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静 徐 丹 王颖硕 周云连 程蓓蕾 陈志敏
例1 男,14岁,因“反复咳嗽、咳痰14年,加重4 个月”入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我院)。患儿出生时因“新生儿呼吸窘迫综合征”住院,此后反复咳嗽、咳痰,未予重视,抗感染治疗后症状可稍缓解。4个月前咳嗽、咳痰加重。胸部CT示,右肺呈2个肺叶,左肺似见水平裂,呈三叶肺,右肺上叶舌段及左肺中下叶支气管扩张,右位心(图1A),胸腹内脏转位。鼻-鼻窦炎病史10余年。父母非近亲结婚。体格检查:上颌窦区压痛,双肺可闻及痰鸣音,心尖搏动点位于右锁骨中线第5肋间内侧1.5 cm,余查体未见异常。辅助检查:血常规、结核感染T细胞检测、免疫功能、痰培养、肺泡灌洗液培养均未见异常。腹部B超探及肝脏位于左上腹,脾脏位于右上腹,提示腹腔脏器反位。副鼻窦CT示双侧额窦未气化,双侧上颌窦、筛窦、蝶窦炎和双下鼻甲肥厚(图1B)。纤维支气管镜检查左、右支气管结构反位,支气管黏膜活检纤毛电镜结果(图1C):纤毛参差不一,个别纤毛见3个中央微管,横断面可见外动力蛋白臂(ODA)部分缺失,符合原发性纤毛运动功能障碍(PCD)。基因检测发现,CCDC114基因复合杂合变异c.702-705dup和c.-41-2A>C ,导致氨基酸改变p.P236Afs*11,Sanger测序验证显示2个变异位点分别来源于患儿父母。诊断:Kartagener综合征(KS)。
例2 男,10岁,因“反复咳嗽、咳痰半年余,加重1月余”入我院。患儿G1P1,足月剖宫产,否认窒息史,出生后因“新生儿肺炎”在当地住院治疗(具体不详)。自幼反复咳嗽、咳痰,有鼻塞、流脓涕症状,口服或静脉抗感染治疗后可缓解,但易反复,3岁后每年1~2次下呼吸道感染病史。父母、弟弟体健,父母非近亲结婚。舅舅有支气管扩张及不育病史。体格检查:双侧鼻窦区压痛,双肺未闻及干湿啰音,心尖搏动点位于右锁骨中线第5肋间内侧1 cm,余查体未见异常。辅助检查:血常规、免疫功能、肺泡灌洗液培养均未见异常。腹部B超探及肝脏位于左上腹,脾脏位于右上腹,提示腹腔脏器反位。胸部CT示左肺舌叶支气管扩张,右位心(图1D);副鼻窦CT示,双侧上颌窦、筛窦和蝶窦炎,双侧下鼻甲黏膜稍增厚(图1E)。纯音域测听正常。常规通气肺功能检查:最大肺活量实测值占预计值百分比82.2%、第1 s用力呼气容积实测值占预计值百分比82%、1 s率84%,提示轻度阻塞性通气功能障碍。纤维支气管镜检查左、右支气管结构反位,支气管黏膜活检纤毛电镜(图1F)显示,纤毛参差不齐,倒伏状,与微绒毛混杂分布,可见“9+2”微管结构异常的纤毛,表现为个别纤毛外周微管不成对及少数缺失,外动力臂部分缺失,内动力臂及放射辐溶解模糊,符合PCD诊断。基因检测:DNAAF1基因杂合变异c.1022_1023delAA(p.Q341fs*10)和c.1930A>T(无义突变)。缺少患儿父亲检测样本,经Sanger测序验证c.1930A>T变异来源于患儿母亲。诊断KS。
图1 3例原发性纤毛运动功能障碍患儿的影像学表现
例3 男,9岁,因“反复咳嗽、咳痰2年余,再发2个月”入院。患儿入院前2年出现反复咳嗽、咳痰,经抗感染治疗后缓解,但易反复。入院前2个月再次出现咳嗽、咳黄痰,无发热、喘息,胸部CT提示右肺中叶支气管扩张(图1G)。患儿系G2P1,足月剖宫产,否认窒息史,生后40 d因“肺炎”在当地住院治疗(具体不详),此后多次肺炎住院。1岁开始反复流脓涕,6岁时鼻窦CT提示双侧上颌窦、筛窦、蝶窦和额窦炎(图1H),抗感染治疗可缓解,病情易反复。父母、弟弟体健,父母非近亲结婚。体格检查:双侧副鼻窦区压痛,双肺可未闻及干湿啰音,余查体未见异常。辅助检查:肺功能基本正常。家属拒绝纤维支气管镜黏膜活检。基因检测示:DNAH5基因杂合变异c.6647delA(p.Lys2216ArgfsTer20)和c.8029C>T(p.Arg2677Ter),缺少患儿父母检测样本,诊断PCD。
本文3例患儿均有自幼反复呼吸道感染、慢性鼻窦炎、支气管扩张病史,2 例为合并内脏转位的KS。反复呼吸道感染可表现为咳嗽、咯脓痰、咯血、呼吸困难等症状,常易误诊为一般的慢性支气管炎、慢性肺炎、哮喘和肺结核。而鼻窦炎及支气管扩张需必要的影像学检查协助诊断。Cao等[1]总结了中国127例PCD患者(包括成人和儿童),发现鼻窦炎及支气管扩张的发生率分别高达99.2%和94.1%,Guan等[2]报告,中国50例PCD患儿中鼻窦炎和支气管扩张的发生率分别为100%和38.1%。儿童PCD支气管扩张发生率低于成人,虽然PCD本身可引起支气管扩张,但后期反复肺部感染以及随之而来的连锁样的气道内细胞、化学改变又会反过来引起气道损伤并加重这种永久性的气道重塑,儿童PCD诊断年龄小,部分尚未发生支气管扩张,随着年龄的增长,支气管扩张的发生率会逐渐增高。本文3例均行鼻窦CT和胸部高分辨CT,均表现为鼻窦炎和支气管扩张,因此推荐临床怀疑PCD的患儿行鼻窦CT和胸部高分辨率CT检查,有助于该病的早期发现。超过50%的儿童和几乎所有成人PCD患者的支气管扩张主要发生在下叶和中叶,以右中叶最多见[3],本文报道病例的影像学特征与之相似。
