共同作用下使得社会关系逐渐恶化,人际关系愈加紧张,资本家之间成为利益对立的竞争关系,资本家与工人之间、资产阶级与中产阶级之间、民众与政府之间等等的矛盾不断激化,特别是资本主义从自由竞争阶段过渡到垄断阶段后,社会矛盾愈演愈烈。这时作为更加自由的个体,并没有品尝到太多幸福,而是在这样的恶性竞争中早已沦为经济发展的机器和牺牲品,对自身怀疑焦虑、对现实感到无能为力,那心向往之的理想化自由成了空中楼阁。为了排解负面情绪,人们开始主动与他人建立联系,主动套上锁链,乞求消解负面情绪,这就是弗洛姆所说的逃避自由。而当人们依然无法挣脱这些消极情绪,就会促使人的心理、人格和行为等方面更加扭曲,阴暗畸形的心理状态黯然滋长。
三、弗洛姆逃避自由的心理机制
由于生活的环境和所处的社会群体不同,所以每个人性格中的倾向程度和表现都不尽相同。研究逃避自由的心理机制时,弗洛姆详细全面研究出现扭曲的心理以及行为表现,并将其主要划分为三种心理机制。
(一)趋利共存的权威主义
权威主义,主要表现特征就是施虐—受虐。两者之间的共同点是放弃自我独立,寻求新的纽带。在弗洛姆看来,这些人日常主要表现为,“放弃个人自我的独立倾向,欲使自我与自身之外的某人或某物合为一体,以便获得个人自我所缺乏的力量”[1]92。施虐者渴望主宰,而受虐者渴望臣服,两者是相互依存的共生状态。一方面从受虐者来看,独自面对异化了的世界同时,使自己无能为力又微不足道,受虐冲动油然而生,通过贬低自己消灭自我,并企求臣服于一个强大无比的人或权力,将自己消融在这个强大的整体之中,这样就不会独自一人去面对世界。他们亲手献上自己的自由甚至是生命,甘愿臣服于强权,任其支配,企图通过这种方式获取归属感和安全感。但弗洛姆认为以这种方式产生的安全感和归属感是不会长期存在的。另一方面从施虐者来看,施虐者正好与受虐者相反,他们渴望完全主宰另外一个人或其他具有生命的个体,渴求权力,试图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对方身上,操控他人。施虐者享受羞辱、奴役或是折磨受虐者的过程,因为他们迷恋统治支配权利的快感。在现实中人们的性格结构中总是包含这两种因素,而具体表现出哪种特征,施虐还是受虐在于个人所面对的对象。
(二)冲破理智的破坏欲
弗洛姆认为,“破坏欲是生命未能得到实现的后果。”[1]121生命的运行有自己的内在动力以及普遍轨迹,一旦这种轨迹或动力受到阻碍,抑制生命运行,使人的生命受到某种难以排解的压抑,无力感和孤立感相互叠加,就会导致生理疾病,就会滋生破坏性的冲动。相较于权威主义支配与臣服的对象化,破坏欲则表现为消除所有对其有威胁的一切存在。弗洛姆将破坏欲区分为两类:一类是由特殊形势引发,表现为在自己或他人生命和完整受到侵犯时合理的敌视;另一类非理性破坏欲则是由于社会的压力使得生命的受阻,自身显得渺小,导致其缺乏安全感,孤独感倍增,为了排解其内心的孤独、无力和焦虑感,试图摧毁所有外部威胁,使自身得到更好的发展。但如果未能找到发泄的目标,随着破坏程度的加深,那么他自身便成为被破坏的对象。
(三)泯灭个性的机械趋同
大多数逃避自由心理机制的表现形式的本质都在于与外界世界的对抗,并且具有一定的偏激性和精神病态特征。而弗洛姆所说的“机械趋同”指的是现代人普遍放弃了个人自我,相比前两种最大的不同就是这种心理机制是社会大多数普通人通常采取的方式。现代人的“自我”不是真正的自我,而是一种虚假的社会的自我,是由个人在社会中所扮演的角色,把自己塑造成社会中同一类人具有的共性特点,与他人保持高度一致,自己不再是单独的个体,就像变色龙一样,通过改变自身颜色,使得与周围事物颜色一致来保护自己。机械趋同有着同样的原理,人们为了不再感受无助、焦虑与孤独选择放弃自我,变成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愿望、思想以及感觉都不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结果,而是从外界灌输而来,失去自我想法意识的人,就如同那冰冷坚硬的机器人一般。原始自我是人类精神活动的原动力,但是在现实情况下,大多数人原始自我的思想、感觉和愿望等都受到了压抑,原始自我被一种虚假的自我所替代,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自己的身份特征,失去了批判思维的能力。而伪自我打着代理“自我”旗号,实则是别人期待的角色,他只不过是别人期望的他,按照他人的期望生活。因为只有在与他人趋同的过程中,才能得到他人连续不断的赞同和认可,使得个人至少暂时获得一种确定性,即对自我身份特征的确定,这种确定性可以缓解他的怀疑情绪和恐惧。伪愿望取代原始愿望,伪活动取代原始活动,伪自我取代原始自我。现代人失去真正的自我,变得和他人苟同,成为没有自我意志的机器人。
