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洁滢
在诸中的老同学们常讲他们的食堂多么好吃,光是听菜名,比如“馄饨遇上面”之类,都让人想驻足瞧瞧。这是要变成网红食堂的节奏吗?又想想,我们学校的馄饨也不错呀。
一开始,我还是个高一小白,因为初中食堂简简单单,又听了学姐的吐槽,不对食堂抱有多大幻想。甚至开学那几天,还天真地以为食堂就那么一层楼,直到那天班主任突然讲起食堂分三处,那时我立马对同桌使了个眼色:“早休下课,二楼走起?”铃一响,说时迟,那时快,我拉起同桌的手,就往门口奔。这幸亏坐得离门近,走到楼梯口都不见后面有同学追上来。
可这第一次来,两个人站在食堂门口顿时不知道往哪走好了,怎么两边都有窗口呢?依着选择题“三短一长选最长”的法则,我们就去窗口多的那边看看。远远地看见一个窗口里有两个师傅,台上一些塑料袋裹着的白的黄的团状物堆成了一座小山,再往里面,装着各样早餐的碗整整齐齐地排放在台子上。不同于一楼的炒菜,这里竟然还有粥、饭团……咦,那不是我最爱吃的餛饨嘛!拿起一碗,师傅熟练地按下了“6元键”。隔着半米多的距离,能闻到淡淡的调料的香气,可那漂着的黑黑的是什么东西?看看同桌的那碗也有,悬着的心落下了点。再拿勺子舀了点尝尝,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倒是像大蒜和葱的混合物,只是这颜色多少令人怀疑。汤是很清澈的,上面漂着几段小葱,偶尔翻几下能看到一些紫菜和榨菜。吃了几个馄饨,不能说多么美味,但也过得去。
说实话,我爱吃馄饨,与其说是迷恋食物带给我味蕾的体验,不如说是过去的感觉。那天说来也是闲,我就着馄饨,向同桌讲述了我小时候的故事。
十年前吧,我还是个幼儿园的小朋友,爷爷还在。他身高超过一米八,戴着眼镜。因为这,有人暗送外号“长佬”。爷爷年轻的时候是生产队队长,后来还带头开了家鞋厂,可惜最后关了门。到了退休的年纪,他又负责村里自来水的工作,事情不多,但也充实。我家旁边有座水塔,是全村自来水的总开关处,这儿归爷爷管。另一个工作地点是在三塘的大桥下,那儿有一个控制水流的闸门。假如流到浦阳江的水流过大,爷爷就要到那儿去“关闸门”。闸门没有名字,只是听人们经常说“树塘那里的闸门”。除了这些活,爷爷就是在大队分的地上种种菜。
爷爷早上喜欢去邻村的市场里转悠,隔三岔五地就去那家馄饨店吃碗2元钱的馄饨——这价钱自然是现在比不了的,说实在的,我也早已忘却,只是写作时才问奶奶的。那个时候我常放假,总是变着法儿让爷爷带我去吃馄饨。爷爷也知道我好这口,有时也带我去过过瘾。
馄饨店没有名字,却很有名气,常有山下湖、城关那边的人远远地跑过来,就为吃碗馄饨。店家是对老夫妻,都慈眉善目的,每天凌晨四点多,就起来和面、包馄饨了。每次跟着爷爷去,他们总是先用土话夸赞几句:“小孙女真可爱!”然后就到厨房忙活起来了。印象里,店面不大,只有两间房,靠北的主要是厨房,还有三四张桌子,加上隔壁屋的五六张桌子,就是全部。馄饨的材料都很新鲜,就是馅不多,这也是特色。汤水不是各种调味混合的,只有榨菜,于我倒是恰到好处。有时候,我喜欢蘸一筷子辣酱,不为吃,只是觉得好看。那辣酱和别处的不同,是很稠的那种,像换了色的酸奶。但这时候爷爷总要阻止我的调皮,他说小孩子不可以吃辣的,我就很快地把筷子在汤里洗一洗,嘿嘿地笑着。老人们是忙不过来的,但他们的子女每天都会来帮忙——这一家应该很快乐吧。
小学二年级之后,我再也没吃过那里的味道,因为牵着我手的人离开了。那店呢?
之后某天,奶奶说馄饨阿嬷走了,店关了。他的儿女有自己的活儿,不愿意做这门手艺。可惜了。我也再去市场看过,房子还在。隔着推拉门,是一张床,阿爷真的老了。
馄饨吃得差不多了,故事也讲得差不多了。同桌认真地听完了我的故事,本就有灵气的眼睛里多了分湿润。我们相视一笑,看着碗里仅剩的汤水,原来馄饨的分量刚刚好。
笑着,说着,其实我都知道:再也回不到那些个早晨,爷爷牵着我的手去吃馄饨,而我看着爷爷嘿嘿地笑。