PCD患者从出生至成年均可发病,部分患儿可在新生儿期出现症状,如呼吸急促、咳嗽、咯痰等,甚至出现呼吸窘迫综合征。在欧洲,合并内脏转位的PCD患儿平均诊断年龄为3.5岁,不合并内脏转位者平均诊断年龄为5.8岁[4]。本文例1和2新生儿期即有呼吸窘迫或新生儿肺炎表现,伴内脏转位,确诊年龄分别为14和10岁;例3不合并内脏转位,确诊年龄为9.7岁,与王柯等报告的儿童PCD年龄10~11岁相近[5],均明显迟于国外文献报道。国内总结分析50例儿童PCD病例,显示平均确诊年龄为8.1岁[2],明显大于国外报道确诊年龄,一方面考虑人文环境和国内部分医疗机构检测技术的限制因素影响,另一方面也提示我国接诊医生对PCD的认识和诊断水平仍有待提高。
目前电镜检查纤毛超微结构是确诊PCD的主要手段,已发现的纤毛结构异常至少有20余种,其中最常见的结构异常是外动力臂缺失。本文行电镜检查的2例患儿中,均有外动力臂的缺失,与文献报道相似。值得注意的是,还有至少30%的PCD患者仅有纤毛功能异常,而无结构变化[6,7],李莹等[8]也报告过纤毛结构正常的PCD病例,因此即使电镜检查正常,也不能排除PCD的诊断。同时纤毛电镜异常也存在一定的假阳性,因感染也可导致继发性纤毛超微结构异常,多建议感染控制6周纤毛结构和功能恢复后再行电镜检查[9]。纤毛电镜的检查也有一定的局限性,受是否获得标准足够的样本、样本处理的技术、图像结果的解读等多种因素的影响。为此,2020年来自14个国家18个研究中心的专家代表共同制定了PCD电镜检查的国际共识[10],以促进PCD电镜诊断的标准化。纤毛电镜的检查是诊断PCD的重要手段,但已然不再是唯一的“金标准”。
与许多孟德尔遗传病不同,PCD不是单基因遗传病,多是双等位致病基因突变引起,是一种异质性遗传病。目前已有40多个已知基因突变认为可导致PCD,常见的突变基因有DNAH5、DNAI1、CCDC39、CCDC40、DNAAF1和DNAH11等。且PCD变异基因型与纤毛结构缺陷类型密切相关。本文例1为CCDC114基因复合杂合变异,支气管黏膜纤毛结构ODA缺失。例2 为DNAAF1基因杂合变异,支气管黏膜纤毛结构ODA缺失和IDA溶解模糊。例1和2基因型和纤毛结构表型相关性与以往报道相符。例3为DNAH5基因杂合变异,存在PCD相关症状,因患儿家长不同意对患儿行气道黏膜活检,未确定纤毛结构缺陷类型。例2基因变异DNAAF1c.1022_1023delAA和例3 基因变异DNAH5c.8029C>T的致病性已经有文献报道[11,12],余致病基因变异位点均为新发现位点,经蛋白质功能预测为致病性变异,扩充了PCD基因致病位点数据库。虽然仍有20%~30%的PCD患者在所有相关基因中未发现可识别的致病性基因突变位点,但是分子遗传学的发展必将促进PCD早期诊断和治疗[13]。
纤毛电镜及基因检测是诊断PCD的重要手段,在北美,PCD的诊断依赖于临床症状(新生儿不明原因呼吸窘迫,6月龄前出现的反复咳嗽、鼻塞,内脏转位,4条中至少符合2条)、nNO、TEM和基因检测的综合考虑[14]。我国成人及儿童PCD诊断流程可参考2020年PCD诊断与治疗专家共识[15]和2018年儿童PCD诊断与治疗专家共识[16],确诊需有PCD典型病史联合纤毛TEM异常或确定的双等位基因致病性突变。由于PCD缺乏标准化的诊断流程,且儿科医生对PCD疾病的认识不足,尤其对不合并内脏转位的PCD易发生漏诊和延迟诊断。我们的经验是,对于没有内脏转位的患儿,具有以下临床特征时,需警惕PCD可能:①新生儿不明原因呼吸窘迫;②慢性咳嗽、咳痰;③支气管扩张;④慢性鼻窦炎、鼻息肉;⑤反复呼吸道感染;⑥慢性分泌性中耳炎、听力下降或传导性耳聋。虽然上述表现常与其他呼吸系统疾病难以鉴别,但是如有几种情况同时存在,需高度警惕PCD,应进一步询问患者的父母是否系近亲结婚,以及家族中有无类似症状患者,必要时进一步检查明确或排除诊断。PCD也需要与囊性纤维化、原发性免疫功能缺陷、迁延性细菌性支气管炎、弥漫性泛细支气管炎等疾病相鉴别。因我国鲜有医疗机构开展nNO筛查及HVMA,故综合临床表现、纤毛电镜检查及基因检测有助于PCD早期诊断,同时应加强儿科医师对PCD的认识,在出现不可逆的肺损伤之前,尽早诊断和治疗,以提高PCD患儿的生存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