四、弗洛姆逃避自由思想的现实意义
(一)弗洛姆逃避自由思想的理论价值
弗洛姆在研究现代人心理结构关系的问题上,通过将精神分析学和社会经济理论学说相结合,把研究视角延伸到人的内心,关注人的性格特点以及心理表现反应,并将其运用在理解人自由的问题上,从人类历史演进和个人生命历史两个方面出发,通过论述人的心理和精神这些微观层面来研究人类的自由产生、现状以及发展问题,充分定义自由的概念及特点,揭示了自由的双重性,分别从消极和积极自由两个方面进行详细分析对比,指出二者的相似性与不同之处。揭示当代人所追求的自由都处于“摆脱束缚,获得自由”这种消极自由的阶段。在这个阶段,人们经历了中世纪固化的等级制度以及资本主义萌芽发展,社会快速变革发展,使得人的内心也开始发生变化,人们首先越来越发觉自我向往的自由离实际意义上的积极自由越来越远,并且在冲破旧制度束缚后,感知到自身的独立性,但在进行社会实践的过程中发现自身的无能与渺小,逐渐演变成孤独感与无力感,人们为了抵消掉这种消极恐惧的情绪,选择主动建立联系,不再追求自由,产生逃避自由的心理。弗洛姆对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提出新视野和研究方法,并借此来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病理诊治,研究现实资本主义社会出现异化现象和自由困境的根源以及总结出表现逃避自由的心理机制,在当时的西方社会具有重要理论价值。弗洛姆将精神分析理论这一微观心理学领域创造性地深入社会批判理论之中,填补马克思主义的空白,拓展了马克思主义的研究方向,丰富了马克思主义理论内容,西方马克思主义在此基础上继续发展,使得在实现积极自由这条道路上有了新的认识和研究方向,虽然从心理学角度研究存在局限性,构建健全社会思想也有空想成分,但也为我们观察和研究社会以及国内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创新了研究视角。
(二)弗洛姆逃避自由思想的实践意义
研究资本主义异化的实质以及资本主义社会的人们逃避自由及病态人格的诸多现象产生的根源,对当代人社会生活以及作为最大的社会主义国家的中国起到了警示作用。众所周知,在经历过二次工业革命后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社会迅猛发展,工业化生产力发达,资本富足,科技进步,即便是如此发达的国家,在追逐金钱利益的狂潮中掩盖着一个不健全的社会,人们自我扭曲,丧失初心,无法自由地全面发展,开始逃避自由并且萌生多种病态的心理状态。一个真正健全的社会应当是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相辅相成、相互促进并共同发展,充分注重人的创造性发挥、积极自由的追求、自由自决的活动,实现个人自由全面发展。当前中国物质财富充裕,生活水平全方位提升,但人们日渐膨胀的各种欲望也不断蔓延,各种现实问题和复杂的社会关系影响着现代人的行为和精神。因此我国在大力发展经济的同时,不能忽视精神文明活动,特别是能够促进人塑造良好的心理状态以及全面自由发展的活动。坚定思想观念,以中国精神为根基,以中国故事为支柱,秉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倡导健康和谐的心理性格,丰富优化人们的精神世界,兼顾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和切实的发展需求,充分发挥全国人民的积极性、创造能力,弘扬奉献精神,实现人自由自觉的全面发展。弗洛姆指出人追求的最終理想是个体实现自由自决活动,自由支配、发挥想象和潜能,按照自身意志进行实践活动,克服负面情感和过激表现,独立但不孤独、安然而不焦虑,游刃有余自由发展并且与他人建立良好关系,这对我国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以及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参考文献:
[1]弗洛姆.逃避自由[M].刘林海,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